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庆王又补上一句:“我去和母后说一声,这就送你回公主府吧。”
芳仪长公主笑容勉强:“回去也没事,还不如在这里。”
庆王心头一动,但很快便释然了。
原来是他想错了,居然以为长公主和驸马恩恩爱爱呢,有时他甚至担心,有朝一日长公主会与展家站到一起。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是没有必要与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情深意重的。
他是皇子,倒是还好一些,只要正妻的娘家能够对自己有所帮助便可以了,亲王府里中尚有十几个有名份的名额,足能安置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
但是做为公主,便不如皇子了。本朝的公主,不对,是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要么是用来联姻,要么便是做为赏赐,下嫁到朝中勋贵或者重臣之家。
虽然公主们养面首,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也不能明目张胆,更不能给这些面首们一个名份。
因此,若是听说芳仪长公主养了面首,他反而并不吃惊,倒是发现芳仪与展愉情深,他才觉得异样。
现在看来,那全是自己误会了,长公主与驸马的婚姻也只是淡如清水而已。
庆王松了一口气,对芳仪长公主道:“有个江南来的戏班子,初来京城,我看了两出,觉得还不错,尤其是一文一武两个小生,不但生得漂亮,而且唱作俱佳,等到母后身子好了,我给皇姐送到公主府里,皇姐看看我的眼光好不好。”
芳仪长公主笑道:“你啊,总弄这些有的没的,你想送就送吧,最好连同打赏的银子一起送过来,听说你最近赚了不少,皇姐可是缺钱的紧。”
庆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情,长公主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银子,莫非……
第三三三章 多嘴
转身便是上元节了,这也是霍柔风心心念念的。
她想念京城的元宵灯会。
虽然江南偶尔也有灯会,但是比不上京城。
在霍柔风的心里,京城的元宵灯会是最好玩的地方。前世她打扮成富贵小公子去看灯会,可是只逛了一半便被宫里的嬷嬷们连哄带骗带回去了,她号啕大哭了整整一路。
她贵为公主,可是却连灯会也没有好好逛过。
这一世她不是公主了,她不但是“男”的,而且也只是个商户子弟。虽然她已经有官身了,但是芝麻绿豆官,又没有实缺儿,九爷直接无视了。
京城的灯会,每年都由顺天府来承办。早在两个月前,顺天府就找各商户化缘了,霍柔风从自己的私帐上拿了一千两。
接下来当然就是漫长的等待了,霍柔风等了足足两个月。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霍柔风原本以为两辈子的愿望终于可以达成了,没有想到,到了正月十二这一天,顺天府忽然贴出告示,不但今年的上元节灯会取消了,而且百姓们不得喧哗,甚至不得燃放烟花炮竹。
九爷很生气,顺天府的人来退还银子的时候,倒也没有隐瞒,实情相告。这是刑部下的命令,有御批印章,也就是皇帝同意的。
原因就是最近匪人流窜,京城里不太平。
尽管顺天府的人没有明确指向,可是霍柔风却知道,这所谓的匪人就是展怀。
于是正月十三,霍九爷再一次打扮成小丫头的样子出了门,走了两条街,和先行一步的张亭张轩汇合,坐着马车去了丰台。
听说霍柔风来了,展怀很高兴,他感觉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小九了。
可是霍柔风见到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虽然没有咬出血来,但是霍柔风的小虎牙很尖,在展怀的手上结结实实地咬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小九,你怎么了?”展怀看看自己手上的牙印子,亮晶晶湿漉漉的,那是霍柔风的口水,展怀忽然有点脸红。
“都是因为你啦,上元节的灯会取消了,我盼了两辈子的灯会啊,就这么没有了,你赔我的灯会,你赔你赔你赔!”霍柔风一边说,一边又去抓展怀的手,她要再咬一口。
展怀连忙把另一只手递过去:“换一只,别总在一个地方咬。”
噗哧一声,霍柔风给逗笑了,臭小展,你怎么这样搞笑。
见她笑了,展怀松了口气,可是又有点小小的遗憾,可惜另一只手没有被小九咬到。
小九咬过他的手,这算是肌肤之亲了吧。
“小展,你又害羞了,你害什么羞啊?”霍柔风大大咧咧地说道,好在她在马车上就换回男子装束了,否则打扮成个胖丫头跑过来,展怀一定会笑死的。
“谁说的,我才没有害羞,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灯会啊?”展怀连忙岔开话题,他才没有害羞,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害羞呢。
可是霍柔风偏偏不吃他这一套,和展怀说话,稍不留身就会被带偏,所以她才不会上当。
“还说没有,你的耳朵红了,你害羞的时候耳朵就会红,你说你没有害羞,那你的耳朵红什么,让蚊子咬了吗?”大冷的天,蚊子早就冻死了,看你还嘴硬。
霍柔风洋洋自得,咧开小嘴,笑得像朵嗽叭花。
于是展怀的脸也红了,红得就像前些日子霍柔风在国公府吃过的福建红膏蟹,那是用酒醉过的,千里迢迢从福建送来的,她很喜欢吃。
“哈哈哈!”忽然,从屋里传来一阵该死的笑声。
霍柔风和展怀全都怔了怔,一齐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大马金刀地站在庑廊下,笑得贼兮兮的。
“霍轻舟,你笑什么?”展怀恼羞成怒,他怎么忘了,这个祸害还在屋里。
霍柔风瞪着大眼睛,看看霍轻舟又看看展怀,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把他给放出来了?”
