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方轻叹了一声,走回屋里。却见杯盏狼藉,韩越、凌讶和沁阳都喝得不少,尤自端杯互碰。
云瞳即令撤席,怕他们有事,命叶恒、沈莫和清涟各护送一人,都回去歇息。又见从奕自桌旁起身,遥遥朝自己行了个礼,也不叫仆从们跟随,径自下楼。
云瞳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亲身跟在其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因为我在写标书,周四交,所以写的比较慢,亲们见谅。
刚才把冯晚和从奕放在一起,感觉从奕的部分写的潦草了一些,感情没来得及展开,所以决定修改一下,把从奕放在下一章。对看过这一部分的亲说声抱歉。
第180章 第178章 奈何相逢竟不识
从奕独自步入后园,在森黑漆漆的小路上慢慢走着,衣衫几次被树枝刮破,他也不甚在意,低头默默想着心事。走着走着,听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云瞳。
两人对视一眼,云瞳偏头咳嗽了一声:“这条路不甚平整,小心被石头绊倒,摔花了脸。”
“多谢英王提醒。”从奕见她避看自己,自嘲一笑:“既无悦己者,摔花了脸也无所谓。”言罢转身继续向前。
云瞳见他竟如赌气一般,哪里黑,哪里难走,就非往哪里去,也只得快步跟上。
从奕一边走,一边却留神细听,见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觉添了期许: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云瞳却在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问问他,何时遇到过爹爹?何处遇到的爹爹?自己以前有没有见过他?何以有些眼熟?可一想到爹爹,便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长门宫的旧事,尤其刚才听了冯晚的遭遇,心头大不是滋味。瞧瞧前面飘逸如仙的富家贵子,何曾受过那些苦楚?再想想他母亲当年的挖苦讽刺,毁了爹爹的遗愿,伤透了自己的心,不觉又添了烦躁怒恨。
从奕放慢脚步,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她赶上来,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心中苦笑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一段路。云瞳眼见他步上小桥,倚在栏杆上盯着湖水发起了呆,无奈又说道:“这黑灯瞎火的你能看见什么?”
从奕似是自语:“能看见水中的冷月,想起御河的寒星。”
云瞳瞪着他:“都这般时候了,就别搞得诗兴大发了,快回去吧。”
从奕见她听自己提起御河竟无知无觉,越发灰了心肠:“我一会儿会回去,不劳王驾相送了。”
“本王有说在送你么?”云瞳见他磨磨蹭蹭,正有些不耐烦,闻言一嗤:“别以为说了两句冠冕堂皇的话,本王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从奕身子一晃,看着云瞳踉跄着后退。忽而间悲难自禁,猛地转身,发足就向前奔去。
云瞳一愣,急忙追上。谁知快到月亮门时,从奕突然停步,自己险些撞到了他。
从奕咬着下唇,紧盯着她问道:“眸眸,我最后叫你一声,最后问你一句:我知道你恨从家,恨锦衣郎,那……那你为什么也恨小白鸽?就因为那一晚他被叫去侍奉太后,爽了御河之约?”
小白鸽?他怎么会知道小白鸽?云瞳完全愣住:小白鸽……那个漂亮的、善心的小男孩,因为偷着给自己送吃食,被太女逮住,乱棍打杀了。他那血肉模糊的小身子被卷在草席里,扔去了乱坟岗。他爽了御河之约,却是为自己死了。自己为他大病一场,却无意中听到了先帝和父亲的对话,之后……之后……
从奕见她一脸震惊、迷惑、似是极力在回想着什么,禁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一颗心越沉越深,越沉越深,绝望得再无着落……
“原来……你不是恨他……你是忘了他,早就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啊!”从奕痛哀了一声,两行清泪顺颊而下。他闭眼捂住了口唇,转身就扑进了院子,直接进屋锁住了大门。
“哎,等一下……”云瞳心一紧,追过去刚要拍门,忽见院子里闻声出来五六个仆从,躬身向自己行礼:“参见英王。”
云瞳顾不上理他们,连声叫道:“从奕,从奕?你怎么会认识小白鸽?你怎么认识我爹爹?你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屋内传来从奕的痛哭声,听得人心都揪了起来。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云瞳,见她无措地站着,手放在门上,一脸惶然。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里面哭声渐止。
“从奕?”云瞳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拿您儿时的一句戏言当真,原本就是我傻。其实,当个癞皮狗也没什么。”良久,方传来从奕哭得沙哑的声音,却是空洞洞、冰凉凉、无比淡漠绝望的逐客令:“英王殿下请放心,小白鸽也好,锦衣郎也罢,从今往后,从奕不会再痴心妄想了…… 您请回吧。”
云瞳呆在当地,一幕幕往事从脑海里飘飘而过:
高高的树枝儿,柔柔的轻风,甜甜的蜜饯,小儿女的懵懂情话……
“小白鸽,你以后每日都来陪我吧?”
