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难说。”顾崇一撇嘴:“叶恒现是紫云瞳心尖上的人,夜夜霸着她的寝床,被宠的再没早起来过,连晨功都荒废了,才是嚣张呢。”
叶恒…….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有些愣神。
大蛮迟疑地问道:“英王不是还有一个暗卫么?叫沈莫,使一杆银戟,和少爷在芦城打了个平手。他就不生气么?”
“谁知道呢。”顾崇冷笑一声:“紫云瞳后院现在可有不少男人……那个梅花月郎你们也见过了,非赖着给她当亲卫,野心昭然若揭!从家锦衣郎,说是内廷尚书,这一路跟到青麒,不知有何目的。贺兰清涟-凤后的小弟弟,据说是大胤皇帝要赐她当正君的人。哦,我还忘了,她昨天拉开了射日弓,和亲的凌霄宫主也不能嫁给别人了吧?”
一径说着,走来拍拍自己的肩膀:“阿赢,你还真得给她多写几封信,要不然,前景堪忧啊……大蛮,还不赶紧给你主子研磨?”继而仗义地挺了挺胸膛:“小夭过午要是还没回来,我替你送信去。倒要看看叶恒长了什么本事,拦得住拦不住我!”
见他咬着牙,冷着脸,盖着紫貂大氅补眠去了,大蛮呆呆回头问道:“少爷,您这就写么?”
自己摇了摇头,慢慢走到桌边坐下,也说不清心头是何滋味……
晌午刚过,小夭就回来了,先是兴奋地告诉自己说英王答应准时赴约,继而破口大骂叶恒,足足骂了多半个时辰。
顾崇不时凑上两句,又眯着狐狸眼问过来:“阿赢,你要去和她相会了,怎么不见一点笑模样?”
“……”
自己一阵沉默。是啊,怎么听她允约,却没想象中的高兴?
“你想和她说点什么?”
“……”
顾崇“切”的一声:“还保密啊。”
大蛮见顾崇生气了,连忙劝道:“少爷,要不然您帮顾少爷问问钥匙的事?”
“不必了。”顾崇冷声打断他:“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办。阿赢,好好赴约去吧。麒国太女青戈,左相孟绰,右相洪明,一大堆人排着队要见她,她还能抽出时间陪你,也算不易了。你好自为之,别浪费机会。我先走了。”
“你去哪里?”
“不是去找紫云瞳,也不是去和乐楼偷听你俩说情话。”顾崇丢来个白眼:“你怎么和叶恒一样了,小心眼!洛川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不许我逛逛去啊?”
聂赢想到此处,长叹了口气:我和叶恒一样……也学会吃醋了么?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刚到酉时,便听小夭笑着来报:“少爷,英王来了。”
聂赢一惊,赶紧收回遐思,戴上了一顶纱帽,把面孔遮挡得一丝不露。见门帘轻挑,那人缓步进来,见着自己,就先“扑哧”一笑。
原来她也戴着一顶纱帽,和自己的是一个款式颜色。她随手摘去,露出喜盈盈、笑嘻嘻一张俊脸:“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阿赢和我当真心有灵犀。”
聂赢脸色倏然一红,正庆幸有个遮挡,不会被她看见,忽觉脸上一凉,自己的纱帽也被摘去,和她的并排放在了一起。
云瞳朝他细细看去:刀削斧刻般的精致面容,眉浅眼深,鼻高唇薄,俊美一如往日。记得之前略显苍白,如今添了些红晕,竟越发动人。
聂赢见她盯着自己不放,一向静如秋水的凤眸中也带上了几丝慌乱。忽听得门口有人笑道:
“主子,忘关门了。奴才帮您两位一下。”
“主子,别忘喘气。奴才提醒您两位一下。”
云瞳这才回神,暗骂一句:我可真够糊涂的,把三月和十二这两个混账东西带来干嘛?又见聂赢低着头似在躲避自己,咳嗽一声,上前笑道:“阿赢清瘦了好多,不过脸色尚好。”
聂赢听着三月两人取笑,脸皮早就发烫,听她又这么一说,面上立时像着起火来,绯红一片,又把云瞳看得痴住。
聂赢稳了稳神,抬手一让:“王驾,请。”
“阿赢?”云瞳见他叫得生分,略略皱眉:“你我之间,不防直呼姓名。”
聂赢张了张口,没喊出来,暗道:便为正室郎君,随便呼叫妻主的名字,也大不合规矩。
云瞳却不甘心,又叫了一声:“阿赢?”