霍轻舟脸上的嘲笑变成了冷笑,他指着霍柔风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霍九啊,没想到啊,杭州来的霍九爷,居然和展怀是同伙,我说我的行藏怎么这么容易就泄漏出去,看来是你告诉展怀的。”
见过不讲理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霍柔风来气了,瞪着霍轻舟骂道:“在这之前,爷可只见过你一次,大年初二,你吃了我的半只野猪!我看你的脑子是被猪油塞住了,是非不分,还读书人呢,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我呸!”
霍轻舟吃了一惊,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城外的庄子里遇到霍柔风时,好像还真是大年初二。
这和他被展怀绑票的日期对不上。
虽说是他冤枉霍九了,可是这小鬼的嘴皮子也太厉害了,不行,论起斗嘴,轻舟公子从来就没有输过。
可是话到了嘴边,霍轻舟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展怀像老母鸡一样把霍九护在身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
霍轻舟敢保证,这个时候他胆敢骂霍九一句,展怀一定会重新把他关进小破屋里,让那些大汉收拾他。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在这个庄子里,随时就能合伙揍他一顿的,应该有十几二个“四手”。
识实务者为俊杰,霍轻舟从来都是俊杰。
再说,他多大,霍九多大?霍九站在展怀身边,连展怀的肩膀都没到,还是个小孩子。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再说,真的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斗起嘴来,他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霍轻舟冷冷地哼了一声,嘲讽地对展怀道:“展老五,你也有十五六了吧,怎么还和拖着鼻涕的小孩玩在一起,让个小孩咬了,如果我是你,早就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他重回娘胎修练。”
霍柔风见过阴损恶毒的,可是还真没有见过,阴损恶毒到正意凛然的人,霍江那样的人,怎么就生出霍轻舟这样的儿子。
霍柔风抬头仰望着展怀:“我会把我打回娘胎里去吗?”
展怀摇摇头,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还回娘胎?那他岂不是还要再多等十几年?
霍轻舟这个混蛋,果然不能让他吃饱。
第三三四章 我赔给你
隔着衣袖,展怀牵住霍柔风的手向屋里走去,从霍轻舟身边经过的时候,展怀淡淡地说了一名:“带他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人像狸猫一样,轻飘飘地从房上落到院子里,一人一条胳膊,架着霍轻舟往外走去。
霍轻舟冷哼一声,挺起脖子,引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复来……”
霍柔风眨眨大眼睛:“不是应该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吗?他怎么改词了?”
展怀哼了一声:“不把你送来的那两头榆林羊吃完,他能不复返吗?”
听到展怀这样说,霍柔风的眼前便浮现出霍轻舟在庄子里大快朵颐的情景,笑道:“他倒是识货,知道榆林羊肉最地道。”
“他何止是识货,你看看吧。”展怀指着炕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紫砂锅子对霍柔风说道。
屋子里弥漫着羊肉锅子的味道,可是那只硕大的锅子里,只余下几棵煮老了的白菜叶儿,甚至就连肉汤也只有小半锅了,至于羊肉,则是连个肉星也不见了。
霍柔风瞠目,问道:“霍轻舟喜欢吃羊肉?”
“何止是喜欢,我看他一个人就能吃掉一整头羊,京城里的读书人都是这样的吗?我以为只有在军营里才能见到。”展怀笑着说道。
霍柔风哈哈大笑,阿有进来收拾了桌子,重又摆上干鲜水果,还有一壶热茶。
霍柔风吸吸鼻子,眼睛亮了起来:“大红袍!”
