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只负责守城,这个时候应该有上级下令派人去接应雷安。
没有接到命令谁也不敢妄自行动。
苏然急得跳脚,又没有办法。
殷祺在城墙上厉声喝问徐光量:“大人这是何意?”
徐光亮对殷祺一抱拳:“下官也是听令行事,请大人勿怪,近日军中出了奸细,谁都有可能。”
就在这时,有人发出惊呼,殷祺抬头看过去。
雷安身前那人趁他不备,硬生生从马上跌下。
“末将为将军殿后!”
这哪里是殿后,分明是不愿拖累雷安。那位将领没有了马,很快被冲上来的北夷人包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连砍数个马腿,直到身中多箭才终于坚持不住。
雷安红了眼大吼一声,旋即抽动马身继续向城门冲刺。
有那将士搅乱追兵的马匹,给他挣出一段距离。
徐光亮眼见如此,索性一抗到底,就算他还愿意承认错误,雷安也必不会放过他。
他一咬牙对着士兵下令:“关上城门。”
殷祺猛地转头看向他。
城楼下的士兵听到此令,俱都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刻,雷安□□的战马终于撑不住了,前腿一弯栽倒在地。
陪了他多年的战马口吐白沫胸口起伏,眼看着是活不下来了。
雷安从马上摔下,就地打了一个滚站起身,面对追兵,将长刀横在身前。他看出来了,有人在城中作梗,不会派人来救他的。
反正跑不掉,死之前拉上几个夷人垫背。
只是有一人……放不下。
苏然在听到关城门的命令时,实在忍不住了,她狠下心,猛地拽上城门边的战马,一步跨上去,夹紧马腹,大喝一声。
“驾!”
便冲出城门,直奔雷安而去。
城墙上的将士们发出一阵细碎的惊呼声,人群有点骚动。
殷祺转头向下看,只见一匹马从城门方向迎着雷安冲了上去,马上的人正是苏然。
她穿着她的银色软甲,肩上大红的绣穗被风吹的高高飞起。
殷祺狠狠一锤城墙,大吼道:“苏然!!你给我回来!”
他转身“锵”地一声抽出长剑,比在徐光亮的脖子上。
徐光亮吓了一跳,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今日不是雷安死就是他死。
他勉强让自己站住,对殷祺道:“监军大人莫不是要维护奸细?”
殷祺根本不理他,冲着之前下令的那位将领说:“你,过来!”
那人赶紧过来对他抱拳。
殷祺问:“接下来该如何?”
那人飞快答道:“弓箭手准备,待敌人进入射程内,放箭。”
“很好。”殷祺说,“现在起,你就是这尧城的守将。”
他话音一落,手中剑锋划过徐光亮的脖子。
鲜血喷出,徐光亮瞪大双眼扑倒在地。
那将领在些微愣怔后,迅速转身,下达命令。
“弓箭手准备。”
此时的雷安手握长刀,背对城门迎着北夷人追兵站着,脑中闪过文宁公主的笑脸。那年银杏树下,美丽女子笑容温婉,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
突然,身后有人高喊他的名字。
“雷安——”
雷安猛地转头,就见苏然骑着一匹马向自己冲过来。
她的身体微向一侧倾斜,左手握缰,朝着他伸出右手。
见他转头,灿然一笑。
雷安收起长刀,转身大步朝她跑,在距离马身两米左右时,他双脚用力,离开地面,一手握上苏然的手,同时大步一跨飞身上马,双手把她环在身前,将缰绳从她手中拽过,紧紧拉起。
马被强行转头,前蹄高高举起,嘶鸣一声,往回奔去。
苏然俯身,紧抓马鬃,听到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数支箭矢从身旁飞过,插在地上。
雷安一手驾马,一手甩动□□,在身后舞了个密不透风,夷人的箭矢纷纷被打落。
城墙上,新上任的尧城守将下令:“放箭。”
无数的箭矢向着北夷人射过去……
进到城内,雷安从马上下来,转身托住苏然,将她扶下马。
随即冲她喊:“你不要命了?!这样也敢出去。”
苏然那一腔热血还没凉呢,听他这样吼,跳起脚地指着他,嗓门更大。
“我救了你的命哎,不说金银珠宝谢谢我,居然还敢吼我?!”
