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葛千华摆手止住:“让他们照常更换。越是这个时候,越得沉得住气,不要让人觉出今夜有何不同来。”
“大人高明。”滦平打开房门,见五六个仆从低着头,捧着花,依序而入,动作十分麻利,极快地又都撤了出去。
屋内泛起一片清香,沁人心脾。葛千华笑道:“这是晚上盛开的兰种,又叫子夜香。”
滦平并不太懂这些,胡乱看了几眼之后问道:“大人,您看紫云瞳有没有起什么疑心?她真会如约而来么?”
“机不可失,她一定会来。”葛千华胸有成竹:“紫云瞳年轻骄傲,自命不凡,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下臣在想,她不一定自己亲来,也许会派人顶替。”
“谁能顶替得了?”葛千华不以为然:“又有谁的武功能及得上她?真要是中了我的圈套,那顶替的人能安然脱身么?”
“您说的是。”滦平点了点头:“即便是派人前来,只要被圣后等人见到,效果也是一样。”
“就是如此。”葛千华笑了笑,闻着缕缕兰香,心绪渐渐平缓下来。
“另外,您看宫主那里,今夜是不是派人把守,不要使其误出,生了防碍。”
葛千华摇了摇头:“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不能闹出风吹草动来,否则使紫云瞳看出破绽,有了防备,咱们可就白忙活了。我已命人给宫主的药里加了麻灵散,他吃过之后自然会安睡,你不必担心。小谢与紫云瞳会面的地方选在他院落之旁,纵有些动静,就说是本相择寝,宫主手下的人也不敢多事。”
“大人处处深虑,下臣不及也。”滦平倒是真心佩服。
“你去等着迎接赤司炀她们吧。”葛千华窝进太师椅中,闭目养神:“我先歇一歇。”
“是。”滦平见她眉目间隐有倦色,不敢再扰,起身辞去。
葛千华却了无睡意,脑子里把所有安排从前至后又细细捋了一遍,想到小谢时,觉得应该再嘱咐他几句,便叫过一个小仆来,似乎很是随意地吩咐道:“你去谢公子那里,让他‘妆扮’了过来。”
……
小仆匆匆来到后院谢晴岚的院落,没等进门,就有人迎了出来:“哥哥有什么事?公子已经休息了。”
“相国大人传召,命你主子过去。”小仆笑嘻嘻地答道。
“是去侍寝?”
“你说呢?”小仆挤了挤眼睛:“大人说了,请公子妆扮妆扮,呵呵。”
“去往何处?”
“外书房。”小仆见递过来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大是高兴:“请公子快着一些。我先回去复命了。”
等他走远了,白虎从院子中黑暗的角落中转出,朝接话的自己下属努了努嘴儿。
下属会意,放重脚步,急急慌慌地跑进门去:“公子,公子,不好了。”
谢晴岚正在里屋易容,闻声一惊,赶紧躲到床帐之中,装作刚从睡梦中惊起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元寿宫主传您速去见他。”
“啊?”谢晴岚大惊:“可知何事?”
“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又编排了您的闲话,惹得宫主大怒。宫主命您一息香的功夫必需到达,否则……”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小谢打发了他,拽着帮忙易容的师傅,低声求救:“这可如何是好?宫主上次□□,抽了我好几鞭子,今儿还不定要怎样?偏又是赶这个节骨眼上……”
那师傅紧皱眉头:“相国大人吩咐了,轻易莫惹宫主疑心。我估摸他是吃了飞醋,要端一端正君的架子,也不能太过为难您。现在不过二更天,还都来得及。您先过去稳住宫主,老奴去讨相国大人一个示下。”
“公公,你可得请相国大人一定来救奴家啊。”谢晴岚心慌意乱,却也知此时违抗不得那位皇朝宫主、正室郎君,急急忙忙洗脸换衣,赶奔正房而去。
那师傅等他带着仆从都走远了,方转出屋子,欲去报信,刚至院门,就被一人拦住:“宫主早有所料,他前脚把谢公子传去,尔等后脚就跑去相国大人那里胡言乱语。哼,好大的胆子,给我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有事出门,估计得晚上回家才能写文,请大家周一再来看吧。
第227章 第224章 阴差阳错
师傅一惊,方要辩解,已被白虎点中了穴道。他环顾四周,见整个院落都被元寿宫主的人控制了起来,心中万分焦灼:糟了,糟了,宫主怎么单挑这个时候吃醋、任性、发脾气啊。看这个架势,跟着小谢公子的几个人也没机会去给相国大人通风报信了。子夜时分若公子不能按时抵达正院东厢,误了大人的事,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怕都得被活剐了啊!
