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舍
李路生有点诧异地看看程四梅，心里狐疑，她咋好像怪怪的？
但架不住身边有个乖巧的小妮子，听他说要帮着看锅子，小手就拉着李路生往院子里走，边走边欢快地说，“大大，幸亏你来了，不然我们晚上真要蹲门口了呢！”小丫头长得俊俏，人也机灵，小嘴甜甜地大大长大大短的，把李路生给哄得笑呵呵说，“小丫头，还下雨呢，你回去跟你妈在门口避雨，我来看锅子！”
“哎，大大，我听话呢！”小丫头说着，就跑回到门口，还歪着脑袋看程四梅，“妈妈，这个大大是不是很好啊？”
“……嗯。”程四梅这会儿心里是翻江倒海的情绪，哪儿还说得出来别个？就只管眼巴巴地看着李路生，趁着他进灶房，她抬手把克制不住溢出来的眼泪擦掉了。
“妈妈，你怎么了呢？”不知道是父母离婚让妮子变得敏感，还是孩子懂事，她竟看出程四梅跟往日不同。
程四梅急忙深呼吸，把全部激荡的情感都给压制住了，挤出一抹笑来，“妮子，妈没事儿，你在这里等着，妈妈进去帮大大，好不好？”
“嗯，好呢！”小家伙用力点头。
程四梅走进了雨里，雨似微凉地洒落下来，打湿了她，也让她脑子变得清醒起来。
前一世，她带着妮子嫁给李路生，那个时候李路生的妻子已经故去了三四年了，他身边带着两个小子，后来程四梅又给他生下了一个闺女，就是淑慧，一家六口人全部生活的重任都压在李璐生身上，他在村里赶大车，也是挣工分的，但相对来说，他的营生灵活些，总是会帮着村里去外地送些货物。
因为李路生脑子比较活络，其实也是家境逼着他，他每次出门去，在路上就会偷偷捎带点货物，赚点外快，这样贴补着才够一家人的耗费。
那一次，李路生又拉着村里的货去了外地，本来他都把货物送到了地方，空着车返回，却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一个要拉脚的主顾，那主顾让他到深山里一个寨子去拉些东西，那寨子所处的地方是出了名的十八盘，路非常的难走不说，还十八道弯弯，一般人是不会去那种地方拉脚的，平常李路生也不会去，可是那一年，村里的庄稼在收获之际遭了天灾冰雹，不能说颗粒不收，减产有十分之七八，想想接下来一年里一家人没有钱，没有粮食吃什么喝什么，李路生很愁闷。这主顾给出的拉脚费用是很高的，赚了这笔钱，就够全家几个月糊口了，李路生就动心了。
但是他没想到，前几天那地方下雨，路格外的泥泞，他从寨子里拉了货物出来，货物也拉得有点多，虽然他小心翼翼，万分谨慎，但还是疏忽了道路的艰险，在马上就要出了十八盘的地界时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掉入了深沟。
人没了，车也没了，程四梅的天塌了。
这会儿站在雨水里的程四梅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心底里就响起一声疾呼，不，这一世绝不要再害路生，不能让他为了一家大小的生计早早就走了，如果不是她带着妮子嫁给了他，或许他娶了别人，或许他不娶，那都不会死得那么惨！
她咬住唇，拼命克制住对灶房里那个男人的向往，他们俩人是有感情的，对于程四梅来说，再婚找了李路生真的就好像从地狱到天堂，她睡梦中都会笑着醒来，无他，就因为身边有个叫李路生的男人！
李路生让她知道了原来男、欢、女、爱是一种无比享受的事情，更让她体会到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挂怀着她，挂怀着家的那种幸福！她过的日子虽然不宽绰，可她却是知足的，她进门就给俩七八岁的小子当了继母，但她却没体会到继母不好当，因为李路生总是把一切都给她打点的熨熨帖帖的。
他是个好男人！
可，程四梅，你就真的忍心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李路生的不幸上吗？
她站在雨里，雨水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她的心渐渐变得冷了。
“咳咳，大妹子，你别在雨里站着啊，雨水凉，再淋感冒了，咋办？”这年月药品也难得，谁都知道，饭吃不饱可以忍忍，但生病了，可就是雪上加霜了。李路生拿了一个秤砣出灶房，正好就看到程四梅傻站在雨里，他不解地吆喝了她一声。
“嗯，李大哥……”程四梅脱口而出的话，让李路生疑惑了，“大妹子，你咋知道我姓李？”
“我……”程四梅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怎么知道？路生，我不但知道你姓李，我还知道你喜欢在睡觉时偷偷握着我的手，淑慧跟淑丽小，晚上缠着跟我一起睡，我们俩中间隔着个孩子，你实在是想得急了，手臂就越过孩子的小身板，偷偷握住我的手，顺着手臂往上走，等大手覆上那团柔软的时候，黑夜里你会轻轻叹息一声，“四梅，我总算找到你了，真好！”
路生，你的事儿我都知道，可是，我重生一世，却不想再连累你……路生，对不起！
