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天际舟
时间:2019-01-07 10:11:24

 
  ☆、第七百七十八章 苍生何辜
 
  “你且先在这里候着。”权墨冼吩咐海峰:“你去查查,那两只野狍子眼下在何处?”
  那可是两只野狍子,就算用来宴客,也需要处理蒸煮,不可能毫无痕迹留下。
  “大人,”吕双慌忙摆手,道:“那野狍子,不用管了。”
  “不能不管。查清了伙计贪墨,你才能洗清疑犯罪名。”权墨冼看着他,道:“你莫急,一切交给我。”
  这个天下,不光是有皇帝、勋贵、重臣、各级官吏,更多的还是像吕双这样的老实百姓。
  他们凭借双手,凭借朴实的勤劳,努力生活着。他们几乎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故土,是整个高芒最稳定的基石。
  他们不起眼,弱小、遇到事只能默默忍受。
  但是,在权墨冼心中,他们却是最值得重视的一个群体。
  他这样努力,正是为了替这群普通百姓伸张正义。他救不了所有人,但遇见了就不会放弃。
  只要让百姓有着希望,把他自己活成了百姓的希望,让他们有了倾诉的渠道,天下就会安稳一分。
  这个想法或许有些可笑。
  这天下姓卫,又不姓权。
  可是,不管姓什么,一旦动荡,受苦最深重的就是这些普通老百姓。
  苍生何辜?
  为了这份理念,权墨冼一直坚持着。
  幸好,这一路行来,他遭遇了排挤迫害,也受到了庆隆帝的信任。更有家人,作为他身后坚强的后盾,还有这些百姓,知道他在做什么。
  还有啊,还有她。
  想到方锦书,权墨冼的心头便涌上一阵暖意。
  和她之间,有不用言说的默契。
  他相信,不论他做怎样的决定,她都会全力支持他。就好像,她的决定,他也会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一样。
  无论,看起来有多么荒谬无理。
  外面的雨稍稍小了些,权墨冼站在窗前,吕双坐在熏笼前烘烤着身上湿透的衣物。
  他的手上仍然锁着铁链,在他的嫌疑没有解除之前,他还是疑犯。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海峰回转。
  吕双蹭地一下从熏笼旁坐起来,扯得手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一脸紧张地盯着海峰。
  “禀大人,小的在酒楼后厨找到一只宰好的野狍子,另有半只以及做好的锅子。”
  权墨冼点了点头,问道:“那伙计如何?”
  “大夫说他只是皮外伤,估摸是受了惊吓才晕过去,没有大碍。”
  听完这句话,吕双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他两腿一软,差点瘫软到地上。
  “把伙计的证词录了送去京兆府,让他们派人来将吕双的锁链给取了。”这是京兆府的锁链,权墨冼就算品级比他们高,也不能越权。
  海峰应下而去。
  这次,没有让吕双多等,京兆府的衙役便来到房中。
  “你小子好运道,遇见了权大人。”那衙役替他解开锁链,笑着跟他说话。
  吕双心有戚戚,连连点头。
  解开锁链,他揉了揉手腕,心头暗自庆幸。幸好他来的是洛阳城,还有权大人这样的好官,替他做主。
  衙役递给他一个荷包,道:“这是伙计贪墨的银钱,你好生收着。”
  吕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居然还能取回这份银钱。
  权墨冼笑道:“这原本就是你应得的,快收好了。折腾了这一通,天色已不早。你赶紧回去,否则关了城门就麻烦了。”
  吕双看了一眼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再次道谢。
  “权大人的恩情,我做牛做马也会偿还。”他道:“我怕内人在家中担忧,今日就先赶回去。大人若有差遣,我在所不辞!”
  “快走吧,”权墨冼唇角含着笑意,道:“别让家里人惦记着。”
  他救吕双,并非为了让他报答。
  吕双匆匆离去,权墨冼伸了伸腰,道:“收好官袍,我们走。”
  这里闹出偌大的动静,齐王一准已得了消息,这才是他来南市的真正目的。
  雨一直下,权墨冼步态从容,步出成衣店。
  门外,齐王勒着马,被众人簇拥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见过王爷。”权墨冼施施然一礼,道:“这样的天色,王爷好兴致。”
  齐王一声冷笑,道:“听说权郎中在此处好大的官威,本王特意前来瞧瞧。”
  权墨冼淡淡一笑,道:“下官不过是伸手管了桩闲事,也值当王爷亲自跑这一趟?看来,王爷颇为清闲。”
  “大胆!”
  从齐王身后,策马冲出来一员银盔小将,他怒目圆睁,一张俊脸含霜,挥舞着手中马鞭,指着权墨冼喝道。
  “哦?”权墨冼眼也不眨,瞥了他一眼,问道:“敢问阁下,你又是何人,我如何大胆了?”
  被他蔑视的神情给刺激到,那银盔小将气得浑身发颤,怒道:“放肆!”
  他毕竟还年轻,又打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受这么一激,除了呵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是归信候府里的嫡幼子,名唤汤旭礼。平素里,只要他一发火,府里上下便都哄着他,何尝被顶撞过?
  汤侯爷让他跟着齐王,他这才刚刚跟了没几日,便听说了权墨冼公然让齐王下不来台一事。
  今日又碰巧遇上,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在齐王面前表现一二。
  怎料到,权墨冼却并不卖账。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总觉得旁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又羞又恼。
  另一人道:“权郎中,这位,可是最受归信候爷宠爱的小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闻言,汤旭礼挺了挺胸膛,一脸自傲。
  听清楚了他的名号,对方总要顾忌三分吧?
  可惜,他料错了两件事。
  头一件,权墨冼既然连齐王都敢顶撞,如何会将一个没有实权的归信候嫡幼子放在眼里?
  第二件,这本就是一场逼真的戏。齐王带着他来,正因为看上他的冲动鲁莽,整场戏才好顺理成章。
  “原来是小公子。”权墨冼略拱了拱手,道:“不知小公子有何指教?”
  说着,他一拍脑门,道:“对了,我突然记起,那罪人肖沛,也曾经是承恩侯爷的小公子。”
  听他提起肖沛,汤旭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两人,原本是交往甚密,肖沛却落得如此下场。
 
