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讶不知她何以要讲别人的家史祖宗,待听到“晴瑶文武双全,前程似锦”等语,方才领悟过来,不禁生了气恼,当即将她未尽之意悉数驳回:“王驾管的太多了吧!凌某终身大事从来都是自己做主,无须他人费心劳神!”
“┄┄”云瞳一窒,转而面如火烧。
叶恒、沈莫、李慕、韩越皆装未闻,唯有顾崇夸张一叹:“凌兄勿恼。不解风情之人自古有之,惟紫卿可执牛耳┄┄既遇之,且安之,孰叫我等时乖运蹇┄┄”
云瞳呆如木鸡,忽觉左臂一疼,原来是被沁阳狠狠掐了一把。
“干嘛?”
“叫你别讨人嫌了。”
“┄┄”
场中欢声暂歇,又有人出阵叫战。谢晴瑶亲来英王马前致意:“谢王帅助鼓!”
云瞳方客气了一句,就听凌讶在旁笑道:“怪不得白老太太成日趾高气扬,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谢晴瑶一愣,转而抱拳:“官人认识家师?”
“莲船掘藕,竟遇野渡。”凌讶拱手还礼:“谢师姐恕罪,小弟拜见来迟。”
“呀┄┄”谢晴瑶大感意外,此时却不便多问,又施一礼,暂归旗下。
“你们┄┄有何渊源?”云瞳听得好奇心起。
凌讶不想理她,拨马转到了韩越另一边,和此胡乱说媒拉纤的多事讨厌鬼隔开距离。
叶恒、沈莫各自满带同情的偷看了自家王主一眼。李慕低咳一声,凑近问道:“王驾怎么还问?不知七夕七绝七伤诗么?”
“什么七、七、七的?”云瞳摸不着头脑。
李慕看她就像看个傻子一样:“丙辰年七夕,江湖七大绝顶高手聚会龙孤镇,酒尽各言伤心往事,连诗一首。”
“绝顶高手?”顾崇瞟了一眼云瞳:“不知是哪七位啊?”
“听说其名皆在诗中!”
“哦?那念来听听。”
“在下也只知道最后一句┄┄”李慕卖了个关子:“莲船掘藕埋野渡,花凋犹立惜香人!”
惜花山庄也榜上有名?云瞳一呆。
┄┄
场中不断有人挑战。孙兰仕遣将出马,已连胜三阵,风头强劲。和王遣派自己府中校尉左洋上场:“你不是说‘以一当五,不在话下’?去给本王挣个脸面吧!”
左洋倒也强悍,一柄三尖两刃刀舞如惊风密雨,五十合不到,就大胜一阵。她驰马一周,犹留场中:“哪位再来赐教。”
无人应声。有惧其勇的,不愿出阵;有看其连战的,不愿占这个便宜;有投机心重的,不愿惹和王麻烦。鼓已擂过两通,依着今日规矩,叫阵三次,若无应战者,其人就算取胜一场,而其余旗队皆算失利一场。
各旗尚在观望。韩越琢磨了一下,摘下一对银锤,催马上阵。
“啊┄┄”场中一片惊异:韩家小郎还真敢出阵!
“韩官人┄┄”左洋瞪大眼睛,有点不知所措:他怎么跑出来了?举着两只银锤,煞有其事┄┄那是男人能玩儿的吗?可别砸着自己。
韩宜本已下马休息,一见儿子,连忙从椅上站起,紧着揉了揉眼睛:“月┄┄这个逆子┄┄”
“母亲勿忧!”韩飞示意韩玉赶紧扶住老侯主,自己翻身上马,摘下凤翅镏金镋,死死盯住场中:“有女儿在,必护小弟周全。”
另一边,云瞳也暗暗握住了射日弓,全神贯注,以防月郎不敌,好予救护。
韩越并不知道她们如此紧张,自己到了场中,依礼架起银锤:“左校尉请了!”
左洋压了压刀背,示意回礼,转而朝场中诸旗环敬一圈,意思是:姐姐我这场胜的太过容易,对不住大家了。
“咳!”和王猛朝她使眼色:哄这小家伙多玩两圈,别让韩侯心里不痛快。
是!左洋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又想:该把丑话说在前头才是。
“官人┄┄”她在马上略一欠身:“那个,胜败乃兵家常事┄┄”
韩越随口接道:“待会儿校尉落马,请不必难堪!”
“呃┄┄”左洋张大了口:这是什么意思?
韩越懒怠与她废话,银锤向前一递:“请吧!”
左洋磨蹭了一阵,看韩越没有先放马的意思,只得自己举刀,力用三分,斜斜砍下,口里还不住提醒:“在下不恭了!官人小心!”
