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商量好,宁雅去乳猪铺子,买两斤烤乳猪。
商枝则是去年糕铺子,她要了两碗年糕,再从两碗年糕匀一碗出来给薛慎之。
宁雅让店家将乳猪给切片,她问小二要一个碟子,将肉片倒进去,迫不及待挟一片放入口中,皮香肉嫩,肥而不腻。
“现在的味道,比以前差了一点。”这一家乳猪店,二十年前,就已经在这儿。是李玉珩带着她来余桥街,乳猪的香味,可谓十里飘香,那时对李玉珩暗生情愫,并不知他的心意,她很馋乳猪,也不敢在他面前买,想要维持住矜持端庄的淑女形象,这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宁雅饿着肚子,只吃了一碗豆花,回到府中的时候,胃里很饥饿。李玉珩送她回府之后,她下马车与他道别,却被他叫住,递给她一个食盒。然后,他乘坐马车离开。
宁雅等他走了,心里好奇,当即揭开食盒盖子,里面装着一碟子烤乳猪肉片。
她心中十分懊恼,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结果早已暴露出来。
几个人吃完,从头走到尾,宁雅将李玉珩买给她的东西,依旧还在的铺子,她全都尝了一遍。
却是全都失去了以前的滋味。
商枝原来是很克制的人,吃七分饱,便是不会再吃。今日跟着宁雅,吃撑了,连腰都弯不下来。
“娘,咱们回去吧?”她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宁雅也吃得很饱,也没有兴致再逛下去。
商枝给沈秋买几样小吃,几个人便一起回去。
宁雅在医馆下马车,目送他们离开,她方才走去后院。
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子里点着一盏灯笼,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曳,却越显的凄凉。
宁雅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冷风,不期然的想到今日在医馆里遇见的男人。
她的手抚上胸口,那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里面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狠狠得冲撞着她的心脏。如李玉珩注视她时的眼神,如出一辙。她几乎以为他就是李玉珩,可在国寺里鹊桥的那一幕,让她无法确定。
如果他是李玉珩,一定能够将她认出来,不会用那种冰冷如锋刃般的眼神望向她。
宁雅去屋子里,将门关起来,屋内光线很暗,她去桌边将油灯给点燃。
豆大的火焰,将满室照亮。
宁雅走去内室,取出衣裳,准备去提水沐浴。
突然,一只手臂,抓着她往后倒去,被紧紧地束缚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宁雅脸色大变,吓得手中的衣裳全都掉落在地上。
“你……”
“雅雅。”
一道低醇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熟悉的让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这一刻,她几乎以为是幻觉。
重温一遍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她太想念他所致,李玉珩才出现在她的身边。
“雅雅,是我。”
李玉珩就着微弱的灯火,看着泪水满面的宁雅,双臂的力道加大,恨不得将她勒进血肉中,此后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离。
宁雅一动不动,任由他将她搂进温暖的怀抱中,鼻端是一缕沉水香。她伸出双手,缓缓地抱住他的腰背。就算是幻觉,她也满足了。
“阿珩,我今日和枝枝、慎之一起去余桥街,将我们吃过的美食,全都吃了一遍,店家依旧还是之前的店家,却是失去以前的滋味。改天,你再带我去好不好?”宁雅紧紧揪着他的衣料,迫切的约好下一次的相见。她怕等梦醒了,他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如此只要她再去余桥街,是否就能再见到他?
“好。”李玉珩应下。
许久,他方才将宁雅松开,泪水早已模糊她的妆容。
李玉珩拿出锦帕,擦拭去她脸上的脂粉,她清丽秀美的面容,一点一点展露在他的面前。
李玉珩收紧拳头,目光紧紧凝在她的脸上,与他记忆中一样,丝毫未曾改变。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痕迹,却令她眉眼间平添几分风韵。
“在国寺那一日,鹊桥上的人是你吗?”李玉珩哑声问,心里却是确信了。他心中怨怪自己,并未一眼将她认出来,让他们白白错失一段相聚的时间。
李玉珩松开她,宁雅方才看到他的模样,竟是在医馆里见到的男人。望着他脸上的面具,宁雅抬手要将他脸上的面具揭下来。
李玉珩握住她的手心,薄唇微微上扬,“别动,会吓到你。”
“你真的是阿珩?”宁雅抚着自己的心口,望着他那双深邃蕴含着浓烈情感的眸子,心脏快速的跳动着。他的声音,神情,眼神,与她记忆中的李玉珩重叠。
若是幻觉,他该是以前风华正茂的模样。
宁雅心里慌了,有一种念头在心里滋生,难道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
这样一想,抑制不住的激动情绪在心底蔓延,她抬手抚上他冰冷的面具,竟是未语泪先流,喉口哽咽道:“不会吓坏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的阿珩。”
未见到他真实的容貌,宁雅并不能确信,这真的是李玉珩,她的阿珩回来了!