  ☆、第七百七十九章 戏
 
  虽然因为顾尚书做了手脚,在最后在结案的折子上,权墨冼并非是首功,但是他带着人去齐王府捉拿肖沛,又是他去承恩侯府将他逮捕归案。
  肖沛的案子,乃是铁案。
  他犯下的罪行,无可宽恕。但作为同是侯府小公子的汤旭礼来说,肖沛再怎么不好,也是他们公侯之家的人。
  对权墨冼,他有一种同仇敌忾之心。
  听见权墨冼刻意提起此事,他便再也忍不住心头怒气,挥动着手中马鞭,“呼啦”一声就朝着权墨冼打去。
  海峰条件反射地脚步一动,却被权墨冼拉住了衣袖。他想起了公子的嘱咐,紧紧抿住双唇,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权墨冼只微微侧了侧身子,那条马鞭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右肩上。
  秋日的衣衫不厚,这一鞭,他刚换上的成衣从外到里破裂开来,露出里面的肌肤。
  被马鞭击中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渗出血迹。
  权墨冼闷哼一声,冷笑道:“小公子好大的威风!无故殴打朝廷命官,按律当施以杖刑!”
  他深谙高芒律法,此时随口道出。
  汤旭礼看了一眼手中的马鞭,愣在当场。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打中,权墨冼竟然不躲。
  按律,他已经犯下罪行,且人证物证俱在。
  他虽然贵为侯府小公子,然而身上并没有一官半职。朝廷命官,受律法保护,他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刑。
  要说,他不论打了谁,是不是触犯了律法,对方看在归信候的份上,也不会追究。
  但眼前这位,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人都敢得罪的。
  想到这里,汤旭礼有些犯怵。
  “你!你是故意的!”汤旭礼气急败坏道:“故意的!”
  权墨冼扬眉,淡淡一笑:“小公子,我奉劝你一句,在说话之间过过脑子。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他确实是故意的,那又怎样?
  他这个被打之人都没说,汤旭礼反倒激动起来,实在是可笑。
  齐王找的这杆枪,委实好用。
  “你!”汤旭礼被他气得直想跳脚。
  “呵呵。”海峰在权墨冼身后,嘲笑着汤旭礼。
  “好了。”齐王伸手,拦住汤旭礼,看着权墨冼道:“年轻人难免气盛,他也是为了给本王抱不平。”
  “你就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要追究。”
  “王爷,您确定要替他求情?”权墨冼问道。
  “王爷,您不用管我。”汤旭礼反应过来,连忙制止。
  开什么玩笑,他是为了在齐王面前露脸,才要教训权墨冼。结果,人虽然教训了,却没有让对方屈服,反倒让自己惹上麻烦。
  此时,更是连累了王爷。
  权墨冼若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放过了自己,那岂不是让王爷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汤旭礼的性情虽然冲动了些,但好歹也在侯府长大,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齐王身后的其余众人。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只有自己一人上前,他们都纹丝不动。
  可笑自己,还生怕被旁人抢了功劳。原来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要抢功的意思。权墨冼这个人,实在是不好对付。
  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原本只是想要吓唬权墨冼一二,让他向王爷低头认错。
