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赢难于硬闯出门,终于停下脚步,淡淡看了她一眼:“那就说吧!”
玄心平抿了抿唇,艰涩的言道:“紫云瞳志在吞并五国,它日与大龙必有一战。你身为聂氏子孙,向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与她┄┄势同水火。纵已成亲,也难厮守┄┄我不是诅咒你们,说的只是事实!你自己心里也都明白!”
聂赢一动未动,只是静静听着。
“我想说,你不用担心┄┄”玄心平热切的看着他:“无论你几时回头,我┄┄都在你的身后!无论以前你有何身份,我┄┄都不在乎!我┄┄等着你!”
“说完了?”聂赢平静的问道。
“洛川喜堂,宿赫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不是我授意,而是┄┄”玄心平一拳砸到了帐橼上,大帐被震得一晃。怎么和他说呢?彼时,于国于家她都拗不过母亲,她自己也是嫉恨难平┄┄“我以前太过软弱,对不住你!有些事身不由己,我一时也无能为力!可我记着你说过的话:未忘初心!也许你现在还不信,可我┄┄我明白你的豪情壮志,赤胆忠心,我┄┄懂你!”
“说完了?”聂赢还是这一句。
“┄┄”玄心平又张了张口,只觉还有无数肺腑之言想对他倾诉,却再多讲一个字也是不能了。
“既然说完了,就请让开吧!”聂赢等了片刻,见她没再作声,便往前逼了一步。
“阿赢┄┄”
还胡称乱叫!聂赢眸光一骤,凌厉万分,直如钢刀利剑一般穿透玄心平的喉咙。
“┄┄”玄心平僵硬的挪了挪了身躯。
“你说还记着我以前的话┄┄”聂赢手指搭上帐帘,忽而冷冷一笑:“我曾使宿赫两人告诉过玄承荫:前仇山重海深,来日必报!”
“┄┄”玄心平一惊。
“今日你挂帅印,若想为母筹谋,假公行私,暗害聂某,倒也容易!”聂赢并不再看她一眼:“任哪一环出个小小纰漏,聂某都是必死无疑┄┄”
“你竟这么想?”玄心平气的直哆嗦:“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点害你之心,天诛地灭!”
聂赢听如未见,明摆着是嗤之以鼻。
“既然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那索性就一不作二不休了。聂赢,我绝不会允许你离营半步!绝不允许你去做那些毫无把握、以身犯险的事情!” 玄心平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信是不信?”
聂赢不答,掀帐而出,和等候在外的岳和、小夭汇合,径自回营了。
玄心平追了出来,望着他无所甚谓的背影,恼的脸红颈粗,一圈圈的绕帐急行,把周围亲卫看的目瞪口呆:有日子没见大帅这般失态过了!
我不让他离营半步,不让他为国建功,不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说什么明白他的豪情壮志,赤胆忠心;还说什么撑起一片天空,让他振翅高翔,自由自在;还说什么┄┄懂他!玄心平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停,只觉胸中烦闷无以复加。她仰头对天,猛地就发出一声暴喝:“嘿┄┄”
身边一名小军被吓了一跳:“大帅?”
玄心平以手覆眼,又将他今日所言颠来倒去的想过几遍,径在心中叫道:阿赢,阿赢┄┄你这是对我在使激将法?其实,你是信我的┄┄若不信,如何能亲来游说?若不信,如何能性命相托?阿赢,你说要向母亲报仇,是在试探我的意思吧?
小军惊讶的看着她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脸上,忽就露出惊喜欲狂的神气来。
“若时光真能倒流,该有多好┄┄”玄心平再思往事,越发觉得自己愧对聂赢:“若再回那日,我┄┄我┄┄”
“┄┄”小军紧紧盯着她,暗自琢磨着这一句话,往聂家府兵的营地悄悄窥望了一眼。
世间没有后悔药吃。但是,也许还不算晚┄┄玄心平忽又激起了满怀斗志:如他所愿,先顾国事,再谈私情。阿赢,这一回我一定让你知道,你┄┄没有看错我,更没有信错我!她又在帐外踱了几圈,吹着冷风,望着寒月,渐渐稳下心绪,将几件要办的急务细细筹划周全:如何说服陛下支持,如何争取权臣帮助,如何转变朝野动议,许给九戎何利,扶持央金何人,与雪璃、紫胤怎么交涉,还要借一借母亲之力┄┄一篇篇腹稿已然成形,一个个计划也浮水而出,似乎经聂赢这一提醒,自己立刻就找到了平定北疆的关窍。
“阿赢┄┄”玄心平低低一叹:叫我怎么对你放手呢!
“大帅,您是叫我?”小军试探着问道。
“咳!”玄心平回过神来,吩咐他道:“速去请诸位将军前来帅帐,有重要军情商讨!”
