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立刻会意,不再多问,一边跟着满珠习礼往布木布泰那里去,一边也对方才的一幕感到十分惊讶。诺敏停在原地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哎,他们兄弟姐妹,我还是等着吧。”
“布木布泰!”满珠习礼冲布木布泰道。
布木布泰原本背对着二人,听到他的声音猛的回头,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恐慌。她随即便冲二人笑道:“姐姐,二哥。”
满珠习礼皱眉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你怎么会与那种人有来往?”他虽与这个妹妹不是十分亲厚,但也是十分关心,此刻见她与那风尘女子有往来,不禁有些生气。
布木布泰听到哥哥质问的语气,又想起他从来都帮着哈日珠拉,顿时也赌气起来。她板起脸道:“哥哥,我不过向她学学跳舞,不用你管。”
满珠习礼全然不信:“跳舞?你就不能跟着族里擅舞乐的长辈们学,为什么非要向那样的人学?”
布木布泰翻身上马,大声道:“我向谁学习,与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只关心哈日珠拉,我和阿妈,你都不关心!”说完,也不看满珠习礼整个黑下来的脸,一甩马鞭,便扬尘而去,经过一旁等着的诺敏,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惹得诺敏顿时摸不着头脑。
满珠习礼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海兰珠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她虽不喜欢布木布泰,可还是他们的亲妹妹。尤其满珠习礼,只有这一个妹妹,自然要多操心的。
过了片刻,见满珠习礼脸色缓和了些,海兰珠道:“你要是担心,一会咱们便回去,你好好同她说说。”
满珠习礼气道:“这丫头,阿妈什么都由着她,让她越发主意大了。”然而随即他又叹气道:“只希望是我多虑了,她还是个孩子呢!”
海兰珠不再多言,他们兄妹的事,她不便掺和。不过,想起布木布泰藏起来的东西,她悄悄留了个心眼,那可是布木布泰,即使年岁尚小,也不容小觑。
此后满珠习礼始终提不起兴致,海兰珠知晓他仍是担心,便提议早早散了回去。
刚回到帐边,正欲打帘进去,却听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哈日珠拉格格!”
海兰珠猛的顿住,这不是——“范先生!”她又惊又喜,迅速转身,来人一身科尔沁男子服饰,身后背着个箩筐,正是自她回来许久还未得见的范无忧。
“先生近来可好?”得见故人,海兰珠很是高兴,请他进了帐内,吩咐阿娜日倒茶。
范无忧高兴道:“好好好,今日得见格格,更好!”
“不知先生去了哪里?前些日子问满珠习礼,他竟也只知道您出门游历去了。”
范无忧指指脚边刚刚卸下的箩筐道:“范某去岁结识一位老蒙医,深感其中奥妙,便跟着他游历草原,边随他采药看病,边研习蒙医去了。今日才刚回来,便听说格格您也回来了,这不还未及梳洗换装便来了!”
海兰珠低头一看,果然见里面都是各色说不出名字的草药。她赞道:“先生志趣广阔,许久不见,已又学了门学问。”她想起皇太极身边的范文寀,继而问道:“我此番回来,也想问问先生,可还有其他亲人?”
范无忧笑脸一滞,道:“格格为何这样问?”
海兰珠遂将在辽阳遇见范文寀一事道出,那头范无忧两眼放光,转瞬又眼含热泪,满心愧疚:“多谢格格如此留心,正是家兄!范某有愧于家人,也有愧于格格。格格真心待某,某却连真名文程也未据实以告未告。”
海兰珠笑道:“您孤身在外,隐姓埋名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金蒙汉交界处,十分不太平。
范文程拜道:“格格恩情,范某铭记。那位大金四贝勒,救家母家兄于水火,范某亦当肝脑涂地以报之!”
海兰珠扶起他,想到未来他将成为皇太极的得力助手,第一汉臣,不禁又忐忑起来。各方人物原来都还在位上,那么布木布泰呢?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第45章 会盟
45 会盟
“只有这些吗?”海兰珠看着手中巴掌大小的布包, 问道。
“格格,我按照您教的,直接说我是二格格身边的丫头,上回的东西用完了,二格格不便出面, 让我再取些。”阿娜日回道, “她还颇不耐烦呢, 要不是看我身边还有侍卫, 大约直接把我赶出来了呢!”
那布包又小又轻, 掂在手里完全没有重量。海兰珠闻言打开, 里面赫然装了一小撮晒干了的药材,细细碎碎, 闻起来还有些清香。她仔细辨认一番,只认出其中一样是枸杞,便再无头绪。
小心放下手中的药材,海兰珠复又问道:“她是怎么同你说的?”
