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闻言眼神一暗,盯着布木布泰半晌,面无表情开口道:“我派人四处探访尚无确切消息,你又是怎么知晓的?”
布木布泰双眸水光盈盈,轻轻抬起眼睑,小心翼翼觑一眼皇太极,才刚触碰到他的视线,又如受惊的小鹿般移开湿漉漉的眼。她低头道:“是窦土门福晋亲口告诉我的,她曾亲眼见过那传国玉玺,她原想同姐姐说,可又觉得姐姐似乎不大瞧得上她,正好又与我投缘,便悄悄告诉了我……”
皇太极还是面无表情,丝毫没有露出欣喜或是赞赏,布木布泰不禁心中忐忑,更加紧张起来。半晌,皇太极又问:“既如此,你为何不先告知海兰珠或多尔衮,反而如此大费周章来见我?”
布木布泰早想好了如何应对,立即道:“大汗明鉴,姐姐与我,误会颇多,多有嫌隙,想来,不愿听我多言……至于贝勒爷……”她欲言又止,一张脸憋得红起来。
“多尔衮如何?”皇太极追问。
布木布泰倏然磕头道:“贝勒爷,对大汗不满已久,在府中曾多次对我袒露,我,我怕他……我以为此事,还是亲口告诉大汗最为妥当!”
屋里一片寂静。
皇太极一言不发,布木布泰紧张的难以抑制的双肩微颤。半晌,皇太极只淡淡道:“话我听到了,你回去吧。”
他再没有任何表示,站起身直接步出配殿。敦达理提着灯笼,战战兢兢等着,时间越久,心里越不踏实。好不容易人出来了,立马打着灯笼在前头带路。
布木布泰转过身,出神的望着皇太极的背影,心里越发没谱,不知道方才的话,到底有没有效果……
……
“格格,陈家夫人那里,有消息了!”宴席方散,阿娜日便急着在海兰珠耳边悄悄道。
海兰珠眼神一亮,四处找皇太极的身影:“大汗呢?到哪儿去了?从方才就不见他的影子。”
阿娜日环顾四周摇头道:“不晓得,敦达理大人也不见了,方才来报的人找不着,这才直接来找了我。”
回到东宫,安顿好两个孩子,海兰珠坐到塌边,迫不及待问道:“快说,都查出什么来了?”
“我们按着格格说的,悄悄寻了画师,将目下能找着的,过去大妃身边有可能的人都画了像给陈家母子辨认,他们均说没有见过。”阿娜日关上门道,“后来便又画了十四贝勒府上的人,这可是费了许多周折,十四贝勒府上的人画师都没见过,每次都得悄悄的混入人群中观察,才能画出来。”
海兰珠点头,那么多人,还一个也没见过,确实为难人家了。
“您猜怎么着?”阿娜日眼里突然流露出不少震惊来,“他们认出个人来,竟是二格格身边的苏茉儿!”
海兰珠眼皮一跳:“能完全确定吗?”
阿娜日道:“原来陈夫人并没有认出来,是她家连个孩子认出来了。”
“孩子?两个孩子会不会认错了?”
阿娜日摇头:“听着不像,我也问了,说是两个孩子,小的先进来,恰好见到画像说见过,咱们的人不信,又拿了许多画像去单独问大的,大的一看就指着苏茉儿的画像说见过。”她顿了顿,又道:“听说是有一天在家门外,见到苏茉儿与陈大夫偷偷的说话,陈夫人并不在,所以没认出来。想来他们每次联络,都是可以避开了旁人。”
海兰珠脸色很不好,如以此来,十之八九便要与布木布泰脱不了干系了。只是她不懂,布木布泰是多尔衮的侧福晋,为何要害自己的丈夫?当时布木布泰费尽心机嫁给多尔衮,她原以为是真心喜欢他,如今看来,却又好像不是……
门突然开了,皇太极大步走来,见她正出神,开口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海兰珠一下惊醒,摇头道:“没什么。你呢?哪里去了?好久见不到影儿。”
皇太极揽过她一笑:“喝多了些,找个地方偷偷歇一歇,却歇过了点儿。”
海兰珠闻言立刻抬头,仔细看他半晌,见他脸色正常,没有饮酒过量的灰白,才放了心,略责备道:“往后可得当心这些,敦达理也真是,竟不晓得提醒你……”
第94章 玉玺
94 玉玺
不久, 林丹汗其余福晋们及他的儿子额哲率领部自青海大草滩返回河套地区,漠北外喀尔喀的车臣汗硕垒致函额哲,希望他移帐漠北。
消息传来,过了年关,才二月, 皇太极又命多尔衮、岳托、萨哈廉、豪格四人领兵一万, 深入大草原, 第三次远征察哈尔。此行主要目的乃寻找察哈尔余部, 而非攻城略地人, 为了减少损失, 皇太极特命叶赫部南褚跟随,若遇其姊苏泰, 则可劝降。