小夭和三月、梅十二挤在一处偷听,闻言就是一跺脚:我说少爷啊,没看出英王是想和你亲近亲近么?拂了妻主的美意多不好!你这会子害的什么羞?该叫就叫啊!
梅十二伏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上次你叫我什么来着?来这里之前怎么不先教教你家少爷?”
小夭羞得满脸通红,狠狠剜了她一眼。
“紫……”聂赢见她一脸坚持,又满带期盼地盯着自己,只得开口,声音却是极小、极低、极快:“紫……紫卿……”
云瞳响亮地应了,笑得满面春风,走到桌边坐上了主位。
聂赢本来想着:两人相见便如会客一般,彼此尊敬含蓄。吃一盏茶,说几句话,赶紧就辞去。谁知刚一见面,暧昧频生,“紫卿”两字一出口,气焰更是矮了一半。又见她不往正经谈事的案几旁去,反而大喇喇坐到大圆桌正中妻主的位子上,笑眯眯示意自己,更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梅十二拿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瞧着里面的情形,对三月笑道:“主子大有进步啊,这一招就叫反客为主。你学会了没有?”
聂赢踌躇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她右手客位,极力摆出庄重的神态语气。“我今日来,是为甥女思思……”
“不忙。”云瞳摆手打断他,转头向外叫道:“小夭,沏一壶好茶来。”
“啊?是!”小夭一皱眉,对着梅十二和三月低声嘟囔道:“你们俩都在这,为什么使唤起我来?”
“嘻。”十二捏捏他粉红的脸颊:“你主子是我主子的男人,你自然也是她的奴才,使唤你有什么不对?快去。”
聂赢喝下一口茶,瞄了瞄天色,又沉声对云瞳说道:“想你多有要务,不能耽搁,我就长话短说……”
“三月!”云瞳再次打断他,又向外叫道:“把菜谱拿进来,叫小二姐在门口等候。”又朝聂赢笑道:“咱们边吃边聊,若你还有其它要务,一会儿吃完了,我陪你办去。”
聂赢愣住。
小夭倒吸了一口凉气:“边吃边聊那得多少时候?”
三月瞥了他一眼,冷冷哼道:“主子在里屋陪着她的男人聊,十二在这里陪着你聊。苦的是我,你叫唤什么?”
梅十二眯眼笑道:“三月你嫌他碍眼,一会儿我就把人鼓捣走,你自己在这儿伺候吧。”又在小夭耳边嘘了一口气:“咱们也寻个没人的地方,怎么样?”
小夭一羞。又听云瞳在内笑道:“阿赢,你都喜欢吃什么?怎么光摇头?不合心意?”又提声叫道:“十二,记得把归偃最有名的厨子请回上京王府,以后专门料理侧君吃食。”
“是。”梅十二夸张地喊道,抬手一捏小夭的下巴:“啧啧,你也能跟着享福了。”
第142章 相会—2
酒楼伙计们排成一列,低着头,小碎步进进出出几趟,盆碗碟盘立时摆满整个大圆桌,还有若干个菜实在挤不下,只能见缝插针的摞在其它盘子上。聂赢呆了一刻,见紫云瞳还在琢磨菜单,不禁问道:“是不是还有别人要来?”
“别人?”
“┄┄”聂赢张了张口,把“你的暗卫”四个字又咽了回去。
云瞳拾起筷子,就近夹了一片酱肉放到聂赢面前的盘子里:“外面还有三月她们等着让我犒劳。浪费不了,你放心吧。快吃!”
聂赢见她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夹来夹去,没一会儿功夫,自己盘子里就堆满了高似小山的丰盛菜肴,急忙拦住:“够了!”
“不够!”云瞳一边夹着,一边说道:“你太瘦了,我看着心疼,得好好补补。”
聂赢一愣,脸色微微泛红。
两人吃了一阵。聂赢问道:“不知思思现在哪里?”
“在徽州!”云瞳漱了口,命将盘盏撤去,沏茶上来。“那孩子可爱得紧,大家都喜欢她!就是还不会叫舅母┄┄”
聂赢头垂的更低,浅浅的抿了一口茶。
云瞳看着他,忽而问道:“她在我身边,你可放心?”
聂赢似乎想了一阵,放下茶碗,轻声叹道:“我家中现在都是男子,也怕溺爱了她!若将来长大了不成器,对不住姐姐姐夫!在你身边受些教导,也好┄┄”
云瞳展眉一笑,又追问道:“这般重托,我一个人可承受不起,你与我分担如何?”
