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后退一步,指着皇太极还泛着油光的嘴:“你看你,偷腥都不记得擦嘴!”
皇太极一急,没头苍蝇似的四处转,终于在一个小丫头手里找到了块巾子,迅速的拿起来擦了擦嘴。
诺敏难以置信的望着多尔衮:“你和皇上一直鬼鬼祟祟的,就是在屋里吃东西?”
多尔衮轻咳一声,眼睛在皇太极和海兰珠身上溜一圈:“这不是,皇上饿得慌嘛……”
皇太极顿觉颜面扫地。堂堂一国皇帝,连吃饭也得偷偷摸摸的,他应该算是头一个了。
海兰珠瞧他这憋屈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埋怨他道:“让你少吃些还不是为你好?你要真是饿得慌,告诉我,我还能真饿坏了你?”她为了让皇太极恢复体形,别再发福下去,吩咐膳房将他的晚膳米面减半,荤腥全无。
她朝桌上摆满了的各色肉食佳肴看一眼:“你在外头吃这么多,还不得更胖?”
皇太极低头道:“是是是,这的确是我不好。不过有时候,晚上实在饿,总提不起精神……”
海兰珠叹息道:“是我急于求成了,明日开始,还是多吃一些,咱们慢慢减,我陪着你一起。”
皇太极立刻道:“不用不用,你放心,这回我绝不再偷吃了!”他搂一搂她的腰身:“你已经这样纤瘦了,若再吃得少了,掉了几两肉,我该心疼了!”
海兰珠被他哄得终于笑了,回到宫里,就招来了膳房的厨子,把皇太极的伙食稍稍增加了些,把一日三餐改为了一日多餐。少食多餐大概能帮他减少些饥饿的感觉。
这回皇太极说到做到,果然没再偷吃,体形也渐渐恢复了。到了七月里的封后大典时,他的礼服已经稍显宽松了些。
后宫里没有其他嫔妃,这封后大典,便是给海兰珠一人举行的了,这是难得一见的殊荣。
初十这日一早,两人穿上了礼服,皇太极便先行去了崇政殿。海兰珠慢一步,在大殿门口静候。阿娜日陪着她,笑道:“这一去,再出来,大伙儿就得改口叫皇后娘娘了!”
不一会儿,赞礼官便喊:“请大妃入殿!”
海兰珠挺直腰板,扬起嘴角,缓步而入。众臣分立两侧,将中间的空地留给她。殿内点了香,香雾缭绕,皇太极就在金灿灿的龙椅上端坐,微笑着看着海兰珠渐渐走近。
待她走到殿前的檀木桌案旁站定,众臣便整齐的伏跪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海兰珠也要跟着跪下,皇太极却突然从龙椅上站起,绕过紫檀桌案,牵着她的手一道走上了台阶,坐到龙椅上。众臣皆惊讶的望着此二人,古来册封皇后时,皇后当跪着听宣。皇太极则泰然道:“此吾妻,当同享尊荣。”说着,他便示意赞礼官继续。
众臣闻言,心中仍是惊讶,却不敢多言。紫檀桌案上摆着个铺了明黄绸缎的托盘,盘内一侧放了枚方方正正的印玺,另一侧则是一叠册文。
赞礼官朗声道:“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天地授命而来,既有帝皇一代之治,则必命匹配心腹视为皇后,赞襄朝政,坐立双成,同立功德,共享富贵,此乃亘古之制,位守三纲五常,系古皇帝等所定大典。今朕登大宝,爰仿古制。又蒙天佑,得遇哈日珠拉系蒙古科尔沁之女,秉德柔嘉,持躬淑慎,特赐予册宝,命为关雎宫中宫皇后。你务以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仿法。大清崇德元年七月初十。”
竟然是关雎宫!她震惊的望着皇太极,他不但把那园子改了关雎的名字,宫殿也用了它!
赞礼官拿起桌案上的托盘要递给海兰珠,海兰珠站起来想行李接过。皇太极却伸手按住了她:“你别动!”
他伸手接过赞礼官手中的托盘,在众目睽睽下,亲自将托盘交到海兰珠手中:“不必起来谢恩了!”
因只有皇后一人,封后大典算得上十分简短,不一会儿便结束了。皇太极当即牵着海兰珠的手起来,领着众臣出了大殿。众臣散去,皇太极也要去处理朝政。
然而他却先带着海兰珠穿过翔凤楼,到了后宫处。他二人在庭院中站定,海兰珠抬头一看,原来空无一物的中宫门口,此刻挂了大大的匾额,上书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关雎宫”。海兰珠看了半晌,转头笑道:“我还是喜欢咱们园子门口的,那是你亲手写的。”
皇太极却拿起那叠册文给她:“你看这里。”海兰珠打开一看,满蒙汉三种文字,字迹皆是端正遒劲,别具一格,最后盖了个鲜红的方印“制诰之宝”,赫然是皇太极的亲笔!
