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的文官家庭,对嫡子的培养至关重要。
否则,哪怕是显赫一时,终究也会衰败下去。而在方穆这里,至少能看到三代之内,方家的兴旺发达。
由他而起,方孰玉、方梓泉,将可接过方家的重任。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假以时日,方家也能成为那百年世家之一。
方穆知道自己想得有些远了,但至少眼前这三代,总能做到的不是吗?
如果,方穆知道上一世方家的结局,想必他就不会如此乐观。不过幸好,有方锦书的努力,方家总有希望。
在方穆、方老夫人的下首处,坐着的是方柘、庞氏。他们的辈分高,在家里理应受晚辈磕头拜年。
一众晚辈依次给他们拜年,方老夫人、庞氏笑着一一给了压岁钱。丫鬟们提前布置好了小椅子,姑娘少爷们纷纷落座,济济一堂。
方锦书挨着方锦晖坐下,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亲人。
庆隆四年了!她在心中感慨,距离那个重大的转折来临,还有三年。来得及,她一定来得及。
在座的人,少了方孰才、方锦佩两人,多了一名曲氏。
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随着姑娘们的陆续出嫁,男子们娶媳生子,这里的人还会增增减减。她总会出嫁,迟早会不在这里。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论她在何处,守护方家总是她肩头的职责。哪怕新加入的人和她并不亲近,她也要护好整个方家。
众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方锦书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
距离她将卫嘉航求亲的消息散布出去,已经有了十余日功夫。卫亦馨想必已经动手,就看是何时能传出消息。
她也不确定,卫嘉航的命运将走向何方,卫亦馨对针对他会布下一个怎样的局。
也许,他会被栽赃嫁祸贬为庶人吧,这样一来,这桩亲事自然作罢。或许,卫亦馨会设法让庆隆帝给他指婚,从而断了太子府和方家作为姻亲的可能性。
这是方锦书站在卫亦馨的立场,所能想出来的两个法子。
论起来,后一个法子更加困难一些。毕竟,连卫嘉仁都尚未成亲,指婚又怎么能先指到卫嘉航的头上。除非,卫嘉航冒犯了一名千金被抓个现行,为了掩盖这桩丑事,不得不用指婚代替。
这对卫亦馨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
但方锦书笃定的是,按她的揣测,卫亦馨一定会从卫嘉航这个源头入手。只要解决了卫嘉航,求娶一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方锦书在计算着时间,卫亦馨同样在等待着结果。
昨夜她跟随齐王一道离席,只知道太子一家都被庆隆帝留下,却不知道结果。但她并不担心,美美地睡了一觉,一早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怎么能不浑身舒畅?
卫嘉航啊卫嘉航,你这次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第四百三十章 我也不想活了!(万更20天求月票)
太子府里,太子妃起了个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指挥查看着行李。
她的院子里,忙忙碌碌都是下人。好几个箱笼放在院子中敞开着,伺候着她的贴身侍女正挨个往里面放东西。
太子妃要用的衣帽鞋袜、被褥帐幔、钗环首饰、脂粉香膏……乃至茶具碗勺、子孙桶等林林总总都会带上。
“太子妃,且容婢子先替您梳妆。”
她起来后连梳妆没心思,只担心着即将远行的事宜。这一去,千里之遥,幽州那样的苦寒之地,怎能不准备妥当。她自己辛苦点没什么,万万不能苦了航儿。
听见侍女劝她,太子妃才点点头,回房坐在梳妆台前。
另一名侍女带着几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将早饭一一摆在桌上。
“太子妃,婢子去郡王爷的院子里看了,郡王爷还没醒来。”卫嘉航此刻虽然已经被贬为庶人,但这些侍女都知道太子妃的心思,仍然沿用着往日的称呼。
太子妃点了点头,爱怜道:“就让他多睡一会,昨儿折腾了一日,也累坏了。今日就要赶路,还不知道能不能睡个好觉。”
莫说太子府,就算是京里普通大户人家出行,也没有这样急的时候。至少会提前一周开始收拾行李,同时遣人去沿路查看,找好每一日的歇脚之处。
否则,万一错过了宿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只能临时在车上歇了。
“梳个圆髻就行。”太子妃吩咐,远行在即,一切以便利为主。侍女在她面上用了一层玉容粉,掩盖了眼底的青黑,她满意的点点头。
想了想,她吩咐道:“去跟太子说一声,我借府里一队亲卫使使,到地方就还回来。”
若不是因为大过年的百行歇业,她打算自己去雇镖师,不会去求那个冷血之徒。只是,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安全,再低一次头又何妨?
