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闭上眼之前，她的手机猛地响了。
冰蓝色的花静静地盛开在他的手心上，冰霜开始蔓延，直到吞噬一切，接着那朵花缓缓地流下了汁水，那汁水由蓝变红，直到完全变成了粘腻的血液，他再抬头看时，手里的花竟然变成了跳动里的心脏……
封潮又一次在夜里醒来，他打开床头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梦自从他记事起就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循环上演，每次都是蓝色的花朵和一颗跳跃的心，他从一开始的被吓哭，到最后无动于衷，一共用了几年的时间。
然而他虽然不怕，但是不代表可以忍受，每每在梦里那种揪心的痛都让他烦躁不堪，像是有人狠狠地捏紧他的心脏，硬生生地要他接受这种感情。时间长了，他甚至厌恶入眠，有的时候浪荡在街头或者酒，才能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
他点燃一根烟，徐徐地吐出。想起在乡下奶奶说的话，她说可能是他生来就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欠了人家的，这辈子来还。
封潮哼了一声，想到梦里都把人家心挖出来了，这辈子拿什么还？
他这么一起来，睡意都没了，于是视线转移到了桌子上的手机上。
“……喂，藻啊。”
那头传来带着困意的软糯声：“干嘛呀。”
封潮一笑：“你哥我睡不着了，找你聊聊天。”
那头沉默了一下，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封潮挑了一下眉梢：“你不是说要对我好吗，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那头传来被褥的声音，似乎已经做起来了。
“那、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呀……”
封潮看着昏黄的灯光，突然想到什么，眯眼一笑：“你给我数羊。”
“数羊？”她一顿：“好……一只羊、两只羊……”
封潮摸了一下下巴道：“数羊太简单了，你会数甜品吗？”
“数甜品？怎么数啊。”
封潮想起她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些：“就是你喜欢吃的那些，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头叹了一口气：“哥，那叫报菜名，不叫数甜品。”
封潮道：“无所谓。你数。”
唐绵绵软软地打了个哈欠，想了想，道：“蛋挞、糖糕、糖葫芦、栗子蛋糕、……”
封潮听着耳边的软得像是绒毛的声音，轻声问：“那你最喜欢哪一个？”
那头的呼吸一顿，声音似乎更轻了：“我喜欢……棉花糖。”
封潮一笑：“如果是棉花糖的话，我倒可以尝尝看。”
唐绵绵的呼吸都快停了，她吭哧了半天，声音低到几乎要听不到：“有我就行了啊……”
“继续。”
“哦……鲜奶吐司、布丁……哥，我困了。”
封潮冷酷地道：“我睡着你才能睡。”
唐绵绵吸了吸鼻子：“提、提拉米苏、 奶油泡……芙。”
封潮听着对方困得几乎要含在嘴里的话，微微挑了一下眉梢……这就是乱撩拨他的下场。
最后，他听着手机里不知何时平缓的呼吸声，也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晚安，小藻。”
第96章
午夜，汪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响着唐绵绵跟她说过的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缠上了一团乱麻。
如果说唐绵绵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林溪的所有罪恶都与她脱不了干系，她的体质就是罪魁祸首。
汪灵叹口气。听唐绵绵的语气，她似乎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很多了解，那是不是说明自己是人鱼的秘密被暴露了？
虽然唐绵绵没有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但是被一个不熟悉的人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她还是感觉有一把刀悬在她的头上。汪灵想把这件事告诉汪海，然而唐绵绵问她的那几个问题，让她迟迟不敢张口。
她从小就在汪海的身边长大，在汪海没有明说以前，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说在知道真相的那段时间也消沉过，但是时间一长，她发现汪海待她并没有什么不同，渐渐地她也就不在意了。
一直以来，汪海对她认真负责，除了家教严一点之外，和别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直到听到了唐绵绵的那番话，好像是在汪海慈祥的脸上撕下一个角，虽然不大，但是却硬生生地扎进她的眼里。
她扪心自问，和别的父亲相比，汪海对她的管教是不是太过于严厉了些？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际交往吗？和林溪在一起的事她唯一觉得愧疚的事就是瞒了汪海，但这绝对不是他不顾意愿强行拆散他们的理由。而且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被汪海亲手拽出小旅馆的耻辱。
