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说?”聂赢臊了,一手将他扒拉开:“和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小心家法处置!”
和你妻主学的┄┄小夭扮个鬼脸儿,这才煞有其事的言道:“英王问您:小聂赢想她了没有?”
“┄┄”千等万等,聂赢万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句,刹时呆住。
“少爷,小聂赢是┄┄”大蛮摸不着头脑,便往他肚子上瞄去:难不成已经珠胎暗结了?
聂赢面红耳赤,看他们都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腹下,赶紧背身转头,两腿死命夹紧:紫卿,你怎么这样无赖┄┄谁想你来┄┄
“英王还说,让您算算欠账,差一时一刻,一分一毫也不行,回头都得给她补上┄┄”
大蛮见小夭每说一句,少爷的脸就会更红一层,大是诧异:“少爷,您怎么了?英王这话┄┄”
小夭暗自锤了他一把:傻瓜,还问┄┄接下来,他倒一本正经的将紫云瞳给聂赢布置的住处详细描绘了一番:房舍如何气派,家具如何像样,摆设如何精致,仆从如何尽心,末了言道:“匾额也是英王亲笔提的:问归楼!”
聂赢一怔。
“英王盼您早归!”小夭笑道,又将云瞳收走了嫁妆匣子等事一一回禀。
“怎么没送过她东西?” 大蛮皱眉诧道:“破天匕还不算吗?”
小夭“嗳”了一声:“我这脑子也不转了,当时光想起莲焦了!”
“┄┄”聂赢只当他在云瞳面前提过鬼域兰那邪门玩意,勾起往日情.事,越发脸红如血。
“英王最后还说了一句┄┄”小夭被打发出帐,临走前悄悄告诉聂赢:“要是您胆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就算逃去天帝神宫、阎罗地府,也照样擒回来教训!”
“┄┄好凶!”大蛮才露惊色,就被小夭一把拽了出去,匆促间似乎看见聂赢唇边扬起了一丝浅笑,却又迅疾抹去。“咦?少爷怎么不害怕┄┄”
聂赢敛目垂头,独在帐中坐了半晌,心闷神飘,不得安宁,便也撩帘而出。
“您是要二次巡营?属下先去备马!”在外值卫的岳和问道。
“哦┄┄只在近处走走┄┄”聂赢摆手止住了他。在军帐之间慢步穿梭,偶然抬头望月,但见朦胧静美,始终在云朵团绕之间。
“不知胤国中秋节有何风俗?”
岳和想他是问自己,便坦然作答:“大胤最重家礼!这一夜游女远归,老幼团圆,一家人其乐融融,围烛夜话。”
“┄┄”聂赢暗自咬唇:“胤皇必要赐宴?”云瞳身为亲王,这样的大节日里该当入宫行礼,陪王伴驾吧!
岳和摇了摇头:“每年中秋,圣上给假半日,令群臣早归其家,各去团圆。宫中虽有小宴,也只是凤后千岁携各宫君卿贵人们恭领。”
“哦!”聂赢隐有失望:看来她是在府里和那些男人一起欢度的。不知怎样热闹呢,也不知┄┄可会想起我来?
岳和暗度其意,不好安慰。看他沉默的走着,也只静静跟从。
“岳使远来大龙,竟不得那半日清闲了┄┄”聂赢歉意一笑。
“属下?”岳和一愣:“属下何有假过?除非养伤,否则一年到头,皆要尽忠职守!属下也不惯清闲,无事可做,倒觉烦闷。”
“┄┄”聂赢点了点头,颇生感叹:“辛苦了!”
岳和淡然一笑:“谢侧君体恤!暗卫皆是如此!”话一出口,忽而想到出赐的那两个人:已然摘纱承欢。听说极得英王宠爱,戒掉了漪澜草瘾,只等一朝受孕,便可请旨还哨,脱离暗部,过上平常男人的好日子了。赶上今夜这种时候,想来正和妻主缠绵┄┄他情不自禁的低叹了一声:同是暗卫出身,遭际各不相同,人家就有那种福气┄┄
聂赢吹了阵夜风,心头仍不爽快,便缓步归帐:“这里不比上京,八月中就冷的很了,岳使到里面值宿吧!”
