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下身子骨娇弱,且安心躺着,不要乱动。”
苏婉容眨眨眼,踌躇了一下,便乖顺地真的不动了。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以后,男人褪去外袍,熟练地翻身床榻,复而从背后温柔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婉婉……”
胤莽俯身,贴近了哑声唤她的闺名儿。借着朦胧的夜色,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榻上的姑娘。
小姑娘不知不觉已经蜕变成了小女人。这会儿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巴掌大的小脸贴在大红刺绣软枕上,愈发衬得白嫩如脂,细腻莹润。红唇微微翘着,侧脸娴静又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就是这么一个祸害人的小妖精,怀上了自己的子嗣,即将为自己生儿育女。
一想到这里,胤莽那颗钢铁一般的帝王心便柔软得一塌糊涂。大手从她胳膊下放探过来,轻轻贴上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朕是皇帝,旁人自然不敢笑话朕的。这几天夜里你不在身边,朕就是睡不安稳……婉婉,你素来体贴心善,咱们别分房了,还像以前那样可好?”
其实睡不安稳觉的何止胤莽一人呢?这几日天逐渐凉了下来,寝殿内也烧了地龙。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缺了那个结实温热的怀抱,苏婉容也总觉得像是少了一点什么似的,不仅腿脚凉凉的无人帮她捂热,心也有一点空落落的。
大抵怀了身孕的女人家都会敏感一些的吧。要说男人搬出去住这几天,苏婉容一点不想,那实在也是不太可能的。
她当下撅了撅嘴,娇哼了一声道:“可你平日里动作那么猛,若是哪一天兴头上来了,把我肚子里孩子也给弄没了,我寻谁哭去?”
胤莽一听这话,就晓得有戏。
眸光一亮,忙揽着怀里的娇人儿柔声哄着道:
“你这就是冤枉朕了不是?你也不想想,这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不也同样是朕的亲生骨肉?眼下你这等的特殊时期,朕便是再如何急色,也万不敢做什么的。咱们不分房睡了,朕今日就搬回来住。你这身子骨怕冷,有朕在也好帮你捂捂手脚什么的,莫要把你给冻着了……”
男人伏低做小的又是哄又是劝的,态度也颇为诚恳。
苏婉容哼了声,勉强道:“那我便暂且相信你了,你搬回来以后,若是有半点不规矩的地方,以后你都莫想再近我的身了。”
听了这个,胤莽急忙一本正经地扬声发誓:“朕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作假,必遭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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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容拒绝不了一个像大狗一样巴巴缠着自己的男人。
可是想起几日前周嬷嬷苦口婆心的再三叮嘱,苏婉容觉得此事还是应该知会嬷嬷一声的。
其实哪里需要苏婉容说呢,昨夜晋元帝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凤仪宫,之后压根儿就没再出来过,显然又是和姑娘同榻去睡了。
姑娘心肠软,周嬷嬷怜惜又焦虑。这会儿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道:
“娘娘便是心里再如何在意帝王,总也是要替自己打算的。这万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孩子没有保住,吃亏的还不就是娘娘一人吗。”
苏婉容晓得周嬷嬷在担心什么,男人与她床笫间的那些承诺,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当下便难为情地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我觉得他不会的吧,他平日里其实也挺顾着我的……”
四姑娘心思单纯,轻信于人,周嬷嬷却自诩比姑娘多一个心眼儿。
其实回想起昨夜晋元帝那一副俊脸黑沉,龙躯威严的样子,周嬷嬷心中也是十分忌惮。可是相比于姑娘的终身幸福,这点忌惮实在都算不得什么。
皇帝不愿与姑娘分房睡,那毕竟是帝王,旁人干涉不得。可是周嬷嬷却提出,从今日起必须要替姑娘守夜。她要亲自盯着,才好放心。
周嬷嬷口中所谓的守夜,那便是主子们睡在里面,侍女仆妇的在屏风外面安置着,以便随时伺候。
苏婉容喜净,平日里就算是倚翠这等贴身婢女,歇觉的时候也是睡在偏殿的,从来未曾叫人守夜。
可是周嬷嬷一再坚持,又是出于一片好意。
苏婉容想着左右自己现如今已经怀了身孕,半夜也不会同男人做什么的。无奈何之下,也就只好这么答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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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贵为皇后的苏婉容怀了身孕,虽然尚未昭告天下,凤仪宫里却是如临大敌。任何关乎皇后娘娘的事宜,事无巨细,那都得百般小心谨慎着来。
这种异常紧张的气氛,说到底还不就是胤莽给营造出来的。
威仪凛人的帝王,冷着一张俊脸,把凤仪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仆妇,侍女等尽数召集在了寝殿之外。
当时皇帝都放出话来了,皇后娘娘怀孕期间,稍有闪失,哪怕仅仅只是多掉了几根头发,那都得降罪于他们这群下人身上。
所以近来这几天,凤仪宫里的下人们,日子过得可谓是战战兢兢,心惊肉跳。哪怕是皇后娘娘喝水不慎呛着了,蹙眉咳嗽了一声,整座寝殿都能吓得抖上三抖。
胤莽暗中训诫这些下人的事情,原本并没有告知苏婉容。
可是毕竟苏婉容她也不傻。
这几天她走个路,恨不得整个寝宫的人都围在她身边,她若是不小心轻轻磕在哪里,或是碰在哪里了,那场面更加夸张。立刻就有一群侍女跪在地上,哭着求她回榻上歇息。
不想也晓得,必然又是那个大惊小怪男人在背后交代了什么,直把她凤仪宫的人吓得个个都不正常了。
苏婉容一边是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无奈。
她这才刚一个月呢,走路都没法好好走了。若是月份再大一些,岂不是成天都得躺在榻上,什么事儿都不能干了?