  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且不提他懊恼后悔,齐王已经驱策着马上前,对着权墨冼道:“权郎中,本王也奉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闻言,权墨冼哈哈一笑,拢了拢身上开裂的衣物,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也就罢了。”
  他用手指着汤旭礼,淡淡道:“小公子的无礼,本官可以装作没发生过。不过,这件衣衫你总得赔吧?还要,本官要去医馆上药,这医药费,就劳烦小公子付了。”
  权墨冼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对在场所有人来说,这点银钱都算不得什么。
  其意义在于,汤旭礼只要赔付了,就等于对权墨冼道歉。
  这,实在是将汤旭礼的颜面掷于地上。
  “赔!”汤旭礼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赔!”
  他摸出腰间的荷包,整个扔到权墨冼的脚边,道:“这里都是你的,莫说小爷我欺负你!”
  这个金丝荷包鼓鼓囊囊,一望可知里面装着的银锭不少,足可赔偿权墨冼身上这套成衣,以及医馆的伤药费。
  可权墨冼怎么会去拣?
  他连眼风都没有投向那个荷包,道:“小公子莫非是搞错了,这些银钱并非要赔给我,而是要给店家。”
  “你若诚心要赔,随我来便是。若不诚心,就休怪我按律法办事。”
  “权墨冼!你别太过分了!”汤旭礼气得浑身颤抖,胯下的马感受到他的怒气,不安地刨着前蹄,发出嘶鸣。
  跟他去付账,那是长随小厮才会做的事情。
  “过分?”权墨冼抬了抬眼:“不若我给小公子一鞭,然后随小公子去上药如何?”
  汤旭礼打人在前,权墨冼看着齐王面上不追究,但他已经失了先机。
  “好了。”齐王道:“旭礼,就委屈你了。”
  他拉着缰绳,对权墨冼道:“权郎中,你多保重。”说罢,拨转马头而去。
  跟随齐王的众人,纷纷对权墨冼目露凶光,簇拥着齐王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门口就只剩下了汤旭礼一人。
  齐王带人离开此地,正是为了不让汤旭礼难堪。这份体贴,让汤旭礼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权墨冼淡淡一笑,齐王的驭下之术,是越发炉火纯青了啊。
  经此一事,汤旭礼必定对齐王忠心不二,指哪打哪。
  “怎么着?”海峰道:“小公子是闪了腰,下不来马不成?”
  汤旭礼面色更红了,扶着长随的手下了马,昂着脖子道:“走,赶紧挑了衣服,再去医馆上药!”
  他快步踏入成衣店内,长随捡起权墨冼脚边的荷包小跑步跟了上去。
  “掌柜的,按权郎中的尺寸,再买一套。”长随对掌柜道。
  “要最贵的!”汤旭礼发狠补充。
  听到两人在里面的对话,海峰不由一乐,悄声道:“公子,这还是个孩子。”
 
  ☆、第七百八十章 孩子
 
  权墨冼微微一笑。
  可不,汤旭礼不就是个孩子?心思单纯到一眼就能看透,冲动莽撞。
  归信候让他来跟着齐王,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这样的性情,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吧?就像刚刚一样。
  不过,齐王性情多疑,只要汤旭礼能撑到齐王继承大统的那一天,一切都值得了。然而,他也有可能被当做炮灰,牺牲在齐王通往那把龙椅的路上。
  对他的命运,权墨冼并不关心。
  做这一场戏的目的,正是要给顾尚书等人看。
  没想过能让对方完全相信他的立场,但若能半信半疑,就够了。齐王将归信候府搅合进来,正是要增加此事的可信度。
  “公子,你的伤如何了?”海峰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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