“是!”小军眼睛一亮:都不用我费神去找,立功的机会自己就来了。
┄┄
李季正在自己帐中百无聊赖,和个心腹亲军扯些污糟的闲白:“玩过那么多男人,就那一个小妖精让我念念不忘┄┄水汪汪的杏核大眼,红嘟嘟的花瓣小嘴,爱煞人的娇俏小模样,一嗔一笑,一哭一叫都忒是勾人┄┄可惜,还没尝够滋味儿,就叫聂赢给抢跑了!真她奶奶的闹心!”
“听说聂赢也是一流货色,将军见过他的脸儿没有?”
“不用看脸儿,光听那把声音┄┄就让你心里痒的厉害!”李季大叹一声:“可惜,近在咫尺,偏生挨不着,大司马把的太紧,谁敢调戏?如今又让紫云瞳给弄走了,奶奶的!都是女人,她成天搂着大美人翻云覆雨,欲.仙.欲.死,咱们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寒挨冻,啃冰卧雪,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回头擒几个小戎鞑子,先供将军乐呵乐呵。”
“嘿!”李季一撇嘴:“那有能看上眼的吗?毛多肉厚,粗眉环眼,一张口再稀里哇啦,我可没兴趣。”
“嘻嘻┄┄”亲卫歪着脖子笑了:“那也比这么素着强啊!”
“你说玄心平这个人,自己不偷嘴儿,也别禁着人家吃肉啊!”李季一脚踹开桌子:“我们跟着她出征,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成天价只能喝西北风!”
正骂骂吵吵,忽听小军来报:“大帅请您入中军议事!”
“几更天了,还折腾┄┄”李季才要发牢骚,忽见传令小军有些熟悉,细看两眼,醒悟过来,忙命亲卫紧闭帐门:“是你啊!有什么消息么?”
“禀将军┄┄”小军凑到李季耳边言道:“聂赢就在男军之中!”
“啊┄┄”李季一惊:“果不出大司马所料?”
“是!”小军点头:“今夜他来见少主子,两人说了大半时辰的话。”
“都说了些什么?”
小军垂头告罪:“属下不能近前,实在不知详细。”
“你能确定那是聂赢?”李季尚存狐疑。
“能让少主子分寸大乱的也只有他了┄┄”小军又细细说了一会儿:“情不自禁的,少主子就喊了阿赢两字。”
阿赢?果然漂亮的男人就能惹事,都嫁给紫云瞳了,这又回来勾搭玄心平┄┄温朵娜跑到大龙军帐耀武扬威,说是礼敬聂家,也未必不和这个妖精有关。李季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露出一抹阴邪的□□:“给你记一大功!我立刻驰送大司马密信,详禀此事!”
“谢将军!”小军会意退下。
“将军,这才说聂赢,他怎么就现身了?”亲卫奇道:“好巧!”
“嘿!”李季两拳一击,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他要是乖乖待在紫云瞳身边,大司马也就是干看着生气,一点没辙。偏偏他要跟来这里┄┄跟来了这里┄┄”
小鹰自投罗网,那可就插翅难飞了┄┄
“将军又要建功了┄┄”亲卫上赶着巴结:“小的先给您道喜!”
“嘿嘿!”李季一笑:“稍安勿躁,还得静观其变┄┄大司马别的都无顾忌,就只担心一事┄┄”
亲卫眨眨眼睛:“担心什么?”
“雪璃┄┄”
作者有话要说:
仗不是一日就能打完的,先让玄心平忙活一阵。下章转去雪璃。
第436章 璃国大案-1
璃国玉渊
临近正午,图格亲王侧君葛芃在慈宁宫门口下轿,步金阶,过玉槛,穿过琉璃大门,在正殿雕龙绘凤的宝座前恭敬的行三叩首礼。之后被宫监领进了后边花园,展目一瞧,就见太后葛岩挽着袖口,持着剪刀,正立在青树花丛间修剪枝叶。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怎么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葛芃按下心中疑惑,抢步拜倒:“参见皇太后!”
“回来了?”葛岩不过转头一瞟,便漫不经心的吩咐道:“脱了大衣裳,过来一起干活吧。”
“是!”葛芃摘去凤冠霞帔,接过宫监递来的小喷壶上前帮忙。
“路上哪里耽搁了?这早晚才到!”葛岩剪下一条青枝,比比长短,顺进旁边的竹篮里。
葛芃低声回禀:“送斯瑾提去东北大营绕了段路,所以晚回了几天。请太后恕罪!”
“你们做亲也有三四年了。”葛岩嗔笑了一声:“不过小别几日,至于这样依依不舍吗?”
“这次不同,她要领兵作战,我放心不下。”葛芃红着脸儿小声辩解。
“领兵作战?”葛岩够到一串小青果,捏捏软硬,连枝剪下:“你听谁说的?”
