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如果庆王是先帝的儿子,或者那个人真的死了,而不是隐匿江湖,她都会在荣王谋反之后,义无反顾地扶植庆王。
  可是她没有那样做,那个人还活着,只要他活着一日,但不会真真正正做个隐姓埋名的人。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早就知道。
  所以她不能让庆王坐上那张椅子,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她恨他!
  可是她却又怕他,这些年来她明明知道他还活着,可是她却不敢动他,或许,她也动不了他。
  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欧阳嬷嬷道:“让太子来吧。”
  一个时辰后,太子脸色铁青地走出了慈宁宫,他没有回东宫,而是径直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母后,庆皇叔受伤,太后竟然认为是孩儿下的手,母后,孩儿没有!”
  太子跪在皇后腿边,声泪俱下。
  皇后轻声问道:“真的不是你?”
  “不是,真的不是,孩儿的确厌憎庆皇叔,那是因为他整日做出一副贤德的样子,觊觎父皇的王位,可是孩儿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除去他,孩儿已经是太子,只要孩儿能等,那个位子迟早都是我的,而他只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于孩儿没有丝毫影响,孩儿又何必要对付他呢。”
  皇后点点头,的确如此。但是当听说庆王受伤的事情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太子。
  皇后无奈叹息,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会怀疑到太子头上,那别人岂非更会如此?
  “太后斥责你了?你没有向她老人家解释吗?”当年,彭城伯府出事,王三太太死在出宫的路上,虽然有霍家当了替罪羊,可是皇后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
  无奈之下,皇后只好放低姿态,做为交换条件,她将太子交给了太后,从那以后,皇后昂首挺胸进出御书房,代替皇帝批阅奏折。
  可是现在,皇后后悔了。
  因为直到今天,她身为母后,却依然不能干涉太子的事,就连太子选妃的大事,她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现在,面对太子的如泣如诉,皇后只有深深的无力。
  她能插手朝政,她能干预国家大事,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冤枉自己的儿子。
  “皇儿,你想让母后帮你做什么?”
  太子抬起一双泪眼,呜咽着说道:“母后,孩儿恐怕保不住太子之位了,今天皇祖母话里话外都是对孩儿的不喜,她老人家甚至说孩儿即使做了皇帝,也会如父皇这般,令先帝在九泉之下失望,令她失望,令天下人失望。”
  皇后勃然变色,但是她很快便又缓和下来,皇帝膝下虽然不是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可是其余的几个,生母身份低微,除了二皇子的生母是位有位份的美人之外,其余两位,一位是宫女所出,另一位更加可笑,居然是玉净寺的女尼生的。
  不过,若非这三位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她这个堂堂皇后,也决不会让他们生下来。
  即使太后和皇帝想要改立,宗人府与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
  可若是太后改立庆王呢?
  皇后的脸色渐渐冰冷,这件事说来不合情理,可是这紫禁城里,历朝历代不合情理的事情多着呢,哪一件最终不是都变成合情合理了?
  皇后深深地看着太子,良久,她说道:“只要有母后,就一定要把你扶上那把椅子。”
  “可是母后,孩儿等不及了,孩儿担心没有等到父皇……孩儿就会被人从东宫里轰出去,不,他们不会只是把孩儿轰出东宫,他们还会让孩儿死,他们不会让孩儿活下去!母后,那年孩儿只有十一岁,就被太后送去了行宫,孩儿日日夜夜都盼着您和父皇能去行宫小住,可是孩儿等了几年,也没有看到您,没有看到父皇,那时孩儿时常扮成寻常孩子,悄悄溜出行宫到外面去玩,孩儿最喜欢的,就是到村子里看百姓们的生活,百姓们虽然粗茶淡饭,可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当娘的做好饭,就会叫了孩子回家,吃完饭还会坐在灯下为孩子缝补衣裳,母后,要不您和孩儿一起走吧,离开紫禁城,我们到乡下做一对真正的母子,孩子砍柴养活您,您给孩子煮饭缝衣裳,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伤害我们,这个紫禁城,那个东宫,孩儿都不要了,孩儿只想孝敬母后,给您侍奉终老。”
 
 
第五八七章 皇位
 
  一行清泪从皇后眼中滚落,她苦笑着摇摇头,轻抚着太子浓密的头发,斩钉截铁地说道:“傻孩子,这怎么可能呢?你既然投生在皇室之家,便要承担与生俱来的责任,这个紫禁城是你的,那张龙椅也是你的,就只能是你的,有母后在,决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你的东西,你的那些兄弟们不能,庆王亦不能!”