“是!”岳和等打更之后,方循例入帐,就在门口打个地铺,和衣而卧,甭管睡得着睡不着,都不会弄出一丝声响,以免搅扰侧君休息。耳听内里床上,聂赢还在辗转反侧,似乎心事重重。
眼望空空荡荡的行军帐,聂赢想起云瞳给自己置办的那座精致院落,不由喃喃念道:“问归楼┄┄问归楼┄┄”
案几上无酒无肉,他怔忡了一刻,从腕上脱下那两只金环来,两手各持一只,权当杯盏,轻轻对撞:紫卿,祝你┄┄话到口边,却不知该祝祷些什么!聂赢颓然一笑,将金环又戴回腕上,忽见这两只不知几时已然扣到了一起,勾锁连动,浑然一体,不由又是痴住:紫卿,你便要这般擒住我吗?若它年皮肉不存,只余精魂一缕,纵往天帝神宫,阎罗地府,你┄┄还认得出我来么?
今日勘察太阴山脉,便知北疆战事之难,非我所能掌控。氏族之间仇结祸连,已历百年,本就难于处置。大龙朝廷又无明政,叛时便征,顺时便欺,从无安稳时候。如今天下形势大变,紫胤灭亡赤凤,威势更盛。雪璃不能坐视,故衅戎狄,期以玄国内乱,而分一羹。这场大战,绝非能以阵前一时胜负而定。可斗战不胜,大龙国威更颓,日后与胤璃谈判何有筹码?久之,又如何在五国之间立足?而想在太阴山战败九戎,又岂是易事?
玄心平其人倒也心怀壮志,平牧川,夺雍州,军纪严明,发令果断,称得上是个掌军的人才。可是┄┄聂赢想到前几日老太爷去中军议事,回来说起玄心平斗志昂扬,以振兴大龙为己任,更欲以平灭九戎建首功,帐下诸将均抱观望态度,不肯多作附和┄┄
平灭为策┄┄自己当时便大摇其头:大军一动,竟以镇叛为名,行屠杀之事,如何平四国之议,收天下之心?纵然胜之,北疆亦不能安定。为将帅者,不可恃才贪功,而当以国家大计为重。玄心平如此定策,先不说胜算如何,已令人忧心忡忡。
聂赢一念至此,长叹一气:紫卿问我归期┄┄归期┄┄
鼓敲三下,夜色深沉。
聂赢翻身向内,又想起云瞳为争池敏受胤皇猜忌一事:她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军佐政,权重势大,也该想想退路。行事宜谨慎,性情要收敛,若什么都不顾及┄┄难免不生后忧。可她为了男人,何时何地不是嚣张任性呢?