聂赢咬着下唇,低声说道:“我是她舅舅,自然要照顾好她┄┄”
“阿赢┄┄”云瞳心怀大畅,只觉他那磁石般低沉的嗓音无比动听。笑着移近了一些,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这样就好┄┄”
聂赢一颤,想要挣开,却终究没动,脸庞越来越红。
云瞳盯着他俊美的侧脸,却是越看越移不开眼睛。
一时两人无话。
过了一会儿,聂赢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递到云瞳面前:“思思五岁前离不开这个,以后,我每月都会送来一颗┄┄”
话还未完,忽觉手背一疼,原来是被她倏然攥紧。
聂赢不由一愣。
云瞳接过药丸,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冷然笑道:“这东西不是只有玄承荫会制么?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聂赢想起顾崇,迟疑了一下:“这一颗是她在二姐来前已送出大司马府,被我半路截回来的。”
“那以后呢?”云瞳盯着他问道:“每月一颗!你打算怎么从她手中弄来?”
聂赢这几日一直在为此事焦虑,思前想后,毫无头绪,见她一径追问,只得掏出顾崇给的药方敷衍道:“可以按方抓药!”
“哦?”云瞳瞄了瞄那张薄纸,又去看他,玩味一笑:“这么简单?”
聂赢下意识移开眼睛:“还┄┄还差几味药,我再另想办法┄┄”
“阿赢!”云瞳见他还是坚持自己处置此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一月之内你拿不到方子,或是制不成药丸,又怎么办?之前,你用自己换回了家人府兵的命,这一次,你又想拿什么去换?”
“┄┄”聂赢一窒,慢慢攥紧了拳头。
“玄承荫为人心胸狭窄,一向是睚眦必报!我将你从她身边生生抢走,又使她在六国丢尽了颜面。这等奇耻大辱,她居然能忍气吞声,这么多日子都安安静静,毫无动作!你不觉得奇怪么?”
聂赢凤眸微张:“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
“可是,你还惦着要自投罗网!”云瞳觉得有些气闷:“二姐传书回来,说你被碧落大祭司接上了神山,我想着你已安全,就没有让她强带你出玄龙。如今看来,实在是思虑不周。”
“┄┄”聂赢垂下眼帘。
云瞳放开他的手,起身踱了几步:“幸亏我预先让十二把思思接来身旁。你挂念她的安危,追来洛川送药。否则,你为了继续弄到药丸,定会再次被玄承荫掌控,落入她的圈套。”
聂赢眉峰顿蹙:“英王,聂赢虽然无能┄┄”
“不!不是你无能!”云瞳打断了他的话:“是你心有牵挂,被她捏到了短处!思思,你的家人、聂府男军,你都要顾及!”
聂赢闭了闭眼睛,默默想着:我牵挂顾及的┄┄又何止聂家?还有大龙-生我养我的父母之邦┄┄现在,又有了你┄┄
“阿赢!”云瞳伸手抬起他尖瘦的下巴,深深看进他的眸底:“二姐曾对我说起,她在芦城向你建议:将阿恒绑去阵前蹂.躏,借以威胁我。而你没有采纳。你说:兵虽诡道,为将者亦当磊落!计若不能万全,徒去伤人何益?当时我便知道,你襟怀坦荡,直如光风霁月,令人心悦诚服之外,更生无限爱慕。只是┄┄”
聂赢有些怔愣,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面对卑劣的玄承荫之流,你的这份善良,你聂家的这份忠直,却是害苦了你们自己!”
说着将手中的药丸举到他眼前:“这个东西,从今以后,无需你再为它费神┄┄”言罢,直接扔出了窗外。
“啊?”聂赢大惊,刚要起身追去,被云瞳一把拉住手臂:“思思若再吃下去,五岁不到,必死无疑!”
“什么┄┄”
云瞳看着他异常震惊的神色,微微点头:“先生和我都猜的不错!你果然是被蒙在鼓里┄┄”便将思思中毒之事的来龙去脉,楚添所说药性药理一一详述了一遍,末了说道:“其时你全家都在诏狱,联想前因后果,该不难猜出是谁给思思下了毒手!”
聂赢呆呆听着,如遭雷轰!
云瞳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了下去:“你母亲、姐姐与玄承荫政见不合,干预她执掌军权,势必要被除掉。玄承荫为她独女向你求亲,是先做拉拢。聂战不是不明白,但她一来不愿依附那等阴残小人,二来也为你终身考虑,没有应承婚事。这就越发惹怒了玄承荫。她本来是要借龙脊山之败杀光你全家的,只因玄心平属意于你,一再求情,她想看一看你究竟有何不同于人之处,令她女儿如此着迷。谁知一见之下,你的这份美貌气度,让她动了龌龊心思。这才有了后面种种卑鄙手段,逼你就范!”
“┄┄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