司马润冷哼:“那不是失踪,而是被桓家那头老黄鼠狼给藏起来了罢!”又极小声的咕哝一句:“给你们一个再续前缘的机会还不珍惜,真是不知好歹!”冷冷笑道:“那好,给本王掘地三尺,把那呆子找出来,揍一顿送到虞濛那,再把谢菀送去给王瑄。”最后嗤道:“专情?”
乔楚轻轻拽了拽司马润袖摆:“殿下?”
司马润冷眼扫过来:“又干什么?”
乔楚尴尬的指一指他身后,司马润顺势看过去,竟是裴让,这阴魂似的家伙,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而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你?”
裴让古怪的笑了一下,并未搭话,与他擦肩而过。
待裴让走远,司马润才出声问道:“他什么时候站到本王身后的?”
乔楚连连摇头:“属下不知。”
司马润看向裴让消失的方向,训斥乔楚道:“你也是个饭桶!”
即便卫戗将他赶下车来,但司马润还是打算跟上去的,结果随后接到消息,王府走水,老王妃受伤,令他不得不匆匆赶回,不过临走之前,还是吩咐乔楚,让他盯紧卫戗等人的东向,因他知道,卫戗把芽珈和允儿送走,今晚是绝对不会回卫府去的,综合过去得到的消息,她肯定已经外面另置宅院,他需要知道,她那宅子究竟在哪里。
☆、礼尚往来
当卫戗从车帘缝隙间窥得司马润飞身上马, 疾驰而去, 她长吁出一口闷气:“呼——那条跟屁虫终于走了!“
王珏停下为她梳发的动作, 双手搭上她后肩,俯低身子, 脸颊贴上她耳朵上方的脑侧, 漫声道:“当然, 我们要回家,怎么可以让他继续跟来呀!”
听他这话外音, 必是又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但卫戗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那“回家”二字给勾住, 喃喃重复:“回家?”
王珏搭在她肩头的双手爬到前面来, 将她环抱在他胸怀间,他慢摇脑袋, 就像噬渡那样, 轻蹭着她的秀发,嘴上同她煞有介事的摆事实, 讲道理:“《礼记》有云:‘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喏, 我已经把整个人都给了你, 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家’么?”
卫戗本想反驳他:你什么时候把整个人给我了?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下去——凭这小鬼顺杆往上爬的本事,与他纠缠这种敏感话题, 指不定扯到后来会扯出什么追悔莫及的憾事,及时打住后,再想想王瑄名下产业无数,他想从弟弟那里分一些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他的要求仅仅只是一个“家”!
那个早慧的稚子,明明和王瑄是一奶同胞的孪生兄弟,但在弟弟那里视若等闲的日常生活,到了哥哥眼中,却成为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可以想象,有多少次,那小小的人儿,躲在角落,以艳羡的目光盯着父母将与他生的一般无二的弟弟捧在手心呵护。
就好像她的诺儿,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又对他漠不关心,那时,他肯定也羡慕过自己那位倍受父亲宠爱的庶兄司马韶,过渴望过“家”的温暖,……想到这里,卫戗抬起手覆上王珏停在她身前的手,声音不大,但语调却坚定:“好,我给你一个‘家’。”
卫戗郑重其事的做出承诺,但王珏似乎无动于衷,卫戗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有反应,便想挣开他去拿那卷看到一半的帛书,但就在她发力之前,却察觉到颈侧有些异样,想要抬手去摸,可反转的手背却承接住一滴温热的液体,她愣愣的将自己的手移到眼前,那滴液体顺势流淌,在她手背滑出一道水痕:“你……”那道水痕蔓延进她心底,叫她心脏狠狠的抽了两下,她在他怀中转过身,他在她转身之际,跪坐下来,她展臂拥抱住他,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颈侧,此时无声胜有声。
很久很久以后,某“稚子”探入她衣内的手捏着她都不必缠布条做掩护的胸脯,长吁短叹:“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你才能长大啊?”
卫戗仰躺在绒毯上,双眼盯着车棚,无语凝噎:“我觉得,我的教育方法大概有点问题。”
车厢外传来白甲的声音:“主君,人已经甩掉了。”
明明隔着车厢,外面的人压根就看不到内里的情况,可做贼心虚的卫戗还是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王珏,猛地坐起来,整理被扯乱的衣裳。
王珏侧卧在那里,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轻抚自己娇艳欲滴的唇瓣,目光灼灼的盯着面红耳赤的卫戗,开口应着白甲:“上路,回家。”
要回的自然不是王家,白甲心里有数,得令退下。
整理好衣裳的卫戗,又伸手去拿角梳,却被王珏捷足先登,她见他要起身,忙又抓过之前被他扯下,丢在一边的发带扥直,横在两人之间,并趁王珏愣神的工夫,一把夺过他擎着的角梳,恶狠狠道:“未经我允许,不得到发带这边来!”
