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小伤,有什么打紧。”武勋之家自幼习武,汤旭礼这一鞭含愤出手,伤口不可谓不深。
但权墨冼并未放在心上。
为了大局,身体受一些皮肉之苦不算什么。
一刻钟之后,汤旭礼从成衣店里走出来,抬了抬下巴,让长随将一个包袱交给海峰,道:“衣帽鞋袜、从里到外,我可都买好了。”
“面料,都是挑的店里最好的。”
权墨冼侧着身子看着他,并不说话。
难道,要我谢谢你吗?
读懂了他眼里的含义,汤旭礼“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正好看见海峰手里还另外捧着个包袱。看那形状,应该也是衣物。
“这是什么?”他奇道:“你明明带了衣服,还要我赔?”
果真是个孩子,权墨冼这样想着。
但他不说话,汤旭礼却越发穷追不舍,追问道:“你就告诉我,是或不是。”
海峰被他问得不耐烦,解开包袱一角给他看,道:“喏,看清楚了吗?”
高芒王朝的官袍,是用一种特制的面料做成,而这种面料,只做官袍。伪造官袍,与伪造官印一样,乃是重罪。
所以,汤旭礼只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权墨冼的官袍。
他面色一白,惊得后退了一步。
“今儿算你运气好,”海峰道:“我们公子淋了雨换了下来。若是损伤了官袍,就算我们公子想要饶过你,那也不行。”
官袍,代表着朝廷命官的权威,乃是文武百官共同维护的利益。
汤旭礼抚了抚胸口,顿时在心头庆幸不已,连海峰的语气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瞧着他脸色,海峰在心头偷偷一乐。
果然是个孩子,他也不想想,如果见自家公子穿着官袍,他再生气,那一鞭子还敢真打下来不成?
“时辰不早了,走吧,去医馆。”权墨冼吩咐。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权墨冼回到家时,天色已尽黑。
在医馆上了药,他换上了汤旭礼新买的那套成衣,看不出来他受了伤。伤口处传来阵阵疼痛,但他并不想让母亲担心。
给权大娘请了安,他回到自己的院里洗漱更衣。
他新受了伤不能沐浴,木川便准备了热水替他擦洗。
“你们都下去,我自己来。”
权墨冼习惯了自己动手,不要丫鬟小厮伺候。
“公子,您可受伤了。”木川坚持道。
“这算什么伤?”权墨冼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手臂,道:“看起来可怖罢了,未曾伤筋动骨。”
木川拗不过他,只得退了下去。
权墨冼半褪下衣袍。
他看起来修长瘦削,藏在衣袍下的身体却精壮结实,肌肤泛着古铜色的光芒,纹理分明。
左肩处那个伤疤清晰可见。
因伤口实在太深,后来用了方锦书送来的药,也只是让伤口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而已。当初中了那一刺,伤及骨头,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
就比如眼下这场绵绵秋雨,他又在雨中淋了许久,伤口深处传来阵阵酸楚。
与左肩的伤口相比,新受的鞭伤确实算不得什么,养几天就能痊愈。
他拿起木川准备好的热巾子,敷在左肩之上。热力包裹着伤处,丝丝缕缕沁入,减轻了些许酸楚。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权墨冼眉眼陡然变得锋利:“什么人!”
“公子,是婢子。”
一张含着羞意的俏脸出现在门边上,正是琴语。
她蹲身施着福礼,整个人袅袅婷婷,一缕黑发打着卷儿从她的鬓角垂下,悬在她白皙粉腻的脖颈处,惹人遐思。
琴语偷偷瞄着权墨冼的上半身,一颗心压抑不住地怦怦乱跳,面颊羞得通红。
她知道权墨冼回来后,便想方设法地来见他。
在游廊拐角处,她看见木川离开,才瞅了个空子出现,没想到看见这一幕。
烛火映在他的面颊上,越发衬得他的下颌线条如刀,眉峰似剑。
权墨冼单手捂在左肩上,右肩处包扎着药巾。宽松的就寝衣袍被他褪到腰间,肌肉线条根根分明,身姿挺拔如松。
腰腹之处,有两条呈倒八字的阴影,一直向下,消失在他的衣袍之中。
情不自禁地,琴语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娇声道:“公子在换药吗?婢子可以帮忙。”
权墨冼双眉紧皱,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能力。
想到齐王,想到自己在齐王面前表现出的对琴语的兴趣,权墨冼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个“滚”字,拢上衣袍,道:“已经换好了。”
“起来吧。”权墨冼道:“你怎么来了?”
