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上，程四梅没做饭，给妮子吃了剩下的两个糖水鸡蛋，娘俩就躺到了炕上，妮子很快睡着了，程四梅却辗转反侧，琢磨着怎么挣钱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就带着妮子回村了，找着程大壮，去离婚。
“妮子，你过来，让爹抱抱！”程大壮见着妮子，表情复杂地笑着，对孩子招手。
妮子转身就扑向了潘老太，“姥姥，抱抱！”孩子没搭理他。
他尴尬地愣在那里，半天嘟囔着，“孩子怎么能跟亲爹生分呢？”
程四梅鼻子里冷哼一声，心道，你活该，你做出那些龌龊事儿来，还当能瞒着孩子啊，孩子懂事了。但她什么也没说，懒得跟这种人说什么，径直就走在头里，直奔乡里。
乡里民政所，那个负责离婚的胖婶儿表情很认真地跟程四梅说，“小媳妇，你不用怕，有妇联给咱们做主呢，你说，是不是他逼着你离婚？”
“婶儿，是我要离婚！”程四梅干干脆脆地说道。
“四梅，你看看，我们……”程大壮倒犹豫起来，怯怯地看看那胖婶儿，再看看程四梅，一脸的貌似想挽回 。
程四梅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外头小的都要生了，咋啦，你真想家花野花两边占着啊？”
“啊？这咋个意思？”那胖婶儿立刻就警觉了。
那年月别说是婚外怀孕了，就是有婚外情，那在广大的淳朴的民众心里，也是十恶不赦的。
“不，不是，我离，我离……”程大壮吓得面如土灰，赶忙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
尽管胖婶儿一再的问程四梅，想要替着她说话做主，但程四梅都咬死了，是两人性格不合，过不下去了，必须离！
后来，胖婶儿都生气了，觉得她是好心赚了驴肝肺，所以啪啪在两本结婚证上盖了作废的戳儿，直接给他们又发了两本离婚证。
出了民政所，站在门口，程大壮喏喏着说，“明儿个，我……我结婚，能不能把妮子送过来，我想……想让她也跟着吃点好的。”尽管他是再婚，但程艳艳却是头婚，所以她们家人说了，必须按照头婚办，三媒六聘的不说，还要大摆宴席，不然就不嫁。
“好啊，这是好事儿，但妮子去不了，我去！”程四梅嘴角抿出一抹冷笑，丢给他这话，转身就走。
“哎，四梅，你……你啥意思啊？”程大壮在她后头傻眼了，什么叫妮子去不了，你去啊？你去干啥啊？他脑子里马上意识到，明儿个要出事儿，这程艳艳不是善茬儿，若是四梅真的去了婚礼，那还不得打起来了。
这可咋好？
他慌里慌张地就往后走，想要回去找他老娘林老婆子商量商量对策，正走着，却旁边有人喊了一嗓子，“大哥？”扭头一看，竟是他亲妹子程小芹。
第12章 门路
此时的程小芹穿着时髦，过膝的格裙子，白色的的确良上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圆头的半高跟皮鞋，她的出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换了往常，程大壮也会觉得自豪，看看我妹子穿戴就是时髦，怎么也要在人前趾高气昂一回，但这会儿他可没那心情，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儿程四梅跟程艳艳真打起来，他可怎么办啊？
“大哥，你咋回事？招惹谁不好，你招惹程艳艳那个贱……”程小芹打住了，怎么说，程艳艳将会成为自己的嫂子，这也是板上钉钉的的事儿，她顿了顿，“大哥，你心不在焉的，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我听着呢，听着呢，这都烦死了！”程大壮只得扭头看着她，“小芹，你咋回来了？”
“还问我呢？还不是娘托人带信儿，说你做下了蠢事，让我回来给你收拾场子！”程小芹自小就厉害，十几岁在家里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仗着林老婆子宠，一家几个哥哥都没捞着去念到初中，她念完了，高中没考上不要紧，林老婆子又托人走后门把她安排到城里的医院里当了一名小护士，虽然在医院里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架不住这活儿一安定下，她的户口就能从乡下取到城里，过去，若是能脱离乡下户口，成为城里人，那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呢！
程小芹像她那妈，为了脱离农门，那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这不进了医院实习还不到三个月，就跟医院副院长的儿子赵晓武好上了，赵晓武口口声声跟她保证，只要她答应把一切都给他，那他就回去找他爸，让他答应给程小芹转正，只要他们一转正，两人就结婚！
这份承诺，简直都要把程小芹给欢喜坏了，第一时间就回来告诉了林老婆子，林老婆子一听自己个儿闺女要嫁给院长公子了，那心气儿高的，简直都不把村支书程卫平看在眼里了。
