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的话说的句句恳切,便是庆裕帝再笃定此事,此时听了赵斐的这些话,庆裕帝的笃定也慢慢有了些动摇。
庆裕帝望向刘太医道:“五皇子所言可是真的?”刘太医连忙叩首道:“回陛下,五皇子殿下所言句句属实。臣替殿下检查过,殿下身上却有中过九香欢颜散的痕迹,这种药一经服用,却有致人神志不清的效果。”
刘太医世代都是宫中的御医,一直尽心尽力为皇室服务,从来没有出过纰漏,所以对于刘太医的话,庆裕帝是相信的。方才庆裕帝还对赵斐的话有疑心,但现在经过刘太医的证实,庆裕帝倒是相信了几分。
只是……庆裕帝沉思了一会道:“但这药朕怎么从来没听过。”
“回陛下,此药乃大乾独有。与…。合欢散功效一致,只是比合欢散更能使人深思涣散。”
刘太医说合欢散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合欢散这种药本就是宫中秘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但是此刻为了阐述清楚此事,刘太医却不得不提了这样药。庆裕帝却没在意合欢散的事情,眉宇间的疑惑深了些道,“大乾?”
“父皇,此事实在蹊跷,儿臣本不应该再就此事打扰父皇,但是因为事关大乾,儿臣怕朝中有奸人作祟,所以不得不带刘太医来将此事讲予父皇。”
赵斐其实也没想到这药居然来自大乾,经过刘太医检查后才得知此事,赵斐本就在想方设法的为自己洗脱这些已经泼在了身上的脏水。得知了此药来自大乾,立刻如获至宝,连忙就赶来了乾清宫同庆裕帝述说此事。
虽然赵斐知道自己出了此事的原因肯定和许锦言脱不了干系,但此药来自大乾,并不是许锦言这个闺阁女子能随意接触到的东西,事情蹊跷,但却可以利用庆裕帝的疑心将此事推到大乾身上,转移庆裕帝的目标,让庆裕帝以为朝中有大乾之人兴风作浪,届时,庆裕帝应该就没有心思来理睬他的那些事了。
赵斐猜的很准,庆裕帝一听此事和大乾有关,赵斐的那些破事立刻被庆裕帝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斐,你将这件事追查下去,务必要查清楚此事究竟是何人在兴风作浪,居然连北明皇子都敢陷害!”庆裕帝怒道。
赵斐一听此话,心里松了口气,庆裕帝这里这一关算是过了。他叩头道:“儿臣领旨。”赵斐离开之前,庆裕帝嘱咐了他一句,让他把许茗玉接进府,此事无论内情如何,事情已经传扬出去了,如果还不将许茗玉接回府,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其实不用庆裕帝嘱咐,赵斐本就打算解决了庆裕帝这里之后,就立刻去许府接许茗玉进府,事情的确不能再拖了,早一天接回府,事情也能早一些平息。
赵斐出了乾清宫,便立刻赶往许府。去许府的一路上,那双琉璃眼眸便时时出现在赵斐的脑海里。
出事到现在,赵斐一直都想不明白那天发生了什么,他明明曾将她禁锢于身下,只差一点就可以得到那个人,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而且不止功亏一篑,他还搭上了自己的名声。
若不是就大乾之药这一点,在庆裕帝面前略略挽回声誉,此事势必会让他就此万劫不复。
这个女人给他找的麻烦已经太多了,如果不从她的身上找回来,他岂不是太过无能。
赵斐的目光陡然变得森然,他紧紧的攥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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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锦言正在房间里晒茶,张正送来的那一筐海棠春色还剩下半筐,再不拿出来晒晒估计过些日子都能长出霉点。
她仔细而轻巧的将那些茶叶铺平,而且不止动作,连注视着那些茶叶的眼神都轻柔而和缓。但此时,半夏却匆匆忙忙的过来在许锦言耳边小声道了句:“小姐,五皇子来府了。”
许锦言捏着茶的手一顿,琉璃眼眸中的轻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疏离,她慢慢勾了抹笑,却连笑里都透露冷意。
也是时候了,许朗快失去耐心了,李知书那里眼看着就顶不住了,赵斐要是再不来,许茗玉说不定会真的会死在许朗的手上。
她将茶叶轻轻的放下,笑道:“走吧,该去看看妹夫了。”
虽然许茗玉此世只能给赵斐做侍妾,但是若是以前世他们二人的情比金坚的情况来看,说不定许茗玉在今生还能重获赵斐的心呢。
琉璃般的眼眸一闪,她忽然回忆起了前世死前许茗玉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谋算的了天下,可谋算不了男人的一颗心。”
许茗玉说的没错,她前世用尽一切心力想要谋算赵斐的心,她不惜自甘下贱,不惜失去尊严,却依然换不来赵斐一个眼神的凝视。
既然算而不得,那今生便不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斐就留着许茗玉去计算吧。
妹妹,今生就让姐姐领教一下你谋算男人心的本事。
可千万别让姐姐失望,你一定要夺下赵斐的心,然后……
把它彻底毁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乾之药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要接小女进府?”许朗有些犹豫的看着赵斐。
赵斐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道:“不知二小姐可还好?”
