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良将,竟无下捎,真是令人怒火难平!”
温朵娜转而怒瞪玄心平:“叫你那个老娘洗净了脖子等着挨刀吧!”
玄心平看向军译官。军译官哪敢给她译说,只顾低头擦汗。
“我央金还不是一样┄┄”梅骨朵得了温朵娜吩咐,继续言道:“为你玄氏镇守北疆,代代辛苦,得着什么好处了?哈先、哈赤四族被你们让给了雪璃,牧川被你们强占耕种,央金躲入太阴山,衣食无继,你们还苛以重税,欺凌掠夺┄┄现如今又包藏祸心,挑动我们部族之间自相残杀!郭开当初怎么和我说的,哼┄┄”
她两手插腰,似乎是在极力端出温朵娜的气势:“告诉你们,央金族不会再奉龙皇为主,任人宰割!要是真有本事,就让玄承璧御驾亲来太阴山决战!看看谁成利刃,谁化齑粉!”
“放肆!”玄心平拍案而起,诸将刀剑出鞘,直指温朵娜主仆。
“本帅好言相劝,尔央金族不要不识抬举!”
听玄心平语调阴森,温朵娜不惧反笑:“怎么,玄帅又想故技重施了?没理就用强,没招就使赖!仗着人多势众,斩杀使节?好不威风,好不无耻!”
跟着她到此的梅骨朵等亲从俱是哈哈大笑。
温朵娜拿手一点李季等将佐:“中原有句俗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就凭你们,給聂侯母女提鞋都不配,还敢在此耀武扬威,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虽胜不过聂侯,擒你还是小菜一碟!”玄心平双眼一眯,就见李季抖手画出一朵剑花,直指温朵娜。
却见白光一闪,忽而腾起一片浓雾,众人惊呼连声,正急后退,又听清脆一响,烟散雾尽,温朵娜岿然未动,李季的利剑已然齐生生断成了两截!
“啊┄┄妖术!”
聂老太爷眉头一皱,暗道:难道是被内力震断的?是俪戎王还是那个梅骨朵?真好功夫!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温朵娜来至聂家人前:“班门弄斧,贻笑方家!小王多有失礼,请老人家莫怪!”
竟是根本不将玄心平等人放在眼里!聂老太爷知她还有后话,暂不应声,只谨慎等待。
温朵娜笑道:“来日阵前,刀剑无眼,恐损伤军中儿郎,使人抱憾!今先来致歉,望老人家海涵!”
玄心平眉头拧的极深,暗道:这几句咬文嚼字的,她倒说得顺溜,不知私底下练过几回。
“今日一睹俪戎王风采┄┄它日老夫不会客气!”聂老太爷淡淡一笑:“也请您莫要客气!”
“好!老人家真是爽快!”温朵娜毕恭毕敬的再施一礼,方要带人离去,见面前还挡着玄心平手下亲卫的刀刃。
温朵娜回头笑道:“临来前与阿狸(指央金王元摩利)打赌,她说玄少司马有紫胤英王之风,心胸宽广,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不想┄┄”话到此处,她略停了片刻,唇含讥诮:“差之远矣!待客之道竟如此简慢,连杯水酒都不肯奉,反使刀斧加身,啧啧┄┄我赌赢了,要她那领貂皮褂子去!”
她嚣张一笑,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竟将持刀亲卫逼得步步后退。
“┄┄”玄心平脸色铁青,袍袖一挥:“给我闪开!”
亲卫们诺诺而退。
温朵娜大笑出营,翻身上马,朝玄心平拱手作别,终于拿中土音儿对她说了一句:“后日梵天谷,请你带着胆子来!嘿嘿!”
这般肆无忌惮!站在聂老太爷身后蒙面披甲的聂赢无声一叹,心中郁闷丛生。待回了自己偏帐,见小夭呆呆伫立,神色怔忪,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么了?”
小夭等了半晌了,此时方附在少爷耳旁低声说道:“我之前跟您说了,英王派了十二月来,只不知猫在什么地方!谁知今天就看见她了┄┄竟然是┄┄是┄┄跟着温朵娜的那个梅骨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为此文投雷,在此一并致谢。
温朵娜会说中土话,但她对着玄心平等都说央金语,让梅骨朵给翻译。只有对着聂老太爷时是自己开口说中土话。文里不能一一注明,特予告知。
第433章 借计
“啊?”聂赢一惊:“你确定?”
小夭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浓烟涌出之时,她还掖给我这个┄┄”
是颗小巧的蜡丸!聂赢端详了片刻,就伸指捏碎,从中抻出一张字条来,见上面写着:属下奉命入九戎,襄助侧君。业已取信俪戎王,成一心腹耳目。央金族久居太阴山,借山势筑工防,奇诡险绝,强攻不易,唯玉虚、罗浮之间有一夹道,上临峭壁,下隔深渊,极难通行,故无守兵。若单刀直入,可径抵王帐。为供斟酌,特禀告侧君。另:央金王为人倨傲残暴,猜忌之心最重,即对立下卓功的温朵娜,亦不肯多加信任,私下蔑称其为串奴(指温朵娜混血而生)。后面画着一张草图,正是夹道的隐秘位置,旁注标尺。落款:十二。
“哎呀!”大蛮惊讶的都合不拢嘴:“少爷,这不就是您要找的地方吗?”