汪灵苦恼地叹了口气，视线无意瞄到汪海给她买的小人鱼玩偶上，眼神突然一软。
这些玩偶从小到大汪海都不知道送给了她多少个，扔掉的，丢了的数不胜数，只要她开口，就没有汪海弄不来的东西。从小到达，她从来没有吃过一天的苦，说她活得像是公主也不为过。
是了……无论汪海多么严厉，他对她的爱都毋庸置疑，他只是……只是选择了错误的表达方式而已。
想到这里，汪灵深吸一口气，她决定告诉汪海关于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毕竟这件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对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她走到汪海的书房门前。每天都这个时间段汪海总是在书房里，半晌都不出声，她都不能打扰。但是这次不一样，她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她必须要告诉他。她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没有事情不要再来给我打电话。”
汪灵一顿，她从来没有听过汪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愤怒，又像是隐忍。她收回了敲门的手，屏住呼吸听下去。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汪海冷道：“我不管，我手上已经没有货了，三个月前已经出过一次事了，我不想在为了你再次铤而走险。”
出事？三个月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汪灵瞪大眼，不自禁屏住呼吸。
汪海在书房里走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帮我压下去了，我很感激，但是剩下的那批货我真的不能动，你知道它们对我的重要性……而且上次我已经给了你一个，是你弄死了它，我不想再帮着你收拾烂摊子！”
弄死？是什么动物吗？汪灵猜测着，她将耳朵贴在门上，生怕自己错过任何的消息。
书房里静默了一会，汪海咬牙道：“你威胁我也没用，你以为没有你我就寸步难行吗？大不了我放下一切，一走了之。”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他愤怒地道：“你如果敢动汪灵的话，别怪我鱼死网破！”
她？汪灵捂住嘴，关她什么事？
汪海的呼吸有些粗重，半晌，他似乎妥协了，叹口气道：“就这样，随便你怎么弄，你是偷运还是亲自去找都无所谓，我只要求你不要把事情闹大……好，再见。”
汪灵听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好像听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什么“货”什么“弄死”每一个词都让她颤栗。
她踉跄地站起身，也许，那个警察说得对，她对自己的养父了解得太少了。
门突然一响，汪海满脸戾气地走出来，他看了一眼汪灵：“小灵？你在这里干什么？”
汪灵一惊，她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我看灯还亮着，是想告诉您……早点睡。”
汪海缓和了表情：“不用担心我，你也早点睡。”
汪灵点了点头，她转身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一早，封潮刚到队里，就看到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一顿：“怎么了，怎么都这么看我？”
陈祥第一个冲过来，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眼：“呦，封队，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啊。”
封潮挑眉：“我哪天不是容光换发？”
陈祥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今天不太一样，以前的你不是打哈欠就是皱眉头，比干夜班的还要憔悴……但是你看看你现在，这状态，面色红润、眉目有神，简直比我在慧慧床上醒来的时候还要好。”慧慧是陈祥在里认识的姑娘，现在是他的相好。
封潮按住他的脸向后一推：“滚。”
陈祥嘻嘻一笑，反而更大声地道：“你昨天晚上去哪里温存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一双双眼睛就跟那个探照灯一样往封潮的身上瞄。
潘全奇道：“这是吃了什么回春药，一晚上就精神焕发了？”
正说着，就听到门口传来长长的哈欠声，众人回头看去，就看到唐绵绵揉着眼睛一步三晃地走来。
“早啊……”
陈祥沉默了一下，指着唐绵绵眼底的青黑道：“看她困成这样，这俩人是不是弄反了？”
“小藻，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困成这样？”
唐绵绵控诉地看了封潮一眼，封潮转过头，啧了一声。
她委屈地道：“昨天晚上数绵羊数到睡不着。”
陈祥道：“多大的人了还数绵羊。”
唐绵绵叹道：“说得是呢，真幼稚。”
封潮揉了揉眉心，转身问小罗：“我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小罗回过神，他拿好资料跟着封潮进了办公室：“资料已经全部收集好了。”