白虎可不管他如何惊悸,上前补上一指,令其晕迷过去。清点人数,一仆未漏,都看管在屋内,这才与角落中一个黑影耳语了几句:“……上复你主子,这里一切妥当……”
……
后园一片阴暗的花树背后,素问披上小谢素日常穿的外氅,吩咐青龙道:“再叮嘱朱雀一遍,务必要逼着柳昔将小谢留住,子夜之前,不许放他们离开。”
“是。”青龙帮他整理了一下纱帽,低声求恳:“主子,您非要自己去闯这虎穴么?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怎么向太后和陛下交代啊?还是让奴才替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素问目光沉凝:“这件事除了我,谁也替不了。若苍天不佑大璃,素问愿以身殉。”
“主子……”青龙哽咽起来。
“我要是真回不来,你再哭不迟。”素问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四个,打小就随在我身边,该知道我的心意。今夜若不能成功,你们也别再回玉渊了,就此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去过普通男子的日子。三哥应了我,一定会设法保住你们的性命。”
“主子,我们几个早说好了,生死都和您在一起……”青龙抹了一把眼泪:“您不必再费心操持那些事了。”
“怎么非要当傻瓜……”素问话到一半,也红了眼圈,忽而想起一个人来,又嘱咐道:“记着把柳昔送入密道,放他一条生路。”
“是。”青龙见他移步要走,又追问道:“您可有什么话留给陛下?”
“我死了,谁还能护着她?摊上这样无能的哥哥,算她倒霉。”素问想起年方六岁,聪灵巧慧的妹妹来,宠溺一笑:“有话等泉下见着再说吧。”
“那……”青龙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若太后问起……”
“……”笑意在素问唇边倏然僵住:“若转世还得遇上他,我宁愿当一缕游魂,不去投胎了……”
……
外书房
葛千华瞧着自己印在墙上的影子,飘忽闪动,幽沉暗昧,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站起身慢慢踱到窗前,低头轻嗅子夜兰的芳香,静静平缓着情绪:怎么活到这把年纪,经的事越多,胆子却变得越来越小?今夜又非生死攸关,何来这思潮万端,神魂悸动?莫非自己真是老了,一夜未睡就疲累若此……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岁月无情,时不我待,更要抓紧,眼见得离王座仅一步之遥了……
“大人,谢公子到了。”亲卫头领闪身而入,低声禀告。
“让他进来吧。”葛千华收起对自己的一份怜叹,转身入座。
“大人,奴才觉得谢公子今晚有些奇怪……”亲卫头领迟疑了一下,还是回道。
“哦?”
“他孤身一人前来,未带仆从,与平日大不相同……”亲卫头领皱了皱眉:“且他围着披风,戴着纱帽,看不清头脸……”
葛千华一笑:小谢妆扮成素问的模样,自然不敢以脸孔示人。独自而来,悄无声息,正是依我前番所命。这些话无需多作说明,便淡淡言道:“我知道了。叫你的人稍远一些守在门口,不许进来打扰。有事我会叫你。”
“是。”亲卫头领不敢再言,叩头离去。
素问甫一进入,就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淡香,又见窗前兰盆里撒着几瓣粉紫,不由唇角微勾。他反手关紧房门,掀去纱帽之时已在脸上摆好了妩媚的笑容,打叠了娇嗔的说辞:大人,您怎么又召小谢?还说什么让我安心养病。您就只会哄我。今晚,我非要替他伺候您一次,可好不好呢?