  “母后……”太子大哭,就像当年,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皇子,他还没有被太后送去行宫,他哭得声嘶力竭,全身发抖。
  皇后心疼地抚摸他削瘦的肩膀,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啊,若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正是冶游嬉戏的时候,可是他却不能,皇后发现她竟然从来也不知道太子喜欢什么,平日里有何消遣。
  太子除了读书和学习为君之道,似乎就没有别的了。
  皇后一阵心酸,她道:“让母后好好想一想,看看如何能够让人知道,庆王的事情与你无关。”
  “不,母后,孩儿已经没有时间了,太后和庆皇叔……母后,您去告诉父皇,请他老人家将皇位传给孩儿可好,孩儿奉他老人家为太上皇,再为他修建一座比玉净寺更大更巍峨的寺院,让他能够专心侍佛,早证法身。”
  皇后怔怔一刻,她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有这个想法。
  “不,不行,你父皇不会答应,太后也不会答应的。”皇后脱口而出,但是话音方落,她又怔住了。
  太后为何不会答应?真若皇帝答应了,太后难道还能公然反对吗?那岂不是就验证了她想让庆王抢自家侄儿皇位了吗?
  “可是你父皇虽然早就想要成佛成仙,可是他却舍不下这个皇位。”皇后嘲讽地说道。
  她十四岁便嫁给他,后来又做了皇后,她与那个男人过了十几年,她太清楚那是个什么玩艺儿了。
  “母后,孩儿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孩儿的处境,一定不会袖手不理,他老人家会帮助孩儿的,一定会的,母后,父皇只是不知道孩儿受的委屈,他只是不知道……”
  太子说到这里,整个人蜷缩起来,如同他刚刚出生时,弱小无依。
  皇后自嘲地笑了,她抹一把夺眶而出的泪水,太子自幼养在行宫,他其实对父皇和母后并不了解,因此,他才会误以为他的父皇会像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会疼他,爱他,保护他。
  皇后再也忍不住了,她将太子抱住,大颗的泪水落到太子的头发上,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不再是后宫之主,她只是一个母亲,当年她为了自己,狠心将太子交给太后,现在她不会那样做了,她早就后悔了,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为儿子争来那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庆王府内,霍思谨拿着绣花绷子,正在绣一方牡丹帕子。
  庆王懒洋洋地斜靠在锦榻上,他不但断了一条腿,而且还断了两根肋骨,太医让他躺着不动,可他不想那样,他讨厌那种活死人的样子,他半靠半倚着,虽然依然不能下地,但是总比像个死人一样要好。
  他厌恶地看一眼霍思谨,道:“你先出去,本王看到你就恶心。”
  霍思谨没有说话,恭顺施礼,拿着绣花绷子走了出去。
  见她走了,庆王干咳一声,道:“叶子,出来吧。”
  一个窈窕的身影瞬间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女子依旧黑巾遮面,她朗声说道:“王爷,有何吩咐?”
  庆王道:“本王让你派去广西的人回来了吗?”
  女子道:“已经回来了。”
  庆王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他甚至还向前欠欠身子,兴奋地问道:“药呢?可带回来了?”
  女子点点头:“此次幸未辱使命。”
  说着,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只赤金手镯,呈到庆王面前。
  “这镯子是空心的,药就放在里面,镯子方便带进宫里。”
  庆王前倾的身子立刻又缩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挥挥手,道:“这种东西就不要拿给本王了,你先收好,等到时机成熟了,本王自会让人送进宫去。”
  说到这里,庆王顿了顿,道:“派去广西取药的人……”
  女子拱手:“王爷放心,属下已经处置了,没留活口。”
  庆王满意地点点头,自从有了这个女子,他便如虎添翼,若不是她,他或许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顺王不但还活着,而且还一手创建了太平会。
  只要想到这件事,庆王便一阵胆寒,如果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那可真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了。
  他又问道:“前几日让你安置的那个马倌儿,本王想了想,还是一并处置了吧。”
  女子应声道:“属下这就去办,王爷请放心。”
  说完,女子身形一闪,便又不见了身影。
  庆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是啊,他也真是妇人之仁,怎么还会让那马倌儿多活了几天呢。
  养马场里发生的一切,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
  当他那天用千里眼看到锦衣卫的人在王府附近盯梢时,他便有了这个主意。
  果然,这一招真是好用得紧呢。
  太子打死也想不到,他故意让皇帝产生了猜忌,派了锦衣卫来庆王府盯梢,可是如今却让所有人都认定,是他这位堂堂太子要加害自己的皇叔。
  什么是作茧自缚,这就是了。
  庆王缓缓闭上眼睛,可是很快便又睁开了。
  还有那个贱女人,谢思成的妹妹,顺王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所出的女儿,他要好好地用起来才是。
  “王妃,霍氏!”