许朗的笑容非常勉强,如果不是碍于赵斐的身份,他是真的很想说上一句类似“你还好意思问”这样的话来。
但赵斐的脸皮比许朗想象中要厚一些,想来即使许朗这么说了,赵斐也依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许朗沉思了一下,真的要杀许茗玉他未尝能狠的下这颗心来,若是赵斐愿意将许茗玉接回府,那也算是这个二女儿的一个归宿,总比她继续在家里呆着,坑害许家门楣强。
许朗暗自叹了口气道:“玉儿一直在内院里,自那日的事之后,玉儿一直情绪都不稳定,若是殿下愿意将玉儿接回府,也算是玉儿的福气了。”
赵斐起了身,对许朗道:“那日之事确实荒唐,但实则背后有人构陷。个中原因不便同许大人透露,二小姐因赵斐的缘故被拖累至此,赵斐心里着实有愧,接二小姐回府之后一定好生对待。”
赵斐说的言辞恳切,许朗都不由得相信了几分,心里能松快一些。
许朗明白在这种情况之下接进府,那也只能是侍妾的身份,至于其他的,想都不要想。而且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许茗玉不用死,还能嫁入五皇子府。许朗已经没有别的奢求了。
以前许朗对许茗玉的期许可并不是五皇子这种无权无势的皇子,虽然许朗没有像李知书一样时时对许茗玉耳提面命要让她飞上枝头,但这并不意味着许朗对此的期许没有李知书大,相反,许朗甚至比李知书更迫切的希望许茗玉能飞上枝头,若是能在这些皇子里寻一个权势滔天的作为倚仗,许朗的仕途,许家的未来可就是一片光明。
只可惜,觊觎了这样多厚望的女儿却摊上了这样的事情,可惜了一张天姿国色的容颜,只能嫁给无权无势的五皇子做侍妾了。但事已至此,别的多说无益。这样的归宿已经是现在这个局面最好的结果了。
赵斐犹豫了半天,还是对许朗道:“不知二小姐情形如何,我有些放心不下,想去探望则个。”
他不是去看许茗玉的,他是想找许锦言问个清楚,但一直在这许府的大厅,肯定一时半会是见不到的,还得去内院看看。
许朗也没多想,反正过两日就要送进赵斐府上了。遂点了头道:“殿下这边请,臣带殿下过去。”
赵斐连忙出声阻止道:“不必了,许大人派一个人给我带路便是。就不需亲自前往了。”
许朗对赵斐阻拦有些莫名其妙,但思及可能是赵斐有什么话想要对许茗玉说,不便他在一旁听。
而且这两日李知书防他比防贼还严重,许朗也不太想踏入书香院。
既然赵斐都这样说了,那就遂了赵斐的愿吧。许朗点了点头,便遣了个下人带着赵斐去了内院。
一踏入内院,赵斐便想令下人退下,他自行前往。但还没等他开口,便遇上了许锦言。
赵斐温润的容颜在一瞬间僵硬,放在两侧的手慢慢的攥紧成拳。
许锦言款款而来,清婉的容颜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变化。
“殿下。”她规规矩矩的行礼,仪态翩然却难掩尊贵。
赵斐挥手,示意下人自行离开,下人瞟了眼许锦言和赵斐,不敢多说一句话,立刻消失在了赵斐的视线范围内。
许锦言含着笑意道:“看殿下的意思是来寻宁安的。”
赵斐冷笑一声,背过身去道:“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那你可知我来寻你做什么?”
“殿下的这个问题可就难住宁安了,宁安不敢妄言,怕行将踏错一步,殿下又会做出那般不堪入目的事情,宁安可不想步二妹妹的后尘。”许锦言的话微含嘲讽之意。赵斐豁然转身,怒视许锦言道:“许锦言!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和许茗玉一同出现在安平大街?你到底在其中做了什么?”