继而由池敏再想到自己:我还埋怨别人多事,自己不也是她的麻烦?私回龙国,执意投军,见妻无日,团圆难期┄┄
聂赢阖着眼睛,伸手轻摸耳上徽饰,一遍遍恋恋难舍,就此恍惚睡去,梦中似置身一座阔大宅院,青松秀挺,兰蕊初放,红烛遍燃,沉香缭绕,迎面一块牌匾,黒木镶金,上书“问归楼”三个大字,笔力虬劲。自己正在怔楞,忽觉腰肢被人揽住,那道熟悉的清音含着惊喜在耳边响起:阿赢,你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赢就这性子,没办法。
第432章 温朵娜
清晨,玄心平撂下如山军务,带着李季、腾冲等一干将佐,亲自陪央金族俪戎亲王温朵娜来拜聂家老太爷,与她一面寒暄,自己一面腹诽。
温朵娜系央金族先王塔基世第二女,才干最著,深得宠爱,奈何其父是中土人士,因战乱被掳到九戎为奴,身份卑下,故不得册立。塔基世死后,群女争权,前雍州刺史郭开意图挑起内乱,故极力拥护季女元摩利杀嫡姐、夺大位。温朵娜审时度势,在紧要关头襄助小妹一臂之力,乱平,得封俪戎王爵,总算在九戎有了个像样的身份。她容貌肖父,黑发黑睛,衣着做派却是十足夷化,穿熊皮裤,披狐狸氅,勒着猫眼石的抹额,挂着大金琉璃耳环,明明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土话,偏要叽里咕噜的哼央金腔,还要玄心平找人翻译,装腔作势,施威摆谱,令人讨厌至极。
偏偏她顶着钦使的名头,是替小妹元摩利来拜望聂家遗属,进得中军宝帐,开口聂飘萍英才盖世,闭口冠军侯忠烈千古,天下闻名,人人敬仰。今见聂家军旗,思及往事,感慨万端,特请相见。玄心平使令牌宣召聂老封君,竟惹她鄙夷,谓中土自诩礼仪大邦,竟毫不通人情世故,直要亲赴男军行礼,以呈敬意。
李季跟在玄心平身旁,悄悄以密语传音:“大帅何不趁此良机将温朵娜擒住,则九戎无悍将领兵,胜之可期。”
玄心平不动声色的回她:“两国交兵,扣留来使,传扬出去贻笑天下!”
李季一窒:“大帅和戎狄讲什么中原规矩?她们性情狡诈,惯是翻云覆雨,您小心吃亏!”
“彼既敢来,便是不怕我扣押┄┄”玄心平暗暗掂量着温朵娜的来意:“拿拜会聂老封君当幌子,在道义上已然占先。我再有动作,落人口实,会让大龙颜面尽失!”
“┄┄”李季看了趾高气扬的温朵娜一眼,撇嘴未言。
“玄帅,这就是聂家军吗?”温朵娜忽然停步,指着前面问道。
但见营帐连亘,哨卡林立,兵士盔明甲亮,军容整肃非常,令人一见便生敬畏。
“正是!”玄心平见聂老太爷立身营门之外,如老鹤苍松,矍铄依旧,下意识就挺起自己腰背,站的笔直。
温朵娜惊讶一声,连忙整衣扶冠,收起桀骜之态,抢步上前,躬身施礼:“老人家!承蒙赐见,晚辈之幸!”
龙国军译官跟在旁边,正待给她做个注解,不妨竟听到了字正腔圆的中原话音儿,还那般彬彬有礼,文雅周到,全不似她刚才在大帐中的粗野做派,一时愣住。
“俪戎亲王┄┄”聂老太爷抱拳一迎:“不想军前相见,实出老夫意外!”
“咳┄┄”不只温朵娜掩面咳嗽,就连玄心平也是脸显尴尬。
聂老太爷看了她们一眼,侧身相让:“请!”
温朵娜似乎想上前搀扶,看人家老爷子威严前行,没有对她示好的意思,连忙收回双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老人家,北疆寒冷,请多保重!”
“谢王驾关怀,老夫已是风烛残年,若能生回归偃,不胜感激!”
