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天际舟
时间:2019-01-07 10:11:24

  走到这里,却碰见了前来游玩的方家一行人。
  物是,而人非。
  霏儿妹妹,我追究是遇到了喜爱的人,却只能远远看着罢了。
  你,会怨我吗?
  或许,这是老天在惩罚于我。罚我连累你惨死,罚我未能做到守护你的承诺,才让我承受这份连说出口都不能的痛苦吧。
  我这一生,注定了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比如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再比如与她携手共度此生。
  那就这样吧!
  权墨冼黑沉的眼眸越发幽深,五指在身侧轻捻成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凉亭中,芳菲站在外面张望着,看到了权墨冼越来越近的身影。
  “姑娘,权大人来了!”
  为了避嫌,方锦书就只带了最信得过的芳菲一人出来。
  她约权墨冼在此见面,虽然并非为了男女私情,但一个未嫁、一个丧妻,这样约见未免有孤男寡女之嫌。
  她可以不在乎名声,但方家不能不在乎。
  再说,她和他谈话的内容,也必须保密,不能泄露出去半句。
  到了大悲寺后,她先是和方慕笛一道在大殿还愿上香,用了中午的斋饭后,便借口消食来到这里。
  方慕笛原本是不放心的,大悲寺里如今收容了很多流民,她一个姑娘家出去,就怕遇到什么意外。
  但崔晟有话要同她讲,将她绊住了脚,只吩咐了婆子跟上。
  到了这后山,方锦书就让乡君府的下人在山下候着,她带着芳菲独自上来,等着权墨冼。
  半山处的风带走些许暑热,拂动着方锦书的衣袍,将她的裙摆悄悄吹起,露出裙底一对素软缎粉蝶绣花鞋。
  鞋面上,粉色的蝴蝶活灵活现、振翅欲飞。
  听见芳菲的话,方锦书看了一眼天色,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她就知道,权墨冼会准时赴约。
  在洛阳城里,就像前世方锦书知道的一样,关于权墨冼的流言蜚语从未停歇。
  但对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方锦书而言,那些非议的言语,不过是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好事者在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一个寒门出身的朝廷官员,能傍上尊贵的公主,既羡慕他的运气,又眼红嫉妒他的际遇。
  这样的桃色绯闻,最是经久不衰、津津乐道。
  但她,一个字都不信。
 
  ☆、第六百四十八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方锦书坐姿端庄而优雅,风拂过她的发梢,发髻旁下垂的珍珠流苏轻轻飘荡着。
  她在心头默默想着关于权墨冼的一切,尤其是在前世的一些记忆。
  那个时候,她对权墨冼“权臣佞臣”的名声,虽然未曾全盘相信,对这个人却也从未有过好感。
  哪怕他能力出众超越凡人,也潜意识的认为,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能取得那样耀目的成绩,一定是在私底下使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
  她当时的那个想法,就像如今满城的人,都认为权墨冼是靠着宝昌公主的裙带,才会在朝臣、世家都对他排挤的情况下,屹立不倒。
  所以,任何时候,流言的作用都不可轻忽。
  小,能诋毁一个人,甚至逼得那人无路可走;大,可倾覆一个王朝。
  说起来,自己在前世犯下的错误又岂止这一个吗?若非如此,怎会导致方家满门被灭,而自己也吐血而死的下场?
  当一件事情、一个人,自己缺乏足够了解的时候,一定要谨记,切勿主观臆断。
  方锦书警醒着自己,耳边传来芳菲的声音:“见过权大人,权大人请进。”
  她起身敛礼:“多时不见,权大人近来可好?”
  权墨冼看着身姿修长的少女,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作揖道:“劳四姑娘惦记着,我一切都好。”
  她的容色,一如记忆中那般淡雅高洁。
  眼眸沉静而清澈,仿佛能一眼望到底,却又好像藏着看不透的秘密。这么久时日未见,她的神情一如既往,未有半分变化。
  就好像,时光带来的痕迹,只让她增添了姑娘的婀娜风姿,却未改变过她的心一样。
  或者这样说,在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就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冷静,只不过掩盖在女童的外表下罢了。
  可是,这个时候,权墨冼多么想要见到她对自己的态度,能有所改变。
  无情不似多情苦。
  这句话在权墨冼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收敛住思绪,在方锦书的对面坐下,问道:“四姑娘,不知找在下来,有何贵干?”