聂赢眸光一闪,没有答话。
“都说十二姑娘在英王月侍之中是最能干的┄┄”小夭见心上人才露面就立功,喜滋滋咧嘴儿一笑。
“都说?”大蛮瞥他一眼:“不就听她自己说的嘛!自吹自擂,你还真跟着信┄┄”
“你┄┄”小夭一窒,见聂赢一言不发,反复看那字条,眉头似乎越蹙越深,便忙说道:“少爷,真的是十二姑娘。她一出声,一眨眼,我就知道┄┄认不错的!”
大蛮疑惑的盯着他:“你认不错她,她也没认错你啊!我们和少爷假扮亲卫,刚才都是一样装束,她怎么就偏偏把个小白球弹到你怀里去了?”
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夭脸色泛红,却又透着股得意劲儿。
“是不是┄┄你已经给她睡过了?”大蛮一本正经的问道。
“啊┄┄”小夭方还羞羞答答的,一听这话,玉面登时红成了个紫茄子:“你┄┄胡说什么?滚!”
“俪戎王今日为何要来大营?”聂赢不理他们说闹,回想方才之事仍多有不解。
小夭和大蛮互视一眼:她自己不是说了吗?代表央金王前来拜望老封君,先尽礼,后开战!
“自离九龙城,爷爷一直都在军中,冠军侯旗也一路张扬,取牧川,收雍州,和元摩利数度交锋。之前央金族怎么不来拜望?不来礼敬?”
大蛮听得挠头:“不知道!”
小夭皱着眉头:“也许是拿这个当幌子,她们┄┄”
“为激玄帅去梵天谷?”聂赢展开舆图,看的格外认真:“梵天谷的地势不易设伏。两军对阵,只能走马而战,端看谁强谁弱了。”
“是啊!”大蛮觉得有理:“她们不来,我们也得去。攻太阴百山千寨七十二要塞,第一站不就得打梵天谷吗?”
“难不成┄┄”聂赢掩图沉思,才说了三个字,就听小夭笑道:
“我觉得她就是成心来摆谱的。瞧把玄心平和李季她们给气的,脸儿都绿了!”
“唉!让个戎狄指着鼻子数落,不仅驳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还不敢拿人家怎么样!”大蛮叹息连声:“我大龙也真够窝囊的!”
聂赢凤眸微黯,却仍沿着自己的思路想去:“温朵娜有句话只说了一半:大龙背信弃义,郭开曾和她说┄┄郭开向她许诺过什么吗?”
“向她许诺?”小夭一愣:“不是应承了她小妹么!郭开一直支持元摩利反抗嫡姐土伦金,为此曾几次给朝廷上密折,说一旦功成,北疆再无战事。”
聂赢微微一晒:“郭开不会真心扶助元摩利,只不过是想让她和土伦金两败俱伤。”
“然后我大龙长驱直入,借机灭亡央金!”大蛮早就听过老太爷他们议论此事了。
“灭亡央金不是易事,也非上策。”聂赢摇了摇头:“不仅会让九戎一股脑的倒向哈赤,也给了雪璃出兵北疆的借口。我想,郭开应是打算最大程度上削弱央金族的实力,然后利用温朵娜来收拾残局。”
“啊?”小夭、大蛮都是一呆。
“温朵娜有一半中原血统,若没个大变故,这辈子铁定当不上央金王。”聂赢沉吟道:“可对朝廷而言,助她上位,比扶元摩利要有利的多。”
“怎么说?”
“你想啊!温朵娜血统不正,要想坐稳央金王位,甚或统御九戎,首要就得和朝廷搞好关系。不借大龙之势,她如何立足?”
“那郭开怎么还口口声声的支持元摩利呢?”
聂赢一笑:“温朵娜之前虽得其母喜爱,却因着戎血不纯,寡权少势。郭开公言立她,岂能服众?是以明里挑唆元摩利和土伦金激斗,暗中和温朵娜订立同盟,只待时机一到,各取所需。不想┄┄中途出了变故。”
“什么变故?”小夭问道。
“尚不得而知,也许和雪璃哈赤有关!”聂赢抱臂倚在桌旁:“不过结果显而易见:郭开计泄,想拿温朵娜当替罪羊,谁知被她抢先一步,改弦更张,支持小妹掌权,反攻雍州。”
“她也借此大翻身,当了俪戎王!”大蛮一拍大腿。
“区区一个俪戎王,只怕还不能叫温朵娜满意。原本她可是有机会号令央金,甚至统御九戎的┄┄”聂赢想到自己,也是一叹:“人一旦有了欲望,再想泯灭,就不容易了。”
“您是说,她还想┄┄”小夭吃了一惊。
聂赢又展开十二月写来的字条:“元摩利凶傲毒辣,对人少有信任。温朵娜在她手下听命,想必很是难受。被自己妹妹蔑称“串奴”,你觉得她真能忍耐?又能忍耐多久?”
