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鞑子能变成马贼,马贼当然也能再变成鞑子。”
  当然坐不稳了,展怀若是告他一个与鞑子勾结,那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展怀这招太损了。
  展怀把鞑子说成是马贼,然后堂而皇之在他的眼皮底下剿匪。如果他出兵,那么展怀便会反咬一口,说他与鞑子联手对付他,致使马贼逃脱。
  我x他姥姥的,这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到时即使有一千张口,也不能让人相信展怀打的是马贼还是鞑子。
  除非把鞑子抓住送往京城,否则没人会相信展怀把鞑子说成马贼,接着又再把马贼说成是鞑子。
  高怀古只觉心血上涌,他真的要被展怀给气死了。
  他对谢思成道:“谢公子,依你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不让我出城揍扁他,我就能给活活气死。”
  谢思成的嘴角动了动,对高怀古道:“您让常石迁再去一趟,这次就告诉他,你愿意网开一面,放出一条道路,让他可以从你这里经过,去酒泉找荣王。”
  “什么?”高怀古神色大变。
  他瞪视着谢思成,质问道:“你疯了?你让我放出一条路来,让展怀的兵马过去,然后任由他到酒泉去打荣王?”
  谢思成笑容浅浅:“莫非高总兵舍不得酒泉那块肥肉?”
  “什么肥肉啊,自从荣王占了酒泉,我就连个肉星儿也见不到了,你的意思,是说展怀意不是甘州,而在酒泉?”
  高怀古问道。
  要打酒泉,必须要经过甘州。
  且,甘州的兵马远胜于酒泉,酒泉现有的兵力仅有几千人,还都是荣王的残兵败将。
  谢思成冷冷地说道:“高总兵,展怀来势汹汹,您认为他不敢打进甘州城里吗?”
  若是在三天前,有人对高怀古说出同样一番话,高怀古会把那人当成疯子当成傻子。
  可是现在他不能。
  到了今时今日,如果他还不相信展怀敢打进甘州城,那他才是疯子才是傻子。
  当年展怀还没做总兵的时候,就敢跑去宣抚打鞑子,不但如此,朝廷要降罪给他,他却牵出军备案来,把兵部和户部全都拉下水,后来邹阁老要查他擅自出兵的事,他亲自去宣抚把兵部的人从衙门里扔出去,最终他屁事没有,反倒折了兵部几个官员,就连邹阁老也被罚了一年俸禄。
  那时,远在甘州的他听说了此事,还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笑骂兵部的人都是废物,让个小屁孩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是现在,那个小屁孩掉转枪头,来对付他了。
  正如谢思成所说,若是他不放展怀过去,那就要与展怀打上一仗。
  或许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他们同朝为官,却为了争地盘调兵遣将,难道就不怕传到朝廷耳中。
  但是这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谓天高皇帝远,更何况朝廷还欠了他们大把银子,他们自己不抢地盘赚钱,难道还等着朝廷把欠他们的银子还回来吗?
  朝廷能给的,只是杯水车薪,他们要养官兵,还要养私兵,还要应对鞑子隔三差五的滋事,朝廷给的那一点什么都不够。
  没有银子,就是皇帝御驾亲征都没用。
  现在展怀打来了,这场仗究竟要打还是不打?
  高怀古有自信,别看他手里的兵不如展怀的多,可若真要打起来,他也不惧展怀。
  但是这场仗值得打吗?
  他和展怀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便宜了谁?还不是酒泉的那个废物!