三月,多尔衮在西喇珠尔格地方福晋遇囊囊大福晋娜木钟,终于得知苏泰与额哲所在,当即派南褚前去劝降。原本就是孤儿寡母,林丹汗一死,便失了依靠,只凭着众人的拥戴成了首领, 实际并无任何野心抱负。南褚一来,二人当即出降。
至此, 察哈尔余部全部收回, 蒙古帝国终于彻底灭亡。囊囊福晋、苏泰福晋,以及林丹汗另外两位侧福晋俄尔哲依图福晋和伯奇福晋, 林丹汗的妹妹泰松格格等人,纷纷领部众随多尔衮前往沈阳,归附大金。
此次来客如此众多,沈阳城里接到消息,一面欢欣鼓舞,一面又忙碌起来。有了岳托的例子,贝勒们纷纷盼着能从察哈尔余部中分一杯羹,暗中打听蒙古女子到底身价几何;福晋们则摩拳擦掌,热烈讨论,仔细装扮,生怕被蒙古女子比下去。
然而最忙碌的却是海兰珠。尽管大金已经仿汉制建立了许多机构,但运行尚不成熟,许多大事上,还是按照老习惯进行。作为大妃,她需要负责大部分接待事宜,从给众多人口安排合适的住处,到宴席朝拜的次序,都要亲力亲为。
不出半月,多尔衮便率众归来,沈阳城门大开,皇太极带着海兰珠亲自至城外迎接。
远远的,多尔衮等四人领头而来,后面跟着为数不少的女眷们的车马。行至近前,多尔衮等人率先下马,大步上前对着皇太极与海兰珠下拜:“拜见大汗,拜见大妃!”
皇太极十分喜悦,亲自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不一会儿,身后几辆马车便徐徐开了,几个长相各异的风姿妇人款款步出。其中正中有两辆马车,装饰华丽,宽敞气派。
左侧一辆的妇人,身着烟紫色蒙古袍,手上抱着个小婴孩,鹅蛋脸,杏仁眼,身材丰满,一举一动皆透露着成熟的风韵。双脚落地后,抬头朝这边看来,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顿时明艳照人。想来这便是囊囊大福晋,她手中的婴儿,应该就是林丹汗的遗腹子阿布鼐。
右侧马车的妇人,则身材纤弱,一袭月白袍子,一双细长凤眸里含着些惴惴不安。她身侧站了个十多岁的男孩,一只手紧紧攥着母亲,脸上神情也与母亲如出一辙。几步外,南褚走过去,冲着这对母子鼓励一笑,两人方才放松了些。
娜木钟生产不过两个月,却一点不见孱弱。她将孩子小心递给身边跟着的乳母,遂笑着行到皇太极面前,盈盈下拜:“娜木钟见过大金国汗。”说完,又抬起头,一双杏仁眼里含着春露,冲皇太极微微一笑,俨然是没有把海兰珠放在眼里。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光都在三人之间游移,要看看大汗与大妃要如何应对。
皇太极抬手虚扶娜木钟,客气道:“大福晋请起。”娜木钟微微起身,脚下却仿佛不稳,身子往一边倾斜,眼看就要靠到皇太极身边,皇太极却纹丝不动,只拿眼神示意敦达理。敦达理眼疾手快,伸手便扶住了:“福晋小心。”
娜木钟脸色有点僵,随即又恢复正常:“才生了孩子不久,身子还未全恢复,请大汗赎罪。”
皇太极毫不介意笑笑,遂伸手牵住海兰珠到娜木钟面前介绍:“福晋,头一次见,想必还不认得,就由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海兰珠。”
娜木钟顿时有些难堪。在察哈尔,她是大福晋,说一不二,从不需要向哪个女人行礼。然而此时,人家是主她是客,皇太极这么做,是逼着她不得不低头。
她垂下暗含不满的眼眸,再抬起时,已是一片喜悦:“娜木钟见过大妃。”
那边苏泰母子也在南褚的引领下过来,冲着皇太极和海兰珠恭恭敬敬行了礼。
皇太极先让众位贝勒先回府休整,随后再进宫一道庆贺,他与海兰珠,则领着蒙古的几位福晋们先行安顿。
……
十四贝勒府,多尔衮风尘仆仆归来。
布木布泰与诺敏一道迎上去,多尔衮仿佛是习惯了一般,直接走向布木布泰,又将诺敏尴尬的晾在原地。诺敏扬起的嘴角微微垂下了些,转而便识趣的收了手告退。
进了屋,再没有旁人,布木布泰一面帮多尔衮褪下铠甲,一面小心翼翼问:“爷,此行可有收获?”
多尔衮疲惫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低头看一眼恭顺的布木布泰,略点头“嗯”了一声。
布木布泰心中一喜,又试探道:“爷……可是悄悄拿到了那东西?”
