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凤华对她说话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但因为有求于她,到底有些低声下气了。
岑凤华说:“你们小姑娘,应该都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颜色吧?我咨询过家装顾问,特意让人把窗帘、地毯、床单等等,都换了这种颜色,看起来明亮一点。”
沈欣媛走进去,试了试床铺的松软程度,倒是舒适。
心里计算着刚刚从阮司南的房间,到这边的房间,一共花费了多少步。
岑凤华煞费苦心的安排,正中沈欣媛的意思,她笑了笑,说:“挺好的,这个房间,谢谢岑奶奶。”
岑凤华从沈欣媛的这个笑容中,其实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感谢的意思,她也不感到郁闷。
可能和沈黛,和沈欣媛之间,永远无法做到真情实意的相处,毕竟有当年的那件事发生。
岑凤华说:“你喜欢就好。”
至于衣服……
岑凤华说:“衣橱里准备了一些临时可以穿的衣服,但还是得量一量,要具体订做才最合身。一会儿,我就让小安进来替你量量肩宽这些。”
小安是他们阮家的专用服装设计师,岑凤华这个人从过去开始,基本不在外面买衣服。
她喜欢独一无二的设计造型,身上所穿的服饰,所有的款式,统统有专门的团队设计,以及订制。
沈欣媛面对她时,基本没有表情。
岑凤华也懒得计较这种事,沈欣媛如果总是喜笑颜开地面对她,她才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们两个这样的状态,就挺好。
不需要谁和谁谄媚、讨好。
……
过了半个小时,果然有岑凤华所说的小安进来为她开始量尺寸。
小安是个比她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嘴巴很甜,一直在夸赞她的皮肤好,身材不错,很适合上场走台步做模特。
沈欣媛仍然面无表情。
小安看出她有心事,不禁问:“沈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阮少?”
反正房间里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小安不禁打开了话匣:“其实阮少这个人呢,挺可怜的。我爷爷以前就是做裁缝的,经常会给岑奶奶做旗袍。我小时候见过好几回阮少呢。他小时候,哪像现在这样,以前可风光了,我听说他小学的时候,就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他了。后面初中高中,更不得了。人又是校队的,长得又高又帅。”
说到这里,她神神秘秘地一笑:“我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以前也喜欢过阮少。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后来他腿没了,我说个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
说到这里,沈欣媛越听越奇怪。
佩服她?
为什么要佩服她?
看向小安,示意让小安继续说。
小安也很奇怪:“你不知道吗?这次你过来,岑奶奶他们的意思就是,家里的人,都要把你当成阮家以后的小少奶奶来看。”
沈欣媛一惊,条件反射地说:“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小安愣了愣:“不是吗?”
但不管怎么样,沈欣媛愿意过来,她就是觉得沈欣媛的这种做法很有勇气。
毕竟……
小安说:“阮少的腿没了,一般的人可不愿意承担起照顾他往后余生的活。”
哪怕像以前那帮,口口声声说喜欢阮司南的人,一听到阮司南的腿没了,一个个的态度,都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别说她们本人,那些女孩的父母,也不会认同这件事。
就算阮司南的家里,有很多钱又怎么样,一般条件的女孩,阮家可能看不上。
门当户对的人家,又看不上阮司南。
谁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受苦受罪?
也直接导致阮司南觉得人类的感情,真的很薄弱。
一句“喜欢你”,有可能只是笑话,只是看中条件,在选择。
这个条件,从多方面因素来出发。
包含外在条件,包含身世背景等等。
所以阮司南才无比痛恨那些,可能只是为了他们家财产,想要接近他身边的女人。
……
尺寸量好了,小安感觉自己今天说的有点多,她就是这种见到人,容易不过脑子什么都往外说的性格。
赶紧闭嘴,收拾好工具与记录本以后,和沈欣媛说:“我这边忙完了,没什么事的话,沈小姐,我就先走了。”
正在这时,张曼一连三条短信也发送过来。
“欣媛,你在阮家那边,遇到什么事,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我立即报警。”
“他们要是敢做出什么流氓的行为来,千万不要手软,也不要不客气。”
“欣媛,你这孩子,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啊?”