“哼!”韩越半点不急,看她刀过头顶,招式已老,方挥起一只银锤来挡。
就听“噹”的一声巨响。三尖两刃刀从左洋手中脱出,飞出一条弧线,大头朝下,栽扑于地,激起一片沙尘。
“啊┄┄”场中所有乱七八糟的声音瞬间汇成了一片惊呼。
“怎┄┄怎么回事?”和王只觉愣了个神的功夫,爱将就两手空空了,不禁瞠目结舌。
左洋看了眼刀,又看了眼自己的手,完全呆住。
韩宜撇了撇嘴,对女儿言道:“老妇竟不知道左校尉如此厉害!”
韩飞对着左洋高声斥道:“我家小弟虽是深闺弱质,可承左校尉这般谦让,实不敢当!”
场中一片大哗。
恭王掩口笑道:“一合未过,兵器飞了!这输赢怎么定啊?”
“还用定?”云瞳一嗤:“不是一目了然嘛!”
和王刚被韩家挑理,又遭姐妹嘲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的说不出话来。
韩越镇静自若,点着左洋言道:“若在战场,校尉此时可有命在?”
“┄┄”左洋羞得满脸通红。
韩越大方一笑:“想必校尉不服,不如你我重战一局。”
左洋灰溜溜下马,拾起兵器,一看刀柄之上已有裂痕,暗自心惊。
“圣上设此大典,为洪武事。人人争先,尽显所能!”韩越傲然言道:“校尉既然下场,何能敷衍?一负天恩,二负王旗,三负自己凌云之志!窃为校尉叹之。”
左洋直是羞惭万端,勉强抬起头来:“┄┄谢官人教导!”
“请!”
韩越一磕马腹,疾奔向前,银锤抡起,亮若流星,如有万钧之力,直朝左洋头顶砸下:“校尉,小心了!”
(1)篇头诗摘自唐朝诗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有改动。
作者有话要说:
篇头诗摘自唐朝诗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为适合剧情有改动,特此注明!
第490章 儿女叱咤鞭风霆
韩越双锤砸下,如有万钧之力。
左洋不敢怠慢,举刀相迎,又是一声“咣当当”巨响,刀锤相击,火花迸溅,听的众人一阵心惊。左洋只觉两臂酸麻,虎口疼痛,暗道:这小郎有把子力气啊。再十余合过去,越发惊讶:呦,行啊!真不是个花架子!
她不知道,韩越家学渊源,自幼便崇武好战,其父拗他不过,多次延请名师教习。初时,诸师只道小少爷一时兴起,瞎玩乱闹,过不几天就会知难而退,故而多作敷衍。谁知韩越性子倔强,不学则以,学,必下苦功。因见师傅们只会恭维,不教本事,成日护着劝着,就怕自己哪里磕疼撞破,不由怒恼大生,几次向母亲告状,遂定下规矩:凡师傅里打不过自己的,不给资费。一月白教不算,还要倒贴薪金,谓是耽误了小少爷前程。如此一来,师傅们不敢潦草行事了,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尽心教习。韩越博采众长,武功渐有所成。惟在闺阁之中,少有实战,心犹不足。
后来离家游历,到了惜花山庄,和阳春比试一番,大开眼界。到了芦城,又见紫云瞳和聂赢交战,是以生死相搏,更生了无数感悟。其后常与沈莫、叶恒切磋,间或受些英王点拨,再去求教母姐,获益良多。这些时日为备战真武大典,勤加习练。功夫精进,端是一日千里。
方在场外,韩越观望多时,对左洋的本事已然心中有数。仗着她轻敌,自己先声夺人,再来交战,犹能克其士气。五十合上下,已稳占了上风。
左洋被他一对银锤逼得汗流浃背,此时已非故意相让,而是争锋不能了。二马一错,韩越使个巧招,一锤架住三尖两刃刀,一锤砸下刀柄。左洋急切撤刀,仍是迟了一步。刀柄本有裂痕,哪堪又受重击,这一压一抗之间,乍然崩断。韩越双锤一挑,直接把刀头丢了出去。
“啊┄┄”
“又飞了?”和王大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之态。
“这回是断了!”云瞳给她说了个明白。
左洋执着半截刀柄,脸红如血,草草一礼,落荒而退,引得场中一片哄笑。
云瞳见韩越得意的向自己看了过来,会心一笑,即令三月:“为韩官人擂鼓助威!”
左洋回到旗下,垂头向和王请罪:“奴才不敌┄┄”
“咳┄┄”和王使劲儿一甩袖子:怎么还来让本王难堪,快滚!
恭王笑着拍了两下巴掌:“将门虎子,真是非同凡响啊!”
端王也是“啧啧”赞道:“韩家一门珠玉,儿女各个出众,实在令人艳羡!”
