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前一步,身子微微前倾,散发出凌冽的气势:“你若有事就明言,看在婉真的份上,能帮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武正翔乃是杀伐果断的武将,他不再收敛气息,给人的压迫感便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是男子也会胆颤。
☆、第七百五十四章 时间,会证明一切
面对这实质性的杀气,方锦书不为所动,敛礼道:“武将军误会了,我并无所求。”
武正翔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我说过,此事说来离奇,武将军不信也属正常。”对武正翔的反应,方锦书并不觉得奇怪。他若是贸然信了,才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武正翔。
“我再说一事。”方锦书道:“不久后,太后娘娘会下旨,替淳和公主与苏良智赐婚。”
淳和公主,乃是付贤妃膝下的女儿,已到招驸马的年纪。但说要赐婚给苏良智,这听起来并不可信。
就算苏良智医术高明出众,但他乃一介庶民,想娶到公主,这身份的悬殊也委实太大了一些。
武正翔看她的表情慎重,不似在开玩笑,凝目问道:“你是认真的?”
方锦书点头道:“武将军,我说的是否属实,你可在赐婚懿旨之后,再来决定是否相信。”
“四姑娘,并非我不信你。”武正翔走开几步,略作沉吟后问道:“你是紫薇斗数的传人,还是懂得星象?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太过惊人。”
方锦书摇摇头道:“我不能说,还请将军见谅。天机难窥,世事无常。”
“好。”武正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若四姑娘所言属实,我便欠下你这个人情。今后若有差遣,某定当竭力。”
“武将军,我只要你信我。”
方锦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武正翔替自己办事。
他是能影响到皇位更迭的重要人物,不仅武功出众,智计更是无双。
庆隆帝在位的最后两年,内忧外患、朝局动荡、战乱频频。是他从容布局,配合庆隆帝将逆贼一网成擒,才让齐王顺利登基。
这样一个人物,举手投足之间,甚至一个念头,都能影响高芒王朝的命运。而唯一能影响他的人,却是徐婉真。
这才是为什么方锦书设法与徐婉真交好的原因。
不为入股百草味,分润将来的大好红利;不为借徐婉真的东风,得到宫里太后的青睐。
只为赢得武正翔对她的信任,以备在将来,在关键时刻,她能影响到他,从而影响到大势的走向。
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要保全方家,首先要保得高芒王朝安定如昔。
方锦书已经隐隐察觉,卫亦馨的野心并不简单。
有了这个变数,谁知道将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虽然越是大事,越是难以更改历史轨迹,但积少成多,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所以,获取武正翔的信任,正是为了对抗将来未知的风险。
若将来一切顺利,她也可以对武正翔稍作警示。
他与徐婉真未来的路,充满了艰险的荆棘。她如果能帮助这对有情人,少经历一些磨难,总是好的。
她的这个要求太过简单,简单得让武正翔不敢相信。
假设她说的是真,她与他无亲无故,为何甘冒如此大风险,泄露天机与他?假设是假,她这样的要求,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武将军,我知道你眼下不会信我。”方锦书道:“你也不必信我。”
以他的智谋,能如此轻信才是怪事。这也是为什么,她将原来想好的说辞推翻,据实相告的原因。
在聪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否则,就算这次她能假借托梦之类的话,让武正翔相信了她,那将来呢?一个谎言,总要用另一个谎言来掩饰。
而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尤其是,在武正翔的面前,露馅的可能性极大。
方锦书敛礼道:“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只盼着天下安定,盼着婉真妹妹和武将军能白头偕老。”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空泛,但她眼神真挚,令武正翔不得不相信她乃是肺腑之言。
“好,我暂且借你吉言。”
平心而论,他多么希望方锦书所言是真。
庆隆九年的九月初三吗?