“┄┄”温朵娜眼珠微转,故意朝玄心平瞥了又瞥,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玄心平垂下眼眸,没有做声。来到帐中,自己居于主位,往聂老太爷身边一看,见除了一位也是满头白发的老管家外,还站着八名亲兵,各个身姿英挺,披甲胄,戴面具,都是一样的打扮。
不知聂赢可在其中?她暗暗想着:自己每每升帐议事,聂家军都是老太爷应卯,并不多说少道,只管从命行事。却于私下常有良策相助,似乎是回营之后又与谁商议过的。
阿赢,必是阿赢无疑!玄心平心中一暖:他还是放不下大龙,真的跟来北疆了┄┄好,好,我便知你是笃爱家邦的好儿郎,纵受些许委屈,仍能顾全大局。紫云瞳粗劣伎俩,诱之小恩小惠,岂能混淆大是大非,困你冲天之志,夺你报国之忱?阿赢,你我同心携手,只待时机一至,定能振兴大龙,与胤、璃诸强一争长短┄┄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失望┄┄
见她眼光反复流连在自家子弟兵的脸上,聂老太爷甚是不悦,轻咳两声以示提醒,未见奏效,不由低声叫她:“大帅┄┄”
“┄┄”玄心平堪堪收回神思。她倒也十足镇静,转过头来对落座客位的温朵娜言道:“今见聂老封君,古稀之年率领家下儿郎随军北征,真使本帅欷歔!当年冠军侯坐镇雍州,与尊母曾歃血为盟:氏族和睦,永固北疆!不想斯人方逝,尔姐妹就背信弃义,重操兵戈,再添血债,夺城杀民,无法无天!今有何脸面拜望聂老封君,瞻仰冠军聂旗?还不速写降表,乞罪求宽,上达天听,等候诏命!若敢负隅顽抗,本帅一声令下,大军攻山,叫尔等九戎化为齑粉!”
她自横眉立目,义正词严。温朵娜却是担腿摇晃,一脸安然,等她铿锵话尽,方两手一摊,极尽疑惑的念了句夷语:“你说的什么?”
李季等一众将佐尽皆被气了个倒仰:好个不要脸的戎虏┄┄
玄心平眸光闪过一丝愤怒,命军译官上前:“译给她听!”
军译官嘀里嘟噜的念了一通,就听温朵娜冷笑连声,慷慨激昂的答了回来,中间几次拍案欲起,竟至壶倒杯流,似乎义愤填膺。
军译官听到后面,脸色惨白,冷汗迭冒,暗道: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怎么给大帅译呢?
“她都说了些什么?”玄心平不通夷语。
军译官嗫嚅了两下,还没等出声,忽见温朵娜示意一个部属上前:“梅骨朵,你来告诉她们!”
“是!”那女子涂着戎狄特有的脸妆,红一道子,黄一道子的,看不出本来面目,说话却是音调不准的中原口音:
“我家大王问你┄┄”她一指玄心平:“龙国玄氏有何脸面责我央金族背信弃义?昔年我母王与冠军侯定盟,朝廷颁下圣旨,许以雍州之外土地,令我族属繁衍生息。谁知开荒刚成,眼见丰收,尔等竟来抢夺,将我族人赶入了太阴山┄┄我母王请旨理论,被郭开诱入雍州,下毒害死,反行嫁祸,挑起央金内乱┄┄玄龙自诩上邦大国,行事这般卑劣狠毒,不知自省,还敢觍颜狡辩!”
九戎之乱由何引发,帐中玄龙诸将无不心知肚明,便是郭开定下夺粮灭戎之策,祸人未成,反受其乱。玄心平此时却不能示弱。她猛地一拍帅案:“俪戎王不要信口开河,说朝廷命官下毒害死央金王,有何佐证?”
温朵娜冷冷一笑,使梅骨朵继续言道:“大王有郭开亲笔供招┄┄不过,料尔等只会说些抵赖之词,看也无益。就等合适之机再行公告天下!”
“哼!”玄心平不置可否:郭开落到你们手里,那“亲笔供招”还能信么?你们又有几个胆子敢公告天下?
“再者,我全族不能再蹈冠军侯一门覆辙!”梅骨朵在温朵娜示意之下先向聂老太爷行了一礼:“聂侯是何等人物,灿如天上星辰!小聂侯又是何等人物,遍览六国,少有能出其右者。她们为玄氏天下殚精竭虑,尽忠报效,身不离鞍,南征北战,偶尝败绩,就遭铁刀屠戮,子弟不能看顾,家园不得保全┄┄”
众人目光“刷”的投向了聂老太爷,见他只是正襟危坐,目光幽远,不知在想什么。
“消息传来,全族痛哭┄┄”梅骨朵才言到此,就见温朵娜以袖拭泪,面露哀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