李玉珩覆上她颤抖得手背,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别哭。”
他拿着宁雅的手,放在脸侧,握着面具,摘下来。
李玉珩的面容彻底暴露在宁雅的面前。
宁雅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汹涌而出。
第一卷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家人(4更)
李玉珩眉眼清朗,一双眼睛清幽深邃,薄唇紧抿,捏着面具的手指微微泛白,似乎在在紧张着什么。
宁雅望着他清雅疏朗的面容,一道伤疤横贯他的右脸,从颧骨划至耳侧。
李玉珩看着宁雅泪水汹涌,将手里的面具重新戴上。
宁雅握着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手指轻轻拂过他脸上的疤痕,指下是一片粗粝,唇瓣颤动着,“是坠崖的时候,伤着的吗?”
李玉珩点头。
“疼吗?”二十年前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她被侍卫紧紧地拽着两条胳膊,眼睁睁看着李玉珩被人打落崖下,她嘶喊着,哀求着元晋帝,那一种凄苦悲绝的情绪涌上心头,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人心惊肉跳,胆颤心寒。“一定很疼。”
比起这伤痕,最痛的是心伤。
他死里逃生,听到妻儿遇害,一定如她一般崩溃与绝望。
宁雅心口绞拧着疼,抱着他的脖子,哽咽地说道:“真好。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所有遭受的磨难与苦痛,只为了今日我们的相聚。”
她无比的庆幸,无论多么的无望,她依旧坚强的活下来。
老天爷才会将阿珩送到她的身边来。
李玉珩亲吻着她眼睑上的泪水,喉咙发紧道:“雅雅,我该早些回来找到你。”
宁雅深深的呼吸着,压下心底的恐惧,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阿珩,我们不能贪心。”
那个时候,即便他早点回来,未必就能找到她。
而他若是暴露在元晋帝的视野中,大周国是他的地盘,布下天罗地网,他便是插翅难飞。
现在他们能够相聚,她心里很满足。
不过……
宁雅往后退一步,问道:“你为何变成东胡驸马了?”
而且还被华敏公主给警告。
如果不是他对华敏公主不假辞色,她都要怀疑二十年过去,李玉珩变心了。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李玉珩坐在凳子上,拉着宁雅的手,让她坐在怀中,双手拥着她,神色认真的向她解释:“当年坠崖,华敏公主与东胡可汗,将我救走,她想要攻占大周国,而我想要报仇,便一拍即合合作了。我对东胡的人来说是外族人,并不能参议政事,华敏便提议,我做她的驸马,有名无实,这样对我在东胡的行事有便利。那时候我以为你与孩子都不在了,一心只想要报仇,便应允她。除了这一个头衔,并无半点逾越。”
“这一次来大周国,我听见我们孩子还活着的消息,来找他相认。有一些事情还未处理妥当,便没有立即与他相认。我与华敏公主合作多年,我们两个的利益纠缠在一起,并不是这般轻易的分割。我担心贸然与他相认,将他置身在危险之中,便想处理与华敏公主的牵扯,便与他相认。”
谁知,他认出宁雅,明知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却是依旧忍不住来找她。
他们已经错失二十年,即便是有重重阻碍在前面,他们一定能够跨越过去。
他也能够护她周全。
宁雅听闻他的解释,心中释然。
李玉珩看着她轻松的面容,唇边绽出一抹浅笑,“在国寺我便认出你,出来找你的时候,已经不见你了。”随即,似乎想到什么,他心情愉悦道:“冥冥之中,有些缘分,早已将我们牵系在一起。在国寺里我虽然未曾与你们相认,元纪却拿来在慎之手里换来的馒头给我吃。”
宁雅望着他眼底满溢而出的笑意,也不由弯眉浅笑。双手捧着他的脸,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凑近了,望着他乌黑深邃的眸子,她的身影占满他的瞳仁。
“阿珩,你真的回来了吗?”
宁雅手指抚上他的眉眼,指腹下温热的体温,让她确认他是真的回来了。
李玉珩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红唇,软玉温香,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她真的活着,并且回到他的身边。
温柔缠绵的吻,由浅入深,直到胸腔肺腑的里的空气都抽离,方才放开她。
李玉珩望着她丰润的唇,绯红如玉的面容,衣襟微微散乱,香艳无边,伸手将她松散的衣襟给合拢。
他将宁雅放下来,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面具。
“你要走了?”宁雅心口一紧,双手紧握在一起。
李玉珩是准备离开,华敏公主的眼线在盯着他,今日过来,他是避开华敏公主的人,翻墙进来,在看见她做了一半的女红,方才真正的确定是她。
“我该回去,明日再过来。”李玉珩看着她眼底的失落,心口一紧,他长叹一声,“我今夜不走。”
宁雅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连忙抱着李玉珩,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一家人住在一起?”
“快了。”
“你吃饭了吗?我让人给你做饭。”宁雅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李玉珩握住她的手,“不用,我吃了点心。”
“可是……”
“别动,陪我坐一会。”李玉珩揽着宁雅坐在他怀中。
两个人安静的依偎着彼此,沉淀着心里激荡的情绪。
宁雅催促李玉珩去沐浴,拿着给薛慎之做好的衣裳给他换上。
两个人洗漱好,方才躺在床榻上安歇。
宁雅哭得太累了,靠在李玉珩的怀中,心里一片安宁,沉沉的酣睡。
天微微亮,宁雅往李玉珩的方向睡过去,一片冰凉,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温暖怀抱。陡然间惊醒过来,宁雅翻身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并没有留下他半点气息与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