还有两年。
但有了确切的日子,总比眼下这般虚无缥缈的等待,来得强太多。
方锦书敛礼退下,她并不担心武正翔会不信任她。时间会证明一切,当淳和公主与苏良智的赐婚懿旨下达后,武正翔自然会再来寻自己。
出了后花园,一名百草味里面的伙计迎上来,禀道:“四姑娘,彭大奶奶请您过去。”彭大奶奶,正是嫁给彭长生的权璐。
方锦书跟着伙计到了她跟前,施礼道:“彭大奶奶。”
这里很是热闹,院子里安排了好几桌女眷。眼下还未到开席的时间,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在院中赏玩,或在房里说着话。
方锦书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她当年与褚末定亲,引得洛阳城里人人艳羡,不少人都听说了她的名字。后来被名声拖累得过了议亲的年纪,少不得有人幸灾乐祸。
没想到,最后她却是得了曹皇后的赐婚,这可是无上的荣耀!但要嫁的,又是那个名声不好的权墨冼。
方锦书的婚事,充满了戏剧性,成为了京里的谈资。
百草味在迎接宾客时,按照男女、品级分开入座。这院子里的,都差不多是京中小官的夫人女眷。
她们大多未曾见过方锦书,对她充满了好奇。也有的眼红她的出身,以及她能得到赐婚的荣耀。
这会见到本人,便忍不住交头接耳。
对此,方锦书并不在意。与权璐见过礼之后,便和她坐在一起说话。
“好姑娘,”权璐拉着她的手道:“都是一家人,往后不许这么客气。”这就是她未来的弟妹了,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正是一家人,才更要尊重。”方锦书也不避讳,笑道:“总不能对外人客客气气,偏对自家人冷眼相待吧?”
“说得有理。”听了这话,权璐心头舒坦之极,笑了起来,道:“不过说起来,是我该给县主见礼才是。”
两人相处融洽,但总有人心头泛酸。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彭大奶奶。”一名髻旁插着一支明晃晃金钗的妇人,扭着身子过来,扶了扶发髻,语气亲热。
“吴大奶奶,怎地今儿也有空来了?”权璐坐直了身子,不咸不淡地跟来人打着招呼。
☆、第七百五十五章 愚蠢的妇人
来人一屁股坐在一旁空着的位置上,笑容里充满着虚假:“瞧您这话,是怎么说的?自打上回一别,我可是一直念叨着大奶奶您。”
“这不?见您在这里,就赶紧过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般主动,权璐便应了,道:“快别您啊您的磕碜人,好好说话,成不?”
“成啊,怎么不成。”吴大奶奶拿眼看着方锦书,笑着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可是从画里下来的?我这远远看着,都不敢过来了。”
不敢过来,那你还来?
权璐在心头翻了个白眼,替她引见道:“这位是方侍郎家的四姑娘,这位是吴家大奶奶。”
“见过吴大奶奶。”看在权璐的脸面上,方锦书当先见礼。
“哟,原来是四姑娘。”吴大奶奶掩口笑道:“这不就是你那位状元弟弟,未过门的媳妇嘛。”她怎么会不知道方锦书的身份?不过明知故问罢了。
正是因为知道,她才嫉妒得两眼发红,凑上前来,非得给权璐一个不痛快才行。
她和权璐的丈夫,都是卫尉寺的八品小官。
可是,明明身份地位都一致,凭什么权璐的日子过得那般舒坦?彭长生对权璐很是尊敬,家里没有姨娘通房,就连她只生了个女儿也没多说半句。
同为八品,彭长生的前途却比自己丈夫要好得多。
原因很简单,自己丈夫,并非科举出身,乃是承了祖荫庇佑捐了个小官,好容易才升了八品。本身也是个没志气的,她常恨他上不懂逢迎拍马,下不懂吃拿卡要,老实得没出息。
眼下看着,自己丈夫能混到七品官,这辈子就到头了。
可彭长生呢?实打实的科举出身,一来就是八品官。彭家的家底也够殷实,吃穿俱都不缺。这到任以来,已经得了两个“卓异”的考评。
就算今年底升不了,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升官那也是迟早的事。
在卫尉寺里,彭家实在是一个值得羡慕的对象。夫妻和睦,丈夫前途有指望,妻子贤惠持家。自然,也就免不了有人嫉妒,比如眼下这个吴大奶奶。
彭家本来就已经这么惹人嫉妒了,再加上权璐娘家的弟弟,可真是不得了!