皇太极认真道:“这一字一句,都是我的真心!”
…………
转眼年底,原已过去一年的莽古济事件却突然又被人揭出,莽古济的家奴冷僧机跳出来告发莽古尔泰、德格类二人生前曾与莽古济一道谋反!
事发突然,皇太极下令彻查,果然在莽古尔泰家中搜出十几块刻有“金国皇帝之印”的信牌。莽古济的丈夫琐诺木杜棱当即自首,供称曾与莽古济一起对莽古尔泰发誓,明里效忠皇上,背地里实则襄助莽古尔泰。
举国上下十分惶恐,纷纷以为皇上这是旧事重提,不肯放过莽古济。然而海兰珠却要为皇太极叫屈,莽古尔泰与德格类早已暴毙,莽古济根本不足为据,这分明是她家中内乱,僵持不下才有人突然跳出来告发。
此事认证物证俱全,结案十分迅速,众臣连死人也不放过,纷纷上奏,要求刨坟磔尸。皇太极只让抹了坟头,不多时便算是揭过了。然而海兰珠才稍稍放下心,盛京城里却紧接着爆发了另一桩骇人听闻的事。
阿娜日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苍白,哆嗦道:“格格,肃亲王,肃亲王把大福晋……杀了!”
第103章 杀妻
103 杀妻
海兰珠脸色一白, 不敢置信问道:“当真?什么时候的事儿?皇上知道了吗?”
阿娜日一听这么多问题,一时舌头打结,好半晌才捋顺:“真的真的,那啥,好像是才出的事儿, 皇上那儿还不知道。”说完觉得不对, “不不不, 皇上那儿, 是我不晓得有没有得到消息。”
海兰珠迅速起身, 来不及对着镜子整一整仪容便踏了出去。行到翔凤楼, 果然见外头已经跪了不少人,各家王爷、贝勒、福晋们都在陆续赶来。
豪格跪在最前头, 眼神涣散,间或闪过一丝残忍与害怕。他一身月牙白蟒袍角上,竟还能见到星星点点的血迹,十分骇人。
“没出息!杀妻?你这是做给谁看?”皇太极气得不轻,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豪格。
豪格脸色灰白,听了父亲的话,迟迟才反应过来, 磕头道:“阿玛,我妻哈达那拉氏, 乃罪人莽古济之长女, 莽古济所犯之罪当连诛,我替阿玛将那罪妇杀了, 也好证明我对大清,对阿玛的一片忠心。”
他看来反应迟钝,这一番话却说得十分流利,显然是早已想好了的。海兰珠在一边看着他这样子,一阵心寒,为了讨父亲欢心,竟然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只可惜,这次他却是想错了!
皇太极气极,指着他怒道:“这么说,你还是替我杀的了?”
豪格磕头:“儿子对阿玛衷心,天地可鉴!”
皇太极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要走,对敦达理吩咐道:“把他打发出去,别让我看见了!”
海兰珠跟着他匆匆回去,心里却还有些疑惑。豪格与她年岁相差无几,虽不亲近,可这么多年相处,也知道他不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而嫡福晋哈达那拉氏,也是个与她母亲莽古济全然不一样的人,平日里待人温和,处事公允,与豪格感情不能说十分好,却也融洽。今天这一出,实在突然。
回到屋里,皇太极当即破口大骂:“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他阿玛,我是那种连个女子都不放过的人吗!”
豪格此举,外人看来是替父亲斩草除根,落在皇太极眼里,却是一种恶意揣度,生生把皇太极当成了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大恶人。
海兰珠问道:“莽古济之事虽然近来又被翻出,可到底人已经去了一年有余,豪格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一出?”
皇太极方才盛怒,没时间细想,听她这么一说,也面色凝重起来。敦达理小心回道:“是伯奇福晋……”
“伯奇福晋?”海兰珠与皇太极俱是一愣,“这事儿与伯奇福晋有什么关系?”伯奇福晋是才嫁给豪格不久的林丹汗遗孀。
敦达理点头道:“这话可不敢乱讲,方才悄悄来报的,伯奇福晋前儿与肃亲王大福晋闹了一场,没得着便宜,便向肃亲王吹了枕边风,说大福晋留着便是个祸害,像故去的三格格似的,迟早要事发,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海兰珠大吃一惊:“伯奇福晋,这也太心狠了,闹一场就要将人置于死地?”过去倒没看出,她有这么一手。至于豪格,显然是个分不清是非的。皇太极的儿子,海兰珠不便多说,还是得留着亲爹自己教训。
皇太极一拍案:“混账!女人的谗言也信!”