多尔衮点头:“拿到了,岳托他们还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想着待会儿宴席上便找个机会悄悄交给大汗。”
布木布泰一听便有些急,她压下情绪,又细声问:“除了爷,可还有谁知晓?”
“这是大事,怎么能给旁人知道?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事先写信通知大汗,其他的,也只有苏泰母子知晓了。”
布木布泰眼珠子一转:“爷考虑的确实周到。这传国玉玺流传了千年,我也听过不少得玉玺者得天下……”
多尔衮一怔,凝眉一言不发的盯着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突然后退两步跪下,紧紧盯着多尔衮道:“爷,这玉玺如今落到了你的手里,旁人尚不知晓,这难道……不是天意?”
多尔衮眼神微闪,不置可否,半晌才道:“苏泰母子呢?”
“苏泰……她原来就是要来大金找夫婿,贝勒爷一会儿向大汗求娶便是。”布木布泰早想好了对策,此刻顺理成章说出来。
多尔衮不由皱眉,慢吞吞坐到椅子上,忽而一笑:“你也是我的福晋,怎么与诺敏差别如此之大?你不介意我娶别人?”
布木布泰一愣,随即低头道:“我……我不介意,只要贝勒爷能得到心中所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她又抬头坚定道,“这汗位,原本就该是爷的,如今有了传国玉玺,是时候夺回来了!”
多尔衮眼里闪过巨浪,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阿哥,用了短短几年时间便成了大金炙手可热的虎将,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空无一物的双手握紧成拳,拥有权力的感觉,实在太诱人。
“一会儿我便向大汗求娶苏泰!”
……
不一会儿,众人便向汗宫去赴宴。近来归附之人众多,宴席时常有,只是像今天这样,人数如此众多的,却是第一次。
众福晋皆盛装打扮,欲在宴上艳压群芳,连阿娜日都格外重视,提前了许久便开始为海兰珠梳妆。
海兰珠望着镜中肌肤白皙,双眸如星,唇红齿白的女子,很是满意的点头:“你这上妆的手法是越发好了。”
阿娜日左右端详,摇头道:“哪里是我的手巧?分明是格格生得好呀!我来大金这么久了,也鲜少遇见能与格格媲美的女子。”
身旁两个玩耍的小家伙跑来,瞪大眼仔细看着母亲。福临煞有介事指出阿娜日的错误:“不对,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比额娘更好看的女子。”他双手环胸,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转头问弟弟,“你说是不是。”
福安是个可爱又乖巧的性子,从来不反对哥哥的话,闻言立刻咧嘴笑着点头:“哥哥说的对!”
海兰珠扑哧一笑,嗔道:“快别这么说,给旁人听去要笑话了!”
不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海兰珠便携着阿娜日与两个孩子一道去了。宾客渐至,汗宫里渐渐热闹起来。
皇太极与海兰珠相携而坐,应付着轮流而来敬酒的众人。皇太极饶是酒量再好,也架不住这样多的人依次过来,连海兰珠都帮他挡了不少杯,两人皆有些头晕脑热。
不一会儿,几位蒙古福晋在娜木钟的撺掇下,将海兰珠拉下了座,到了别的席上痛饮。敦达理过来,在皇太极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皇太极抬头看一眼人群中的海兰珠,招来个小丫头:“好生看着大妃,若喝不了,你便帮她挡着,别教她受罪。”他站起来要走,又回头吩咐,“一会儿大妃回来若问起来,便叫她去书房。”
海兰珠连着喝了三杯,此时有些招架不住,原来白皙的脸颊此刻两朵红晕,衬托的越发娇艳。娜木钟清脆的笑声传来:“想不到大妃看来柔弱,酒量却不错!”她又端起一杯,“今日头一回相见,与大妃投缘,我敬您一杯!”
想不到娜木钟才生了孩子不久,竟还这样能喝。海兰珠不禁为难,想开口推辞。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囊囊福晋好兴致,这一路行来,我与诸位朝夕相对,福晋怎么不来敬我一杯?”
海兰珠转头一看,却是满脸笑意的多尔衮。多尔衮冲她一笑,略移步上前,将她挡在身后。
娜木钟原来是存心灌海兰珠,此时杯搅了局,心中不爽,多尔衮送上门来,岂能轻饶?她当即朝身边的几个人使眼色,大家立刻又一哄而上的灌多尔衮。
海兰珠脱了身,悄悄退出来,回头见多尔衮又有些担心,遂找人悄悄去将多铎那个混世魔王唤来。多铎最甜又擅饮,不一会儿便一人喝倒了那一桌人,将多尔衮解救出来。
趁着人多,一个小太监悄悄跑到多尔衮身边低声道:“大汗在书房。”多尔衮转头四顾,见无人注意,便移步而去。
书房里一片寂静,布木布泰正焦急又忐忑的等待。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间打开,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缓缓步入,又转头将门关上,径直到案边坐下。
布木布泰立即跪道:“布木布泰见过大汗,大汗能来,实在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