“王驾过誉了!”韩宜也觉脸上有光,毕竟儿子是凭自己本事赢了头阵的。悬心已松,便随口谦虚了两句:“若说出众,月郎哪及腾儿┄┄”
韩飞没想到她竟在此提起了自焚惨死的大哥,愣了一下,连忙叫道:“母亲┄┄”
“┄┄”韩宜一凛,话到一半,骤然截断。
和王盯向云瞳,恭王转看武德帝,端王拿凌厉眼色制止住小睿王就要出口的询问。云瞳与韩飞眼光撞到了一起,各自迅疾避开。气氛陡然僵冷起来,沁阳竟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武德帝面容一丝未变,指着场中小郎吩咐齐辉:“月郎若能再胜一阵,赏赐御驹皎雪骢!”
“臣替小儿先谢圣上隆恩!”韩宜率先回神,躬身施礼。
李慕冷眼旁观,暗中一叹:一颗掌上明珠被人捏碎了,不能雪恨,还得把另一颗更加珍贵的送给仇人┄┄好不屈辱!好不伤心!
场中,韩越驻马待战,却无人应声。
孙兰仕旗下一将请战:“大人,胜这小郎还是容易的。”
“容易是容易,可与男子对阵,胜之不武!”孙兰仕微微摆手:“何必伤韩侯颜面,复惹英王不快?”
“可若无人应战,咱们也算输掉一场!”那人深觉不平:“太可惜了啊!”
“嘿!”孙兰仕淡淡一笑:“不是大家一起输么?有何可惜!和王、端王那几旗再输一阵,就无退路了。她们不急,我急什么?你看谢将军那里也是安之如素。”
韩越直叫到第三阵,方有人出马,战了四五十合,竟也不敌,被一锤扫落马下,红脸逃走。
“赢喽┄┄”沁阳拍手叫好:“月郎真有本事!”
“是不错!”云瞳点了点头:“出我意料之外!”
“都没人敢应战了!”沁阳咋咋呼呼又问:“七姐,你看他比你如何?”。
“比我?”云瞳失笑:“我若下场,那头御驹皎雪骢他就得不着了。”
“呃┄┄那你还是快歇歇吧!”沁阳暗自做了个鬼脸儿:“和我一起看着月郎连胜五阵,扬名真武盛会!”
“嗬┄┄”云瞳揉揉额角:“让他连胜五阵?那今日场中我辈女子的脸往哪儿放啊!他要是再胜一场,后面就要有高手出战了。”
“啊?”沁阳听得心惊:“谢晴瑶可千万别上!”
“为何?”云瞳问道。
沁阳红脸儿不答:她要是和月郎打起来,我可为谁助威呢?
姐弟正在闲话,鼓已又敲三通,忽见阵前溜达上来了一匹马,马上端坐一人,未着盔甲,梳着双鬟大髻,别着金钗银环,体貌风流,眉目艳美。不是别人,正是韩飞。
“阿姐┄┄”韩越愣了一下。
“官人请了!”韩飞懒洋洋、笑吟吟朝弟弟拱手一礼:“见官人武功高强,韩某特来领教!”
“┄┄”韩越咬了咬唇,朝母亲方向望去。
哼,能胜两场也就不凡了!韩宜回瞪儿子一眼:别人碍着面子,不好和你对敌,不要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母亲还不糊涂,由着你性子再胡闹下去,可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见此情景,武德帝、云瞳、恭王等皆是心照不宣的一笑,唯有沁阳懵懂:“韩飞再帮个忙,我们就胜三阵了!”
“咳!”叶恒忍不住给他提了个醒儿:“宫主且看一看再说。”
韩越忿忿收回目光,对韩飞也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来:“将军先回去穿甲胄,不要让人说我占你的便宜。”
“官人已连战两场,体力大耗。韩某若穿甲来战,实不合宜。”韩飞笑道:“凡事该讲个公平!”
沈莫听到此处,忽而想起在芦城时自己与聂赢对阵,彼此也曾有过相同的一番对话。当时战况激烈,如对死敌,如今┄┄他和我同嫁一妻,竟成兄弟。人生之际遇,命运之叵测,真是令人欷歔啊!
韩越皱了皱眉,挥起双锤:“既然如此,请恕在下不恭了。”
“官人勿需手下留情!”韩飞一挺凤翅鎏金镗:“且让韩某见识一番!”
两马迎面而驰,姐弟各不相让,锋芒闪耀之间,已战在一处。
谢晴瑶看罢多时,暗赞连声:韩飞武功精湛,果然名不虚传。忽听身旁亲军首领低声问道:“是不是韩将军故意容让,怎么战了这么多回合?”
“韩小官人亦不可等闲视之!”谢晴瑶言道:“他是没有实练之机,故而比不上身经百战的姐姐。饶是如此,能在两阵之后,与韩将军缠斗七十余合,足见潜力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