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上部)——荷塘春晓
时间:2019-02-21 11:37:51

  冯晚一眼瞧见了只吉祥鸟小风筝,金丝为股,彩绘斑斓,只有巴掌大小,极为轻巧,下面坠着一条小金线,末端锁着个纤细的金环。冯晚将无名指套入环中,大小正好,轻轻一挥,那小风筝就随之飘舞起来。
  云瞳暗暗推出一掌,模仿风力,吹动风筝,就见吉祥鸟震翅欲飞,却被那小金线牵绊住,始终流连在冯晚身边。
  冯晚轻声笑了:“真有趣。以前章爷爷说过,风筝飘得再高再远,只要牵线不断,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云瞳见他喜爱,大感快慰:“你章爷爷说得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从奕一直看着云瞳,绕过一人,又走向另一人,温言爱抚,笑语呢喃,其乐融融。只盼着她也能来自己身边,哪怕只是礼貌一笑,客套一句,都好。可等了半天,她对自己视如不见,又回去座位,和凌讶说笑了起来 。
  从奕垂下头,一杯一杯喝着浓茶,只觉心头酸涩得厉害,不妨肩头忽被人猛拍了一把,原来是韩越跳到了自己身边。
  “喂,待会儿还有的是好酒好菜呢,你往肚子里灌一壶冰凉凉的苦东西作甚?”韩越拿开他手中的茶杯:“你挑了什么好玩意儿,给我瞧瞧。”
  他嗓门甚大,惹得大家都向这里看来。从奕还不及答话,就听云瞳冷笑了一声:“寿宁侯家什么没有,从官人见多识广,怎么看得上本王的东西?”
  众人皆不曾听云瞳用过这般鄙夷不屑的语气说话,一时都有些怔愣。叶恒深知原委,同情地看了从奕一眼,也不敢多话。
  从奕如遭雷击,只觉手足冰冷,浑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一般。他呆呆看着云瞳,那冷淡的眉眼,厌烦的神态,嘲讽的笑意,不由自主身子就抖颤了起来。
  原本喧闹不已的亭楼刹时变得安静了,众人瞧瞧云瞳,又看看从奕,饶是他戴着蒙纱,那苍白的脸色,黯淡的眼神,哆嗦的嘴唇也遮掩不住。
  清涟极是担心,轻轻在下面握住了从奕的手:“奕哥?”
  从奕直把舌尖咬破,才慢慢回过神来。他忍住心中的委屈伤痛,挣开清涟,向着云瞳一抱拳:“英王,我有一言,不知可说否?”
  云瞳也不理他,自顾自倒茶来喝。
  韩越一跺脚:“你说,她不爱听,我们听。”
  从奕心头凉彻,慢慢言道:“从奕临来洛川之前,曾听家母详述当年之事:先帝承孝贤后(指皇贵君花眠,孝贤是其追封的谥号)所请,欲为七皇女殿下与奕订下亲事。”
  “啊?”除了叶恒,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云瞳冷哼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的寒星冷月。
  从奕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彼时,皇女殿下方出长门,为铁氏和废太女所忌,朝难保夕。亦有传言,殿下生带凶兆,于家国多累。家母闻之,日夜不安,恐姻缘不详,贻害从奕终身。故竭一己之力,不惜逆鳞犯上,当殿坚拒了婚事。”
  竟有这样的事……韩越和清涟都听得心惊。