  “有件事,还要麻烦权大人。”方锦书清亮的声音传来,将一页纸推到权墨冼的跟前:“大人请看。”
  权墨冼颔首,拈起纸张细细读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墨黑的眸子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有怒气在眼底酝酿云集。
  “真是胡闹!”他一掌击在石桌上,身上散发出迫人的威压。
  侍立在侧的芳菲一惊,这才多久没见,在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上,何时具备了官威?
  他,还是在北邙山上,淋着雨拎着烤兔微微笑着的那个男子吗?还是那个,温柔地拾起姑娘的河灯,重新放入洛水是人吗?
  这样的威严,芳菲只在靖安公主身上感受过。
  可靖安公主的身份地位,远高于权墨冼,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威严,就能令人心惊胆战。
  对这样的权墨冼,方锦书并不意外。
  他原本就是如同独狼一般的男子,经历了林晨霏之死这样的劫难,心性大变并不难理解。
  再加上这几年他在刑部,面对的都是命案要案,审讯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凶犯、或罔顾人伦的歹徒,这身气质便历练了出来。
  不得不说,上天并不公平。
  给予了权墨冼这样多的磨难,若换一个人,多半就此垮掉。只有他,却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宝剑,越打磨越是展露出锐利的锋芒。
  方锦书给他所看的,正是洪自良秘密从通仓里换出的那一大批粮食,藏在南郊的仓库地点。
  这些天,京里疫症横行,方锦书也没闲着,让高楼明察暗访,终是找出了这批粮食的所在。这么大的数目,看得权墨冼既心惊,又愤怒。
  他知道,为了应付这次连接而至的灾难,尽可能的安抚百姓、保障灾民的基本吃喝。朝中想尽了法子,才勉强做到。
  可洪自良,竟然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囤积了这批粮食。他的用意,便是从中牟利、待价而沽罢了。
  他这里囤了粮食,就意味着通仓内的粮食相应的减少。就有可能,因为他的私心,而有的百姓得不到救济而丧命。
  这样只想着自己赚银子,却置旁人死活于不顾的,正是权墨冼最为痛恨的人。
  “权大人,”方锦书轻声道:“我也想要为民除害,奈何却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
  她的目的,是不让这批粮食落入卫亦馨的手中。
  顺便,清除国之蛀虫。
  权墨冼是刑部郎中,有权利、有人手,查这桩案子正合适不过。
  之所以选择他,一来是因为彼此的默契和信任。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对父亲方孰玉,方锦书也无法解释,她怎么会查到这样隐秘的消息。
  而权墨冼则不同,他不会追问于她,却信任她。
  二来,于他而言,这也是送上门的功劳。
  权墨冼起身,郑重地对方锦书长揖到地:“我替那些正在捱饥受饿的灾民,谢谢四姑娘。”
  “大人言重了。”方锦书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
  这只是件双赢的事情,说到底,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怎么当得起这样的大礼,受之有愧。所以,她没有去顾及男女大妨。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权墨冼能闻到她身上的少女体香,被风吹着钻进他的鼻端。
  近到,他能看见在她的裙摆之下,微微露出的那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上面那只粉色蝴蝶,好像径直飞进了他的心底。
  近到,他能感受到她浅浅的呼吸,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起来。
  方锦书是隔着他的袖子将他扶起来,两人的接触不过短短一息,便转瞬分开。
  一息,万年。
  这便是权墨冼的感受。
  并非肌肤相亲,但她手指带来的柔软触感,仍是刻入了他的心底。这份短暂的温暖,值得好好珍惜,不断回味。
  可惜,芳菲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从窝棚区上来的男子闯入了凉亭,目露凶光。
  他恶狠狠地盯着权墨冼,缓缓掏出了怀里一柄雪亮的尖刀。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失控
 
  “啊!”芳菲一声尖叫,条件反射地挡在权墨冼跟方锦书的跟前。
  哪里知道,那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往侧面迈出一步,直奔权墨冼而去。
  在净衣庵时,芳菲也跟着方锦书,一起跟着主持师太习武。她的力气比方锦书大,身体也比她强壮,并非只知道张皇失措的弱女子。
  这时一看这男子想要伤人,她心头一急,顾不得他手中拿着的尖刀,眼一闭合身撞了上去,口中叫道:“姑娘快走!”
