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说吧,你请我来有什么事?要钱?闽国公府称霸一方,就差自己铸钱了,不,或许早就自己铸钱了吧,当然不会缺我家这点小钱。”
  他不无嘲讽地说道。
  展怀笑了,这时的霍轻舟终于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了,都是那么尖酸刻薄。
  “霍公子的提议甚好,我回家以后,向家父进言,看看能否自己铸钱。”展怀笑意更浓,他要看看霍轻舟还要再说什么。
  霍轻舟心中大动,展怀竟然这般不避讳吗?他提到展家要铸私银,只是嘲讽,而展怀却没有反驳,反而一口应下,展家是真的想要占地为王了吗?
  霍轻舟眼底的波动,展怀没有放过,他淡淡地说道:“霍公子既然很想知道展某为何要请你过来,那展某便要为霍公子解惑一二。”
  说着,他抬腿向屋里走去,只是他刚刚走到庑廊下便停下了脚步,木门已经碎了,这屋子里已经没有门了,屋里的那股子酸臭之气便无遮无挡地散了出来。
  院子里有风,倒也闻不到,但是走到门口就不行了,这味道极冲,展怀强撑着没有后退几步。
  于是他只好又回来,看着在原地未动的霍轻舟,展怀哈哈大笑。
  “你知道我会回来?”展怀笑问。
  霍轻舟又是一声冷哼:“展五公子一定不知道监狱的味道吧,这次可领教了?”
  展怀很认真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霍公子,展某请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你,令尊一世清名,两袖清风,连阁老都可辞去,屈身翰林院著书立说,你身为其子,却为何急功近利,为了自己的前程就去充当最下作的杀手,展某不明所以,还想请霍公子解释一二。”
  霍轻舟的脸上原本挂着一丝嘲讽,此时却渐渐淡去,他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那里,他没有想到,展怀会开门见山问他这个,他更没有想到,展怀会知道得这么多。
  “展五公子,此话怎讲?”霍轻舟问道。
  展怀并不避讳,这几天他早就发现了,霍轻舟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对于这样的人,万万不可以把他当成正常人来应付。
  他直言不讳:“有个叫贾林的闲汉,或许多嘴多舌了几句,本是几两碎银子就能让他闭上嘴巴的,可是有一天,却被发现他死在自家床上,一剑致命。霍大公子,展某上过战场,杀过人,还不止杀过一个,展某自认也算得心狠之人了,可是展某却不明白,对于贾林这样的闲汉,不能搅起任何风浪,霍大公子为何还要杀之为快呢?”
  霍轻舟只觉背脊微微发凉,展怀知道得很多,不但知道,而且还似乎早早地就盯上他了。
  为什么呢?展怀只是国公府展家最小的儿子,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是他自己,他的背后是展家,是赫赫威名的闽国公,是年少得志的世子展忱,甚至还有质留京城的驸马展愉!
 
 
第二九七章 演戏
 
  “轻舟公子文采风流,家学渊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真若想要走捷径,也是有大把的机会摆在面前,自是不用去充当杀手……所以,你想要杀掉贾林,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你自己,贾林和他那些闲帮朋友们乱讲的事情,除了贾亮的事情以外,定然还提到了你,就是这件事捅到你的痛处,因此,你才要把他灭口。霍炎,我说得可对?”
  空旷的小院里,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已经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霍轻舟和展怀。
  展怀每说一句,霍轻舟的脸色便沉下一分,待到展怀说完了,霍轻舟微微扬起下巴,方才的阴沉全部褪去,他一如往昔,又变回了那个神采飞扬的轻舟公子。
  展怀忽然觉得霍轻舟的神情有些熟悉,那扬起的下巴,带着几分不驯与挑战,展怀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这种熟悉的感觉,很不喜欢。
  “展怀,你来京城带了多少人?”霍轻舟忽然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出乎展怀意料,但是他并没有吃惊,霍轻舟这个人,还有什么是不出乎意料的?
  “我带的人不多,但是足够用了,霍炎,你有何不能见过的隐私,我没有兴趣,我之所以把你请过来,并非是想要替天行道,我是想让你帮个忙。”
  霍轻舟一怔,这次是轮到他出乎意料了。
  刚才的那番话,展怀咄咄逼人,几乎已经把他带到绝路,要么他说出来,要么就是展怀查出来。
  可是也不过一个转瞬之间,方才的兵临城下便不见了,展怀对他说话的语气,是少年人特有的真诚。
  霍轻舟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忙?”
  展怀道:“请霍公子和我一起演一出戏,一出你被我绑票的戏。”
  霍轻舟的嘴角动了动,老子还用和你演戏吗?你把老子绑来这么多天,难道都是假的?