阿娜日想起来便有些不高兴,回道:“她当时对我说,她早说过了,这东西放在酒里, 至少浸泡十天才能起效,时间越久, 效果才越好, 如今又要,定然是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十天?她算算时日, 那一天再过十日,恰是皇太极领着金人再来之时,也不知布木布泰到底盘算了些什么。
阿娜日见海兰珠深思的样子,小心翼翼问道:“格格,可看出了这是什么?”
海兰珠摇头。
阿娜日忿忿道:“我看那个女人就是想讹钱罢了,最后还不是见钱眼开的给了!”
海兰珠却觉得并不尽然,确实有许多药材,在酒水中浸泡多时才能有药效,但她所知的,都是不少人家长年累月的浸泡出来的补酒,布木布泰没道理问一个风尘女子买补药。
风尘女子?药?海兰珠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立刻吩咐阿娜日道:“快去把范先生请来!”
不一会儿,范文程便匆匆赶来。
他仔细观察着手中的药材,不时摸一摸闻一闻,眉头不禁紧紧锁起:“不知格格从哪里得来了这些药材?”
“我从一位舞娘手中得来,却不知是什么药,可有什么不妥?”
范文程点头道:“既是舞娘,也就说得通了。”他拿出其中一种药材,看上去像是晒干了的叶子,道:“这一味药,名为淫羊草,味甘气香,性温不寒,能益精气,真阳不足宜之。”
海兰珠有些疑惑,细细品味这其中的意思,慢慢醒悟:“先生是说……”
范文程点头肯定道:“这味药常为大明风月场用作助兴之□□,因而格格方才说从舞娘处所得,范某便了然。”他又拣出另一味切成薄片晒干的药材道:“此乃辽东山中常见的人参,辅以淫羊草、枸杞等,催情效果更佳。”
他复又担忧的看着海兰珠,斟酌道:“格格,此种药,能得一时欢乐,但若长久使用,恐有伤根基……”
海兰珠听出他话中的劝诫,不由扑哧一笑,解释道:“这药乃别人所求,恰被我见到罢了,先生不必担忧。”只是布木布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拿了这种药,心思可想而知。她想给谁用呢?难道是皇太极?
海兰珠既生气失望,又立刻警惕戒备起来,无论如何,她不能任人宰割,若有人来犯,她绝不软弱。
……
大金的队伍多日前便已然上路,今日午时便要到达科尔沁。皇太极将队伍交给多尔衮,便先领着安达礼,乔装成蒙古人,从侧面绕行,悄无声息的率先进入科尔沁。
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枫树林边。此时科尔沁民众们都已渐渐向首领毡房附近去了,此处倒是人烟稀少。
二人翻身下马,皇太极将缰绳交给安达礼,让他拴马,便径直向林中走去。他站定后不一会,便有一蒙古人打扮的汉子向他走来。
来人身形魁梧,看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甫一站定,便立刻跪拜行礼:“奴才见过贝勒爷!”
皇太极略抬手示意他起来。他此番特意乔装先行,便是要来与他安插在蒙古的眼线会面,听一听当下的情况与蒙古人所说的是不是一致。
“察哈尔那边怎么样了?”
“回贝勒爷,据探子来报,察哈尔自前月遁逃,便士气低落,且近来内乱不断,无暇顾及其他邻国。”
这一结果,皇太极早有预料,此刻确认,他继续问:“科尔沁呢?我知道他们内部各支系的首领们向来面和心不和,可有人暗中与察哈尔通气?”
那人道:“据奴才所知,未曾。先前林丹汗来势汹汹,且未和任何一个台吉事先招呼,此次两国交恶,千真万确再人没有暗通款曲。”
皇太极点头:“只要科尔沁彻底脱离林丹汗,管他们内部齐不齐,于我大金只有好处。”若会盟顺利举行,大金便能暂时解除蒙古的掣肘与威胁,专心对付大明了。
二人又交谈片刻,大半个时辰便匆匆过去。皇太极交代了往后的任务,便先行上马与安达礼再沿原路回去,与大部队汇合,一同到达科尔沁。
方行不久,便至一片开阔的草场。“驾——”一位身着白衣的美丽少女,正肆意纵马。
皇太极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女身段纤柔矫健,眉眼灵动秀丽,顾盼间神采飞扬,正是思念许久的海兰珠。
此时的海兰珠全然不同于往日的温柔恬美,稳坐在飞驰骏马上的她,多了洒脱豪迈,多了张扬肆意,变得格外夺目耀眼。
皇太极眼里满是激赏,嘴角勾起,眨眼间便已扬鞭追去。
海兰珠闻声回头,见一男子正策马追赶,再定睛一看,那越来越近的人影,确实身着蒙古服饰的皇太极!