“不行呢,我听爹爹说就快要回去了。”他有些黯然。
“那……怎样才能每天都待在一起呢?”
“……”他低着头微微红了脸庞。
“哦,我知道了。我把你娶回家,你就能一直陪着我了。小白鸽,我娶你好不好?”
“……”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咱们拉钩,不许反悔,谁反悔谁就是癞皮狗!”
癞皮狗……
癞皮狗……
云瞳闭了闭眼睛,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手从门上缓缓滑了下来。
“王主……”毓庆宫主的院子里出来两个首领模样的教养公公,赶过来请安,其中一个是极有眼色的:“王主过来是有什么话要教导宫主么?宫主今儿多喝了两杯,已然睡下了,天色又已这般时候,不如明日,再让他去您那里。”
云瞳定了定神,也知道夜静更深,自己还待在人家深闺小郎的院子里大不合体统,从奕又是那般伤痛,如何能与自己心平气和地说话。只得点了点头,吩咐仆从们:“照顾好从少爷,有什么事立刻向本王禀报。”
“是。”仆从们一个字不敢多说。
云瞳暗叹一声,回身走出院子,一路默然:原来,当年死的男孩不是小白鸽……难道小白鸽竟是从奕?竟是,从家的锦衣郎……
……
冯晚随着离凤往他住处行去,一路极是忐忑,暗悔自己酒后失态,竟搂着人家的妻主倾诉心事,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昏话,当真无脸之至。
“小晚,冷不冷?”离凤见他一直弓腰缩背,停下脚步为他紧了紧披风的带子。
冯晚见他仍如往日一般对自己嘘寒问暖,更是羞愧无地。红着脸,垂着头,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拉着离凤的衣襟小声说道:“哥哥,我……我刚才喝多了……我,我从没喝过酒,不知道后劲儿那么大……我……”
离凤的手停顿了一下,也没说话,拉着他又向前走去。
冯晚越发不安,想着他一定是生气了。几次想开口解释,可一见他不声不响容色冷淡的样子又胆怯了起来。
等回屋躺到了床上,离凤挥散仆从,亲为冯晚放下了帐子:“都快二更了,睡吧。”方转身要走,不妨被他攀住了袖子。
“离凤哥哥,你先别走。”冯晚哀求道:“我做错了事,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别……”别和我生分。可这一句话竟有些说不出口。“我刚才真是醉糊涂了,把英王当成了你……我不是故意那样的,不是想引诱英王,真不是……你信我,信我行不行?”
离凤见他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深叹了口气,偏身坐在了床旁:“小晚,我没怪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
冯晚握住他的手:“那,那你也一定伤心,难过了。哥哥,对不起。”
伤心难过?为紫云瞳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离凤皱了皱眉:这不可能。刚才看见她抱着小晚,情状亲密,自己是有一瞬间心里不舒服,可那是因为小晚……她难道看不出小晚醉酒了,还寻机去占便宜。自己都有那么多男人了,还非要去招惹人家有妇之夫,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紫云瞳风流好色,果不其然。
冯晚见离凤面色又沉了下来,赶紧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嗯。”离凤把他按回了被子:“酒是穿肠□□,咱们喝多了没好处,容易上女人的当。你以后躲着英王一些。她性好渔色,你长得又美,别一来二去真闹出什么事……”
冯晚“刷”地臊红了脸:“你别气了……我,我明天就走。”
“我没气。”离凤给他掖好被角:“你的事凌讶都跟我说了。他要留在这里等姐姐姐夫,你也一并住着吧。英王不是也说了,不放你走呢。”
冯晚一僵,忽然想起英王贴着自己脸颊时说的那句话:别怕,有本王在……自己在姬家被公公打骂时,从未听妻主说过一句让人安心的话。有时受不住哭嚎两声,还要遭到斥责,说是扰了她休息……
离凤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痴恍了起来,伸手将趴在他脸上的小发卷拢到了耳后:“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
言罢起身熄烛,转回自己屋内,却不宽衣就寝,就在桌旁呆呆坐着:韩越、从奕、清涟、叶恒、沈莫、凌讶、冯晚……一张张绝色面庞从眼前滑过。
离凤微微叹了口气。
若怜端了热水进来,拧了毛巾帮他敷脸:“公子怎么不高兴?”