沈欣媛回复短信:“曼姐,叫你担心了,对不起。”
原本这句话后面跟着一句:“我真的有一点个人原因。”
但最后,沈欣媛怕张曼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干脆将“个人原因”这段话,全部删除。
……
用餐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已近九点。
阮万清特地从外面赶回来,给沈欣媛带了礼物,以防这个孩子今天第一天来这里,会有不适的情况。
礼物很名贵,一条镶满钻石的手链,沈欣媛随便看了一眼,就把礼物盒子放在一边。
不知怎么,想到霍启真送她项链的情景。
他说:“媛媛,你戴起来真好看。”
殊不知,说这句话的霍启真,才格外迷人。
阮万清看出孩子的神情,有些压抑,想活跃活跃气氛,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问:“不喜欢这条手链吗?”
沈欣媛直接说:“阮叔叔,你们以后不用送我东西,送了,我也不想收。”
阮万清没想到沈欣媛会这么讲,他有点尴尬地望着她:“欣媛,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你喜欢什么,我们都能买回来。只是一条手链而已,要不了多少钱。”
“不是这个意思,”沈欣媛的情绪无法高涨,“和钱没有关系。”
她忽然想起霍启真对她说过的话,便将他的原话,稍微组织一下,送给他们。
“送礼物是为了取悦对方的一种手段,送的人也分几种心境,你送我的时候,可能是单纯的想要送我,想要让我开心。”
“但如果收礼物的人,并没有在收到的过程,产生愉悦的感情,那么礼物自己,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连自己的主人都不喜欢自己,它们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阮万清一愣。
岑凤华也在这个时候愣住。
沈欣媛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和他们叫板吗?
什么叫礼物也能够产生高兴愉悦的感情?
礼物就是礼物,不过是一堆没有思维、没有想法、没有生命体征的物体而已。
它们没法表达,没法阐述,没法最简单的动作,描述自己的心境。
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心境。
不过是一堆死物罢了。
就像这条钻石手链一样,上面,也不过都是一堆石头罢了。
但岑凤华忍了忍,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听到这句话后,莫名觉得沈欣媛的想法过于天真。
拿餐巾擦了擦嘴,她说了一句:“我吃饱了。”
其实根本没有动几口菜。
阮万清已经提前和岑凤华打过招呼,在这方面,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听到母亲说“吃饱了”,阮万清想办法,往她的碗里夹菜:“妈,你吃的太少了。”
岑凤华说:“不想吃了,胃口不好,我要去看看司南。他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好好的在用饭。”
阮司南之前半条命被吊着,只能躺在病床上,平时靠输入一些营养液,以及吃一些流质的食物勉强生存。
今天他终于有一点要用饭的意思,就是很好的一个改观。
不管怎么说,请沈欣媛到阮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是岑凤华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
可不想,她刚站起身,护工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和他们说:“阮少现在不肯吃饭。”
岑凤华意外:“怎么了?沈欣媛都过来了,他为什么不肯吃饭?”
护工望了他们几个人一眼,最终把目光定格在沈欣媛的身上:“阮少说,要沈小姐亲自过去喂他,他才愿意吃。”
岑凤华脱口一句:“怎么能让沈欣媛去喂呢?欣媛她又不知道司南的习惯。”
这是很婉转的说法,言下之意其实是,沈欣媛她能够喂得好吗?