“我……我……你真的姓李啊？我认识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大哥，他姓李，我顺嘴就喊出来了，你别在意啊！”程四梅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眼泪却是克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也幸亏了天在下雨，雨水跟泪水混在了一起，没让李路生看出什么来。
“哦，这样凑巧啊？我还以为大妹子你在啥地方见过我呢？！”李路生摇头，嘟囔，“我也觉得在哪儿见过你？难道也是因为你长得跟别个人相像？”
路生！
程四梅在心底里大喊一声，真的想这就扑过去，抱着他，告诉他，前一世他走后，她过得生不如死，日日夜夜的想着念着他，若不是身边四个可怜巴巴的孩子，她就真的跟了他去了。
但她不能那么做，她这一世绝不害他，她要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只要他过得好，她心愿足矣！
“大妹子，你找跟长绳子来……我给你这烟囱打一打，冒烟可能就是很久不用，烟囱堵了。”李路生回过头来看着程四梅，程四梅这会儿因为在克制自己强烈的感情，身子都瑟瑟发抖了，哪儿还动得了给他找绳子？
“大妹子？你咋啦？不会是真的生病了？”见她不应声，也不动弹，李路生不解了。
“大大，我知道绳子在哪儿！”妮子是个机灵的，踮着小脚跑到屋子里，从角落里找到一根长绳子，跑出来送到李路生眼前。
李路生一脸的笑意，伸手捏捏妮子的小脸蛋，夸一句 ，“多好的丫头啊，我若是有这样的闺女，那真是做梦都能笑出声儿来呢！”
“路生，你有，你有的，你有淑丽，你有淑慧，她们都是你的好女儿，你的小棉袄啊！”程四梅还傻站在那里，满心满脑子的都是过去跟李路生在一起的种种画面。
“妈妈，你咋啦啊？妈妈……”敏感的妮子察觉到程四梅的不对劲，小手抓着她，往门口拽，“妈妈，去避避雨吧！”
“嗯。”程四梅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着孩子都要急出眼泪了，她不忍心了，咬牙把自己挪动到了门口，没有了雨水，寒意却是透了心底的。
路生，我……真的舍不得你啊！
她在心底里嘶喊，视线模糊中，李路生已然爬上了房顶，正拿着拴着绳子的秤砣在打通烟囱。
“大大，你要小心哦！”妮子仰着小脸看着李路生，脆生生地喊着。
“嗯，知道啦！”李路生很愉悦地回应。
程四梅却真的很想告诉妮子，妮子，你不要喊他是大大，他不是你大大，他是你爹啊，待你比亲爹还要亲的爹啊！
第11章 离婚
烟囱很快打好了，雨也停了，李路生下得房顶来，接过程四梅递过来的毛巾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大妹子，你家大兄弟呢？咋让你们娘俩单独住在这里啊？我记得上次我走这趟道儿，还没见着这房子有人住啊？”李路生常年在外赶大车，人活泛，话也是不短的。
“……”程四梅无言以对，只低下头进了灶房了。
弄得李路生有些尴尬，站在那里，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小丫头妮子过来，递给他一个野果子，“大大，你吃吧，可甜了。”小家伙歪着脑袋看着李路生，竟一点不认生。
“嗯，好丫头！”李路生接过野果子，咔嚓咬一口，赞一句。“好吃。”
“大大，我爹他……不要我们了。”孩子说完，眼圈一红，就想哭。
这下把李路生惊着了，急忙蹲下去，拉着孩子的小手，歉意地哄着，“看看，你看看，都是大大不好，问了不该问的了，丫头不哭，不哭……”这时李路生才琢磨过味来，怪不得一进这个院子就觉得那大妹子有些怪异呢，原来是这样啊！唉，可怜啊，这样好的女人，这样好的丫头，是哪个不长心的混账男人抛弃她们了啊？
回头看看这破败的茅草房，摇摇头，心道，这若是有机会去南边，捎带些青瓦回来，把房顶修整下，才更好住人啊！
他往灶房那边看程四梅，程四梅低着头，不知道在锅子边上做什么，他张嘴想要说出自己心头刚想的，但稍一犹豫，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过路的，这大妹子明显对男人的戒心很大，自己这会儿贸贸然过去说，要给她捎带青瓦回来修整房子，那她说不定会觉得自己没安好心，算了，还是尽快走吧，别在这里杵着让人家大妹子心里膈应了！
想到这里，他干咳了几声，说道，“丫头，我得走了，家里还有两个小哥哥等着我回去呢！”话是冲着妮子说的，但眼神却看向的程四梅。
程四梅正在拿着舀子往碗里盛汤，听说他要走，手一颤，汤就溅到了手上，烫的她哎呀一声，眼圈瞬间就红了，眼泪也是藏不住了。