  “展五公子什么意思?霍某不明白。”霍轻舟冷冷地说道。
  展怀微笑:“我久闻霍公子大名,苦于文武殊途,得见不果,便请了霍公子来这里小住几日,并非强留,霍公子也看到了,你住的这屋子连门都没有,霍公子来去自如。”
  霍轻舟有点头晕,也不知道是饿得,还是被展怀气的。
  原来他是被展怀请来的,原来那扇被他打碎了的大门是本来就没有的。
  原来他是展怀的座上宾,那他刚才被打出鼻血来,这又算什么?
  “展五公子,你可真会说话,你没走科举之路真是屈才,否则于那社论一题,展五公子能言巧辩舍我其谁。”霍轻舟嘲讽地说道。
  展怀却似没有听出霍轻舟的嘲弄,他很认真地说道:“霍公子可能是忘记了,我们这些勋贵子弟,即使是参加科举,也顶多给个秀才的名头,县试一过,便不会再让我们继续了。”
  霍轻舟咬牙,展怀听不出这是挖苦吗?居然还很认真地给他解释,好像他很无知,就连本朝勋贵子弟不能参加科举都不知道。
  他冷哼一声,对展怀道:“展五公子究竟想让霍某做什么,只管明说,让霍某听听,你还有何高论。”
  展怀点点头,如果不是他长得人高马大,那副温良的神情像极了要给夫子背书的小小蒙童。
  “就是我刚才说的,想请霍公子与我一起演场戏,假装你不是被我请来的贵客,而是抓来的肉票。”
  听到这几句话,霍轻舟都想给展怀一拳,然后再笑眯眯地说一声,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碰到你,把你的脸给碰肿了。
  “我为何要帮你?”霍轻舟森然说道。
  展怀灿烂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因为霍公子杀死的是贾林,而贾林是因为对人说起了霍公子的秘密才被杀的,想要打听他究竟说过什么,并不困难,我说了,我进京带的人虽然不多,但是都很有用。想要打听一件事,好像也不用花费太多周折,无非就是想或不想而已。”
  展怀在威胁他!
  霍轻舟紧紧地握住拳头,已经修翦得整整齐齐的指甲陷进肉里,他终于明白了,展怀是真的不想绑他,展怀只是想要利用他,或许是利用他被绑票的事件。
  “那我倒要听听,展五公子想让霍某怎么做?”霍轻舟说道。
  展怀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坦坦荡荡地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对于霍公子这样的读书人。”
  只听到这两句话,霍轻舟已经明白了:“你让我给家里写信?”
  展怀点头:“对啊,就是想请霍公子写信报平安,然后再接再励,在信上把郭咏也是被我杀死的事情传出去。”
  “郭咏?当朝首辅?”霍轻舟诧导地问道。
  展怀颔首:“没错,就是他。”
  霍轻舟径自走到庑廊下,在那勉强能称做美人靠的地方坐下,他来到这里以后,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偏偏每天要骂街还要挨揍,刚才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一会儿,展怀神采奕奕,而他却是恨不能立刻躺到床上。
  “郭咏死了,难道是你杀的?”霍轻舟一边说话,一边用一只手抵在身上,真饿,饿到恨不能把自己的手给吃下去了。
  展怀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他似乎看出霍轻舟是饿坏了,便站起身来,对霍轻舟道:“我不急的,霍公子慢慢考虑便是,现在还没有出正月,若是霍公子一时想不起,那就多住些日子,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什么时候我再过来便是了。”
  说完,他居然扭头就要走。
  霍轻舟吃了一惊,这个展怀什么意思,只说了让他如何去做,却一个字也没有提给什么报酬。
  不给钱,傻子才会陪他演这出戏。
  “你别走,我为何要帮你演戏?”霍轻舟想要站起身来拦住展怀,无奈他被饿得头晕眼花,一时竟没能站起身子。
  展怀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面带菜色的霍轻舟,笑了一笑,却是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就走了。
  看着展怀大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小院子的门口,霍轻舟再也忍不住,他骂道:“姓展的,你回来,还没有说清楚,你跑什么?”
 
 
第二九八章 吃饭
 
  可是展怀已经走了,他像来的时候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霍轻舟气得想跺脚,可无奈四肢都被耿氏兄弟揍得生疼,他连跺脚的勇气都没有了。
  霍轻舟喊道:“你让我写信,也要把笔墨纸砚拿来吧,笔要湖笔,墨要徽墨,纸要薛涛笺,老子就喜欢这个,砚台要端砚,快点拿来,这是老子用惯的,没有这些老子写不出来,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说完这番话,便觉得更加饿了,说话不但浪费唾沫,而且还浪费精神。
  他不再说话了,看看四周并不算高的墙头,很想站到墙上看看,这座园子里都有什么风景。
  可是他爬不上墙头了,他的身子每一块骨头都很疼,而他身上的每一块肉,不,已经快要没有肉了,现在的他全身上下只有骨头最多了。
  “快点,笔墨纸砚快点送过来。”霍轻舟再一次发出了声音,太饿了!