葛芃一愣。
“斯瑾提去了趟紫胤,回来主意多了,胆子也大了┄┄”
“啊┄┄她不敢!”葛芃忙不迭的替妻主解释:“她说哈赤王嫁子到央金,和元摩利两相串通,谋求九戎建国,大逆不道。她想┄┄嗯┄┄为太后和陛下分忧!”
“噢!”葛岩不置可否:“她打算怎么替我们爷俩分忧啊?”
“┄┄”葛芃暗自咬了咬唇:“这些国家大事,臣侍不懂。斯瑾提也从不和臣侍胡说乱道。”
“既然你不懂,也没听她说过什么,就管好自己的嘴!”葛岩又掐了几枝形态不同的菊花下来:“少要信口开河!”
“是!臣侍知罪!”葛芃只顾低头嗫嚅,没留神自己手里的壶嘴向下,已然把水洒了一地。
“喂,再浇地都要涝死了!”葛岩推了他一把:“起开,别跟着裹乱!”
葛芃赶紧把空了的喷壶丢开,双手捧起地上的竹篮,一边假装整理花叶,一边赔笑:“臣侍笨手笨脚的,怎么也学不会伺弄这些花花草草。”
“这事不难,只需时常修剪。要不去掉这些旁逸斜枝,树就长不高,花也长不俏!”
“是!”葛芃看着被修剪得七零八落的枝条花叶,下意识就想起那些被太后整治得半死不活的皇族官宦,又联想到近来轰动大璃的梁言官抬梓死谏案,一颗心立时抖了好几下。“斯瑾提也常说我笨呢,和太后一家子出来的,怎么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葛岩被奉承的舒坦,抿嘴儿一笑。
“陛下得太后悉心教导,小小年纪俨具圣君气度,谁见了不夸?我虽不成器,也盼着太后空闲时能多训诲两句。”葛芃循着他的心意说道:“日后好为您尽心,办事更能妥帖。”
葛岩横他一眼,唇角勾的更高:“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 又忙活过一阵,要了银盆洗手,转问:“钟怡宫主怎么没和你们一道回来?”
葛芃赶着挽袖侍奉:“说是想家。斯瑾提就把他留在上京了。”
听他语带欣快,葛岩眸光流转,落到自己族弟的脸上:“这可如了你的意了!”
葛芃撇撇嘴儿:“不是臣侍笑话他,出嫁从妻的道理都不懂,哪儿像一国宫主啊!”
“好一个出嫁从妻┄┄”葛岩弃了帕子,在他搀扶之下缓缓往寝殿走:“我若让斯瑾提归胤,你随之而去,大概也不认我这个兄长了吧。”
“啊┄┄”葛芃吓了一跳。他反应倒快,立刻拉着哥哥的袖子撒起娇来:“斯瑾提不愿归胤,您总逼她作甚?再说两回,我都要当真了!回头和她一走了之,谁来陪您说话啊!”
葛岩朗声而笑:“你怎么知道斯瑾提不愿归胤?她在上京长到二十岁,看着什么不熟,住在哪里不惯?”
“他乡虽好,故土难离!”葛芃把话一口咬死:“她的志向您还不知道?一心光复哈先,为母报仇!紫胤远在东方,和九戎中间还隔着玄龙,帮不了她这个忙。她自己说过:唯有仰仗大璃,才能达成所愿。”
“┄┄”葛岩略略挑眉,没有说话。
“太后哥哥,您就帮帮她嘛!”葛芃跟个粘糖般扭在他身边:“哈赤王这几年野心膨胀,总不听朝廷招呼,您可不能再纵容下去了。斯瑾提听话能干,又是骨肉至亲┄┄”
“国家大事,不能儿戏!”葛岩白他一眼:“哪是我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哥哥一言九鼎,谁敢不尊?”
“呵┄┄”葛岩冷笑一声:“你知道近来有多少人骂我不恤民生,穷兵黩武!”
“她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懂什么啊?”葛芃一边撒娇,一边转着弯为妻主说话:“要数心里明白,做事稳妥的,斯瑾提可算一个。她都不要钟怡宫主了,您还不信她?”
“焉知不是拿此与紫胤做了什么交易!”
“哎呀┄┄”葛芃故意显出急恼之色,一连踢开脚下几块石子:“您既然一百个不放心,干嘛还让她去东北大营啊?赶紧捉回来关到图格亲王府里,好让我们妻夫团圆。”
“呦,说说你还急了!”
“能不急吗?钟怡宫主的儿子都四岁多了,我可还没生养过呢!”葛芃垮着小脸:“好容易他走了,我从平分秋色变成一枝独秀了,您又让斯瑾提干这干那,什么时候才得回来啊!万一闹个十年八载的,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