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宗此刻心中对忠王诸多意见,根本懒得与他多说一句话,只看向别的皇子道:“你们呢?”
诸皇子相互望望,皆一副并不知情的模样。
“老四,你说。”敬宗索性点了名。
赵王是心直口快的,有什么说什么:“父皇,此番召见儿臣等,可是为了近来传得满城风雨的霍家那事儿?”
赵王是真心关心霍家,所以,此番也没那闲功夫兜圈子。只想着要知道事情真相,或者,有问题赶紧解决问题。
赵王的坦诚,倒是让敬宗心中多少舒畅了点,他点头道:“正是。”
因为有方才陛下的震慑,此番忠王不敢说话了。忠王老实着不说话,敬宗却偏又朝他望去,望得忠王心里发慌,总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敬宗道:“这些日子,到底是谁在外头散播谣言,胡言乱语?”
殿内瞬间一片安静。
忠王自是不傻的,想着母妃定然已经在父皇面前说过此事。父皇既知道是自己,却还这样问,想来是希望自己主动站出来的。
于是,忠王只短暂一番思虑后,便站了出来,道:“回父皇,是……儿臣。”
见忠王敢作敢当,还算有些担当,敬宗语气才稍稍好了些:“瞧你做的那些事!”
忠王彻底明白过来,这回怕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了。
于是,他一撩袍角便跪了下来,拱手道:“儿臣知错。”
“你知错?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忠王其实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但心里也明白,肯定是错在办霍家这事儿上。
忠王额头已经渐渐冒出虚汗来:“错在……错在儿臣不该擅自做主。不管做什么事,都该事先与父皇商量。”
“你错在不该擅自揣度圣心!”敬宗肃着脸,威严十足,数落忠王的同时,也在敲打别的皇子,“你们私下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别以为朕都不知道!”
陛下震怒,诸皇子惶恐,都赶紧跪了下来。
“父皇息怒,儿臣等知错。”
敬宗这才说:“霍家满门忠烈,霍老侯爷更是一心报国赤胆忠心,当初也是战死在疆场上的。如今这才几年?就容你们大张旗鼓诟病于他……还兄妹?谁告诉你们那位霍伯夫人是霍家老三的妹妹的?”
“就凭你从润州带回来的那个所谓证人?”敬宗手指着忠王。
忠王额头滴汗,内心惶恐,道:“儿臣……儿臣也是……”
“也是什么?”
“儿臣……”忠王完全未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所以,有些措手不及。
敬宗则说:“当年朕初被太上皇册封为储君,朕的弟兄们,如豺狼般环视在四周。有一年朕奉太上皇的命微服去润州办差,你们的魏王皇叔私下暗算于朕,这才有了当年润州的那一场所谓风流韵事。霍卿为护朕名声,便私下揽了这事儿来。霍卿原是功臣,如今,却叫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弄臭了名声,你自己说说看,你该怎么收场?”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皇子,都是面露讶然。
这种时候,自然是谁也不敢说话的。
忠王更是瑟瑟发抖,只在撑着身子跪着罢了。
“儿臣……儿臣有罪。”忠王匍匐在地,行了大礼。
敬宗却不理忠王,只挑了齐王问:“老三,你说该怎么处置老二。”
齐王不缓不急抱手道:“回父皇,臣以为……二哥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敬宗冷哼,“不是故意的都能将事情办成这样,若是故意,指不定怎么让朕下不来台。”
忠王匍匐在地,头上脸上的汗大颗大颗滴落,他软着身子,心更是似要跳出来一般。
很快,敬宗降罪道:“忠王侮蔑功臣,更有鼓动人心之嫌疑,故,降为二等郡王。另,罚闭门思过一个月,若无朕的旨意,谁也不许去看他。”
“是。”忠王声音轻颤,“儿臣领旨。”
敬宗又道:“身为兄弟,明知忠王行为不妥,却不及时加以制止,其心可诛。诚王齐王赵王,三日内,各呈一份请罪书上来。若是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儿臣等领旨。”诸王齐声回应。
“都下去吧。”
诸王起身,告了辞正要退下,赵王却突然问:“父皇,儿臣方才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他说,“父皇的意思是……霍伯夫人,是儿臣等的亲妹妹?”