葛千华只觉眼前一亮:自己那美貌无比的正室郎君俏生生站在面前,眉如弯月,眸横秋波,朱唇含笑。“像,真像……”
素问刚含羞叫了一声“大人”,就被她的反应弄愣了一下:像?真像?什么像什么……
“晴岚啊。”葛千华笑着起身:“你和宫主的高矮、胖瘦、音色都相差无几,聪明劲儿也够,我就知道,你装他一定能装像。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装得这么像……”
啊?素问闻言大惊:她让谢晴岚假扮成我的模样……这……
葛千华围着他转了一圈:“宫主久病,容色苍白,你知道用胭脂遮掩几分,这便露不出什么破绽来了。不错,真是不错。”
素问只觉心跳如鼓:怪不得她传给小谢的话是“妆扮了”过来,怪不得她的亲卫们对我孤身掩容毫不起疑……不知老贼这般布置是要做什么?现在阴差阳错,我竟然真成了小谢,这该如何行事才好……
他方露出一丝忧惧,就听葛千华不悦地说道:“晴岚,如今你就是元寿宫主,要摆出他皇子正君的气派来。你瞧他素日里是何等的冷艳矜贵,对本相都不假辞色,何况是待她人,可曾有过半点胆怯谦逊之态?”
素问一僵,眸光趋冷,不由自主就露出嗤笑不屑的神情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葛千华合掌赞道:“就是这个劲儿,很有宫主的傲慢,很有正君的威势。”
“大人……”素问不知此时是该演自己,还是该学小谢,才自强笑了一声,又被葛千华打断:
“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太媚太娇,会让紫云瞳生出戒心来。”
紫云瞳……素问又是一惊:小谢扮作我的模样,是要去见紫云瞳?
“即便你要使一些男人的手段,也得记着宫主的身份。鸣凤宫大宴,你不是也去了,可曾听到他是怎么揶揄紫云瞳的?”葛千华点了一句。
“嗯……”素问只得答道:“我听宫主说:多谢英王送的山楂糕,松软可口,酸甜怡人,奴家都没吃够呢!”
“好,好,好!”葛千华大为惊叹:“晴岚啊,你真聪明,这句话学得极具宫主韵致。紫云瞳再听上两回,一定会防备全消,引颈就戮!”
“……”素问暗自咬牙:现在怎么才能让你防备全消,引颈就戮呢?
“晴岚,我上次教你的那些话,你都记清楚了么?”葛千华回身问道。
素问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敢稍有迟疑:“记清楚了……”
“光说那些还不够……”葛千华沉吟道:“我想,你需得主动诱一诱紫云瞳……”
“……”素问只怕她让自己重复一遍那些已经“记清楚了”的话,正苦思对策,忽然听见这么一句,心中大怒。
“诶”,葛千华见他面染绯红,不知是气怒交加,还以为是羞怯腼腆:“不能搞你平日媚奉我的那一套,要用宫主的调子。”
“宫主的调子……”素问垂下头,脑子里急速转动着:“那……奴家在大人面前先演练一番,以免到时不像,惹紫云瞳疑心。”
“也好。”葛千华回身坐到了椅上:“你就把我先当成她吧。”
素问举袖掩住唇旁的一丝冷笑,仪态万方地向桌案旁走了几步,款款儿笑道:“几日前在广和园遇险,承蒙英王相护,奴家还不曾当面道谢……”
虽说得正正经经,可那软语娇声,听得人格外舒坦,葛千华满意地点了点头。
素问走到她近前,眉眼一弯,压低声音悄悄说道:“王驾将那位心上人交奴家教导……也不知教导成什么样子,才能配得上您。奴家为此日夜不安,只怕有负重托。”
眸中似含顽皮,话中却有暧昧,葛千华不禁笑道:“她自己说过,期异日得一贤内助如宫主者,平生之愿足矣。”
素问“吃吃”一笑,又贴近了一些:“奴家有何好处?万金之躯,倾国之貌,都不能得妻主青眼。下嫁半载,如处冷宫,青春蹉跎,芳华消逝,真是……”
话未尽,幽怨丛生。葛千华不知自己为何,心中竟起了叹惜之意,又见他烟眉微蹙,秀目含嗔,广袖时开时合,阵阵兰香飘来,端是个惹人怜爱的尤物……
“王驾后府美人如云,奴家……”素问这一句还未说完,就被葛千华猛然揽住腰肢,抱进了怀中,不由轻“啊”了一声。
“阿素,紫云瞳那人最是怜香惜玉,可受不了你这个样子的……”
素问极力压抑着对葛千华的无限厌恶,只微伏在她耳旁笑着提醒:“大人,您也认错了呢。难道以前您就是喜欢宫主,而非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