小夭、大蛮想起温朵娜今日来营中耀武扬威的派头,都摇了摇头:“我看她忍耐不了!”
“是元摩利派她来,还是她自己要来,这都说不准!”聂赢微微眯眸:“但她向聂家示好,其实是给朝廷摆了个姿态,端看玄帅想不想和她讨价还价了。”
“啊?”大蛮压根儿没听明白:“就温朵娜那副德性,还是来示好的?我看几句话说完,玄帅都想一刀劈死她!”
聂赢一笑:“跟着她来的,未必都是亲信。戏总要当面做足。”
“您是说元摩利会派人监视她?”大蛮瞪眼问道。
“会不会元摩利想借玄帅之刀杀人呢!”小夭觉得自己好不聪明。
“那倒未必┄┄”聂赢立刻摇头:“大战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元摩利为何要自断手足?若失去了温朵娜这个坚固的盾牌,她自己就要露到玄帅枪尖之下了!”
“哦!”小夭觉得少爷所言有理:“咱们这里猜来猜去的,好不费神!若能问一问十二姑娘,什么都能清楚了!唉,可惜她没有留下联络之法。”
“她会找机会传出消息的。”聂赢手掌一用力,字条顿化纸屑,那张地图已然整个印在脑中。“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才几月功夫,十二就当上了温朵娜的心腹。她是怎么办到的?是否借了谁的名头?”
“啊?”小夭也是狐疑不定:“英王能遣她来,她一定是有些本领的┄┄之前,她在归偃府衙里也混上了官职┄┄装官奶奶像,装戎狄鞑子也像┄┄”
“你就会替她说好话!”大蛮一撇嘴:“她孙猴子似的,一会儿变一个样貌,你连哪个是她的真面目都不知道!”
小夭不忿的嘟囔道:“那又怎么样!我知道她听英王的话,帮咱们的忙就成了!”
奉王命襄助侧君┄┄聂赢转着腕上金环,暗暗蹙眉:紫卿啊紫卿,你的手到底还是伸到九戎来了!斯瑾提、暗使、梅十二,只怕还有别人┄┄一个一个都钉在了要紧位置上,一步一步都经你巧心安排。玄心平尚蒙鼓中,我也困于网下。你人在上京,心怀天下,未攻玄龙,先收北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和你对阵,实在让人头疼┄┄
他不禁揉额苦笑:爷爷几次三番赶我回去,就是不想让你名正言顺的干涉北疆战事,可他老人家怕想不到:我若一走了之,以玄心平既定之策,怕会劳师无功,反让紫胤占尽便宜。我岂能眼睁睁看着玄心平血洗太阴山,灭央金,赶九戎,拒雪璃,起大乱,又兴一场生民涂炭的浩劫!不若,紫卿,借你之手,达成我安定龙国北疆的心愿吧!哪怕终有一日江山易主,哪怕再见之时,你将我┄┄
“少爷,想什么呢?”小夭看他一动不动,只顾发呆,心下诧异。
“在想┄┄此计若成,以后该怎么办?”聂赢叹了口气,忽觉腕上一紧,原来两只金环磨来磨去,碰巧一个寸劲儿就又扣到了一起,正将自己双手锢住。
“少爷┄┄”小夭看他兀自怔楞,出言提醒:“您被锁上了!”
聂赢举到眼前一看,反复挣动了几下,原本对这小玩意已经熟悉,可不知怎的,一时竟不能脱开:“罢了┄┄尽人事,听天命,都由着她好了┄┄”
┄┄
一连数日,玄心平率军与央金对战梵天谷,本以为将以摧古拉朽之势,胜敌夺塞,哪知不然。温朵娜本领高强,指挥有方,占据天时地利,一改之前在牧川、雍州的颓势,竟是连战连胜,将玄龙大军的士气打了个精光。腾冲、李季献计,绕路偷袭南北要塞,谁知反中埋伏,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一时,央金趾高气扬,骂阵更为激烈。玄龙却是偃旗息鼓,紧闭营门,兵士们俱都萎靡不振。
玄心平愁眉不展,几次召集将领商讨,苦无良策。眼见进了九月,天气渐趋寒冷,粮草转运,冬衣制备皆迫在眉睫。兼之此战四方瞩目,朝野关切,圣旨屡有催促,只命火速进兵,早传捷报,更令玄心平忧急不堪。
这一晚正独自在帐中冥想,忽听小军回报:“聂老封君遣人求见大帅!”
“哦,快请!”玄心平心头一跳:正犹豫要不要去向聂赢问计┄┄他祖孙就来急我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