 
 
第五三八章 奇货可居
 
  高怀古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去年荣王派了王桂过来和他谈条件,大言不惭,还当自己是龙子凤孙,不但吃着酒泉的关银,还想从甘州分一杯羹。
  碍着太后的面子,高怀古不想和荣王发生冲突,如果能让展怀去对付荣王,高怀古乐见其成。
  至于展怀收拾了荣王之后,会不会再来对付他,高怀古觉得那是肯定的,然而他有地势上的优势,展怀的人马虽多,却也不能一下子全都拉到甘肃,到时展怀真若反戈一击,他便从甘州断了展怀后路。
  高怀古叫了幕僚们过来,商量之后,决定再派常石迁去见展怀。
  听说还是让他去,刚才还高谈阔论的常石迁立刻蔫了,以至于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随云岭的马场里,霍柔风倚在谢红琳身上,正在第三次读信。
  这是霍大娘子的信,霍大娘子在信上说,她是二月初三离开京城,往榆林来的。
  算算日子,再有十多天就能到了。
  霍柔风雀跃着把信拿到谢红琳面前,一遍遍地念给她听。
  谢红琳也很高兴,她早就想要见见霍大娘子了。
  她捏捏女儿的脸蛋,笑着说道:“你是有福的,娘是家中独女,小时候最想要的就是有个姐姐。”
  说到这里,她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就是因为她想有个姐姐,所以才会把谢婵当成姐妹。
  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女儿,道:“娘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把你交给霍老爷。”
  霍柔风在霍家长大,和所有富户家的孩子一样,过着安定平静的生活,无忧无虑的长大,没有东躲西藏,没有血雨腥风。
  “他们是世上最好的爹和姐姐”,霍柔风说到这里,悄悄吐吐舌头,抱着谢红琳的胳膊补充道,“我亲爹也很好,可惜我没见过他。”
  她是遗腹女。
  想到高清辉,谢红琳的心里便一阵刺痛,她依然笑着,却推了女儿一把:“行了,别在这里腻着我了,快让人把霍大娘子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她喜欢什么你最清楚,提前准备出来,快去吧。”
  闻言,霍柔风一拍脑门,她只顾着高兴了,把正事都给忘了。
  看着女儿欢天喜地跑出去,谢红琳笑着摇摇头。
  秋天就要出嫁了,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
  从那天开始,霍柔风便掰着指头数日子。吴家姐妹来马场的时候,看到一片喜气洋洋,问起有什么喜事,霍柔风便说是家里的姐姐要来了。
  吴家姐妹都是聪明人,没有多问,回去后告诉了吴宝中。
  吴宝中手里的热茶晃了一下,差点泼出来。
  他连忙放下茶杯,问道:“你们说什么?九娘子是说她家里的姐姐要来?”
  吴欣欣点点头:“九娘子是这样说的。”
  “那就是了,一定是她,没错,一定是!”吴宝中嘴里念叨着,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肥肉一晃一晃的。
  吴欣欣和吴彬彬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见过大伯父这么紧张。
  被解救以后,吴家就没让吴彬彬回汉中,一来是担心族里的人风言风语,二来也是因为吴彬彬得了九娘子的喜欢。
  霍柔风开办了一间针线坊,她从秦巴山区带回来的孤苦女子,除了被挑去训练查子的几个,其他的全都安置在那里。
  吴彬彬做的一手好针线,去过几次针线坊,指导女子们做女红。那些女子中也有会针线的,但是山里女子的针线绣工,自是比不上受过名师指点的千金小姐,两个月下来,这些女子的针线在吴彬彬的指导下进步很快,假以时日,便能绣些枕套门帘养活自己了。
  吴宝中的目光落到吴彬彬身上,经历了这一劫,这个侄女想要有门好亲事是不太可能了,与其草草远嫁,还不如让她跟在九娘子身边,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好前程。
  永丰号的霍大娘子至今未嫁,一个女子扛起偌大家业,不但没有败落,反而越做越大,让他们这些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行尊也望尘莫及。
  这位九娘子小小年纪,却巾帼不让须眉,初时他听说九娘子招募私兵,建了一支娘子军,他委实吓了一跳,可是当展怀把侄女送回来,他便横下了一条心。
  “彬姐儿,若是你想到九娘子的针线坊里帮忙,家里没人会拦着你,九娘子那边想来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去管着这一块,不如你就和九娘子要了这个差事,除了教那些女子做女红,也把针线坊的日常事务管起来,你在家时不是也学过算帐管家吗?”
  吴家是商户,吴彬彬是二房长女,家里没有兄弟,吴彬彬十二岁就跟着母亲管理庶务。
  没等吴彬彬回答,吴宝中便道:“你若是不好意思,大伯去和九娘子说去。”
  男女大妨,吴家想要和九娘子来往,还要通过吴欣欣,吴彬彬又怎能让自己大伯亲自去找九娘子呢。
  她大着胆子,对吴宝中道:“侄女自己去和九娘子说,若是九娘子不答应,侄女就还和现在一样,隔三差五去帮忙。”
  吴宝中摸摸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满意地笑了。
  当天晚上,吴家兄弟们坐在一起商谈,吴宝中道:“如果没有猜错,九娘子口中的姐姐,应该就是霍大娘子。”
  吴三爷一惊,道:“这位九娘子可不简单啊,依我看来,她和展家恐怕是要……”
  那个“反”字没有说出来,但是兄弟几个心知肚明。
  “大哥,咱们家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以后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一直默不做声的吴二爷开口了。
  吴宝中叹了口气,道:“无论以后如何,现在我们家已经和他们绑在了一起,真想脱开,那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自古以来,又有哪个商户不想有这个机会呢。吴家没有吕不韦的野心,但是展怀和九娘子无论势力和能力皆远胜奇货可居的子楚,真若是这一宝压对了,我们吴家便从此改换了门庭。”
  吴家虽然在陕西是大富,可若是和京城的皇商、江南的巨贾相比,也只能算是乡下人,否则单家又怎敢算计到吴家姑娘头上!