敬宗虎着脸瞪着他,赵王却一心求个准确答案,目光丝毫不退让半分。
殿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般的安静。
第188章
忠王一脸煞白立在一边不言语, 明显还没有回过神来。而齐王, 则是面上冷淡瞧不出喜怒,却也三缄其口不说话,摆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下头几个小的,更是互相望望, 不敢言语。
所以,只能诚王站出来说:“四弟,有些话, 无需父皇说的太过明白。天色也晚了,父皇要休息,你我还是早早回去得好。”
赵王看了诚王一眼,倒是承了诚王这个情, 顺着诚王的话就顺坡下了, 他缓缓抱手道:“儿臣告退。”
出了勤政殿,诸皇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诚王与赵王走在一起, 兄弟二人缓缓踱步朝城门口去。
赵王倒是识趣:“方才多亏的大哥,小弟一时心急口快,险些得罪父皇。若不是大哥及时劝住小弟,父皇又正在气头上……情急之下会不会严惩小弟, 还真是未知。”
其实赵王心中未必真的感激诚王, 方才在勤政殿内, 他是真的有心想讨个确切说法的。而诚王帮自己说话, 看似是替自己解围, 也只是怕父皇再动怒, 会继续殃及诸位皇子。
兄弟几个长到现在这么大,早已经没有单纯的兄弟之情可言了。有的,只是算计与反算计,利用与被利用。
赵王无心皇位之争,但却也不愿站队。私下里,也诸位皇兄,他觉得只保证面子上的礼尚往来就可以了。
所以,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
诚王笑着拍拍赵王肩膀,动作十分自然的轻轻搭在赵王肩上,一副宽厚仁义的好兄长模样。
“四弟这样说,可就是与兄长见外了。”诚王在外,素来表现得温和可亲,他长相气质也是那种温厚敦雅的,十分平易近人,“我痴长你几岁,身为兄长,照顾你几分,也是应当的。”
这话,若是搁在几年前,赵王自然就傻乎乎相信了。但是如今,赵王也只是面上热情,心中却清楚得很。
幸姑对他说,诚王兄瞧着不争不抢,其实是以退为进。如今是没机会,可一旦逮着机会了,他是绝对会朝着权势扑过去的人。比起忠王兄那种明着来的狠辣阴毒,诚王兄这种背地里筹谋算计的手段,实乃是城府更深的表现。
明枪易躲,但暗箭难防啊。
诚王兄母亲出身虽低,可也占了四妃之一的贤妃之位,素来也颇得父皇恩宠。诚王占个“长”字,先皇后无所出,目前中宫无主,这时候身为长子的诚王,自然是有争储的资本的。
若他真如夺嫡之意,又何故事事小心百般处心积虑夺个“贤王”的名号呢?
赵王起初只是单纯信妻子的话,可这两年下来,他倒是自己心中也真正有这样的想法了。
“小的时候,大哥就对小弟颇多照顾。这些情意,小弟都记在心中。”赵王态度诚恳。
诚王道:“你性子鲁莽了些,常常别人一激你,你就入了别人的圈套……若是为兄不帮衬你,你岂不是要中更多的计?”诚王虽则没有明说,但其实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
从小到大,最喜欢利用赵王的,便就是忠王。
此番忠王办错了事儿,得罪父皇,由亲王贬黜为郡王,算是失宠了。但诚王看得出来,忠王虽则失宠,但父皇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也就是说,日后他还是有东风再起的时候。
所以,他想趁这个机会,借着打压忠王的好时机,拉拢赵王。
忠王这回处心积虑百般针对霍家,其实就是变相的与赵王为敌。这一局是赵王胜了,而霍家又无端出了位皇室女,日后,想必霍家是更得圣恩。
不管这赵王日后又无夺嫡之意,但至少,目前是个结交私情的好机会。
诚王行事,素来不会冒进。说话行事,一般都是点到为止。
正当赵王以为他要继续说忠王坏话的时候,诚王却及时打住了,只安抚赵王说:“四弟快回去吧,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想来弟妹在家也等得着急了吧?”
只这一句,倒是叫赵王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赵王抱手道:“多谢诚王兄。”
宫城门口告辞,各自上了马车,之后各自往各自的家去。赵王心心念念挂着家中妻子,所以,吩咐车夫将车赶得快点,他想将这个好消息立即告诉妻子,免得她在家担心。
幸姑着急,早早便候在王府门口等着了。远远瞧见有马车来,幸姑立即迎了过去。
赵王跳下马车来,解了身上的披风披在妻子身上,小声抱怨说:“天气严寒,你何故出来等?万一冻生病了怎么办。”
幸姑不在意这些,只问:“怎么样?父皇说什么了吗?”
赵王揽着人:“你别着急,是好事儿。走吧,回屋再说。”
“殿下是说,三嫂是父皇的女儿?”回屋后,赵王把方才勤政殿内的事情一一说给幸姑听,幸姑就惊了。
赵王此刻心情不错,笑着问:“这下你可放心了?”