“宁安能做什么,宁安断然没有能力能从皇子府里将殿下绑出来,若非殿下赏脸,宁安怎能在半夜一睹殿下容颜。”
“你!”赵斐几乎暴怒。
许锦言抓住了他的软肋,那天的确是他自己前往的京郊许宅,若非这个原因,他早就将许锦言这点事情公之于众,可是他是自己去的许宅,他公布了许锦言,许锦言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许锦言,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件事目前为止你的确把你摘得干干净净,但是你错了一步,你给我还有你二妹妹下的药是大乾独有的药,而这药被太医院的刘太医认了出来。所以许锦言,你最好不要让我查出来你和大乾的人有什么纠葛。”话到此处,赵斐顿了一下继续道。
“若是被我查出来你和大乾的人有什么联系,你这条命就全部攥在我的手心里了。”
许锦言一怔,那双琉璃双眸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她很快便压下了所有的情绪,莞尔笑道:“殿下说的话,宁安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又装傻?但这次的事情可不是你装傻就能混过去,和大乾有联系,你可比我想象中要厉害的多。”赵斐冷笑。
许锦言的心思现在的确起了一丝波澜,也有了那么一些担忧,但并不是为她自己。
琉璃眼眸微微垂下,赵斐和许茗玉那件事是他处理的,那赵斐口中的大乾之药也就只能出自于他了……
自重生以后,她就渐渐察觉到张正的身份不同寻常,他绝不仅仅只是北明的一个普通官员。她虽然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她却好奇。
她想不明白自己这份对于一个人迫切的探知欲从何而来。但却无法压制的住。
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若是此番赵斐说了准,那他必定是和大乾有联系的。
几乎是瞬间,许锦言就想起了大乾那位风姿惊世的太子殿下。
会不会……。张正其实是大乾太子的手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 茶叶
夜里,许锦言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桂念院。
许朗已经和赵斐谈妥了,三天后,一顶轿子就将许茗玉送进五皇子府里,没有任何的婚礼仪式,一顶轿子就草草的决定了许茗玉的今生归宿。
许锦言还记得,前世许茗玉嫁给赵斐那可当真是一场风光大嫁,当年赵斐爱重许茗玉,好不容易得到了天姿国色的美人,赵斐喜不自胜,居然力排众议,立了许茗玉为皇后。
前世许茗玉的婚礼就是封后大典,母仪天下,万人参拜。
可惜那时许锦言刚刚被打入了天牢,断了手筋脚筋,正强忍着剧痛苟延残喘,没能亲临现场看到亲妹妹与自己夫君的那一场风光大婚。虽然她没能用眼睛看,但是许茗玉很贴心也很周到,早就令狱卒在那一天将牢房里的窗户齐齐打开,好让封后大典的礼乐能够顺着窗户飘进许锦言的耳朵里。
劳许茗玉挖空心思,那日许锦言正在考虑是将断了的手正着放还是侧着放更能减轻一些痛楚的时候,耳边便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封后大典的礼乐和众臣的参拜之声。
那个时候她瞬间就不用费心考虑怎么放置这只断手了,因为不管怎么放,都痛的锥心刺骨。
前世许茗玉风光大嫁,今生却只能一顶轿子卑微至极的送进赵斐府里,虽然嫁的人还是同一个,但是前世所感和今生所思,大概是完全不同了。
许茗玉这辈子的人生,许锦言在其中插手颇多,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操纵了全局。但她并无愧疚之意,看着许茗玉的惨状也并无同情。
今生许茗玉的惨状全由她一手造成,若是她对许茗玉起了同情的心思,那她这个罪魁祸首岂不是太过假仁假义。
许锦言刚一踏进桂念院,便皱了皱眉,院内一个人也没有,萧索的像是整个院里只有那一棵凋敝了的桂树。
许锦言继续往前走,拐入院中之后,一抹风姿惊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夜色幽深,月色朦胧,他银色锦衣上的花纹被深冬的寒风掀起,翩然而潋滟。那张俊美犹如神祗的脸庞在清冷的月色之下却显得更为耀眼,他立的如寒竹松柏,伸出手微微拨动着她还没有晒完的那半筐茶叶。唇角含了丝轻柔的微笑,笑容瑰丽艳绝,比悬挂于天空的皓月更为动人。
然后许锦言看到这一切之后并没有露出任何被打动的神情,反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拽着他的衣袖就质问道:“你怎么敢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这院子里可不都是我的人。”
他弯了凤眸,将她的手从衣袖扯下却顺理成章的纳入掌中,银锦衣的衣袖垂下,刚好遮住了她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
他轻笑道:“你看你,怎么总是这么担心我,放心吧,我让半夏和忍冬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
半夏和忍冬办事她还是放心的,许锦言想了想,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谁担心你了!”
说完就想将手自他的掌心抽出,然而他怎么可能会让她顺意,更用力的捏着她的手,不让她逃开,勾了抹坏笑道:“还说不担心,方才跑过来的时候,脸都急红了。”
她的脸方才没有红,但是现在却是实打实的红了个彻底,她见手无法从张正的手心抽离,而他又一个劲儿的盯着她坏笑。她心里直气恼,不由怒道:“我脸红那是因为跑的太急了,和你没有关系!”
然而这份怒气,却实在是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他岂会不知她的心思,漂亮至极的凤眸里是全然的笑意,他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同我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