“娘娘,前头门房通传。道是前皇太后的义孙女,曹巧儿曹姑娘求见。这会儿正在殿门口跪着呢。”
说起来,苏婉容吃食上原本偏了清淡,只自打有了身孕以后,苏婉容发现自己口味忽然大变。
昨日周嬷嬷借了寝宫的厨房,做了一大锅的羊肉炖豆腐,原本是想给凤仪宫的侍女们开个小灶,苏婉容也跟着尝了一些,非但没有任何害喜的反应,竟觉得味道甚好。
要知道苏婉容从前是颇受不得羊肉的膻味儿的,眼下怀孕了,倒是忽然喜欢上了这股子羊膻味儿。
周嬷嬷说怀孕的时候口味大变,这些都是正常的,还鼓励苏婉容能吃就多吃一些,对腹里的胎儿也好的。
这会儿苏婉容慵懒地半倚在美人榻上,由左右侍女伺候着,正用着一碗厨房刚送过来的羊肉萝卜汤。
听见倚翠上前通报,苏婉容微微挑眉,显然因为这个曹巧儿的突然拜访,感到些许意外。
皇太后仗势欺人,倚老卖老,苏婉容自然不喜。
至于这个曹巧儿……
苏婉容对于这个十四五出头的小姑娘,谈不上如何喜欢,但其实也并没有任何恩怨就是了。
第052章 勾男人魂魄的妖精样
如今皇太后已经衰落,曹巧儿在这个时候单独拜见,是意欲何为?
苏婉容略一沉吟,脑海里回想起这曹姓姑娘昔日里怯懦胆小的样子,也没催门房去赶,反倒是让倚翠将人给请进来了。
谁知道这个曹巧儿刚一见了苏婉容,竟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啜泣着道:
“皇后娘娘求您网开一面,莫要革除皇太后的封号。皇太后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如今身子骨也不好,若是没了皇太后的身份,离开了京城又还能去哪里呢……求娘娘开恩,一定要罚的话,将一切罪责都降在巧儿身上吧,莫要继续为难皇太后了……”
苏婉容挑眉,意味深长地望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泪人儿。
她停顿了一会儿,嗓音淡淡地说:“将一切罪责都降在你的身上?你可晓得皇太后犯的是滥用权势,欺辱皇室之罪,依照刑法,这是要砍头的。便是看在皇太后的身份上,才会网开一面,留下了她的性命。若是由你顶罪,你这条小命怕都是保不得了。”
这番话原是带着几分恐吓意味的,意欲叫这曹姓姑娘知难而退。
岂料曹巧儿听完以后,竟是一点也不慌的。反倒是低垂下头,泣声说道起来:
“娘娘您怕是不晓得,巧儿这条命当初都是皇太后老人家给救的。如今皇太后老人家有难,若是能够救了皇太后,巧儿便是一死,也是值当。”
苏婉容当然晓得这个曹巧儿,乃是皇太后收养的义孙女一事。
当初皇太后千方百计地想将她这位义孙女安插入宫的时候,苏婉容早便派人打听好了这位曹姑娘的身世。也听说过这曹氏是个孝顺懂礼之人,与仗势欺人的皇太后大为不同。
苏婉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曹巧儿无疑是个知恩图报的孝女,言语间也能看出是一纯善之人。这会儿跪在她的面前,若是苦苦哀求的对象换作别个什么老人,苏婉容怕是难免心软。
可一想到那日皇太后与老祖宗联手,请来假和尚给她作法的事情,想到自己腹中无辜的胎儿差点就因了那碗符水,险些失了性命。
相比于和老祖宗长达两辈子的那些个新仇旧恨,苏婉容与这个皇太后,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私人恩怨。皇太后之所以那般待她,现在仔细一想,大抵也遭受了老祖宗不少暗中挑拨的吧。
可是毕竟母子连心。
不管皇太后从前对她做过什么,因为这个老人暗地里做的种种勾当,险些害了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只因为这么一点,苏婉容便不可能宽恕她的,不管谁人替她求情,结果也都是一样。
苏婉容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地说:
“便是你愿意替皇太后顶罪。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太后犯了错,就是应该由她一人承担。再者说了,旨意是皇帝下的,皇帝说话一言九鼎,即便是本宫,也无权篡改圣旨。”
言下之意便是,皇太后贬作庶民,继而驱逐出京。那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来替她求情也没有用。