所以才偷偷跟大儿子程大壮说，要他拿出钱给妹子准备嫁妆 。对方是院长的身份，她可是得给闺女把四大件都准备齐全了，才能让闺女嫁过去有面儿啊！
万万没想到，都打算得好好的事儿就出了岔子了。
程大壮这就跟程艳艳勾连上不要紧，却程四梅那里的钱抠不出来了，林老婆子急忙就给闺女捎信了，让她回来商量对策。
“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就算是跟程四梅离婚，那家里的钱也不能都归了她啊？”回去的路上，程小芹一通埋怨程大壮。
“我有什么办法，那钱都是她赚的！”程大壮灰头土脸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妹妹还等着用程四梅的钱呢？可他这会儿自顾不暇了，哪儿还顾得上她？
“哼，不成，那钱说什么也得让程四梅吐出来，不然我怎么办？”程小芹咬着牙，说了这话。
“小芹，你想做啥？可千万别再闹出什么事儿来了，我这边事儿刚了呢！”程大壮真愁了，咋这些女人到了一定的时候，都是那么的不好控制啊！
“你甭管了！”程小芹迈开大步就把他甩身后了，妈都说了，大哥就是个没能耐的，果然是这样，但她程小芹却是不好惹的，哼，程四梅，你不给我把嫁妆钱留下，想走得清爽，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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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程四梅，她甩开了程大壮，直接去了乡里的供销社。
这时候因为一切公物都归于国有，所以，没有什么私人的小商店，没有超市，想要买东西，那就只能去乡里的供销社。供销社里的东西不多，就是些日常用品，油盐酱醋、烟酒糖茶，日用百货，对于吃的来说，桃酥果子，青岛饼干那就是最好的点心了。过年过节的，有出门探亲访友的，拎一包桃酥，一盒饼干，或者几个蒸好的白面饽饽，再关系好的，提溜上两瓶老白干，就是最讲究的了。
程四梅记得她再婚嫁给李路生那几年，过了年，出了正月十五，确定不用再拎着东西去走亲戚了，就把别人送的桃酥包打开了，这一看，那桃酥啊，都碎成渣渣了，可不是是得碎吗，一包点心都不知道被拎着转悠了多少家了，出这家，进那家的，一家家的都不舍得吃，生怕再有亲戚来没啥子给人家还礼的，于是，好端端的桃酥果子就成了桃酥渣渣了，吃起来可也省事儿，倒碗开水丢进点桃酥渣渣，用筷子一活络，孩子大人的端起碗来，呼噜呼噜连吃带喝的，保证香得满嘴。
其实，这也是没法子，那些年的的确就是家家不富裕。
进了供销社的门，就有人跟她打招呼了，是程爱香，小名香子，跟程四梅是小学的同学，家里有亲戚在城里本事大，香子小学毕业后，会算账就被安排到这儿来当店员了。
两个人打小就好得跟一个头似的，香子嫁给了乡里一个果木技术员，虽然干的也是农活儿，但好歹人家是吃国家粮，拿工资的，这会儿听说正在给香子办转正呢。
“四梅，我听说了，程大壮那个陈世美也忒不是东西了！”香子穿着一身黑裤子，白衬衣，因为没在庄稼地里忙活，她的肤色比程四梅要白净些，但长相却是不如四梅耐看，打小香子就羡慕，说若是她能生了四梅那张脸就好了。
“香子，咱不说他，我是来找你有事儿！”程四梅皱眉不喜，她打从民政所里出来，就把程大壮这个人从脑子里挤出去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了，所以拉着香子的手，两个人走到一边角落，香子问她，“啥事儿？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的，我绝对不犹豫！”这话说的很坚决。
但程四梅却从程爱香的眼里看出一些同情来。
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她不想用离婚这事儿来博取她人的可怜，她不想变成祥林嫂，她要励志成为一个不靠任何人就能带着妮子过好日子的女人。
“香子，你舅舅是不是在城里医院当官呢？”
“对啊，我大舅，在城里中医院当院长呢，咋啦，你哪儿不舒服？”香子紧张地上下打量程四梅。
“不是，我没哪儿不舒服，我就是想托你问问，他们收不收草药？”程四梅这几日在东山山中转悠，有了一大惊喜发现，山中不少草药，越走进深山，那草药越稀罕，都是些现代人用来进补的，贵重得很。
“四梅，你……”香子拿眼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小声说道，“你干啥啊？这年月不让倒腾东西，被抓了，那就是走资本主义路线，要被割尾巴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看是不是有门路，我有点药材，挺珍贵的，想卖了，你也知道，我现在带着妮子，我……”想着不用离婚博取人同情的，可说着说着，程四梅还是说了这个实际困境，她有些叹气，没法子，她得赚钱啊！
