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哭了，半大小子趴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声儿跟小牛犊似的牟牟的。
程四梅心都给孩子哭碎了，好容易把孩子哄好了，她问，“军宝，你想跟你妈一起住，对吗？”
军宝点点头，眼底泪水再次涌出。
“那你为啥不答应呢？”
“叔叔不愿意，我若是过去了，妈的日子更难过，我不想……”军宝说的话，把程四梅难受得再次抱住了他，“军宝，四姑保证，一定让你跟爷奶过好日子，你不要难过，你什么时候想你妈了，四姑带你看她去！”
“嗯。”军宝不哭了，只是跟小猫儿似的依偎在程四梅身边，娘俩就那么彼此依偎着站在小巷子深处的一片昏暗中，久久地……
程四梅再回到屋里，潘老太脸上就是一片喜色了。
看了自家娘一眼，程四梅笑道，“咋啦妈？您捡着金元宝了？”
“哈哈，这可比捡着金元宝更让我高兴，那金元宝啊终究有花完的时候，这好人啊，可是讲求个长长久久的，四梅啊，快坐炕上来，老头子，你也坐，我有好事儿跟你们说。”潘老太拉着程四梅的手，程四梅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说，就顺势坐在炕沿儿上。
程老蔫坐在长条凳子上滋啦滋啦地抽旱烟。
“哎呀，老头子，我说你能不能少抽口啊？我这辈子是被你熏出来了，可咱闺女闻不得你那眼袋柚子的味儿啊！咳咳，呛鼻子……”潘老太如此一说，程老蔫果然就把烟灭了，咳咳几声。
“自己那气管不好，不知道啊？成日里抽啊抽的，真是的……”潘老太还要在说什么，程老蔫闷声闷气的一句，“你啥事儿到底说不说了？不说我去老五家了！”
“不成，你先别走！”潘老太急忙拦住他，说话间眼神就落在程四梅身上了，“看看我闺女就是好，到哪儿都不会给咱们丢脸！”
“哎呀，妈，您不姓王啊，咋还自夸上了！”
“哈哈，我这是高兴的，刚才啊你周婶儿来给你说了一门亲事！”
程老蔫的小眼睛亮了亮，”老太婆，这次你可得拿捏准了，别再跟那个混小子似的……”
“当然啦，这人啊，我是看好了，就看闺女的啦！”
“妈，您看好了有什么用啊？人家对方咋想的啊？”程四梅这会儿心里突突地跳，忽然很想知道周桂芳跟李路生一提跟自己的亲事，他咋反应的。
“闺女啊，妈高兴就高兴在这点儿上，人家对方说了，只要你肯答应嫁过去，要他咋办都成！”
潘老太说着，很傲娇地看过程老蔫，“老头子，你得意不？”
“嗯，得意。”程老蔫点头，不过转而又不放心地，“他人品咋样？咱闺女可不能被坑第二次！”
“你放心吧，那人啊，你们都见过，实在是不错的人品呢！”潘老太欣欣然地就把李路生的名字说了出来，说完，还追着程四梅问，“闺女，咋样？你跟那后生可是一早就认识的，你也觉得他不错吧？”
“我……哪儿有……我也不过跟他见过几次，咋就知道他人品好啦？”
程四梅听潘老太提了李路生的名字，实在是无法克制地笑着低下头，状甚羞涩。
“老头子，看到了没？咱闺女也乐意呢！”潘老太笑的都合不拢嘴了，“真是想女婿就来了个棒小伙，我啊，今儿个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在枝头渣渣地叫着呢，就知道有喜事儿……果不其然啊，她周婶儿啊就把这喜事儿给咱们送来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妈，这……这人家刚提了那么一点头儿，您就高兴成这样？您就这样急着把闺女再嫁出去啊？”
程四梅娇嗔着。
“对，老太婆，你可得拿住了，不能在那李家人跟前表现出这等高兴劲儿来，那样人家会觉得咱们上赶着他们，如果四梅嫁过去，那他们还不得轻看咱闺女啊！”程老蔫在涉及到四闺女的事儿时，一概都不蔫吧了，说话头头是道。
“对，你提醒的对，我得端着点，左右是他们先来跟咱们提的，咱们闺女是宝贝，可得让他们也珍惜着点！”潘老太点头道。
“妈，您可别急着答应周婶儿，我还得考虑考虑呢！”程四梅想到了李家一大家子人，还有李路生强悍的老娘，她不禁就眉心皱起。
“嗯，我跟桂芳也说，这事儿我拿不得主意，得四梅自己个人定呢！”潘老太说道。
程老蔫点头，表示认同老伴儿的说法。
