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出了个手刀砍在脖子上的动作。
秦堔低声道:“不必。”
亲信脸上露出焦急,“王爷定不可妇人之仁,最是小人与小女子难养也,着小女子翻起脸来也不可小觑。倘若她一转眼将此事告知了陛下,咱们常年谋划的便可就付之东流了。”
“正是因为翻起脸来不可小觑方才暂且不能动。”秦堔眸中闪着奇异的光,若柳西琼身后未有高人,那她便真当是当代奇女子。
他将纸条轻轻撕碎,风一吹手心中的纸条飘进了池塘中,水氤氲在纸上字迹随即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秦堔将手中的枯荷交予亲信,细细交代道:“好生保管。”
***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谣言传得更快,不过一个礼拜有关柳西琼与林侍卫有私情的谣言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柳西琼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整日抄抄佛经逛逛御花园,再没事邀邀宠,日子过得惬意至极。
这谣言终有一日是传进了秦缜的耳朵里,他阴沉着脸命人将那两个嚼舌根的婢女割了舌头乱棍打死,并传令下去若再有传言者一律乱棍打死后,方转了方向直径往栖霞宫走去。
那一日事发的突然,秦缜事后仔细地揣摩了一番,柳西琼那日出现的实在巧合地有些奇怪。
虽然她口中“每七日去采摘一次花”据同僚宫婢们证实为真,可这也并不能代表她不是筹谋已久。
心中虽然带着隐隐的怀疑,秦缜却是没有少了对柳西琼的宠爱。
她的身子又娇又软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心思玲珑又体贴入微,就连脸上的胎记她都能妆点成情趣。
就连他这个忍受不了瑕疵的人,都能将她的胎记放在一旁,将自己的疑心忍下去。
可这个谣言却是重新点燃了秦缜的怀疑,谣言的对象怎么就这般凑巧是那个与袁沁私通的林侍卫。
无风不起浪,若这件事为真……他不敢相信这其中代表着什么。
秦缜的倚仗落在了栖霞宫,他从倚仗上下来吩咐一旁的太监道:“去查查谣言的源头。”
那太监行完礼转身便要离去,又重新被秦缜叫住,“去查查这个谣言是否为真。”
秦缜踏进寝宫之时,柳西琼正坐在梨花木圈椅中,白皙纤细的手拿着紫毫笔缓缓地在澄阳纸上书写着什么。
用着玉钗将发髻简单挽起,倒增添了几分温婉恬静。
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便是柳西琼。
秦缜倒还是第一次见她书写着字,若是不知晓她出身于浣衣局,只看了这番模样,必定还以为是出自哪位名门的大家闺秀。
不知道怎么地,他心头因为谣言而起的暗火一下子便消了下去,心底尽是平静和安宁。
秦缜不知晓的是——
柳西琼一面写着,一面在心底咬牙,“你就不能把我当初在大延写的十卷佛经调过来吗?”
系统有些无语,【不要告诉我,你当初说十卷佛经……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他突然想起当年在大延之时,西琼对着皇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妾身愿意抄写佛经十册祈福娘娘福寿绵长。”
“废话,我警告你不要转移话题。”柳西琼对于每到一个世界就要装贤淑为“婆婆”抄佛经,充满了愤慨。
【于理不合……】系统斟酌了下方开口,眼见着西琼眉微微一抽要开始发飙,他忙提醒道,【秦缜来了。】话语刚落柳西琼抬眼看去见是秦缜,流盼的眸中露出欣喜来,她将紫毫笔轻轻放在笔架上便想站起身行礼。
秦缜忙摆了手道:“不必,西琼你继续写便好。”
柳西琼方才又将紫毫笔拿了起来,却也不动笔就坐在那边眸含期望地看着秦缜走过来,“陛下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秦缜唇角染上三分笑意,“都说了继续写便好,怎么还是这般拘谨。”
他将柳西琼身前的澄阳纸拿了起来,纸上的字迹娟秀小巧,倒是和她人一般。
不过……
秦缜微挑了下眉,“西琼,你出自于浣衣局,字迹如此端秀是师从何人?”