  庆王高声叫着,霍思谨不紧不慢地撩帘进来,步态款款,仪态万方。
  几名内侍和丫鬟也跟着一起进来,有人捧茶,有人拿了点心。
  庆王指指霍思谨,道:“坐过来,给本王捏捏腿脚。”
  一名内侍尖着嗓子忙道:“王爷,让奴婢来吧,奴婢给您捏惯了。”
  “本王在和王妃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出去,自己领四十个嘴巴,免得再多嘴。”
  内侍苦着脸出去,门外很快便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
 
 
第五八八章 进京
 
  天空飘起雨丝,霍柔风撑着湘妃伞走进姜伯儒的窑洞,小僮接过她的伞,霍柔风带着一身的潮气坐到姜伯儒对面,问道:“老爷子,你真的决定了?”
  姜伯儒把一只攒盒推到霍柔风面前:“这是照着我们姜家独有的方子做的,你尝尝。”
  打开攒盒,里面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糖果,霍柔风拈起一颗放进嘴里,然后把整只攒盒抱在怀里,对姜伯儒道:“我都拿走,你年纪大了少吃糖,牙齿都掉光了你拿什么啃骨头啊。”
  姜伯儒喜欢啃骨头,但凡是骨头,不论猪羊还是鸡鸭,都是他的最爱。
  姜伯儒翻翻眼皮:“家父曾经说过,九容公主不但顽劣,且还贪吃。”
  “哎呀,你爹都没有见过九容公主,这是听哪个长舌妇嚼舌根子啊,不可取不可取。”霍柔风把攒盒抱得更紧,生怕这老头给夺回去。
  “家父是听家祖说的,家祖并非长舌妇。”姜伯儒纠正。
  “哈哈哈”,霍柔风干笑两声,上辈子的事了,她早就忘了,谁知道那位姜老先生有没有见过她呢,她立刻转移话题,“问你呐,真的要去吗?”
  “别人去我不放心,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坐阵。”姜伯儒说道。
  “可是你去了,我也不放心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很伤心的。”霍柔风说道。
  姜伯儒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没好气地道:“有何伤心的,我和你也只有五年的宾主之缘而已,过了这五年,我是生是死关你何干?”
  “你这老头说话也太伤人了,九爷受伤了,很重的伤,需要你多做些姜家糖留下才行。”霍柔风道。
  姜伯儒又翻翻眼皮:“多准备点银子吧,京城开销大。”
  霍柔风叹了口气:“书上说世外高人都是视钱财如粪土的。”
  “所以那是书上说的啊,有本事你让书里的人出来给你办事啊。”
  外面雨声嘀哒,小小的窑洞里,一老一少的拌嘴里此起彼伏。
  五日后,两驾骡车一路颠簸着走出了大山,向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姜伯儒来到京城,并没有进城,而是住到了霍九在城外的那座庄子里。
  他早就听霍柔风说过,这庄子不但有田地,还有片小湖,湖里有鱼有虾,旁边的小山上常有猎物,庄子里的佃户们大多得过霍九爷的恩惠,在这里只要逢人就夸霍九爷英明神武菩萨心肠,就会有吃不完的新鲜蔬菜、野味鱼鲜。
  姜伯儒决定就住在这里了,反正有张亭陪着他一起来,他还愁每天没有肉骨头啃吗?
  姜伯儒住进庄子的第三天,一驾破旧的小驴车吱扭扭地驶进了庄子。
  张亭认识这驾驴车,当年展怀初进京城时,便是坐在这驾驴车里,那时赶车的是耿氏兄弟,现在早就换人了,张亭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谁。
  但是他很快便知道了,从车里走出来的人是展愉。
  “二爷!”张亭又惊又喜,虽然在京城的时候,他并没有和这位驸马爷打过交道,可是一晃几年,如今都是亲戚了,看到展愉也觉得亲近。
  展愉微笑着向他点点头,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展二求见姜大先生。”
  张亭笑着应声,道:“小的是五奶奶的护卫,叫张亭。”
  展愉当下心中便有数了,这是霍柔风的护卫,却并非陪房,身份上是不一样的。
  展愉还是第一次见到姜伯儒,他心里清楚,若不是进京要用到他,恐怕姜伯儒是不会见他的。
  他亦听说了,姜伯儒此番出山只是为了霍柔风,也就是他的五弟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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