  “家母不知先后曾与奕有约,亦不知……”从奕望着云瞳,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当众勇敢说出:“亦不知奕心事……”
  云瞳一愣,回过头来看向了他。
  “事已至此,缘不能续。”从奕红了眼圈:“家母性情莽直,便在御前,亦少顾忌。况急怒之下,口不择言,冒犯王驾,视同欺凌。我知其时,家母抗婚之举,于王如雪上加霜;家母狂谬之语,于王必刻骨不忘。奕每一思之,肺腑剧痛。恨不早明此志,累王辱于门下。今无词可辩,亦深怀愧疚。然慈母怜儿爱儿,春晖之照,养育之恩,岂能轻弃?唯以一揖,替母面谢前罪。”言罢抹了抹眼睛,整理衣冠,一揖倒地,良久方起。
  “先帝知家母情性,亦感舔犊之私,宽宏大度,未曾加罪。圣上亦因此故,仍予包容。”从奕继续言道:“从家上下感恩戴德,然违抗上命,总觉惶恐。后蒙祁相指点,忧心始安。祁相有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夫胸怀天下者,气量皆宏。从奕参悟其理,谓先帝与圣上秉列圣遗尘,以社稷为首,以民生为重,志在光扬大胤,羽翼万民。故不计私怨,不穷旧恶,不究前嫌;不以一瑕而弃整玉,不因一过而废高才,不为一时一事遭人误解而厌绝天下。先帝与圣上以正德服人,以贤明得国。故四方豪杰争相来投,便五国有志之士亦生赞佩,谓可效生死之主。
  前日有幸读英王求亲国书,从奕亦多感慨。闻王与聂将军战于芦城,曾历三败。若此事出于她人,必恼羞成怒,望杀之而后快。然王雅量宽厚,不以为仇,反生倾慕,以重礼相聘,遂成佳偶。由此可知,王亦大度豁达之人。”
  从奕说到此处,闭了闭眼睛,心中不平之意又起:“从奕此来洛川,因奉圣命,迎凌霄宫主入朝。非私至英王驾前,趋奉今时之贵,谋夺异日之福。前在徽州小园,晨起采珠,为素日之习。绝非仿效先后,博王怜惜。王以‘意图不轨’见责,恕……恕不能受!”从奕满腹委屈,拽下腰间系着的香囊,投在桌上。
  “当日从奕所言,皆出肺腑,俱是真情,并无一字虚瞒。从奕幼时有幸拜见先后,知其风采绝尘,若烁星辉于日月。且于王驾心中,至尊至重,不容微渎。岂敢不自量力,无心而效颦,增长门追思之痛,伤孝女孺慕之情!”从奕强忍住已涌到眶中的珠泪,最后说道:“前情始末,便是如此。昔如鲠在喉,今一吐为快。言辞或有不当,恐见罪于王,心实惶惧。然,若不直抒胸臆,更寝食难安。今一为陈明曲解,二替家母赔罪,不敢求英王容谅,唯遵圣人之言,心当澄明,过必改之。”
  小亭楼之上,鸦雀无声,众人都心有戚戚焉。
  云瞳呆呆看着从奕,想要辩驳几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奕静静望着她,眸中水雾迷漫,终于起身一揖:“英王若无教导从奕之处,请容告退。”言罢转身即走。
  “等一等。”韩越赶紧拉住:“你怎么说走就走?”又转向云瞳,不无抱怨:“紫卿,你不是最烦别人说你酷肖先皇?说什么她是她,你是你,不愿与之相提并论。那为何把从奕和他母亲就看成一样?从贵金得罪了你,你恼她恨她,等日后见面骂她打她就是,干嘛迁怒从奕,动不动拿他撒气?哦,到自己这里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到别人那儿就是狗窝里跑不出金麒麟来?真是的!”