幸姑自然放心了,只高兴的道:“这下好了,这下可好了。这样一来,这些日子来的霍家的困扰跟危机,就全没了。”她彻底松了心头的那口气,拍着胸脯,“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赵王笑着道:“你人不在,没有看到,老二这回真是算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赵王对忠王不爽已久,这回见他出丑,自然是幸灾乐祸的,“哼,自以为是的家伙,他还以为他自己多了不得呢。想搞霍家?他还没那个脑子跟手腕。”
幸姑:“那……父皇怎么处置忠王的?”
赵王道:“将其贬为二等郡王,罚面壁思过。依我说,父皇还是给他留了余地的,没想真罚他。若是真想处置了他,直接打发他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就是,何必还留着人在京城。”
幸姑:“父皇,自然是有父皇的顾虑的。若是真罚了他离开京城,再想他回来,就难了。何况,惠妃还算得宠,陛下总也得顾及几分惠妃的面子。”
赵王又说:“今儿诚王兄倒是有意与我交好,他话虽说得不明显,但言语间挑拨我与忠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说得对,诚王兄,想来才是那个最为深藏不露的人。他平素不怎么得父皇恩宠,比不得忠王齐王二位皇兄……如今忠王惹父皇老人家不高兴了,想来这段日子,他会想尽一切法子让父皇重视他,看到他的存在。”
幸姑道:“那殿下怎么说的?”
赵王颇为自豪的模样:“本王自然是记得王妃的话,对他敬而远之,面上客气,心中疏远。”又啧啧叹,眯眼望着幸姑,“还是你厉害,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诚王兄。从小到大,诚王兄是最不好争抢的一个,从前逢年过节,但凡东宫得了什么赏赐,诚王兄都是主动提出让弟弟们先选。”
“他平时也是老实做事,勤恳本分得很。倒是没想到,这般忠厚之人,竟也玩心机手段。”
幸姑:“除了殿下不慕名利,身在皇家,又有几个不爱权势的?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也不能说谁好谁不好。只希望,不管做什么选择,日后不后悔就好。”
其实诚王这事儿,幸姑自然没那么厉害,早早便看穿了善于伪装的诚王。是当年有一回她们姑嫂几个窝在一起偶然议起几位王爷来,三嫂对她们说的这些。
虽则三嫂只是只言片语,但幸姑当时却莫名觉得嫂子说得在情在理,便记在了心中。
当然,姑嫂们之间说的这些话,幸姑自然不会告诉自己夫君。
忠王大张旗鼓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回过头来,这烂摊子还得陛下自己收。这几日,敬宗皇帝气得不行,越想起这事儿来,就越生气。若不是老二这个蠢东西自以为是,这件事情,可以处理得低调且更体面一些。
原可以只收苏氏女为义女,随便寻个理由册封为公主就行。而梅氏,则可以更为低调的处理。
可如今,若是他想还霍老侯爷清白,就只能道出当年的事情来。还得再细细想得周全些,怎么去圆这个场,才能最大可能的护住皇家颜面。
而忠王,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外头四处散播谣言的人,都被他撤了。且为了弥补自己过失,又重新派了一拨人,再四处散播言论,说是有人背后故意害霍家。
可不管忠王再如何贴心、再如何想挽救,敬宗皇帝根本不领他的情。
皇宫里,惠妃也受了冷落。倒是贵妃,原就得宠,这些日子,反而更得宠了。
贵妃虽则为四妃之首,但论资历,却不如其她几位。贤妃虽育有皇长子,但却出身低,所以,平常虽则是四妃共同处理后宫庶务,但其实乃以惠妃为首。
如今惠妃失宠,陛下下了旨意,让淑妃协助贵妃打理后宫,贤妃帮衬,直接撸了惠妃协理后宫之权。
当年的事情,敬宗皇帝倒是没瞒着后宫诸位嫔妃,贵妃等自然也知道了此事。想着多年前,陛下竟然在润州宠幸过别的女子,倒不是不酸的。
但这些年来,陛下一直雨露均沾,不曾过分恩宠于谁,所以,大家虽则心中酸,但也还好。
都是伺候在陛下身边多年的老人了,又不是新人,倒不会争风吃醋得厉害。那个女人纵然再有姿色,不过也只是生得一个女儿,四妃都是育有皇子之人,且皇子都已成年,倒不会把外头那个放在心上。
只是略略想起陛下从前竟然还有那么一段风流韵事来,总觉得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