王珏先看看横在他们之间的发带,又看看她紧攥着的角梳,撇撇嘴,怏怏的躺回去,闷声闷气道:“真绝情啊!”咕哝完毕后,倒也老老实实的躺在发带那边,听话的不越界。
成功甩掉乔楚等跟踪者之后,再上路就快多了,且举着王家的旗号,很容易就出城,一路畅通的抵达卫戗的庄园。
虽然天黑夜冷,但她的庄园灯火通明,看着就让人感觉温暖。
下车之前,卫戗牵起王珏的手,温柔浅笑道:“阿珏,你看,我们到家了。”
王珏反握住卫戗的手,抬眼注视前方灯火,轻声附和她:“是啊,我们到家了!”
提前回来的姨婆,很有先见之明,一早就让人把客房收拾好了,卫戗在送王珏去客房之前,瞧见跟在后面的裴让,出声叫住他:“哥哥,拴好马之后,来我书房一趟。”
裴让憨笑的点点头。
卫戗将王珏送进客房,让他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去找庄园的管事竺运,而她自己则匆匆离开。
待卫戗离去后,王珏将她遗失的发带缠绕在自己指间,喟叹:“戒心还真重啊——明明都这般要好了。”
蹲在对面的渡守老实不客气的接茬道:“大概是,阿珏不值得信赖罢!”
王珏眼风扫过去,意味深长道:“是么?”
明智的渡守望风而逃,它决定今晚还是去跟渡引混了。
那厢,卫戗前脚刚迈进书房,裴让后脚便赶过来。
卫戗将裴让迎进书房,解释道:“抱歉,这么晚了还要劳烦哥哥,是这样的,下山之前,我们整理记录的那些索引,具体内容我记不大清了,想必哥哥印象比我深刻一些,我想让哥哥帮我找找,有关几种稀罕的药石的详解,可是在哪本典籍中出现过。”
于是,卫戗和裴让,就像下山之前那样,隔着条案,就着灯光,翻阅当初记下的索引,姨婆知道他们是在忙正经事,所以在中途送来宵夜,轻轻搁在案头,并不出声打扰他们,默默退出去。
有关医药典籍的索引,多半都是卫戗整理的,而她在记忆方面,实在没什么大才,所以要逐条查阅,很是耗费了些时辰,好在有裴让帮她,没过子夜便找到索引,证明她果然见到过那些药物的名字。
卫戗长出一口气,与裴让相视一笑:“多谢哥哥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明天怕还要忙。”
裴让轻点了点头:“嗯好,你也早点睡吧。”
待卫戗回到房间,又闻见近来已经习惯了的药香,她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快走几步,一把撩开床帏,就见趴在她被窝里的王珏抬起头,睡眼朦胧的仰望她:“你回来了?”
卫戗不答反问:“你怎么又来了?”
王珏表情诚挚,声音坦然:“今晚上很冷呀,所以我过来给你暖床。”
她被他的理所当然都给气乐了。
翌日,王珏还是在卫戗醒来之前便已离开,卫戗吃过早饭后,先将裴让和芽珈一起喊入书房,把昨晚摘抄的索引推到芽珈面前,让芽珈按照索引背出原文,而卫戗和裴让则你上句我下句的将芽珈的背诵逐字记录下来。
等到完成后,仔细一核对药物和相应症状,确定马维果然是被人下药,貌似酒醉,实则脑子被毒物麻痹,丧失理智。
所以说,触怒谯王司马随被打死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实际上他是毒发身亡。
卫戗当即招来祖剔等人,吩咐下去:“尔等去调查一些,我那位继母的亲信虞省还有卫敏的贴身婢女寄莲,看看他们近期可有去过药铺或者和药农接触过。”
祖剔眨眨眼:“主君您认为……”
卫戗玩味笑道:“以我继母的个性,是绝对没办法忍受被人一而再的坑骗,而那虞省,不但再而三的坑她,而且全家上阵祸害她,在卫家形势这么严峻的时期,她非但没借机把他们赶走,反倒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此种有悖常理的事情,背后或多或少都隐藏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祖剔会心一笑。
卫戗沉吟片刻后,又补充道:“马维的事情已经败露,若虞省当真是从犯,前路只有两条——要么潜逃,要么去死!不管怎样,尔等都给我把他盯住了,必要的时候,直接把人扣下,秘密关押起来。”
祖剔等人领命下去,分头行动。
很快便传回消息,卫戗料得不错,虞省丢下他那瘫痪在床的大胖媳妇,连夜带着三个不成器的孩子跑路了,不过卫府虞大管事,就算在这士族扎堆的地界上也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名人就是这点好,只要被人瞧见过,就不难找到他们的去向,他们乘坐的那辆破驴车,自是抵不过祖剔等人的宝马良驹,相信很快就会被逮回来。
而那边去调查药铺的,直到中午才传回一个消息,说暂未寻到虞省光顾药铺的线索,不过发现疑似寄莲的年轻女子,扮作妇人模样,曾去药铺购买过大黄和红花等药物。
☆、杀人灭口
这般轻易便露出马脚, 卫戗第一反应:莫不是个陷阱?
