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晋帝眼睛一眯,薛慎之今日才回京,沿途经过护城河与大小村落,如何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水患?他装聋卖哑,是因为这筒车功劳的问题。
元晋帝脸色沉下来,怨怪薛慎之不懂事。他在筒车归属感到不满,便是质疑他的决定!
目光一转,元晋帝看向商枝,“商枝,你聪敏过人,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水患?”
“禀皇上,臣妇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对医术略懂一二,至于这国家大事,天灾人祸,无能为力。”商枝很无奈的说道。
元晋帝脸色阴沉,看着一个个打太极的模样,勃然大怒的一拍龙案,还未发作,便听见商枝慢悠悠地说道:“皇上,每年都有暴雨,甚至比这还要大的风暴雨,为何以前没有出现水灾,今年大片地区受灾呢?”
曾滨道:“你有所不知,水患成灾,是因为建造筒车引起。如今满朝上下,束手无策,皇上十分赏识薛慎之,便将你们二人请进宫,询问可有缓解的办法?”
商枝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个好办。”
元晋帝眸光闪了闪,“你有办法?”
“有啊。”商枝抬头看向元晋帝,微微笑道:“谁造的筒车,谁解决啊,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
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气氛凝滞。
商枝并未意识到这话哪里不对,她眨了眨眼,看着元晋帝铁青的脸色,疑惑地问道:“难道有问题吗?”
“咳咳!”裴远咳嗽两声,苍老的嗓音在大殿响起,显得尤为威严,“贺大人并没有办法,皇上才请二位入宫。二位若是有别的条件,可以提出来。”
商枝笑眯眯地说道:“大人言重了,我们若是有办法,早就说出来了,何必藏着掖着呢?你们也知道,我们最心系百姓,见不得灾害,才会开设作坊,研制出许多药物造福百姓,又岂会见死不救?只是我对水利一事一窍不通,慎之又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元晋帝不提筒车是薛慎之造的,商枝自然也装作不懂,反正急的不是她。
裴远这回正眼看向商枝与薛慎之,觉得这两位,并不如他想的那般无能。如今他们顺从地不提筒车的功劳,逼着元晋帝与贺锦荣亲口承认。
这倒有点意思了。
元晋帝脸色铁青,他不希望薛慎之提筒车是他造的,贺锦荣抢夺他的功绩。而如今薛慎之顺从他的心意,只当没有造过筒车,心里又憋闷得很!
他如果说贺锦荣造的筒车,是捡到薛慎之的图纸,那就是自打嘴巴了!
君威何在?
贺锦荣惊诧一瞬,下一刻,顿时领会到商枝的用意,袖中的手紧紧捏握成拳头。
商枝打破大殿里的沉默,“皇上不必忧心,水灾之后,我会做好防护措施,不会让百姓染上瘟疫。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便先告退了。至于水患一事,等想到办法,我们再告诉皇上!”
元晋帝目光阴郁,沉默不语。
商枝见贺锦荣目光阴鸷地看向他们,不禁勾唇一笑,赞誉道:“贺大人是旷世奇才,能够造出筒车这般便利的汲水工具。我们相信你,一定也能够解决水患。”然后瞪薛慎之一眼,埋怨道:“你还是状元呢,都比不上人家一个榜眼,真不知道你这个状元是咋得来的。”
薛慎之跟在商枝身后,退出大殿,清润的嗓音从很远传来,“名次并不重要,贺大人胸有沟壑,腹藏锦绣,博学多才,他有如今的成就,是靠他的努力得来,这次水患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裴远忍不住咳了两声,他一出声,此起彼伏的传出一阵咳嗽声,隐隐憋着笑意。
这两个人明着赞誉贺锦荣,实则在暗讽。
贺锦荣脸色青白交织,心中倍感屈辱。
他发誓,一定要将水患治好!
贺锦荣请命道:“皇上,微臣请命治水患,若是不能将水患治好,官降一级,罚处俸禄三年!”
元晋帝身为帝王,第一次有怒发不出,反而被人冷嘲热讽,心里憋屈的很。当即将所有的怒火宣泄在贺锦荣的身上,他冷声说道:“水患治好,筒车造好,朕方才恕你无罪!”
贺锦荣心一沉,他之前打算将堤坝给推掉治理水患,而元晋帝希望保留筒车运作。即便这一次治好水患,下一次狂风暴雨,依旧会引发水患。如何改建堤坝,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半点思绪。
突然,贺锦荣想到薛慎之在儋州府城建造筒车,他那边可有水患?若是没有水患,便是堤坝设计得巧妙,不禁提议道:“皇上,微臣恳请您派人前往儋州府,探查薛大人是如何建造筒车与堤坝……”
“砰——”
元晋帝将砚台砸在贺锦荣的额头,鲜血直淌。
贺锦荣头晕眼花,眼底一片血红,他不敢捂着额头,盯着身上的墨汁,深深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元晋帝克制不住怒火,怒吼道:“滚!”
贺锦荣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湿冷地空气拂面,他长长喘出一口气。抬手按着额头,一片粘稠的血液,贺锦荣心中闪过戾气,就算没有薛慎之的帮忙,他不信他就真的解决不了水患!
贺锦荣离宫,带着人去就近的村落,村民们站在半山腰,看着被淹没的村庄,老弱妇孺腮边垂着泪水,无家可归。
如果离开这生活几十年的村落,又布满浓浓地不舍,对造成这一切的贺锦荣,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那狗官,在村子里造筒车,咋会闹涝灾?咱们要找他们讨要一个说法!”