李路生有点慌神了，几步到了灶房门口，紧张地问，“大妹子，咋啦？烫手了啊？看看，这怎么会子说的？”他越是紧张，程四梅就越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那眼泪也就越涌得快，转眼间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这下不单单李路生，连着妮子都给吓坏了，小家伙哇一声就哭了，哭着扑向程四梅，“妈妈，妈妈，你别哭啊，爹不要咱们，我也不要他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把李路生哭得也是眼睛湿湿的，好言劝着，“大妹子，这人一辈子谁不遇上个沟沟坎坎的啊，你别这样，不想别个，也得顾着孩子啊！”
这话是多体贴啊，程四梅抬起泪眼看了李路生一眼，嘴唇颤抖着张了几张，想要说，路生，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你从来不会埋怨我，你总是这样劝着我，让我好生过日子，路生……
她看着他，眼底模糊着，身子也隐隐的在发抖。
这把李路生给吓着了，心道，咋回事，这还越劝越不好了？不成，我得赶快走，不然让别个什么人赶来看看，这算咋回事？
想到这里，他就慌慌地说句，“大妹子，锅子好了，我走了……”
说完，拔腿就走。
“你等下……”身后程四梅追出来，喊了一声。
“我……我家里真有事儿！”这会儿已经天黑得不成样子了，李路生快步就到了门口了。
“你喝了，还有十几里路要赶呢！”程四梅说着，就将一碗鸡蛋递给他，碗里是糖水，糖水中窝着四个鸡蛋。
“这怎么好？”李路生犹豫着不想接那碗，这年月，鸡蛋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那都是最好的滋补品，他想着，这妹子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知道怎么不舍得吃才存下来的几个鸡蛋，这就被自己吃了？不太好吧？
“吃了才能走！”这话程四梅说的就有点任性了。李路生看看她，夜色中，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内中带着一些灼灼的东西，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烫，瞬时就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了，一颗心也是怦怦地狂跳。
“这，还是留给孩子……”李路生扭头看着站在正屋门口的妮子，妮子正歪着小脑袋，眼睛巴巴地望着那碗鸡蛋。
鸡蛋的香气早就把小丫头的馋虫勾起来了。
“我那儿给她留了，你吃吧，吃了赶紧走！”程四梅坚持举着那碗鸡蛋，碗边有点烫，她蹙着眉头，嗔怪一句，“这碗挺……烫的！”
“哎呀，可不是吗，碗是烫的，我还忘了这茬了！”李路生急忙就把碗接过来，在程四梅的眼神注视下，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碗鸡蛋，末了连汤都喝的一点不剩，递碗给程四梅时，窘哈哈地说，“大妹子，早知道我就不帮你们修锅子了，你看看，白白糟践了你这几个鸡蛋！”
程四梅本来心中存了万分的不舍得他走，却被他这话给逗得噗嗤乐了，“说什么傻话啊，你吃了，怎么会是糟践了？”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煮鸡蛋，“这两个你带给虎子跟……”后头那句小祥没说出来，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李路生的两个儿子小名就叫虎子跟小祥。
“你……说什么？”李路生大惊。如果说她喊李大哥真是认错人了，那这个虎子，是怎么回事？
“我是说这两个你带在路上凑乎着吃……”程四梅转身回走。
她怕再跟他面对面，她真会克制不住抱住他。
重生这会子事儿，对于一般人来说，那就是天方夜谭，而且按照时间来说，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跟李路生也压根就不认识，她不想贸贸然地吓着他。
“这……这哪儿好意思又吃又拿的，大妹子，你别啊……”李路生手攥着两个白煮鸡蛋，那叫一个尴尬。
“你快点走吧，一会儿我爹就来了！”程四梅这话一说，李路生没话说了，走吧，这孤儿寡母的，自己留在这里不合适啊，再给人家老爹看到了，还不定咋想呢！
所以，他万般无奈，装好了两个鸡蛋，就跳上了马车。
“大妹子，小丫头，我走了……”
程四梅忍着没出声，小妮子跑到门口，对着他挥手，“妈妈，要是咱们有钱就能请大大跟两个小哥哥来吃鸡蛋啦！”
妮子这话让程四梅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对啊，如果我有钱，那李路生就不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拉脚赚钱了，如此他就不用死了，我不也就不用跟前世一样孤零零的了？如此一想，她心底里就透亮了，刚想要转头去喊李路生，却见李路生朝着妮子挥挥手，一人一车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