秋儿端着红底茶盘进来斟茶正好听见了秦缜的问话,忙款款行礼后方道:“回陛下,娘娘这几日给太后抄佛经祈福,生怕字迹丑陋达不到效果,生生练了七八刀纸呢。”
她将纸筒拿来,秦缜将目光落于此,果真里面塞满了练废的纸,他不禁目光放柔了看向柳西琼。
柳西琼微红了下脸,“妾身愚笨,只能笨鸟先飞,让陛下见笑了。”
随即又嗔怪着秋儿道:“怎么如此多嘴,还不快将茶水给陛下斟上。”
秋儿喜滋滋地应了声,斟完茶便离了去,独留两人在殿中。
秦缜重新将纸放在了柳西琼面前,柔声道:“西琼你继续,寡人便在这儿看着你写。”
柳西琼提了笔又放在了笔架上。
秦缜有些奇道:“怎么了?”
柳西琼眸中流盼若有珠华在其中,深深浓浓的情谊缠绵于其中,轻轻柔柔地道:“妾身闲事专心于抄写佛经不过是因为压抑住心头的‘争奈相思无拘检,意马心猿到卿卿’,如今陛下都在眼前了,妾身又何须继续。”
第47章 被夺走身份的无盐宫婢
顺利将秦缜送走, 柳西琼微抿朱唇随即就要返回殿中。
栎忍走在最后却是停住了脚步,回头揖手道:“奴才有事想问, 不知娘娘可否解惑?”
柳西琼站在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的栎忍,眸光微转随即开口道:“栎忍公公于本宫有恩,有话直言便可。”
栎忍收回了手,微垂着睫毛目光直视着柳西琼面前的地面,声音压得低低的, “娘娘那日是否一切皆是精心设计?”
就连他无意中也变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这答案与否早已不重要,只因栎忍心知肚明, 可他竟是还忍不住问出了口。
一向遵循的处事原则——多闻少言,也在这一刻彻底违背了。
他只想求一个答案。
柳西琼脸庞上染起浅浅淡淡的笑容,提起裙摆往台阶下走去, 直至站在栎忍身前,“公公原来是这般想本宫的。”
栎忍虽然是少年身量, 却也比她足足高了半个头,虽是垂着首却依旧能对上她那双盈盈如月光般纯净的眸子。
他忙将目光避开, 如心底所料想的一般她是必不可能承认,只微抿了唇道:“娘娘的答案奴才知晓了,奴才告退。”
栎忍抬起首侧身的那一刻,柳西琼突地开口, 像是叹息一般地道:“原来连栎忍公公也不信我。”
栎忍微蹙了下眉间忙又侧身揖手道:“娘娘,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想说些什么, 却是无意间瞥见她那双流盼的眸子噙满了泪意, 晶莹的泪珠滑落在脸颊上, 他微微一愣心头不禁有了些许愧疚。
柳西琼垂下首,睫毛微颤,“这个世上栎忍公公是第一个待我如此好的人,我以为就算别人不信我……公公也是站在我这儿的。”
话毕她便转身往殿内走去。
栎忍看着她瘦小身子笼罩在华服下愈加显得柔弱无助,心头的愧疚溢出,他猛地跪在了青石板间沉声道:“奴才有罪,还请琼美人责罚。”
柳西琼一脚踏进殿间,未回头道:“这不是公公的错,换任何人都该是这般想的。公公还是早些离去吧,陛下还等着公公伺候呢。”
栎忍看着柳西琼的背影渐渐隐去在殿间,方从地上站了起来,轻拍了下膝盖间的灰方轻叹了口气。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怎般,理与她之间,自己都会偏向于她。
***
十一月的京城比往年皆是冷了多,柳西琼因着往日住所简陋阴湿,身子更是娇弱怕冷。
秋儿将大氅好好地盖在她的身上,扶着她上了轿辇,柔声道:“主子,咱们大秦此战胜利,要多亏堔王爷呢。那位王爷咱们也见过,就是那日在御花园荷花池旁见到的王爷。”
柳西琼坐在轿辇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应承着,今日夜宴便是为了恭贺秦堔的大获全胜。