阮万清已经听出母亲的意思,忍不住提醒她注意一下措辞,欣媛还在他们身边呢。
阮万清说:“让欣媛去喂,就让欣媛去喂吧。”
回过头,对着沈欣媛说:“欣媛,真的抱歉,要委屈你了。”
沈欣媛却笑了起来,那表情,格外的嘲讽:“阮叔叔,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呢,不管怎么说,你们肯定都会让我去喂的。”
被说中心事,阮万清顿时哑口无言,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欣媛,只要你能照顾好司南,我可以把公司一半的股权,都给你。”
听到这里,岑凤华的双眉微微一动。但什么都没有表示。
沈欣媛说:“阮叔叔,都说了,我过来,不是为了钱,我有自己的餐厅,以后养活我和我妈,已经够了。”
这说话的态度,明显被沈黛要硬气不少,倘若沈黛觉得亏欠他们,面对他们时总是客客气气,沈欣媛不会这样。
她接受了原主的身体,不管原主的过往是什么,都会无条件地去接受,但不表示她没有脾气,没有底线。
的确欠过阮司南,但该还的,已经还过了。
现在阮家在她的面前,处在下风的位置。
别人看起来,是沈欣媛为了还债才过来。
只有阮万清和岑凤华最清楚不过,他们面对沈欣媛时,只能极尽卑微地去恳求。
……
在护工的带领下,沈欣媛重新回到阮司南所在的房间。
他正静悄悄地,背靠着床头,手上捧着一本《人间失格》,嘴里衔着左手大拇指,似乎在啃咬。
自从她来到阮家以后,阮司南的精神状态的确好了许多。
见到她从门外走来,其中一名专门伺候阮司南用饭的家佣,已经等候许久。
走到她的面前,颇有些歉意地看着沈欣媛,将手中的饭碗递到她的指尖。
沈欣媛将碗接过,里面装着的是炖得软糯细白的小米粥。
阮司南之前流食吃的太多,暂时不宜吃一些不容易消化的食物,小米粥是为他特地炖的,配了一点爽口的小菜。
其实阮司南可以自己吃饭,家佣也只是负责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把所有的食物吃完,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罢了。
但他今天,就是想要让沈欣媛来喂。
放下手中的书本,沈欣媛注意到他的指甲,已经被啃咬得不成形状。
拇指指甲边缘的肉,也几乎快被啃得没有了。
那么触目惊心的场面,拇指上面都是血,他仿若无所觉一样,嘴角往上勾起一个略有点邪恶的笑容,说:“过来,坐到我的身边来。”
并且让家佣和护工们一起:“你们出去,我要和她单独在一起。”
那两个人连连点头,赶紧从房间里退出去。
走之前,将房门紧紧闭合上。
沈欣媛先是没有动。
阮司南对着她,继续扬起一个笑容,话语里好像带了一点挑逗:“快过来,宝贝儿,到我的身边来,让我可以尽情地疼爱你。”
沈欣媛真是被他的态度弄得气笑了:“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阮司南顿了一下,面孔才渐渐变得越来越兴奋一样,忽然大笑了起来:“开心,当然开心,我能跟我亲爱的未婚妻在一起了。怎么能够不开心?”
沈欣媛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阮司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忽然变得有点不妙,好像很阴冷,很恐怖。
第174章 疼(2更)
突然间, 阮司南把手里的书本,往地上狠狠一砸, 狠狠地说:“我说是就是!”
沈欣媛想不到他还发起了脾气, 索性也不理睬他,直接站直身子, 那双长腿, 通过这个动作,被拉得更加长。
沈欣媛把碗随手往桌边一放, 微微笑地看着他:“司南哥,你要是有本事呢, 就自己下地, 自己来拿这碗吃饭, 我没义务一直奉陪你到底。”
说完这些话以后,她真的头也不回地往门边的方向而去,拉开门就要走。
身后“咚”的一声, 是重物从不高不矮的地方掉下来的声音。
沈欣媛的身子微微一顿,回头去看, 果然发现阮司南从床上摔下来。
他的两条腿,根本无法直立前行,只能拼命地靠着两条手臂, 努力地往前攀爬挪动。
后半截身体,就像是很累赘的物体一样,迫使他每行一步,都比别人要吃力许多。
他并不是要往沈欣媛放下碗的地方爬去, 而是往她所站的方向而来。
阮司南的额头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他咬了咬牙,提着一口气,终于快到她的身边。
伸手,唾手可得的距离,他害怕她走。
她每次都走得那么干脆,他怕她再消失。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够让她回头。
指尖收紧,阮司南狠狠地扼住她的脚踝,期望于能够用这样的动作,限制她的自由。
可他的力气,早就被削弱了不少。
身体处于长期缺乏营养的状态中,沈欣媛只要稍微抬一抬脚,就能把他轻而易举地蹬开。
哪怕是被她的脚心狠狠地踩在身上,就像是抓住了一根能够救命的稻草,他不让她走,就是不准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