离凤并不避讳他,照着镜子幽幽问道:“今儿晚上她看了我几眼,和我说了几句话?若怜,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她那些男人漂亮?”
“怎么会呢?”若怜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英王,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公子,不是我说你,你对王主太冷淡了。她来你身边的时候,你一丁点儿热络劲儿也没有,倒像是满含怨气,都把人给吓走了。你怪她不看你,不和你说话,那这一晚上你又看过她几眼?可曾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连笑模样都没怎么露过。”
离凤默然不语:对着她,我就想起司烨,韩飞说是她下令把司烨投入了火中……让我对她强颜欢笑,曲意奉承,我怎么做得到……
“公子?”若怜把簪子撤下来,又给离凤梳头:“以前听你提起妻主,都是满含眷恋思慕的,可怎么回到她身边,你却变成这么一副样子,神态冷冷冰冰的,说话也硬硬邦邦的,虽守着夫侍的礼,却不是和她举案齐眉,到像是不得不为之,里里外外都透着疏离。是不是你和王主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离凤眉头一皱。
“嗯。”若怜说道:“我听小北说了,王主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派人找你,可见她心里是装着你的。听说你受了那么多苦,她心里很后悔,后悔一时顾及女人的脸面,应允了你的请求,到庙里出家。”
“女人的脸面?”离凤一愣。
“是啊。”若怜叹了口气:“小北说,三月姑娘告诉他,元服的第二日,见没了暖床小宠,她们问过王主,王主说是你不愿意嫁她,执意要走,她就放手了。像王主那样身份地位的女人,被已经……已经伺候过自己的男子当面拒绝,脸面上总是难堪。”
离凤低头不语。
“而且……”若怜又道:“三月姑娘让小北告诉你几句话,小北因现在王主身边当差,来往不便,就让我得空说给你听。”
“什么话?”
“三月姑娘说:当初因为你不见了踪影,王主担上了残害男子、修炼邪功的骂名,至今还是传言汹汹,无法辩解。后来为了护你,救你,寻你,花费无数财力,损折了不少亲卫。在春藤馆,她为了把你赎出火坑,豪掷了九万两白银,又留下了好色无度的声名。此事传回上京,必受御史弹劾,还不知圣上会如何降罪呢。”若怜叹了口气:“三月姑娘说:请公子切莫辜负王主一片情意,否则……”
“否则怎样?”离凤已然黯淡的眼神忽又凌厉了起来。
“否则公子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离凤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若怜又道:“能嫁个疼爱自己的妻主是福气。你看冯家小郎君所嫁非人,过得多不幸。像王主这样的人,有缘遇到实在不易,公子该珍惜才是。”
离凤拿起那只黑木簪子看了一会儿,轻声叹道:“怜弟,你说的是。我很想当她最舍不下的那个男人呢……”我要知道她那光华外表之下到底藏着一副什么样的心肠,我要从她口里亲耳听到娘亲和司烨究竟是怎么被害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二会葛千华。
第181章 第179章 二会葛千华
天将拂晓,云瞳便起身更衣,金冠束发,紫蟒加身,更衬得身份贵重,英气逼人。三月看直了眼睛,啧啧赞道:“怪不得圣上赐您封号为英亲王,真是实至名归!”
云瞳一拍她脑袋:“别学贺兰桑一副花痴样。”转而吩咐小北:“不用去叫醒叶使他们了,昨晚都喝了不少,今儿歇歇吧。”
“主子,您可真够体贴的。”三月嘻嘻笑道:“不过也是,青麒大殿上全是女人,把他们带去怪不放心的。”
云瞳白了她一眼,径自出门上马。
待等过了巍峨的正阳门,迈入金碧辉煌的皇极殿,三月才知自己想错了,那正中宝座上竟并肩端坐着两人。着龙袍挂冕珠的自是国主青泰,容色憔悴,两鬓苍苍,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旁边一位男子,着黑金衮衣,绣五彩云龙,上幅三川锦绣,下幅八宝团花,胸前盘着三圈东珠。年不过四十出头,姿态庄重,眉目含威,天然便有一股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