程四梅却在这会儿陷入了沉思，前一世，自己是没带着妮子嫁给李路生的，后来还给他生了小女儿淑慧，但就是这样，在李家也发生了不少事儿，生了不少闷气，那个时候自己老觉得是再婚，本身就矮人一头，所以时时处处都忍让着，结果呢，李家某些人就直接蹬鼻子上脸了，不单单她跟李路生的钱跟物，他们老是回来侵占，就是后头关于妮子的事儿，李家人也是横加阻拦，李路生是通情达理的，站在她这边，可日日地让他受夹生气，却也让她不忍！后来李路生去了，她在李家就更没地位，被上门骂，庄稼收获了还在场上晾晒就被人抢了，惹得她抱着四个孩子哭，在李家人的挑唆下，李路生的两个儿子都跟她不贴心了，成天打架斗殴，她苦口婆心的劝，还被人说是恶毒的继母。后来，她连累带气的就病倒了……
想着这些，本来程四梅觉得嫁给李路生的路是畅通无阻的，但这会儿却觉得荆棘重重，前途未必就是光明！
妮子跟军宝找到了，程四梅就想到草药的事儿了，看看月份牌，这半个月已经过去十天了，她的药草拢共也只挖了不到五斤，如此看，剩下的五天，不可能会完成十斤的任务了。
她订金都收了人家蒋所长的了，这第一次交货就要拖沓，人家所长会咋看自己？
程四梅不安起来，恨不能现在马上就奔东山中去挖药草。
但妮子咋办？
再让军宝看着妮子，她可是不敢了，虽然现在程大壮被拘留了，可他的家人还在村里，就林老婆子那人肯定心里更恨自己了，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折腾。
她把这事儿跟潘老太一说，潘老太也是担心，娘俩都一筹莫展。
“行啦，老太婆你就在家里看孩子吧，闺女答应了村里要护着东山的，她不能不去山中巡视，你呢，就不用出工了，工分我一个人去挣！”程老蔫在鞋底上咔吧了下烟袋锅子，说道。
“可是，这年底咋办？”潘老太不是没想过这事儿，但想想，年底没工分就没钱拿回家，年关咋过？
“妈，就听爹的吧，年底的事儿我来想办法！”程四梅早就想这样安排了，但怕潘老太顾着工分不肯答应，这会儿老爹提出来了，她打心眼里同意。
“你一个女子家能想什么办法？”潘老太还有些犹豫。
程老蔫不乐意了，闷声闷气道，“闺女让你咋办你就咋办，你也说了，周婶儿那事儿如果成了，说不定年底闺女就不在家里了，咱们这会儿帮闺女做点啥，不应该啊！”
“对，对，我忘了这茬了！”潘老太一听，可不是，如果闺女真嫁给了李路生，那过年的时节，有李家在，闺女跟妮子还愁没饭吃吗？
“爹，妈，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我跟妮子回去了！”程四梅说着，就去招呼妮子。
“让军宝一起跟着过去吧，那小子脑子灵光，到时候能帮你壮个胆！”程老蔫这话明显是担心程大壮一家背后使坏。
“嗯。”程四梅倒是不怕，但爹说了，应着就是了。
“四梅，我明儿个一早就去东山看妮子，你别急着进山……”潘老太站在门口，冲着程四梅喊。
“嗯，知道了！”程四梅应着，就一手牵着军宝，一手牵着妮子，往东山走去。
接下来几天，程四梅早上带着饭，进了东山就一整天不回来，等傍晚回来，背篓里装的药草都满满的了。
潘老太问她，挖这些野草干嘛？
她笑说，有用！也没多余的解释，生怕老人心太实在，再跟别人跟前说溜嘴了就麻烦了。
“不当吃，不当喝的，什么用？你一天巡山也够累了，还背这一大篓子的野草回来，不知道咋想的！”潘老太尽管不理解，有絮叨，但并没有阻止，因为她家老头子可是说了，万事都以闺女为主，闺女想做啥都不能拦着，闺女心中苦闷，做出点异常举动，也是能理解的。
眼见着距离上次去城里给蒋红旗送药草就过去了二十天了。
这天，程四梅没进山，而是在院子里翻腾药草，这些药草晒得快干了，加上这些药草就够十斤了。
她这会儿脑子里却在嘀咕，李路生有些日子没来了，咋回事？周婶子不是说他很乐意吗？怎么这乐意得不敢来了？
翻完了药草，她回屋拿了一个包包，包包里头有三十个鸡蛋，两瓶老白干，还有两包桃酥果子。这些东西足足花费了她小十块呢。
今儿个是香子爷爷九十大寿的日子，这位老爷爷在村里是最年长的，如今也是眼不花，耳不聋的，走路不用搀扶，十分健壮，村里都对这位老人十分尊重。
本来这种时节谁家也没过生日的习惯，都忙着下地挣工分呢。
但香子的父母想着老人这把年纪了，虽然现在没什么特别贵重的吃食，但老人的九十大寿还是要稍稍庆祝一下的，所以暗暗地给香子送了信儿，让她在乡里置办些东西回来，东西都是现成的，拿回来往炕桌上一拜，那就能吃能喝。
香子自然应下了，请了假，就带着东西回村了。
程四梅感念香子对自己的帮助，就准备了这些东西，送到她家里了，香子的爹娘自然不肯收，这也太贵重了，但四梅说了，不收下，那她就不跟香子好了。
香子白她，“好啊，四梅，敢情我跟你之间就值这些东西钱？”