琴语并未上前,她懂得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才是最佳的方式,恭声道:“回公子的话,老太太已经安歇了。”
“公子回得晚,婢子,惦记着您是否用过了吃食,便熬了一碗滋补的山药粥来。”
说着,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轻轻端出里面一碗香喷喷的粥来。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一双素手在跳跃的灯光中,白皙如玉,柔若无骨。
权墨冼挑了挑眉,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道:“别管什么粥了,你过来。”
“啊?”
琴语轻声低呼,羞不可抑:“公子,您身上还有伤。”
“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权墨冼的语气,不容反驳。
听见他强势的声音,琴语只觉两股颤颤,弱风扶柳一般走了过去,垂首低语“公子”。
☆、第七百八十一章 强势
权墨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着他,看着她的眼睛道:“琴语,你知道,王爷让你在我身边做什么。我,也知道。”
琴语一惊,连下巴处被他捏得生痛都忘记了,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脑子里想着对策。
“你不用想,我什么都明白。”权墨冼道:“你是个尤物,然而我也不缺女人。”
“你这些小心思,老老实实地给我收起来,好生伺候着我的母亲。”他松开手,对在她下巴处留下的红印视而不见,道:“等我娶了方家四姑娘过门,再收了你。”
“送上门来的,我若不好生享用,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番美意?”
“但眼下你且安分些,若阻了我的婚事,我会要了你的命。”
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语气淡淡的没有起伏,就好像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越是这样,越是听得琴语心惊胆战,丝毫不敢怀疑他的决心。
她记起,在来之前齐王遣人详细跟她说了权墨冼此人。他,可是一位连家族都敢叛出来的狠人,
连朝中重臣都奈何不了他。
自己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只凭借美色就能让他放松警惕?
今夜,实在是不该来。
自己太着急了。
“公子,婢子知道了。”琴语柔顺地应了,道:“婢子会好生伺候老太太,和未来的少奶奶。”
权墨冼起身,拍了拍她的脸:“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的衣襟原本就有些松,这么一动,锁骨和胸肌清晰可见。只是此刻的琴语已不敢再偷看,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匆匆退下。
看见她消失在夜色之中,权墨冼脸一沉,低声喝道:“木川!”
木川缩手缩脚地出现在门边,道:“公子。”
“为何放她进来?”
如果不是木川放水,琴语再有本事,也休想靠近权墨冼半步。
“公子,我错了。”木川低头认错。
他只是心疼公子,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太苦了。
公子身边向来不缺女人。
宝昌公主是害死先头大少奶奶的罪魁祸首,公子吊着她;任颖来历成谜,公子要远着;但这个琴语是齐王送的,白送上门的女人,不要白不要。
“去刘叔那里领罚。”权墨冼沉声道:“任何事情,都不可替我做主,记住了?”
木川应了。
琴语却是没有想到,她能靠近权墨冼,是木川故意放水的缘故。
她扶着怦怦乱跳的心口,脚步匆匆地往自己的房里走着。
之前的心跳,是看见了权墨冼**的身体而心动;此时的心跳,则是害怕、敬畏,再加上爱慕。
权墨冼的强势,令她深深迷恋。
院子里,只点了几盏用来照面的风灯,她魂不守舍地走着,拢紧了身上的外袍。
为了达到目的,今夜她只穿了一袭素缎长裙,腰间系着的如意丝绦将她的腰身勾勒的不盈一握。
可美则美矣,实在是抵御不了这寒凉的秋夜。
不过,幸好她还准备了外袍。
她正走着,前面猛然出现一人,喝道:“给我站住!”
琴语吃了一惊,停住脚步问道:“谁?”