因为卫嘉航此事,在太子妃的心头和太子已是夫妻情尽。她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这里,任由太子怎么都行,她不在乎。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若太子不肯,你就让他来找我。”
侍女领命而去,太子妃整理好了妆容,换上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袍子,坐到桌边拿起银筷子准备用早饭。
院子里收拾行装的下人们,突然静了一静,一名小丫鬟连滚带爬地进了屋,“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惊慌地禀道:“太子妃,太子妃!大事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太子妃不耐烦地看着她,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小丫鬟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埋着头禀道:“郡王爷他,他死了!”这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府里谁不知道太子妃最疼爱的就是郡王爷,这样的坏消息,太子妃的反应可以预料。
“什么?!”
太子妃手一抖,再也握不住筷子,那双银筷“哐当”一声掉到地面上。
只听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再说一遍。”她不敢相信,昨儿夜里还好好的儿子,怎么会死了。
不,一定是这些人看错了!不中用的奴才。
“太子妃,今儿郡王爷一直没有起身,芍药姐姐想着先将纱窗开一下透透气。没想到一进去房里,就……就看见郡王爷吊在房梁上!”
这句话,对太子妃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她晃了晃身子,伸出手,虚弱道:“走,扶我过去。”这怎么可能,她一定要亲眼看过了才能相信。
到了卫嘉航的院子里,伺候他的下人早就吓得不知所措。见太子妃来了,纷纷伏地跪下,一个字都不敢说。
房门大开着,在廊下都能瞧见卫嘉航吊在空中的一双脚。
太子妃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好痛!原来,这不是梦。这么说,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了?自己的航儿,真的死了?
“儿啊!”
太子妃一声悲呼,扑进房去。
卫嘉航是自缢而死,面色青白,两眼死死地瞪着虚空之处。他的尸体,只看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
“快,快!”太子妃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航儿放下来。”
听见她的吩咐,四周的下人才连忙上前,搭了板凳将卫嘉航取下,抱到榻上放好。他已死去多时,四肢都已冷却僵硬。
“太子妃,这里有一封郡王爷的绝笔。”
“什么绝笔?”太子妃深思恍惚。
侍女拿起桌上的一页纸呈上,道:“太子妃您看。”
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大致意思是他一时冲动做错事,不想拖累父王和母妃,以死谢罪,望皇祖父赦免他的罪过。
太子妃拿着纸,两手不住颤抖。
这,的确是卫嘉航的笔迹,她认得。难道,是自己错了?那件事确实是航儿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可是,也不用死啊,你死了,让母亲还怎么活。
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被掏空,摇摇欲坠不敢面对眼前的事实。
“这是怎么了?”太子一脚踏进房门,拧眉问道。
还不待太子妃回答,他的目光触及榻上卫嘉航的尸身,大惊道:“航儿!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吃惊的演的,但悲痛却是实打实发自内心。
他扑到榻边,握住卫嘉航已经冷掉的双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谁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他嗓音低哑。
“哈哈哈!”屋中突然响起太子妃尖利的笑声,她边哭边笑道:“逼死了航儿,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连续三个“满意了吧”一声比一声更高,到了最后,她更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声音中的凄绝悲痛,比那极北之地的寒意更甚。
她恨恨地看着太子,一把拔掉头上的金簪,用尖利的那一端对着自己的喉咙,双腿倒退着,两眼圆睁道:“航儿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你就好好的做你的太子殿下,你这个孤王!”太子妃的眼中,闪着疯狂的恨意。
太子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但他们之间却隔着一张桌子。情急之下,他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准确的掷中了太子妃握着金簪的右手。
☆、第四百三十一章 人命
太子妃“啊!”一声惊叫,金簪脱手掉下,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闹够了没!”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太子一个闪身来到她的身旁,在她脖颈后面并指一点,她身子软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一众下人反应不及。见太子妃软倒,她的侍女欲言又止。
太子吩咐:“她没事,你们扶她回去好生歇着。去找世子和宝淳来,守着她。醒来了要是再发狂,再来告诉我。”他对戴氏谈不上喜爱与否,两人的婚姻只是因为需要。戴氏替他养育了两子一女,他也就给予她应有的地位。
但近来戴氏做的这些事,让他有些厌恶起她来。但厌恶归厌恶,太子却不能没有太子妃。
“把这里好生收拾了,给航儿换一身衣服。”太子闭了闭眼,拿过那张绝笔,道:“孤进宫一趟。”
他既然已经付出了一个儿子的性命,怎能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在父皇面前将痛失爱子哭诉一番?