唐绵绵也跟着进了办公室，所有人各归其位，只有赵玲，看着唐绵绵与封潮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进了办公室后，小罗把资料摆在桌子上：“我查了汪海父亲的户口，虽然看起来信息很是俱全，但是仔细调查的话，发现具体的信息很是模糊……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个没有具象的人……反正我说不明白。”
封潮道：“就像是专门为“父母”这两个字而生的假人。”
小罗喘口气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封哥，你让我查这个……是汪海犯了什么事吗？”
封潮道：“我早说这个小子有问题。”
唐绵绵小声地说：“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封潮看了她一眼，她赶紧闭嘴。小罗问：“能在资料上做手脚的还瞒了这么长时间的，到底是谁啊？”
封潮眯了下眼：“那就要好好查查他的经济往来了。”
休息的时候，队里的一个小姑娘高丽突然低叫了一声，赵玲转头：“怎么了？”
高丽放下手机，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没事。”
说完，高丽凑到小罗身边，小声地道：“小罗，你的女神出事了。”
“女神……”小罗顿了一下，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谁？你说谁出事了？”
“向星露。”
小罗猛地瞪大眼。
唐绵绵探出头来，听到向星露的名字赶紧跑过去，高丽小声道：“就是乌波和小罗的那个偶像向星露，之前莫名其妙地退圈了……没想到这几天突然被拍到和一个中年男人出入一栋楼……还听说她被包养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小罗。
小罗怔了一下，自从那件事后他很久都没有关注向星露了，但是这不代表自己还不喜欢她，没想到这么久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的消息……而且是这样的坏消息。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因为网上的那点事而失去理智，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留下的只有怅然罢了。
唐绵绵道：“网上的事一天一个样，况且还是一个大明星，没有确切的证据什么都不能信。”
虽然没以前那么在意，但小罗的脸色还是好了点，他道：“我去倒杯咖啡。”
唐绵绵看了一眼照片，照片里的向星露被一个男人拥着走进公寓里，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个男人的侧脸，隐约能看到鼓起的肥肉，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照在向星露哀怨般的眉梢上。
她叹了口气。
这天，唐绵绵因为抓贼受了点伤，封潮送她去医院。
出发前，他将T恤脱下来紧紧地缠在她的手臂上，眉头皱得死紧：
“我跟你说过遇见事情不要冲动，怎么又不听，这次只是遇见个带刀的小偷，下次遇上个狠的，你这条胳膊就别想要了。”
唐绵绵低声说：“我眼看着他偷了老奶奶的东西怎么能不管，而且当时人太多，我要是躲过去了伤到别人怎么办？”
封潮抬眼：“还顶嘴，是不是想我扣你工资？”
唐绵绵看了他一眼，道：“那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就搬到你家里住。”
封潮一顿，他看了一下唐绵绵的表情，发现她半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不由得牙疼地咧了咧嘴，发现这小丫头是越来越能耐了。
他发动了车子，道：“我可收不下你这尊大佛。”
唐绵绵看他拒绝，低头嘀咕道：“我要是佛，早晚会收了你这老妖精。”
封潮耳力好，他猛咳出声，车子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滑。
唐绵绵闭上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封潮摇了摇头，再也不敢问她什么了。
到了医院，还是汪海给她看病，他看到她伤口的一瞬间，脸上猛地闪过一丝阴沉，接着又提起嘴角，道：“蓝警官，怎么又受伤了。”
说着，他把视线转到封潮身上。
封潮摸了摸口袋的烟，眯起了眼。他想起在汪海家里，对方警告他的那几句话，配上现在对方指责的视线，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唐绵绵道：“抓小偷不小心弄伤的……这个是不是需要缝针？”
汪海道：“自然需要。”
缝完针后，汪海给她包扎好，制止了她的站起：“蓝小姐，以后可要更加小心。你的每一滴血都很珍贵。”
唐绵绵一愣，刚想说什么就被封潮揽着走：“谢谢汪医生关心。我们队里忙，就先走了。”
汪海看着二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唐绵绵被封潮揽着，看他一时半会没有放下的样子，于是也装作不知，偷偷地看了眼他的大手。
封潮道：“发什么呆啊，是不是以为你受伤了我还拉着你干活生气了？放心，我可没那么不近人情，给你放一周的假，回去歇着。”
唐绵绵刚想拒绝，然而和一个女性擦肩而过之后，猛地皱起了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