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母手肘捅一捅高父,“行了,别和他们废话。我看他们是拿不出来,将这两人押送大理寺。”
贺岱眼皮子跳了跳,他们是打算撕破脸了!
“亲家,两万两银子,我们贺府着实拿不出来。你提的要求合理,我们会斟酌答应。”贺岱给贺锦荣使一个眼色。
“月儿,我们夫妻一场,你当真要这般狠心绝情?”贺锦荣满脸失望之色。
高映月冷笑道:“贺锦荣,你若顾念夫妻情分,今夜我们不该在这里对峙。”
贺锦荣噎住,看向她脖子上的青紫淤痕,脸色铁青。他从来不知道高映月是一个狠角色,她分明知道父亲的计划,依旧让他们的人得逞,在她脖子上勒出淤痕,只为了拿到罪证告发他们!
这时,春柳抱着豆豆走来。
高映月不愿与贺锦荣纠缠下去,“一万两银子,分文不能少。”
贺家拿出这一万两银子,也算伤筋动骨。
高映月不容商量,让春柳抱着豆豆去马车里等。
“你们若舍不下这一万两银子,便莫怪我们不顾念情面。”高映月不想撕破脸,闹得太难堪。贺府不愿意放人,竟还打算杀人害命,高映月自然不能忍让。既然不能让他们认罪,那就从他们身上割走一块肉!
“一万两,我们拿不出来……”
贺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高父打断,“来人,去请大理寺少卿。”
贺岱脸色骤然阴寒。
高父站起身,并不畏惧贺岱,高家虽不如贺家,好歹出一个皇后,即便这个皇后并无多大的用处。
“贺锦荣杀妻尚公主,与公主在宫宴上幽会,这个消息在京城流传开,你们贺家休想再挺直脊梁骨做人。而皇上极力遮掩的消息,被使臣得知,他又会如何处置?反正你们都已经休妻,我们高家也没有脸,不怕丢不起这个人。”高父拢袖,沉声道:“我们走!”
“慢着!”贺岱紧攥着拳头,强压下怒火,“公中只有六千两银子,你们能不能……”
“不能!”高父眯着眼睛道:“一个铜板也不能少!我的闺女为你们贺家生儿育女,任劳任怨,你们不感念她的好,最后压榨完她,竟要害她性命!这一万两银子,我们还要得少了,你若再磨蹭,没有两万两,这件事没完!”
贺岱气血上涌,喉间涌现腥甜。
额角青筋跳动,咬牙,“给!”
“父亲……”贺锦荣如何不知,府中若要拿出一万两,就要变卖田产与首饰。
贺岱深吸一口气,“半个月内结清。”
“三天!”高父竖着手指。
贺岱双手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父亲,这是我存放嫁妆库房的钥匙,你让人去清点我的嫁妆。”高映月又将一本账册给高父,“这里面都是贺锦荣挪用我嫁妆的账目,短缺的让他们填补。”
“月儿……”
高映月现在看贺锦荣这副故作深情,满含痛苦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作呕,对他最后一丝感情,葬送在今晚的谋杀之中。
“宝翎很快就嫁进你们府中,你若还不起,可以让她掏嫁妆赔给我。我高映月虽然不计较这些俗物,但是没有给别的女人养男人的癖好。”
高映月留下这句话,离开贺府,将这里留给高父处置。
回到马车上,高映月从春柳手中接过豆豆。
豆豆睡眼惺忪,双手揉着眼睛,看着坐在马车上,“娘,我们去哪里?爹爹呢?”
高映月抬手梳理遮住他眼睛的碎发,“豆豆很喜欢爹爹?”
豆豆看着高映月脸上的笑容,心里很不好,小手搓着衣裳,没有说话。
“娘告诉豆豆,以后豆豆跟娘一起生活,没有爹爹,豆豆愿意吗?”高映月抱着豆豆坐在腿上,看着他眼底积蓄水雾,依旧选择不隐瞒。
这一次说下的谎言,今后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而三四岁的孩子,他已经懵懂知道一些事情。
高映月觉得这件事,与孩子也有关,她坦白告诉豆豆。
“豆豆以后没有爹爹吗?”豆豆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高映月柔声说道:“他还是豆豆的爹爹,只是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没有不要豆豆,是娘舍不得豆豆,想将豆豆留在身边。对不起豆豆,娘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但是今后娘会爹爹的那一份疼爱,都一并给你。”
豆豆扑进高映月的怀中,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抽噎道:“豆豆喜欢爹爹,但是更喜欢娘。豆豆要娘!”
高映月轻轻笑了,她的决定与坚持没有错。
不一会儿,高父高母从府中出来,脸上全都带着笑。两个人走到高映月的马车前,高父搓着手,“月儿,那一万两银子……”
“这是你们要来的,我一分不要,你们将嫁妆还给我就行。”高映月不去看高父高母的脸色,如果不是这一笔银子的诱惑,她的爹娘又岂会替她做主呢?
“好,嫁妆本来就是爹娘给你的,怎么会要回来?”高父脸上的笑容一敛,“月儿,你该知道,高家没有和离的女儿,你们母子两,找到安生之地了吗?”
高映月抿着唇,垂着眼帘,“你们不必担心,我不会回高家。”
“诶,好。天色不早,我和你娘就先回去了。”高父带着高母上马车离开。
高映月望着消失在街头的马车,垂眸望着怀中的豆豆,将他拥进怀中。
“小姐。”春柳鼻子一酸,忍不住唤一声。
“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高映月带着豆豆在南巷租赁一间屋子住下。
从今往后,开始新的生活。
——
商枝得知高映月顺利带着豆豆和离,已经安顿下来,不禁松一口气。
薛慎之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竹筒水,还有两个馒头,穿着一身常服,准备出门。
“你今日休沐?”商枝见他没有穿官袍,手里又拿着干粮,“不回来吃中饭?”