“苏然!”殷祺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
苏然立马闭上嘴,刚刚对着雷安的嚣张气一下萎了。
她转身就见殷祺冲着自己走过来。
他脸色不太好,似乎挺生气。
苏然觉得自己真冤枉,难得当回大英雄,没有夹道欢迎也就算了,还一个两个的给她甩脸子。
殷祺一直走到她身前才停住,垂眼看着她。
被他二人先后一凶,苏然也后怕起来,不过口中还是不服气地嘟嚷着:“这不是有雷安吗?我就送匹马而已……”
殷祺突然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苏然倒吸口气,差点咬到舌头,瞬间把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周围立时安静,将士们目瞪口呆,雷安半晌才找回话头。
“看什么看,把城中士兵全都叫出来,集合!”
78.第78章 二更合一
雷安的面前摆着一具尸体, 是徐光亮的。
殷祺上前一步, 对雷安说:“殷某一时气急……”
雷安摆手:“大人没做错。”
从官职上来说,殷祺绝对有权利换一城守将的,但通常,监军只是皇帝派来制衡军中势力用的, 不会真的去管这些事。
况且,殷祺这个监军,是为了剿灭四方会才派过来的。
他之前的确是一时心急, 徐光亮不死,城墙上的士兵不可能听他的。
如今,雷安回来了,此地的事就全都交给他。
塔力甫偷袭营地那晚, 带了将近两千的士兵。
这数字听着不多, 但三处尚在的营地加起来也不到千人。
而且塔力甫对这三处营地情况十分了解,出手又狠又准。
众将看出形势不对, 便兵分多路,沿不同道路撤回尧城。
塔力甫放出最强精兵追杀雷安。
雷安带着众将边杀边退,最终只与自己的副将逃了出来,眼看着快到城下, 却没有人支援, 以至于副将牺牲。
若不是新任守将临危受命, 他和苏然未必能平安跑回城中。
徐光亮只是一城城主, 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只能是得了更有权的人命令, 要让雷安死在夷人手中。
什么人还能有这么厉害的权利,让徐光亮宁可担着风险也要坚持。
只能是将北王。
雷安现在已经知晓老王爷的死讯。
四处营地同时被敌人拔起,老王爷才死,徐光亮就敢当众谋害将军,所有的疑点全都串到一起,内奸是谁几乎呼之欲出。
只是,他们没有证据。
徐光亮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雷安想到跟随多年的手下惨死在自己面前,又想到自己险些毙命于自家城门下,而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即将踏着父亲的献血成为新的将北王。
他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握紧拳头,用力锤在梁柱上。
他与新任尧城守将长谈之后,第二日,便与苏然殷祺一道返回。
因那日一抱,苏然与殷祺之间的气氛又变了,两人默契地都不再提起之前那些不愉快,一切似乎回到老样子。
几人快马加鞭,当天便回到王府。
离家几日,天翻地覆。
与上一次一样,仍然是王妃和雷敏才一道迎接,只是这回,他们都穿着孝服。
王妃一身孝衣,面色苍白,眼底憔悴,下巴尖尖,几日的工夫,竟是瘦了许多。
看到雷安下马,雷敏才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他,哭道:“三弟,父亲他……”
雷安闭上眼,紧咬牙关,许久才终于抬臂环住雷敏才,沉声道:“二哥。”
众人进入王府。
雷敏才请殷祺到书房,并特意提到带着苏然。
他态度很好,先是向苏然表示歉意,并且说元瑶已经被老王爷处死,问她可还有不满之处?