她扬眉,冲着他大声道:“有本事追上我吗?”说着粲然一笑,不再回头,夹紧马腹,催动马儿跑得更快。
皇太极被那清亮的嗓音和自信的笑容感染,朗声大笑道:“且等着,爷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他饱经沙场,骑术精湛,又有宝马,果然不多时,便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眼看已跻身海兰珠身侧,他长臂一伸,一把将海兰珠带上自己的坐骑。
海兰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娇斥道:“你竟偷袭我一个女子,非君子也!”
皇太极双手穿过她腰际,握住缰绳,闻言低头凑近她肩窝,玩笑道:“爷乃大金国四贝勒,可不是汉人,不当君子。”
他语调轻松又温柔,气息轻拂过海兰珠脖颈,惹得她一阵颤抖,不禁红了红脸。
皇太极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战栗,低头一看,那白净的脸颊此刻一片绯红,细腻莹润的样子,让他不禁紧了紧手臂,低头轻吻。
海兰珠脸色愈加鲜红,低声问道:“不是说午时才来,怎么现在就到了?”
皇太极笑道:“想你了,这不,说好了要带你在这广阔的草原上纵马,便来了!”
海兰珠忍不住斜睨他一眼:“我可不被你糊弄,你这副打扮,分明是有目的而来。再说,科尔沁是我的家,今日明明是我带你遛马,你的那份,留着以后吧!”
皇太极闻言仰头哈哈大笑道:“好,我欠你的,要带你遛马!”转眼,他又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可要我说,科尔沁也不是你的家,你的家,该在我大金的新都沈阳城,四贝勒府才是你的家。”
海兰珠闻言心中一阵甜蜜,皇太极平日里看来高高在上,说起情话,却一点不差,总哄得她晕头转向。
“此次我先行来查看蒙古的形式,方才确认,一切如我所料,想来不久,我大金便可放开手脚,大胆的往大明去干一仗了!”他收起玩笑,说起此来的真正目的,信心满满,胸有成竹。
海兰珠侧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由喃喃道:“大金,会在你的手里越来越强大,这茫茫草原,也总有一天,会被你尽收囊中……”
皇太极闻言双眼发亮,眼神灼灼望着海兰珠:“你真的这样相信我?”
海兰珠毫不犹豫点头。
皇太极忽而仰天大笑:“海兰珠,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世间,唯有你是最懂我的!”
……
科尔沁诸多王宫贵族,纷纷带着家眷,立于毡帐间的道路两侧迎接,不少牧民们也赶来凑热闹。
终于,女真人的队伍在午时前,被科尔沁人盼来了。牧民们见到自己心中来自邻国大金的英雄们,皆高声欢呼鼓掌,场面十分热烈。
皇太极此刻已换回原来的服饰,与多尔衮一道,行在队伍最前面。
他远远的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海兰珠的身影,不一会,便见到了站在寨桑与博礼身边的她。二人视线交汇,不由相对一笑,再迅速移开眼去,那“砰砰”的心跳,如一般热恋中的爱侣一般无异。
多尔衮走在皇太极身侧,将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中知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却是另一回事。此刻他心如刀割,满眼苦涩,只得默默将视线移至旁边。
这往后的日子,还有的他慢慢熬。
第46章 会盟(二)
46 会盟(二)
金人来时, 正是晌午,女真人没有午食的习惯,是以双方仅短暂交流后,便忙碌着安顿这大队的人马。
海兰珠受了吉桑阿尔寨嘱托,趁着众人忙碌, 无暇顾及时, 带着诺敏, 与多尔衮一道在外头散步。
她与多尔衮许久未见, 此时重逢, 原是件高兴的事, 可多尔衮那小子,自见了她, 便板着脸,爱理不理的。她热脸贴了冷屁股,正十分纳闷,又是哪里惹了这个小祖宗?
诺敏眨巴着眼睛,左右看看身边沉默的二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十四阿哥,听说你家中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
多尔衮闻言, 冷冷斜了眼诺敏,片刻才开口道:“是又如何?”他只答应了母亲要娶她, 可没说要和颜悦色的供着她。
海兰珠顿时替他着急, 狠狠瞪了一眼,这样说话, 哪里能哄得住姑娘?
多尔衮面无表情,倔强的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诺敏倒是好脾气,笑呵呵:“我家里也有个小两岁的弟弟,总和我抢好吃的,还好阿爸总护着我,不然那死小子就快翻天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薄唇掀起,露出两颗圆圆的小虎牙,十分可爱。
多尔衮听着她天真的话,想起了多铎那讨厌的小子,笑意浮上,刚要咧嘴,顿时又觉不妥,立刻猛的扯下嘴角,脸挂的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