“知道咱们之间比这些东西贵重，那你就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懂我的，知道我这个人……”
“那好吧！”香子只得让她爹娘把东西收下了，然后香子就挽着她的手臂说，“那你今儿个得留在这里吃饭。”
“不啦，我还有事儿呢！”程四梅正在推辞，却听到外头一阵车喇叭响。
紧跟着就有人从外头边说边走进来，“妹妹，我来看老爷子了！”进来的是一个妇人，一身得体的蓝色衣裳，脚上是黑色的圆头皮鞋，走在院子里哒哒哒响，她昂着头走进院来，经过程四梅身边时，香子惊喜地喊了一声舅妈，她点点头，眼角余光落在程四梅身上，短短一瞬间，程四梅就觉出了她的傲慢，不觉就十分不爽，心道，这是哪路老女神驾到啊？
看着那傲慢的妇人进了屋，跟香子的爹娘说话去了，香子小声跟程四梅说，“她是我表……”她话没说完，外头又进来人了，这次是个男子。
第29章 霸道
29 第29章 霸道
一看到他, 程四梅一下子就露出笑容来了，“蒋所长啊，您来了啊！”她也明白了，这前头的傲慢妇人就是蒋红旗的妈，不然香子怎么叫她是舅妈呢？
蒋红旗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程四梅身上, 半个多月没见, 她似乎瘦了些，而且脸色也不太好, 是病了？
脑子里掠过这个想法，他又在心里骂自己了, 蒋红旗, 你才病了，病得不轻, 她不过是一个给你供草药的, 你多余去关心人家, 人家需要吗？
如此心情一矛盾，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只对着程四梅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回事？”
“我……我有事儿耽搁了，对不住您……不过，我都准备好了……”程四梅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很是歉疚地脸红了。
蒋红旗看着站在阳光底下，面染绯红的女子, 淳朴姣好，他不觉就有些失神。
“儿子？”屋里隋玲见蒋红旗在跟那个陌生乡下女子说话，不觉蹙眉，喊了一声。
“我今天带走……”蒋红旗低低地跟程四梅说了这话，迈大步就进了屋子了，屋子里就响起隋玲高昂的声音，“哎呀，妹妹，你快劝劝你这个侄子吧，眼界啊高的我都不知道咋办好了，就前几天，有人给他做媒，对方是副区长的闺女，他呢，连看都不看，说什么，那种家庭出来的女子都是矫情的，他没工夫哄被宠坏了的女孩子！哎呀呀，可愁死我了……”
“我家侄子本来就优秀，眼界高点也应当！嫂子，您别急，等我看看我们这儿……”香子娘刚说到这里，隋玲就把话给截断了，“妹妹，老爷子呢，我给老爷子带了点补品，这就送过去吧！”
香子娘尴笑了笑，也明白嫂子这是嫌弃乡下人呢，可不是得嫌弃吗，人家连区长的闺女都不要，能要一个乡下的？
于是，香子娘就跟隋玲往西院老爷子住的屋子走去。
“妹妹啊，还是你这侄子心疼你，今儿个我本来很多事儿呢，是红旗非要我陪着他来看老爷子的，这孩子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霸道的狠！”
“红旗啊，姑替着老爷子谢谢你了，你是个有心的孩子！”香子娘说道。
蒋红旗笑笑，不置可否。
他难道能说，他等了半个月，程四梅一直没去送药草，诊所里药草也着实是不多，但绝对不缺到他要拽着老娘开车八十里地到乡下来看看程四梅到底咋回事的地步？他不担心程四梅会昧下他那二十元钱，因为他深信有一双那么澄澈明亮的眼睛的女子绝做不出什么恶事来。他就是觉得不安，不安的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就是在临来之前，他还在心底里找理由，他这是想买药草，为了药草下乡的，这理由正当的狠。
今儿个一看程四梅，比半个月前憔悴了不少，他就猜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下晌，香子带路，他开车去了东山山根底下的程四梅家。
这一路上听香子说了这段时间发生在程四梅身上的事儿，原来她是个离婚的女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这个消息让他震惊了。
她竟结过婚？还又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