  可是没有人理他,这座院子里只有霍轻舟一个人,就连平时看管他的大汉们也不见踪影了。
  对啊,展怀不是说他是被请来的吗?那好,老子今天就要让你们瞧瞧啥叫悲惨。
  霍轻舟扶着门框站起身来,一步一顿地走到门口,既然你说是请我来的,那我就走吧,不用你送,我自己出去。
  可是就在霍轻舟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耿氏兄弟那两张大脸。
  霍轻舟冷笑,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大门,忽然他感觉到有一股杀气,似是随时便能袭来。
  霍轻舟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四处张望。
  院子里还是空无一人,想来都在门口呢。
  但是这一次,他却在院子里看到了很多人。
  只是这些人不是在院子里,而是在墙头上,每人都挽弓搭箭,每个人的箭尖都是指向着他。
  展怀早就做好了要杀掉他的心态,即使如此,却还是说得冠冕堂皇,好像是真的请他过来,把他待为上宾,他来去自如。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想怕我死了,还是要随时待命,把我躺成刺猬?”霍轻舟尖声说道。
  三面墙头上密密麻麻站了几十人,他们神色清冷,年纪看着虽然很轻,但是脸上却没有半分惊慌。
  霍轻舟在心里暗骂,这些人可不像是当兵的,他们更加像是从小就在刀口上舔血的。
  霍轻舟想了想,他快步走进庑廊,却又想要走回来,可是他的肚子实在是太饿了,终究还是留在了庑廊下。
  “算了,没有湖笔就换一种吧。”
  “徽墨寻不到,普通墨也可以。”
  “又不是给什么精致人物写信,薛涛笺就不要了,你随便找张白纸交给我吧。”
  霍轻舟嘟哝着,他发现他真的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他索性闭上眼睛,如果不是屋子里的门没有了,屋里屋外同样冷,他现在很想躺回那张冰冷的小床上去,毕竟躺着比坐着要舒服。
  正在这个时候,那两扇大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名下午的时候被他打了一拳的大汉走了进来,提着食盒,隔着食盒,霍轻舟都能闻到一股饭香,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从未发觉米饭是那么好吃,只是闻到饭香,他就已经食指大动了。
  大汉面无表情,显然还在恨着霍轻舟下午时揍他的事。
  他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一碟子腌白菜,一碟子蒸白菜,一碟子煮白菜,然后就是整整一大盆米饭。
  霍轻舟早就不会在吃饭的时候骂人了。这是他来到此处以后,见过的最多的食物。
  这些天,他全天的口粮也只是一小碗米饭而已。
  而今天却是满满一大盆,那一大盆,约末能装十几小碗米饭。
  也不管今天为何会受到优待,霍轻舟也无心去关心这些事了,他的眼里只有一样东西,就是那一大盆米饭,他的耳朵里也只能听到一个声音,那就是饭勺碰到盆上发出的轻微响动。
  这才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这才是人世间最幸福的等待。
  大汉不忍直视,下午揍他时的那位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哪里去了?
  霍轻舟狼吞虎咽,他连菜汤也吃得干干净净。
  展怀放下手里的千里眼,从墙头上溜下来。
  他的办法太有用了,在给霍轻舟送的饭菜里面加了一种药,这药无色无味,不过这药除了让人越吃越饿以外,对身体并无损害,否则霍轻舟也不会骂人骂得字正腔圆了。
  霍轻舟吃了加了这种药的饭菜,只会越来越饿。
  嗯,早在霍轻舟住进来的第一顿饭菜,展怀给他的饭菜便与别人不一样。
  霍轻舟吃了整整一盆的米饭,可是却并没有吃饱,相反,他更加饿了。
  那大汉手脚麻利地收拾了霍轻舟吃过的碗筷,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看,今天你也就是和我们五爷说了几句话而已,五爷便多赏了饭菜,若是你肯依着五爷所说去做,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霍轻舟冷笑,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吗?他早就发现了,展怀是想把他当狗一样驯了。
  霍轻舟道:“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如果让我写信,也要有笔墨纸砚,你去拿来,我这就写。”
  大汉连忙称是,提着食盒,一转身便走了。
  霍轻舟捧着肚子继续等待,我还真就不信了,你们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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