大年初一,本是一年新的开始,太子府上却要办丧事。这样的事情,总能唤起庆隆帝的怜爱之心,替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对他来说,利用每一件能利用的事情,这乃他的本能。哪怕,卫嘉航的死,就是他亲口下的令。
卫嘉航还未及冠,只能算是夭折。庆隆帝已经剥夺了他的名号,按理只能按庶民的规矩下葬。眼下,太子妃昏睡,太子进宫,府里管事的内外管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去请教太子的心腹幕僚杜师爷。
“先等等。”杜师爷道:“等宫里的消息出来再说。”
昨日在除夕宴上发生的事情,事涉庆隆帝乃宫闱丑闻,太子并未告诉他,他也无从判断。但卫嘉航不论犯了什么罪过,既然已经死了,皇上总会网开一面。
管家这才心头有了数,先将卫嘉航的尸体清洗,换好了寿衣。再指挥着府里下人挂起了白灯笼,将过年时的喜庆摆设全都撤了下去。
太子府上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有心人。
卫亦馨跪坐在苇席之上,面前摆着一套古礼才用的茶具,一炷清香袅袅升腾。煮水、放入茶叶沫、加入几味调料,动作优雅一气呵成,赏心悦目。
“主子,太子府上的郡王爷,今儿一早夭折了。”
“知道了。”
卫亦馨伸出素手,端起刚刚煮好的这杯茶。茶的滋味,被她调得苦咸难明,还隐隐透出一种涩意,在舌尖盘旋不去。
她小小地喝了一口慢慢品着,如同在品着太子妃的眼泪与悲痛。
在前世,太子妃仗着太子受宠,表面恭顺实则从未将她放在眼底。明明是一个儿媳,做事却肆无忌惮,甚至还给宝昌公主出馊主意,让宝昌来找自己的麻烦。
卫嘉航的死,不过是顺便教训一下太子妃罢了。
她的嘴角泛起一个愉悦的笑意,吩咐道:“跟马场说一声,初八那天我会过去一趟。”也是时候,检阅自己的班底了。
今生既然好些事都发生了变故,比如她这次亲手推动的卫嘉航之死。那么,她就要早作准备,太子、朝中重臣、乃是自己今生的父亲齐王身边,都要早早的布好棋子,以备后用。
她这一场谋划,死去的何止卫嘉航而已。容宝林、因此事而被迁怒的那两个人证迟早也性命难保,就这样一算,就有了三条人命。
但这些,比起她所图谋的大计来,又算得了什么?几条人命而已,还不放在她的心上。
而接到这个消息的方锦书,错愕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料到卫亦馨出手狠辣,却也没想到会在大年初一这天听到卫嘉航死亡的消息。这实在是,太过突兀了些。
卫亦馨,她究竟做了什么?
“姑娘,姑娘?”芳馨有些担心地唤道。
对方锦书而言,卫嘉航死了,亲事就自然告吹。但太子府提亲这件事,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么一来,对方锦书的名声恐怕有些妨碍。
以陈婉素为例,和她定亲的未婚夫被醉汉撞死,她就被人说成是命硬。这次太子府只是提亲,卫嘉航就在大年初一突然死去,恐怕立刻就会传出方锦书克夫的话来。
所以,芳馨很是有些忧虑。
方锦书醒过神来,看见她担忧的眼神,笑了笑道:“放心,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她起身道:“我去母亲那里一趟。”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聚在家里,饮屠苏酒吃饺子,不扫除不洗浴,府中的琐事也一下子少了不少。
司岚笙是个能体恤下人的主母,让管事媳妇排了轮值,让更多的下人能回去家中过年。该忙活的准备的,在年前就已经完成,这一日,她也能松快松快。
人少了,方府里一下清净不少。
方锦书披着斗篷,沿着游廊到了明玉院里。
“母亲。”她见礼请安。
卫嘉航夭折的消息,司岚笙自然也收到了。太子府前来提亲的时候,方锦书说将此事交给她去办,却没想到是个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