展怀点点头:“我娘惦记我,让人悄悄送了些东西过来。这是今秋的大红袍,宫里也喝不到。”
福建的大红袍是每年秋天采摘,因此虽然是贡品,但是却也要到次年春天才能送进京城,而当年的大红袍,皇帝是喝不上的。
霍柔风笑道:“我这辈子还没有喝过今秋的大红袍呢。”
展怀哈哈大笑,小九最有意思,总是要这辈子上辈子的说话,就像刚才一进门,她便说什么盼了两辈子的灯会。
展怀拍拍脑袋,被霍轻舟一搅和,他倒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小九,你刚才说什么灯会啊?是出了什么事吗?”展怀柔声问道,一只手则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另一只手,摩擦着手背上的那弯新月。
霍柔风便把灯会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问道:“你说,是不是怪你,我咬你有错吗?”
“没错没错,的确是怪我,那我赔给你吧,好不好?”展怀很认真地说道。
“怎么赔?”虽说刚才她说过要让展怀赔她,可那也就是说说而已,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能不知道吗?
她也就是找展怀发泄一下自己的不高兴而已。
“那你就别管了,对了,灯会是什么样的,你能告诉我吗?”
望着展怀诚恳的眼神,霍柔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福建没有灯会吗?”她问道。
“有啊,不过是在海里,在海里放灯,渔民们给死去的亲人指路,让那些死在海里的人不做孤魂野鬼,找到回家的路。”展怀说道。
“那和京城的灯会不一样,倒是像盂兰盆节,京城里不叫盂兰盆节,是叫中元节,也不放河灯,就是烧烧纸钱什么的,我说的灯会啊,是给活人看的,灯会上……”
整整一个时辰,霍柔风都在给展怀讲灯会,其实她也只是去过一次灯会,还只逛了一半而已。
“灯会上有各种各样的花灯,有走马灯,有狮子灯,还有小鸭子灯呢。我要买小鸭子灯,可是没有钱,有几个漂亮的小姐姐见我没有钱,便每人买了一盏送给我,嘻嘻,我拿灯拿的手都累了。”说着说着,她笑出了声,不但有漂亮小姐姐给她买小鸭子灯,还有小姐姐买糖葫芦给她吃,不过被暗中跟着她的侍卫拿了过去,他们不让她吃宫外的东西。
展怀皱眉:“你以前来过京城吗?”
“没有啊,我说的是上辈子的事啦。”霍柔风从来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她一向实话实说,只不过没有人当真而已。
果然,展怀又笑了:“知道了,你是活了几辈子的人,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下辈子你投胎来我们家吧,我们家人太少,你来了会热闹许多,我们做同胞兄弟。”
兄弟?
还要同胞兄弟?
展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总之,在九爷心里,但凡是她想去可是不能去的地方,那就是天底下最美好最好玩的地方了。
京城的灯会不但有最好看的花灯,还有最好吃的小摊子,更有最好心的漂亮小姐姐,当然,还有嬷嬷们口中拐小孩的拍花党。
说完灯会,展怀又领着霍柔风去看阿有还没做好的指南车,可惜霍柔风要在天黑之前回城去,否则展怀还想带她去打猎,雪地里打猎别有一番乐趣。
霍柔风来时对于灯会的遗憾早就一扫而空,她对展怀说:“让张亭回去报信,我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她很想去打猎。
展怀摇头:“不行,你还小,又是……总之,不能让你留下,下次等到霍大娘子有空,你和她一起来,想在这里住几天便住几天,若是霍大娘子没有来,你一个人不能在这儿住。”
霍柔风挠挠头上的小抓髻,她不太明白,展怀为什么不让她留下。
不过她也不是一定要去打猎,今天在这里见过霍轻舟了,她很想知道庆王和太后在做什么打算。
她想见见苏浅。
“好吧,我回去,你陪我去见霍轻舟吧,我想回京以后和苏浅见上一面,霍轻舟和苏浅是好友,我问问霍轻舟,可否要给苏浅带封信。”霍柔风说道。
展怀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知道苏浅,庆王的伴读,嘉兴苏家失而复得的嫡出子弟,定安侯义子,庆王府里身份特殊的人物。
大年初二那天,就是苏浅和霍轻舟一起去的庄子,霍柔风和苏浅说话的时候,展怀就在隔壁,他们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苏浅不是寻常人物,字字句句都想从小九口中套出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