这秦堔王爷倒是精明,拿了她的计谋,挑了个平日里不对盘的将领暗地里让他按照此计进行。
成功了便将所有功绩全部抢回来,若是失败了,他大可以推脱是那位将领不从命令擅自做主。
办夜宴的地方离着栖霞宫并不远,很快轿辇便停了下来。
柳西琼从轿辇上下来,朱唇几不可见地勾起。
不过正因如此,她才要和他交易。
一个小太监从左侧回廊气喘吁吁地追上柳西琼的步伐,躬身将手上的东西捧在她的面前,“回娘娘,这是堔王爷交代交予您的。”
柳西琼神色无意外地接过小太监手上的澄阳纸,看着上面遒劲郁勃的字迹。
是治疗胎记的药方。
柳西琼脸庞上染上轻轻浅浅地笑容,眸光扫过小太监淡声道:“替本宫向堔王爷致谢。”
坐在座位上良久,秦堔方穿着大秦玄色盔甲意气风发地踏进了殿中,原本养尊处优的皮肤晒成了淡淡小麦色,瘦了些也是更加坚毅了。
他站至在秦缜面前跪下朗声道:“秦堔拜见陛下。”
秦缜坐在首位见着自己这位弟弟,冷峻的面容方有了一丝缓和。
当年争夺皇位时,秦堔自愿放弃了夺嫡机会,果断选择远游逃离了夺嫡的纷争,一副云淡风气的模样。
在秦缜上位后,他方才回来为秦缜尽忠做事,正是因为如此秦缜非常相信他。
短短寒暄几句,秦堔在右侧首位落座,他不经意看向柳西琼的方向,她白皙纤细的手握着茶杯正轻轻抿着茶。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般,柳西琼眸光微转也看了过来,不似她面容般温婉,眸中带着些许恣意的光彩,似是笃定这一切都是按照她所料到的一般进行。
柳西琼怀有三个多月身孕,正是害喜的时候,这宴席上的菜肴重油重荤。
勉强夹起一块素菜,她刚一入口却还是一股反胃的感觉从喉咙中溢出来,她忙拿起丝帕遮住唇偷偷地干呕了下。
秦缜的目光没少停留在柳西琼身上,见着她有些许不适忙出声关切道:“怎么了琼儿,是菜肴不合口味吗?”
柳西琼的脸庞上笑意温婉如水,轻声道:“多谢陛下关怀,妾身无碍。”
站在太后身旁一直伺候着的叶婉怡微眯了美眸,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审视之意。
算算日子,柳西琼肚中的胎儿已经有三月多,到现在都未有要落胎之意,看来她笃定是要将这孩子的父亲算作陛下的了。
叶婉怡原本就做了准备,准备在这宴席上揭露这一切,如今柳西琼的反应似乎在照着她所计划好的一般。
叶婉怡淡淡扫过在场众人,若是这孩子月份不符之事是秦缜私下里知晓,念着对柳西琼的宠爱或许还能留她一命。
可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露出来,便是为着面子秦缜也不能这般轻易地放过她。
叶婉怡眸光微转便有了思量,淡淡扫过一旁太后的贴身宫婢凉儿。
凉儿自小便于叶婉怡交好,那日听说了柳西琼月份不对劲之事,便一心想为叶婉怡出头。
凉儿忙调笑着开口道:“琼美人这般反应倒是像极了怀孕的症状。”
她此言一出,众嫔妃也纷纷投来了目光凝在柳西琼身上。
一旁的秋儿看了眼柳西琼,得到首肯后方跪在地上道:“回禀陛下,其实……我家娘娘确实怀有了身孕。”
秦缜微微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露出的欣喜笑容,嗔怪地看向柳西琼轻声责怪道:“此事怎么不早些跟寡人说。”
柳西琼微颌首抿唇笑了起来,轻轻柔柔地道:“回陛下,是早上才诊治出来的。今日是堔王爷的庆功宴,西琼又怎敢喧宾夺主,本想着晚些的时候再告知陛下。谁知……”
她温柔的眸光淡淡扫过凉儿,“凉儿姑娘慧眼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