  男子被芳菲撞了一个趔趄,愣了一愣,右手高高举起刀柄,直直地往芳菲后背插去。
  “不!芳菲!”方锦书惊叫出声。
  权墨冼一个箭步上前,右手迅速地握住男子持刀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并非文弱书生,手上力道比常人大上一些。将行凶男子的手腕扼住,对方便动弹不得。
  “啊!”
  只见那男子涨得满脸通红,额角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吼道:“权墨冼,你害我家破人亡!今日,我要你的命!”
  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中尖刀转了个方向,往权墨冼刺去。
  听了他的话,权墨冼一怔,沉声道:“我权某人自信,从未冤枉过一个无罪之人!”
  原来这个人是冲着权大人来的,芳菲舒了一口气。但姑娘找权大人办事,她要护着权大人。
  她用头顶着那男子,手上加力要将他推开。
  男子原本也不是习武之人,斗不过两个人的力气。眼看着,手上的刀就要被权墨冼夺去。
  但日思夜想的仇敌就在眼前,他哪里肯甘心?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提起右腿,用膝盖狠狠地踹在芳菲的肚子上。
  膝盖是人最坚硬的地方,而肚子却是最柔软之处。这一下,痛得芳菲再也抓不住他,让他得了自由,只有手腕还被权墨冼紧紧抓住。
  方锦书见状,顾不得去将芳菲扶起,拿起手边的铜壶就朝男子扔过去。
  受身体的限制,她的力道始终不够,但准头却不会变。这一扔,直接命中男子的脑门,只听得“哐当”一声,铜壶摔落在地。
  铜壶中,是芳菲刚烧好还未来得及沏茶的开水。
  在扔过去的路上,洒了好些出来,但一多半都浇到了男子的头上,烫得他哇哇乱叫。被开水浇到的半张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啊!你们这对奸夫**!”他跳着脚,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动弹不得的右手,一股邪气涌上心头。
  他把右手的刀一松,左手飞快的接住。在权墨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对着方锦书就甩了出去。
  芳菲正准备再扑上去,看见尖刀飞出去的方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姑娘!”她一声大叫。
  从男子出现在亭中,到他将尖刀甩向方锦书,不过才短短盏茶功夫。
  事情发生的太快,权墨冼阻止不及,一向镇定的面上陡然变了颜色,朝着方锦书的方向望去。
  “锦书!”他低喝一声,暴露了他心头的紧张。
  见他紧张,男子嘿嘿一笑,状若疯虎,张口就朝着权墨冼的手咬了下去。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凉亭本就不大,几人相距不远。
  只在一个呼吸之间,那柄雪亮的尖刀带着风声到了方锦书的跟前。
  方锦书避无可避,只来得及往右侧身闪开,尖刀“噗”地一声刺入她左边胳膊,带出一蓬血花,尖刀落到地上。
  吃痛之下,她只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惊呼出声。看了一眼伤口,镇定地掏出丝帕压在伤口处。
  见她受伤,权墨冼瞬间暴怒,目呲欲裂,恨不得以身代之。
  伤口有些深,鲜血迅速浸透了丝帕,将方锦书纤长白皙的手指染红,也逐渐染红了权墨冼的双眼。
  手掌处,有疼痛袭来。
  那男子奋力咬着,想活生生从权墨冼的虎口处咬下一块肉来。
  在他的牙齿边沿处,一圈血珠沁了出来。尝到了血腥味,他越发疯狂,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将恨意发泄出来。
  权墨冼低头看了他一眼,被方锦书鲜血染红的双眼,昭告着他正在逐步丧失理智。
  他大喝一声,左手曲肘大力砸向男子的背部。
  一下,两下,三下……
  只见他神情冷漠,动作坚决而精准,每一击都打在男子的要害处,毫无反抗之力。他一点一点的矮了下去,直到最后趴在地上。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他就好像是在以手肘为锤,在大力敲打着一颗楔子,要将它敲进地面里去。
  只是那男子并不是一颗毫无知觉的楔子,被他这样捶打,不住的哀嚎求饶。他的口中,满是鲜血,也不知道是刚才咬权墨冼留下的血,还是被打得吐血。
  相对于他的声声惨呼,权墨冼至始至终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够了!”
  看着权墨冼这样冷静的姿态,方锦书却感受到他失控的情绪。她捂着伤口走了过去,扬声喝止。
  可权墨冼如今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就没有听见方锦书的话。在他脑中,只想要让这个伤害到方锦书的男子,付出代价。
  芳菲刚刚已经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惊惧,拦着方锦书不让她再靠近。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疯子,一个冷静的暴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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