  云瞳被他数落得张口结舌。离凤、沈莫和冯晚都低头一言不出,叶恒和清涟却是一阵咳嗽,暗道韩少爷说话真是百无忌讳,紫姓皇族如何能比喻成淤泥?唯有凌讶在旁频频点头,还道:“然也!宽以待己,严于律人,这是何道理?”讽得云瞳更是尴尬万端。
  从奕转回身,向座中众人再施一礼:“从奕扰了诸位雅兴,抱歉之至,它日必备薄酒,另行告罪。先告辞了。”
  眼见已至门口,身后忽而响起云瞳的声音:“从尚书,请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
  眸眸终于注意到和自己想象中不同的从奕了。
  进入十一月,因工作上会异常忙碌,且后半月要出一个为期两周的长差,而且因为我笔头较慢,攒不下文,所以难于保证日更。我尽量在36-48小时内更新一次。请大家见谅。
 
 
第178章 第176章 礼物—3
  从奕脚步一顿,停了片刻,方慢慢转回身来,却也不再去看云瞳,只是垂首静立,似在等候。
  “方才……”云瞳握拳咳嗽了一声:“是本王失礼了,请尚书海涵。”
  从奕听她说得简单潦草,并非庄重诚恳的语气,默然半晌,方开口言道:“不敢。”
  云瞳见他面无悦色,仍不入席,尴尬之余又添了不快:本王与他赔礼,他倒还摆上架子了,真是岂有此理!
  “好了,好了。”韩越赶紧打个圆场:“我每年只过一回生辰,你们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么?做什么你皱眉,她瞪眼的?一点误会嘛,还都没完没了的。”
  清涟也已起身,生生把从奕拉了回来,按在座上:“奕哥,人家寿星都发话了,你可不许走了。”
  叶恒见气氛仍不似先前欢快,也帮着添了一句:“毓庆宫主没在,这热闹就少了三分。”
  “可是呢。”韩越一拍大腿:“怎么把他给忘了?阿恒你今儿脑子也是不在家,想什么呢?”
  叶恒听出他话带揶揄,轻笑了一声:“在想……待会儿灌韩少爷你几杯辣酒。”
  韩越哈哈大笑:“只管放马过来。咱俩不定谁先躺倒呢。”又一叠声地催促云瞳,让往甘泉宫去接沁阳。
  云瞳瞟了从奕几眼,见他低垂着头安静坐着,也不言,也不笑,如一尊静默的菩提。又见面前丢着一只香囊,其上绣的夭盛碧桃,迎风怒放,满含春意,手工极是精湛。却不知此物有何寓意,被他方才一把掷出。
  清涟见云瞳皱着双眉,频频看向那香囊,就笑着取了回来,又系在从奕的腰间:“奕哥,你的东西……”
  从奕想要推拒,终是长叹一声。又见韩越拉过提篮,笑着说道:“好歹挑一个罢。别管她,就当是我送你的。”
  清涟、叶恒、凌讶都随之附和。
  从奕本是温雅知礼的人,不好拂了众人心意,便随手取出一物,恰是一枚白玉制成的印章,雕成木鱼形状,旁边还拿银丝系着小小的锤柄。底面百勾千划,线条迂回流转,不知刻的什么。
  小北递来红泥。从奕轻蘸了一下,就印在了掌中,细看竟是个篆体的“缘”字,不由心中一动,下意识就抬头看向云瞳。谁知她正盯着自己,灼人的眸光中含着审慎。
  两人互视了一刻,同时别开脸去。云瞳暗道:上次见他就觉得有些熟悉,他容貌虽然很美,可长的一点也不像爹爹……他说爹爹曾问过他愿不愿意陪在我身边……可是自我出生起,爹爹从未离开过长门宫,怎么可能去寿宁侯府问一个小郎的心意?难道是定亲前派叔叔们前去相看过?可他又说,曾有幸亲睹过爹爹的风采……他还知道我小名叫眸眸……这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是疑惑,不禁又转眼去看从奕。犹记得在徽州小园乍然相逢,他那如春水般温柔的眼波中流动着惊喜、思恋的涟漪,可此时,却是一个个伤痛、怨闷、绝望的漩涡……他说他母亲不知他的心意,他的心意难道是……
  正在怔愣,忽觉腰间一疼,原来是韩越暗地拧了自己一把:“你把人家的心都伤透了,干嘛又不错眼珠地盯着看?”