那人从黑暗中走到她的面前,冷笑道:“我是谁?你不认得吗?”
“见过表姑娘。”琴语看清了她的模样,忙屈膝见礼。
任颖冷冷一笑,道:“这么晚,你不在姑母跟前伺候着,去哪里了?”
“回表姑娘的话,老太太已经睡下。婢子不慎落了一支钗子在园子里,便趁夜出来找找。”琴语恭声回话。
“哼!”任颖绕着她走了两圈,一把将她拢着的外袍扯掉:“哈!你找钗子,要穿成这样?”
琴语的打扮并不妖娆,甚至有些简朴。但这样素净的装扮,却在诉说着无声的诱惑。
任颖看得心头火起,恶狠狠地盯着琴语,道:“说,你是不是去找我表哥了?”
她气势汹汹,琴语哪里能承认,忙摇头否认。
虽然琴语才进府两天,但权家住着的这位表姑娘,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见问不出什么,任颖也只得罢休,放了一句狠话:“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想打什么歪主意,就莫怪我不客气。”
她看着手里的外袍,道:“这件袍子上的绣工我瞧着不错,借我回去看看。”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掉。
一阵秋风吹过,吹得失了外袍琴语瑟瑟发抖。
眼看任颖不会再回来找她的麻烦,琴语跺了跺脚,抱紧了身子赶紧往前走去。
心头的那些旖思杂念,被这寒冷击败,此时她只想要有一杯热茶。
权墨冼听完海峰的禀报,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任颖、琴语。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
不管她们是何目的,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来。让她们互相牵制,也是一桩好事。
“公子,不早了,明儿还要上衙,快些歇着。”海峰铺好了床,上前劝道。
权墨冼点了点头,上床安歇。
翌日,他照常出现在刑部衙门里点卯。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在他的左肩处略有些凸出,那是因为他包扎了药巾的缘故。
他昨日在雨中被方孰玉教训,紧跟着又被齐王为难,被汤旭礼打伤。这些事,在昨日还未结束时,好些人就已知晓。到了现在,在衙门里更是无人不晓。
众人看着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作为一个才在官场区区几年的新人,权墨冼得罪的人,和他晋升的速度一样惊人。
前有重臣、后有世家,而如今,竟然来连王爷他都敢公然对抗到底。
这!
实在是令人看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一个出身寒门,在朝中毫无靠山之人,凭什么如此狂傲。
刚入官场的新丁,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局势,揣测着朝中动向?
但权墨冼的横空出世,打破了这套陈规,令无数人在冷眼旁观之时,又在心头暗暗艳羡着,他能不受这套规则所约束。
是的,权墨冼受到庆隆帝的信任不假。
但前朝的倾轧,文人之间的谋划,丝毫不输给后宫女人的争斗,一样惨烈。
光是受皇帝器重有什么用,君不见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最后寂寞于无声吗?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大喜事
“权郎中。”
顾尚书看着站在屋中的权墨冼,沉声道:“权郎中,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权墨冼不卑不亢地一拱手,道:“请恕下官愚昧,不知尚书大人何出此言?”
“问我?”
顾尚书一拍镇木,道:“你得罪了王爷,是要让刑部难做吗?”
权墨冼在心头冷冷一笑,心道:“刑部在您老人家的把控下,何时不是与齐王对着干?”
太子与齐王争储,六部早就是两人的必争之地。
其中,在关景焕的经营下,刑部早已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一方。而齐王,尚未获得任何一部表明态度支持,但礼部、工部和齐王往来较多。
“尚书大人,下官只知道上无愧于圣上,下无愧于万民。”权墨冼道:“太子殿下、王爷,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果然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顾尚书在心头腹诽,口中却话风一转,赞道:“权郎中果然是铮铮硬汉,文人风骨。”
“来来来,”他迈出书案后,热情地拉着权墨冼到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下,道:“一直以来,却是我错怪你了。”
权墨冼一阵愕然,他这个转变,委实也太快了些吧?
“大人说哪里话来,”他欠着身子坐了,道:“下官不懂事,多亏了大人的照拂才没有闯下大祸。”
他在口中应付着,看看顾尚书究竟是个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