“成，四梅，你别说了，我懂，我大舅那里我是不敢去说，因为他那人是个老革命，很正经的，说不得这些歪七扭八的事儿，但我有个大表哥，中医院在城东有一个便民的中药诊所，他在那里管事儿，或许他能帮上你！”程爱香说到这里，语气变得痛惜，“四梅，你就是让程大壮害的，那货左右没有好报应。我们是好朋友，打小的朋友，我不会不管你的，能帮的一定帮，你放心等我消息！”
“嗯，香子，谢谢你！”程四梅握着香子的手，难以避免的一阵难受，眼底就见了泪光了。
“四梅，我是真心疼你！”程爱香眼圈也红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程四梅也买了些东西，有两瓶老白干，是回去给五叔的，五叔好喝这口儿，但这东西也贵，虽说国家是给五叔一定的抚恤的，但五叔都把钱拿来资助村里困难户了，他自己个儿呢就买了酒精回来兑水喝，谁都知道那玩意伤身体，可又能咋办？
她还买了四包桃酥，两包食盐，两包白糖，十几块糖果，她从中拿出来一包桃酥，一包食盐，一包白糖，七八块糖，说要去杨家村看看三姐跟大嫚二嫚她们，其他东西先搁在香子这儿，等回头再来取。
她拎着香子给她包好的几样东西，出了供销社门口，香子又追出来了，“四梅，你骑着我自行车去吧，这走着得什么时候能到？”
“嗯，好。”程四梅正有此意，但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这年头自行车也是贵重物件，不是关系好，谁会借啊？万一给人家磕了摔了，人家不得心疼死啊！
怀着对香子的感激，程四梅骑车去了杨家村。正好是晌午，杨文生跟程三桃刚打了菜粥回来，在给几个孩子往碗里分呢。
杨文生掌勺，他先给儿子小斌盛了一些米粥，真的就是米粥，没有野菜叶子，接着又盛了一些稠的给三桃，剩下的他拿了舀子搅和搅和，给大嫚二嫚和自己盛了。
程三桃在那里不满地嘟囔着，“两个丫头能吃饱吗？”说着，她就要把自己碗里稠得倒些给大嫚二嫚，被杨文生拦住，“她们俩也不干什么活儿，吃这些够了，你得上山，吃得稀汤寡水的累坏了，我还得伺候你啊？”
“我是给我闺女！”程三桃是个直性子，当即就不满了。
“对，那是你闺女，不是我的，我干嘛要顾着她们？”杨文生也火了，在他以为谁家不都这样吗？当姐姐的让弟弟？咋到了他这儿，就成了他虐待继女了？
“要是你的，你能这样厚此薄彼吗？”程三桃啪一声就把碗拍桌子上了，粥都撒出来一些。
“妈，爹，您们不要吵了，我们够吃，真的够了……”两个丫头说着，就低低地哭起来。
正在这会儿，程四梅就进屋了。
第13章 算账
“三姐，三姐夫，说实在的我也真是服气你们了，山上活儿那么累，干了一上午回到家里来，你们还有力气大呼小叫的？”她说着，就过去，抱起小斌来，小家伙刚三虚岁，长得虎头虎脑的，跟杨文生一个模子扣出来的似的，杨文生也三十多了，才得了这个孩子，当宝贝疙瘩，也算是在情理中了。
“四妹，你来了啊？”杨文生脸上有点难看，“你快坐……没吃饭呢吧？来，这碗菜粥你喝了，我还没动筷子呢！”说着，就把他跟前那碗菜粥推到四梅跟前，起身坐在了炕前的凳子上了。
“咋啦，你不饿啊？”程四梅看着他乐。
“不饿，饿了的话有劲儿跟你三姐吵吗？”杨文生讪笑着说道。
“哼，谁稀罕跟你吵，你就是良心没在当中呢，小斌是我的心头肉，这俩闺女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本来她们跟着我到你这儿就够可怜的，你再这样对她们，我怎么……怎么对得起罗金福？！”她说着，就要哭。
她这还没哭，那边大嫚二嫚听着她提起她们亲爹了，那小脸一垮，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看着她们也的确是可怜。
“大嫚，二嫚，你们乖，捧着碗去外间吃去，四姨这里啊，还给你们带糖果了呢！”程四梅说着，就把那七八块糖都掏出来，塞给大嫚，跟她使眼色。
大嫚领会，扯着妹子，捧着碗，两人去外间吃去了。
“三哥，我叫你一声三哥，是因为你做的事儿值得我佩服！从我姐嫁给了你，你对我姐好，拿她疼，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也能理解，你不太喜欢大嫚二嫚，毕竟她们不是你生的，这年头多个人多张嘴，你得使出全部力气来养这个家！可是，三哥，你想想，若不是这两个苦命的丫头，我三姐能嫁给你吗？你能有疼一个女人的机会，你能当上爹吗？
都说饮水思源，我不说，你得多感激我三姐，就算是你抱着一种平常心，你可怜两个到你门上来要犯的小叫花子吧？你也不能总为这两丫头跟我姐吵闹了，你心疼我姐，想她吃点好的，可我姐挂着自己的闺女，想让闺女也吃点好的，这不矛盾啊，都是因为你俩心中有爱啊，这爱，若是能公平点，不那么自私，你俩保证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这家里气儿顺了，没有了争吵打闹，日子过的就是紧巴点，那也是高兴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