她实在是吃过太多“豆”, 瞧见“圆”的, 就生理性反腥!但脑子随即转过弯来,虞姜的成长过程中, 被施足肥料, 所以她从小就辣口, 待她终于从小姜长成姜母,继而生出姜芽, 是既恐那芽遭风吹, 又怕那芽受雨打, 肥料也不敢施得太过, 担心烧坏苗子……所以现在的卫敏和当年的虞姜比起来,道行自不在一个品秩上, 加之卫敏羽翼未丰, 又匆匆嫁入马家,身边无人可用, 仓皇间行事,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像虞姜一样滴水不漏,出现纰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通这些,卫戗玩味笑道:“大黄、红花?此等‘刺激’对她那‘无辜孩儿’来说, 确实难以承受, 岂能不流掉?”她之前还纳罕,卫敏身康体健,怎的那般容易就流产了, 这样一来,就很好理解了。
卫敏自己也曾几次三番的强调,从她娘那里习得医经药理,就好比卫戗本不耐烦翻书阅典,但为了学以致用,也会勉强自己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而卫敏是绝对不曾有过悬壶济世的念头,跟她娘学的,都是对自己有用的医术,至于用在什么地方……
脑子里灵光一闪,卫戗突然联想到,虞姜懂得能使妇人流掉身孕的医术,而她娘当年便莫名其妙的流掉孩子,坏了身子,后来好不容易怀上身孕,可她和芽珈却是胎中带毒,要不是万幸被她师父所救,早就随她娘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严守女德的姨婆,才在早年对她上蹿下跳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幼时体弱多病,师父说唯有后头锻炼才有可能弥补先天的不足。
而芽珈,则完全没有她的幸运,即便师父手段了得,当年从阎王手中给芽珈抢回一条命来,但她脑子受损,一辈子都是稚儿心性,后来更是近乎枯木朽株,勉强用稀世奇珍吊着一条命,只因她出征前同她说:“芽珈,等我回来。”那傻丫头便咬紧牙关,从不肯松懈一丝一毫,替她守护着诺儿,痛苦地熬过一日又一日,每次托信使捎来的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可信使是有眼睛的大活人,他们会看会听还会说……
如果这一切并不是天灾,而完全是人祸,岂容她善罢甘休?
“主,主君,”回来给卫戗送消息的亲信,瞧见被她捏碎的瓷杯碎片刺进她手掌,此刻卫戗的手掌已是鲜血淋漓,而她却浑然不觉,忍不住出声提醒:“您的手……”
卫戗闻声回魂,顺着亲信目光低头看过去,这才感觉到痛,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当真不算什么,淡定的松开手,拽过旁边用来写字的白色丝帛,简单的处理擦拭过伤口,又用干净的丝帛缠绕住手掌,抬眼看向那亲信:“增派人手,保护好那药铺和寄莲。”又想起已经是个废人的瑞珠,夫婿不要她,儿女也弃她不顾,但他们毕竟从前是一家人,虞省的事情,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而且瑞珠本身就是虞姜的心腹……想到这里,突然高声来了句:“不好!”
那亲信被她吓了一跳:“主,主……主君?”
卫戗豁然起身,拔腿就往外走,边走边命令道:“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亲信领命,紧随其后往外走,可卫戗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满头大汗的裴让从走廊那头急匆匆走过来,她诧异驻足:“哥哥?”身后的亲信不敢耽搁,跟她打过招呼便离开。
裴让来到卫戗眼前,简明扼要的将他之前的行动陈述一番。
说他去调查虞省那边情况,无意间撞见给瑞珠送饭的人,总感觉那人的行动有些鬼祟,便拦截下来,一查,那人食盒中的饭菜竟掺了毒,他不能确定所下究竟是何种药物,不过可以肯定,瑞珠的状态十分不好,想必已然中毒,他把瑞珠蒙着眼睛带入庄园,至于那个跑腿的,他是威逼加利诱,放那人回去稳住那幕后主使,当然,为防万一,派去两个有主见的高手暗中盯住,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该出手便出手。
在卫戗记忆中的裴让,一直是个被动领命的人,如今竟会主动出击,真叫她莫名感动,且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掐在她心坎上,与她真是十足的默契——她之前忙昏了头,直到方才经由卫敏的所作所为联想到虞姜的为人,若她的生母当真是被虞姜所害,那么恶毒程度远超她现象的虞姜,为了自保,杀几个无用之人灭口,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