薛慎之温声道:“贺锦荣造的水车,造成水灾,导致百姓田地里的庄稼全都坏死,因此大多地方闹灾荒,今日加急上奏朝廷,我与襄王一同去周边村子视察。”
“两个馒头够了?我给你再做一碗肉菜。”商枝起身往厨房里走。
薛慎之拦住商枝,“不用,填饱肚子就行。”他看一眼天色,“襄王在外等着,我先走了。”
“好。”商枝点头。
薛慎之走出院子,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襄王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看着薛慎之手里的馒头,嫌弃道:“这是我俩的中饭?”
“我的。”薛慎之放在车壁里。
襄王心知薛慎之的脾性,也不给自己找气受,让人赶走马车去京郊的村子。
薛慎之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大半荒芜的田地无人耕种,村子也空下大半,当初炊烟袅袅,一派热闹的村庄,顿时少了人气。
襄王不禁皱起眉头,拦住一个干活的农妇问道:“这些村民都去哪里了?这些地为何不种?”
百姓不都是以种田谋生?若是连田地都不种,他们拿什么维持生活?
农妇哀叹道:“种不起啊。水灾过去之后,地里长不出粮食,肚子都填不饱,还得缴税,官府可不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还能咋办?为了活命,只得弃掉土地去逃荒。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背井离乡?这一亩地,能卖不少银子。现在闹饥荒,没有谁要。我是年纪大,人老了,跑不动,不然也逃了。家里的劳壮力,白天种地,晚上干点活挣银子交赋税。”
襄王闻言,皱紧眉头,“赋税不是很低吗?为何百姓会负担不起?”
薛慎之看着荒凉的田地,双手背在身后,徐徐说道:“正税少,重的是杂税。王爷有所不知,各种杂税皆以田地为依据,且劳役也是以田地来分派。这些远比正税要多且劳民,因此遇到灾荒,百姓交不起税便会弃田而逃。还有的田地产量不高,这一部分的田地收成不够缴税,百姓往往也会舍弃这一部分田地,减轻赋税。”
襄王点了点头,神色严肃,“莫怪大周疆土广袤,国库却空虚,田税是重要的来源,若是百姓弃田地不耕种,大大减少国库税银增长。薛慎之,你说要如何才能解决眼下这个问题?”
薛慎之是寒门子弟,对田赋、徭役、杂税深有体会,杂税太重,许多百姓负担不起,少田少地的百姓,却因为丁役的限制,而不能外出劳作赚取银钱糊口,难以维持生计。
“国库空虚,百姓弃田不耕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地主勾结官府,强占百姓土地,隐田漏税,也减少许多赋税。抵抗倭寇与外族,军费支出庞大,入不敷出,便又增加百姓赋税,”薛慎之觉得如果要解决田地荒芜的问题,根源在于减免赋税。“若要做到田不荒芜,人不逃窜,钱粮不拖欠,便要减轻赋税。”
襄王神色凝重,国库空虚,若再提议减轻赋税,只怕父皇不会轻易通过这一项革新变法。
他长叹一声,“难!”
薛慎之如何不知道,若真的要革新变法,这其中关乎许多权宦地主的利益,弄不好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对,根本没有办法实施。
“去找你的老师。”襄王与薛慎之乘马车去曾府。
曾秉砚听说二人的来意,紧蹙眉心道:“重税伤农,若是想要改变目前百姓弃田不耕,国库空虚,百姓生计的问题,正如慎之所言,需要减免赋税。但是究竟如何减免,我们如今无计可施。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牵涉太多人的利益,皇上不会轻易首肯。”
薛慎之沉吟道:“并非不能减免赋税,地主隐瞒田产逃避赋税,这一块减少国库的增收。若是我们清查土地,他们便无法隐田,据实上缴赋税。然后再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折成银两,按人口和田亩多少征银。百姓可以出钱,由官府雇人代为劳役,能够减轻百姓的负担,有更多的人力耕种,可以推动农业生产。”
曾秉砚沉吟道:“此法能够让朝廷全面掌握全国田地,能够打击权贵、地主隐田漏税,改善国库空虚的问题。”停顿一下,“至于你说的徭役与赋税合并……”他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襄王却和曾秉砚想法相反,“本王倒是觉得徭役与赋税合一能够实施,反倒是清查土地难,牵涉太多人的利益。若是要实施,谁去实施?实施者,必将成为众之矢的。”太容易得罪人。
“清丈田地过程中,宗室地主阻挠无可避免,朝廷必然要严惩不贷,杀鸡儆猴。地方官吏做事,赏罚分明。田地据实上报,令人核实。确认无误后,再论功行赏。如此实施起来,便事半功倍。”薛慎之认为读书人,大多数人为出人头地,却也有小一部分,是为了减轻家中的赋役。
曾秉砚与襄王对望一眼,薛慎之竟是已经有详尽的规划。
“慎之,缓缓图之。”曾秉砚语重心长道。
薛慎之低声道:“若是再不减轻赋税,只怕有更多的贫民倾家荡产,无力承担重税。”
只可惜他是五品右参议,未入内阁,不能参与朝政议事,否则他必定是要上奏建议赋役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