“对!我们进京去告官,让他们赔咱们的家!”
“让我见到那狗官,见一次打一次!”
村民愤怒地去京城,才走几步,就看见狗官带着人过来。
一个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朝贺锦荣砸过去。
贺锦荣反应不及,砸在眼眶,痛得泪水飚出来,眼眶都淤紫了。
“狗官!你们还敢来!还我们的村子,还我们的家!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甭想离开这里!”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上前,揪着贺锦荣的衣裳,将他提起来,“我们的口粮全都被水淹,你不但要赔房子,还要赔我们的一年的口粮!”
贺锦荣连忙让士兵将这几个壮汉拉开,他整理衣袍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治理水患,你们说的赔偿,我会上禀皇上让他拨灾款。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无家可归!”
“你说,咋个治法?”有村民发问。
贺锦荣一顿,他一路走来,觉得高映月的方法是最有效的,便决定采用她的方法,“将堤坝炸毁,再重新建造……”
村民一听贺锦荣的话,急红眼了,将他往后一推,“你祸害咱们一次还不够,还要继续建造堤坝淹死我们!滚出去咱们村子,这里不欢迎你!咱们进京,请皇上派一个能干的过来治理水患!”
贺锦荣脚下一滑,跌落山坡,掉进洪水里。
“救命!”贺锦荣在水里挣扎,灌进去几口水。
士兵见贺锦荣滚进洪水里,吓一大跳,立即冲下去跳进河里将贺锦荣捞上来。
贺锦荣肚子里喝下去不少的水,脸色惨白,被士兵按压肚子吐出几口污水,咳嗽着几声,看着村民凶神恶煞地走过来,惊恐地指着他们,“快!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
村民们被贺锦荣激怒,他们家都没有了,还要被狗官给抓起来,失去了理智,与士兵打起来,场面顿时失控,士兵将两个村民打成重伤。
贺锦荣看着震天的哭声,心里怕了,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个地步!
看着眼睛猩红,要吃人的村民,哪里还敢让抓人?当即带着人逃回京城。
贺锦荣造成涝灾,村民讨公道不成,被贺锦荣下令打伤老百姓,生死未卜的消息,瞬间席卷整个京城。
桃花村的村民,全都跪在大理寺,请求徐大人做主。
元晋帝得到消息,勃然大怒,怒斥贺锦荣一通,责令贺岱将此事处理好!
贺岱安抚村民,村民却不领情,请命让皇上重惩贺锦荣平民怒!
贺锦荣之前名声高涨,受百姓吹捧,爬得有多高,如今摔下来就有多重,臭名远扬,一片咒骂声。
一时间,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啪!”
一根带刺的藤条,狠狠抽打在贺锦荣的身上。
贺锦荣脸色惨白如纸,他闷哼一声,忍受不住的趴倒在地上。
贺岱年事已高,身子骨却很硬朗,几鞭子下去,贺锦荣后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逆子!为父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做任何事情,都要断绝后患!不过一桩小事,你都处理不干净,反而将自己搭进去,连累贺府!”贺岱气血上涌,今日安抚村民,却被那一帮刁民辱骂,他一大把年纪,何时遭受过这等罪?却只能强忍着!
“我若不先薛慎之一步研制出来,哪里有机会夺得筒车带来的荣誉?只是堤坝一事,我大意了!”贺锦荣反思道。
贺岱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你若要夺得筒车,太操之过急,何不等薛慎之造好之后,你再给他设套,让他心甘情愿将筒车给你?”
贺锦荣诧异的看向贺岱。
贺岱阴沉着脸,“事已至此,你如今受百姓唾骂,他们不愿意让你治理水患,唯有请薛慎之出面。”
“父亲——”
贺岱阴冷地瞥他一眼,沉声说道:“当务之急,你要明哲保身。功名利禄,今后有的是机会。若是彻底遭受皇帝厌弃,你便永无翻身的可能!”
贺锦荣心里再不愿向薛慎之低头,也只得忍受着屈辱,换下一身干净的衣裳,求上门去。
商枝与薛慎之对贺锦荣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站在门口道:“贺大人,有何要事?”
贺锦荣将手里的礼盒递给商枝,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薛大人,薛夫人,今日上门拜访,叨扰了。”
商枝不客气的说道:“知道叨扰了,你还来?你这人真没眼力见。”
贺锦荣一噎,深吸一口气,笑容不变道:“今日来,有一事相求,请薛大人治水。”
“恐怕让贺大人失望了,我相公并不会治水,你请回吧!”商枝说着就要将门关上,贺锦荣连忙抵住门,急切地说道:“不可能!薛慎之能造出筒车,他在儋州府村镇里造的筒车,并没有传出水患的消息,他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肯答应,我向百姓澄清,这筒车是你的功劳!”
商枝道:“贺大人,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前车之鉴,我们对你的品行很质疑。不如这样,相公答应帮你治水,在此之前,你先向百姓澄清,这筒车的图纸是你偷盗来的。”
贺锦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如果他当众承认,那么可想而知,他的名声会更臭!
人人敬而远之!
谁也不会愿意与剽窃旁人成果的小人为伍,因为谁也不知道,与他走的近了,今后会不会剽窃他们的东西!
“薛大人,我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会盗取你的图纸,研制出来。我会向皇上澄清,让他将功劳给你,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念在同年一场的份上,此事就此揭过不提?”贺锦荣低声下气的恳求薛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