曹巧儿心性单纯,却也并非完全不懂事理的姑娘。皇后娘娘方才所说的这些,她哪能不曾想过呢?皇太后老人家此次触怒了龙威,怕是回天乏术,她再这么求皇后娘娘,也只能平白叫娘娘为难罢了,根本便是无济于事。
即便如此,即使是早能预见的事情,眼下最后一丁点的念想也没了,曹巧儿心中还是止不住地一阵难过。她咬着嘴唇,抬起袖子默默去拭泪,哪里想到这么一拭,却是有更多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面掉呢。
苏婉容容不得皇太后继续在京城里作威作福。至于曹巧儿……除了当初试图嫁入皇宫的事情,让苏婉容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以外,这个曹姑娘,从前其实并没有任何招惹到她的地方。
想来这个曹氏也确实也是个可怜见儿的。
之前依附在皇太后名下。眼下皇太后衰落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小娇养在宅邸后院,没得任何一技之长。往后怕是是要无依无靠地漂泊在外,能不能勉强过活都是一个问题。
皇太后再如何落魄,毕竟是前朝人人敬仰的大人物,即便是离了京城,昔日里的奴仆全部遣散,手头总是尚留有一些积蓄的。
可是这个曹巧儿呢,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心心念念着旁人的安危。
苏婉容一方面暗叹这位姑娘实在是愚孝,一方面对这曹巧儿,内心里其实也有那么几分怜惜之意的吧。
看见这曹巧儿今时今日的处境,难免不由自主回想起上辈子落魄街头的自己。
如此她轻轻一声叹息,垂眸淡淡地说道: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但凡皇太后从前能够安分一些,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人活着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至于你,也莫要继续这般妄自菲薄,往后离开了皇太后的府邸,在这长安城做点小本生意也好,早些寻户人家嫁了也罢,但凡你老实本分,朝廷亦是不会为难于你的。”
孰料,她这段话音刚落,从旁的倚翠却是嘲弄地冷哼了一声:
“老实本分?奴婢见她倒是不会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出去了哪会做什么生意呢?随便找户人家给嫁了,那更不可能,毕竟放眼整座长安城,哪里还能找到诸如陛下这般,英俊威武身份尊贵的人中龙凤呢。”
那嗓音怪腔怪调的,不乏讽刺之意。
曹巧儿听了这个,身子骨一颤,啜泣着将头埋得更低。苏婉容则是略微蹙了下眉头。
至于那倚翠呢,眼见皇后娘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不免低声提醒:
“娘娘您就是太过心善了,皇太后从前对你做过什么,您难道全都忘记了吗?这个曹姑娘原本也是皇太后手底下的人,眼下皇太后落魄了,派此女这个时间过来,都不晓得背地里打着什么坏主意。说不准便是死心不改,还一心想着嫁入宫中与娘娘争宠,这会儿装得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是想叫娘娘卸下心防呢。”
说完,还恨恨地瞪了曹巧儿一眼。
苏婉容没有搭腔,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似乎在等曹巧儿自己的说法。
而那曹巧儿呢,原本是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听见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竟是这般说道自己,一时睁大了双眼,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急声便道:
“皇后娘娘与陛下乃是天赐良缘,当初是巧儿没同皇太后老人家讲清楚这些,她老人家才会乱点了鸳鸯,带巧儿入宫来的。今日巧儿拜见娘娘,真的只是为了给皇太后求情,绝无半分想与娘娘争夺帝宠之意,还请娘娘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