  云瞳一窒。又听他笑道:“你瞧瞧对面阿恒,还想和我斗酒?呵呵,醋就酸倒他了……”
  云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叶恒双眸生嗔,正嘟着嘴无声抱怨着:“忒是风流,见一个爱一个……”
  云瞳朝他一瞪眼,也无声地动了动唇:“胡说……”
  忽觉两侧各有一束眸光射来,云瞳左右一看,却见离凤和从奕都迅速地移开了眼睛,一个装作正和冯晚说话,另一个却低头看向掌心。
  凌讶自然也瞧出云瞳和叶恒的亲密来,放下茶盏,凑近旁边人低声说道:“你知道我姐夫是怎么管姐姐看别的男人的?”
  云瞳一僵:“本王不好打听别人家的事儿……”
  “哦!”凌讶故作恍然:“那我告诉对面那位去吧?”
  “诶,喂。”云瞳顾不得男女有别,赶紧拉住他:“那个……凌娘子和楚先生的事儿,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凌讶“噗嗤”就笑出了声,指了指被她紧攥着的胳膊:“我姐姐见了美人,只敢当作没看见一般。你可倒好,不仅看起来没完,还动手动脚的。回头我问问姐夫,该如何管教你这种女人。”
  云瞳被噎得倒仰:什么什么,你还想管教我……楚添幸亏被你那个傻瓜姐姐娶走,不能再祸害别的女人了。你还惦着跟他学,当心自己嫁不出去。
  光顾生气,却忘了松手。凌讶由着她握住自己,却朝叶恒作出了一脸无奈状,摊摊手,耸耸肩,撇撇嘴,那意思是:瞧你妻主啊,刚刚认识就死命拽着人家。人家是长得美,又惹人喜欢,可她也不能这样啊?霸着不放,肆无忌惮……
  叶恒气得冷哼了一声,脚下踢了踢沈莫:“提醒王主一下,时候不早了,赶紧开席,别净看这个,搂那个的。”
  沈莫还绕在自己的心事里,冷不防被他一激,不及细想脱口便道:“王主,阿恒让我提醒你一下,别看这个,搂那个的……”
  堂中一片哄笑。小北岔了气,捂着肚子又是笑又叫疼;小西笑得在地上打滚;韩越指着沈莫和叶恒,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云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懊悔得要命:今儿跑来凑这个热闹干嘛?
  沈莫也知自己说错了话,眼见众人都笑指自己,俊面也憋得通红,转手一指叶恒:“你们笑我作甚?都是他让我说的。”
  叶恒羞得趴在桌上,把脸藏到了两臂之间,任谁叫谁拉再不抬头,心里只骂沈莫:你是真呆假呆?这种时候还来卖我。等晚上回去,非把你胳肢到死……
  冯晚也跟着笑了一阵,心中却不无羡慕:“这些哥哥都是英王的男人吧?有已经嫁了的,也有定下还没娶的。他们和妻主说话一点也不拘束,嬉笑玩闹,其乐融融。英王也是奇怪,夫侍们笑话她,她一点没恼,一言未责。看得出来,她对他们个个都宠爱得紧,给韩少爷做生日,又怕其他哥哥吃心,巴巴买来一篮子贵重礼物,挨着个儿的送。我成亲两年多了,妻主她……却没送过我一样东西……”
  想到此处,眼神顿黯,又瞧了瞧手中那精致无比的小风筝,叹了一口气。忽觉桌上、桌下,两只手分别被人握住,身旁凌讶和离凤都低声说道:“小晚,别难过。”
  冯晚感激地朝两人各望了一眼,微微点头。一时又看云瞳,听她正用宠溺的语气对韩越和清涟说道:“快别笑了。当心肚子疼,洛川名菜酸溜鱼条可吃不进去了。”
  韩越笑得一边喘气,一边喊道:“还让我们吃酸溜鱼条呢?不怕我们都被醋腌酥了么?那样你还能有个好?哦,我想起来了,你的侧君聂赢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快把这盘洛川名菜给他端去吧,让他学着也拈个酸……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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