看着面前优雅贵气的方锦书,吴大奶奶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的眼界有限,却也能看出来,方锦书的衣裙面料华贵,她这一生恐怕都穿不起。
她的语气实在是有些酸,方锦书皱了皱眉,别过脸去。同她这样的妇人计较,实在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这么一来,吴大奶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道:“彭大奶奶,你可要仔细着些你那位状元弟弟的性命。”
“这位四姑娘府上,你们权家也不多衡量衡量,能不能高攀得起?”她这话里话外,影射着方锦书“克夫”的名声。
对此,方锦书有些惊愕地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她惊愕的,是这名妇人的愚蠢。
方锦书不知道吴家是何等情形,但根据百草味安排来客的情况来看,应与权璐是差不多的人家。
然而,不是哪一家,都有一个状元弟弟的。更何况,权墨冼是朝中最年轻的五品官员。
所以,彭家和权璐的前途,一定比对方要大好。这不需要多聪明,就能想明白的事实。可是她,竟然会愚蠢到去跟权璐互别苗头。
这种情况,不是以巴结为主吗?
方锦书对她所言,倒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在背后说自己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她要个个都去计较不成。
可是她的表情,却被吴大奶奶误认为被戳中了伤疤。
只见吴大奶奶一昂头,继续道:“彭大奶奶,不是我说你。你们家又不缺那点银子,找个好生养的才是正经。”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权璐耳边悄声道:“状元公膝下就一个儿子,还是抱养的。你瞧方家这位姑娘,娇娇的样子,怕是不能生。”
她越说,越是离谱。
方锦书嘴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这等市井俗妇的嘴脸,实在是可恶。这每一句,竟都盼着权家倒霉的意思。
竟然,还诅咒着自己将来没有子嗣?
这就不是与不与她计较的问题了,要不是看在权璐的份上,她定然要还以颜色。这会儿,且先忍上一忍,静观其变。
不过,方锦书能忍,不代表权璐也能忍。
方锦书要嫁的,是她的弟弟。盼着她不能生,岂不就是权墨冼没有嫡出子嗣?
不等她再大放厥词,权璐手上一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一杯满满的茶泼到吴大奶奶面上。
茶水是在她来之前上的,并非滚烫。但她被泼了个正着,满脸是水,沿着脖子流淌而下。那支金钗上也挂着茶叶,狼狈非常。
吴大奶奶惊得大叫一声,忙站起身抖着身上的水,掏出丝帕擦脸。
“你!”她伸出手,指着权璐放着狠话:“你别太得意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好看!”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才来赴宴贺喜,被这杯茶全毁了。
她左顾右盼一番,瞧着不远处角落的案几上,放着一个茶壶,伸手就想要拎过来。
权璐敢用茶来泼她,她就敢泼开水!
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丑,她如何甘心。诚如方锦书所想,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只会争一时长短。
这会怒气上涌,脑子里便没有想过后果。
只是,还未等她的想法得到实施,一只素手轻轻覆上了她提着水壶的手。吴大奶奶愕然抬眼,却见到是之前那个行止优雅的四姑娘。
她不是连反驳都不会吗?这会是要做什么。
吴大奶奶用力,想要挣脱方锦书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劲大得出奇。就那样不动声色地抓着她,看上去丝毫没有用力,她却无法摆脱。
她不过是普通妇人,而方锦书习武不辍,她怎会是方锦书的对手。
方锦书神色冰冷,道:“大胆刁妇,见了本县主,还不下跪见礼?!”册封她的懿旨已下,只是一应规制还未制出而已。
从身份上,她就是县主。
“县主?”吴大奶奶不敢置信。
☆、第七百五十六章 谢恩
“你是县主?”她从鼻子里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若是县主,我还是公主了?!”
方锦书淡淡一笑,收紧了手指。
吃痛之下,吴大奶奶再也握不住水壶的提手,开水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歪倒在一旁。茶壶的盖子摔在一旁,冒着热气的开水咕嘟咕嘟往外流出。
方锦书瞥了一眼,往侧迈了两步,避开地上水迹。吴大奶奶的反应则慢了半拍,须臾之间,她脚上的粉色绣鞋便被开水浸透。
开水壶的水很烫,这么一耽搁,温度不如之前那么高,但也着实不低。
她“啊!”地一声惊叫,朝后面跳去。绣花鞋的底子很薄,她被烫得哇哇乱叫,引得众人侧目。被这么多人的视线同时看着,吴大奶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扑上去吃了方锦书。
看着她的眼神,芳菲生怕在厮打之间出了什么意外,踏前一步,挡在方锦书的面前,呵斥道:“冒犯县主,理当责罚!”
说罢,芳菲撸起袖子来,就要掌嘴。
吴大奶奶奋力推开芳菲,跑到一名女伙计的跟前,控诉道:“你看看!我可是你们邀请来的客人,居然被如此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