这面子是给殷祺的,苏然还能说什么呢?凶手已经死了,她又毫发无损。人家刚刚没了爹,就这样认真地给自己道歉。
她只能诚惶诚恐地表示不敢。
他们现在是在雷敏才的书房里,就是他当初和元瑶翻云覆雨的那个。
大书房因为发生命案,雷敏才心中有鬼,不敢过去。
苏然注意到,这小书房被人重新布置过,原来的软榻和柜子都不见了,只余书桌和书架,角落放了盆景,墙上多了幅画。
画的是一个院子。院中有房,房下有美人,正观赏园里盛开的牡丹。
绘画之人似乎偏爱朱砂色,整幅画的基调偏红。
旁边还提了一首小诗。
落款是个印章,苏然定睛,竟是雷敏才自己画的。
都说字如其人,这位品德不行的二公子,竟有一笔不错的小字,只可惜,字好画好不代表心灵好。
看这布置,雷敏才是打算在这间书房里处理事情了。
他现在完全是以将北王自居,就等皇帝的一纸诏书了。
从苏然那里得到回复,雷敏才很满意,他就是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然后,他和殷祺说起别的事。
“我父离世的消息,还将监军大人尽快告知圣上。”
其实他早就派人传信了,只不过殷祺再说一次更好,希望圣上尽快下诏让他继承将北王的封号。
殷祺回道:“那是自然。”
雷敏才又道:“听闻那尧城守将徐光亮私通夷人,险些让我三弟命丧夷人手中,幸亏监军大人发现的及时,将他斩于剑下。”
苏然眯眼,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快赶上她了啊。
殷祺沉吟片刻,才道:“此事还有待调查。”
雷敏才道:“必须查清楚是否还有同党,我已命人去查抄他家,或许有收获。”
等他二人从书房出来,苏然小声问殷祺:“你的计划落空,现在怎么办?”
雷敏才要当将北王了,可殷祺手中却没有他的把柄,将来如何控制他?
殷祺:“若是能找到他通敌的证据,此事还可继续进行。”
苏然略有惊讶:“这种人你还敢用啊?”
“人有缺点才好控制,要不然,你觉得怎么才能让雷安听我调遣?”
苏然好笑地看他:“你就不能换个方法?比如说出真相,让他心甘情愿帮你?”
殷祺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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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回到院子,见到柏寒青。
柏寒青对她讲了路上的事,最后指着小舟说:“这个人你不能留,她到现在还偷东西。”
苏然一愣,看向小舟。
小舟跳脚:“证据呢?诬陷谁不会。”
柏寒青冷笑。
苏然明白,一定是柏寒青路上发现丢了东西,知道是小舟偷的,却不好意思搜她的身。
柏寒青不喜与人逞口舌之争,小舟又偏偏是个嘴皮子厉害的,估计他这一路没少受气,能把人完好无损带回来,大概全凭责任感了。
她问:“你丢了什么?”
柏寒青:“军符。”
这个军符不是真正的军符,而是萧将军当年用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效力了。
柏江让他带着,只是为了向雷静海证明身份。
苏然将小舟带进屋里,冲她一伸手:“你自己拿出来,还是让我搜?我搜出来,这事的性质可就变了。”
小舟听不懂什么叫“性质变了”,但能看懂她的表情。
她一脸不情愿的将兵符取出,嘴里还在为自己辩解:“他就只说兵符不见了,我又不知道这是兵符,明明就是一块金子嘛。”
苏然听了她这话,忍不住乐了。
“听听,还挺有理,合着人家的金子你就有权利偷了?”
“师傅说过,我们做贼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空手而归。”
苏然将兵符拿到手中,看了眼小舟,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小舟瞪起眼:“你干嘛?”
苏然说:“替你爹妈教育教育你。”
小舟蹦起脚骂道:“我呸,就你?你也配?”
苏然坦然道:“配不配我说了算,你现在就得老实听着。有本事你从这屋出去,只要你走得出去,我绝对不拦着。”
小舟斜眼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小刀,撅起嘴,气鼓鼓的坐下,双臂抱胸歪着脑袋不看苏然。
苏然说:“第一次抓到你偷东西时,雷安可以剁了你的手,但是他没有。第二次抓到你偷东西时,我可以把你交给王爷,但我也没有,而是给你银子让你走了。”
小舟:“那银子是我换来的。”
苏然淡笑:“第三次,柏寒青抓到你偷东西时,他完全可以把你甩下不管,但他没有,还拼命把你送回王府。”
小舟撇嘴不说话。
苏然说:“我们体谅你从小受苦,所以对人戒心很重。但你若永远不信会有人真的关心你,那你就真的永远都得不到别人真正的关心,到那时,你身边就只剩下互相利用。”
“我身边绝不留一个会对自己人下手的人,你好好想想,到底以后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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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来到书房,她站在门口,闭了下眼,深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