福临才走进来,就听见父亲这么骂兄长,先是一惊,转而便走进来行礼:“阿玛,大哥做了蠢事,想必此刻也心慌得很。”这孩子与兄长不亲厚,却向来尊敬,不会做落井下石之事。
海兰珠也劝道:“他这么担心被莽古济牵连,想来也是与你这个做父亲的,互相之间不够了解。你呀,别看儿子大了,再大也要关心。”
皇太极听了,也生出些愧疚之心。他因为豪格生母,从来都对他不甚喜爱。后来娶了海兰珠,海兰珠虽然从不介意其他孩子,可他到底也担心她是佯装不在意,总与其他的孩子们有些距离,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当他明白海兰珠是真的全不在意时,孩子们都大了,再难亲近。
他叹息一声:“汉人都说了,子不教,父之过。我也有责任。”他唤来敦达理,“明日你去把豪格悄悄喊来,我再同他说。”
翌日,皇太极将豪格唤到书房,父子二人闭门交心。关雎宫里,各府福晋也一一来给海兰珠请安。
海兰珠同往常一样与众人说话,却着重注意了伯奇福晋的行止。过去她在几位蒙古福晋中间并不起眼,后来嫁给了豪格,也只跟在哈达那拉氏身后,看来温和无害。然而今日再看,海兰珠却赫然看出了些不一样。
肃亲王府的几位侧福晋都跟在她身边,俨然是以她为尊了,短短数月,她倒笼络了不少人心,脸上的笑也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谦卑少了,骄傲多了。她原来便与窦土门福晋巴特玛.璪交好,如今两个人也亲昵的站在一处。
海兰珠突然明白了她打的主意,大约是以为没了哈达那拉氏,她便能当大福晋了!
“肃亲王昨日之举虽是为皇上效忠之举,却不该效仿,大家不要被吓着了。”这件大事,海兰珠总得出声安抚一下。
巴特玛.璪倒是不以为然:“皇后娘娘如此说,是体谅我们。可我们该效忠的,却也半点不能少。”她反驳的话说的好听,身边的岳托大福晋哈达那拉氏却白了一张脸。
海兰珠心中冷笑一声,果然都是打的这个主意!她也不说破,便遣散了众人,这两个人,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那边皇太极与豪格父子两个说了好一阵,豪格才红着眼眶走了。海兰珠待他走远了进去,就见皇太极低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海兰珠轻轻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柔声问:“这下,心里可好受些了?”
皇太极已过不惑之年,此刻却有些脆弱。他伸手抱住海兰珠,将脑袋埋在她怀里:“他母亲去时,将他交给我,这么多年了,我却没将他教好……”
他语气里没了在外人面前的强势,反而十分愧疚。海兰珠不禁心疼,伸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拍:“也不都是你的错,乌拉那拉氏去时,豪格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独当一面了。若是觉得愧疚,咱们以后便多补偿他些吧。”她知道皇太极定是想起了自己幼年丧母的经历才会如此感性。
皇太极点头,在她怀中趴一会儿,收拾好情绪,再起来时,已完全恢复正常。他想了想道:“便给他再娶个好妻子吧,只盼他将来能明辨是非,别再听信谗言了……”
海兰珠点头赞同:“选个家世品性都不错的,最重要的,还得制得住伯奇。”她想起了方才的事,又道,“岳托大福晋呢?她可也是莽古济的女儿,可别叫她们也为难。”
皇太极道:“岳托不会,只是他耿直,咱得给他找个台阶下。”
海兰珠会意,当下便取了纸笔,写了信叫人悄悄送至成亲王府上。
成亲王岳托夫妇早年便与帝后交好,读了皇后送来的密信,当即懂了其中的意思,当着传令太监的面,便朝着皇宫方向行三跪九叩之礼,以示对帝后二人的感激之情。
翌日,岳托便写了折子递交皇太极,表示妻子哈达那拉氏与肃亲王大福晋一样,是罪妇之女,请求皇帝准许他将妻子杀死。
这样一来表明了他与豪格一样有杀妻效忠之心,二来,则给了皇太极免去哈达那拉氏罪名,当个明君的机会。接下来便顺理成章,免去了又一阵风波。
与此同时,皇太极又下旨,为豪格聘娶科尔沁明安贝勒之孙女,即海兰珠的堂妹为大福晋,同时又在分派莽古尔泰遗留财产时,额外照顾了豪格。
豪格与岳托二人十分感激,而伯奇福晋与窦土门福晋却气得有苦说不出,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大福晋之位,就这样从指缝间溜走了。
然而海兰珠与皇太极却再无暇理会这些了,他们的家又要添丁了。
十一月,天寒地冻,海兰珠再一次感到了熟悉的乏力与困倦。这一回轻车熟路,月事推迟七天后,她便请了医官来诊脉。
皇帝与皇后两人皆眼巴巴望着医官,医官笑呵呵跪下道:“娘娘的确是有喜一月有余了!”
关雎宫里顿时洋溢着喜气,皇太极从眼角到嘴边都笑出了深深的笑纹。他轻抚着海兰珠的肚子:“这么多年,终于又要有个小家伙了!”
海兰珠也感慨万千:“还以为再不会有了……”她今年已经快三十了,在现代还相当年轻,在这时,却离当婆婆当奶奶不久了,“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儿,福临和福安都想要小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