 
 
第五三九章 姐妹
 
  吴宝中的目光在兄弟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老四脸上。
  他道:“明天我就派人给族里送信,由族中长辈做主,把你们家分出去吧。”
  吴四爷是庶出。
  吴四爷脸色顿时变了,方才已经听大哥分析了吴家的处境,现在又说要把他们一家子分出去,他还有何不明白的。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哥,您把我分出去,是要让我一人苟活吗?使不得,使不得啊,您还是在侄子里选一个吧。”
  吴宝中示意吴三爷把他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你是庶出,我现在把你们一家子分出去,在外人眼里,这也只是我们兄弟间的嫡庶之争。除了你,别人都不合适。若是这一场压错了,你这一房就能保全下来,以后还能东山再起。”
  话已至此,吴四爷也只能含泪答应了。
  没过几天,汉中吴家族里便开了祠堂,把吴四爷这一房从族谱里迁了出来,另立门户。
  于是吴宝中几兄弟挤兑庶弟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嫡庶有别,外人听了也只能感叹吴宝中够狠够绝。
  吴欣欣再来马场时,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霍柔风。
  “唉,我们家分出来了,以后我都不好再和彬姐儿一起来了。”
  霍柔风心里一动,吴家未雨绸缪,是个能做大事的。
  吴彬彬则自己找了霍柔风,提出想帮霍柔风管理针线坊。
  如今针线坊并没有专人管理,刘嬷嬷隔三差五让人去送些粮食米面而已。
  吴彬彬对霍柔风道:“我除了会做针线,我还会打算盘,也常看我娘管理她的嫁妆,我还能住到针线坊里,我不怕吃苦,我……其实不想住在家里……”
  是的,她不想回汉中,也不想住在榆林的老吴家胡同。
  她能感觉到家里人看她时的怜悯,也能感觉到下人们对她的好奇,但是这一切在针线坊里是没有的,她看着那一张张由面黄肌瘦变得红粉扑扑的小脸,她心里就说不出的欢喜。
  霍柔风点点头:“好啊,就这样定了。”
  吴彬彬一怔,就这么简单?
  看她发怔,霍柔风笑道:“自己去把针线坊里收拾收拾,搬过去吧。”
  吴彬彬大喜过望,急匆匆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霍柔风深施一礼:“九娘子,谢谢你。”
  霍柔风冲她挥挥手,什么都没有说。
  十多天后,霍家商队到了榆林。
  还没进城,便有一骑跑了过来,马上的人大声问道:“请问这是永丰号的商队吧?”
  商队为首的人一眼就认出他来,笑道:“张亭啊,你小子壮实了!你伯父还好吧?”
  “是柴三叔啊,您一路可好?我伯父好着呢,他老人家也来了,对了,大娘子呢?”张亭说道。
  柴三叔指指后面的一驾马车,道:“大娘子就在那驾车上,一路平安。”
  张亭闻言,说声“好嘞”,便掉转马头往回跑,柴三叔怔了怔,这小子毛毛躁躁的,这是怎么了?
  也不过片刻之间,只见又有几骑奔了过来,柴三叔看到为首的那个人时,顿时吓了一跳。
  他冲身后的人挥挥手,自己率先翻身下马。
  那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也下了马,对他说道:“柴三,我姐呢?”
  “九……”柴三的眼睛湿润了,嗫嚅着指指后面的马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九爷,这是九爷!
  长大了的九爷!
  有多久没有见过九爷了,三年?四年?
  自从传出九爷生病的消息,他们这些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九爷,后来听说九爷去了南边治病,再后来便是双井胡同传出了九爷去世的消息。
  那些年,他们不敢多问,也不敢在大娘子面前提到九爷。
  大娘子和九爷相依为命许多年,一心一意要把九爷养大成人,撑起家业,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九爷最终还是没能长大,早早的就去了。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穿着箭袖束着马尾的小少年,不就是九爷吗?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这就是九爷,比起几年前,九爷的五官长开了,但是那眉眼鼻子和嘴,却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是长大了的九爷啊。
  柴三的目光跟随着九爷,眼睛一眨也不眨。
  这是九爷,可是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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