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公主(清)——小香竹
时间:2019-02-24 09:29:10

  正是因为理智,这么多年来,景越从未想过要与福隆安争抢,只因他明白容璃心属福隆安,仅这一点,他就输得彻底,根本没有胜算,也就不想去强求什么,这回若不是容璃相求,而他当日又醉酒,他断不会去抱她,更不会伤福隆安的心,可既然已经阴差阳错的发生了,就该勇于承担,再面对永琪的指责时,景越惟有以强势自私的态度去应付,
  “珊林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他们两人之间只有婚约并无感情,否则我也不会横插一脚。”
  这话永琪是不信的,“可前些日子他才跟我说想娶容璃为妻,好好待她,他已然改变主意,你不该再与他争抢啊!”
  偏偏景越不能再做好人,为配合容璃,只能做那蛮不讲理的恶人,
  “那只是他的想法,你问过容璃吗?她已经不再喜欢珊林,退婚才是她最大的祈愿。你身为她的哥哥,怎就不能为她着想,考虑她的感受?”
  “女儿家任性赌气之言当不得真,她只是找你做戏瞒骗珊林对不对?我不信她会喜欢你,更不信你会喜欢自己兄弟的女人,你们别再瞒我了!”
  那一幕能轻易的骗过福隆安,那是因为福隆安是局中人,一旦动了情,便容易生出自卑之心,才会当真,而永琪是局外人,目光理智,自然也就看得通透,但景越不能因为他的质问就承认,眉峰皱起,难掩不悦,一一否定他的猜测,
  “一辈子很长,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容璃为何不能喜欢我?而我其实也一直默默的喜欢着她,只是以往看在兄弟情分上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而今容璃已看开,不愿再守着儿时的回忆,她想走出来,我的怀抱便为她张开,仍旧愿意守护她。”
  景越这一番坦白之词,着实震惊了永琪!之前福隆安开玩笑时,他还替景越打抱不平,认为景越不可能对容璃有想法,而今亲耳听到,永琪无言以对,半晌才回过神来,紧紧的盯着他,难以置信,
  “你……当真喜欢容璃?”
  “我没必要骗你,隐忍了那么久,我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既然容璃对我也有好感,我就不该再懦弱的逃避,实该把握住,帮她逃离苦难,给她幸福。”
  隐藏了多年的感情,终于能有得见天日,大方承认的这一天,勇敢说出口的景越无比舒畅,眼眶微润的他心中感慨万千,不再竭力隐藏的感觉真好,飞雪的季节,他也不再觉得寒冷,只因一想到她的笑容,心就像架了暖炉一般,格外温暖。
  即使景越说得信誓旦旦,永琪也始终不信他们两情相悦,“容璃这是赌气为之,她拿你做挡箭牌呢!你若是不信,我大可约她出来问个清楚,你在暗处听听她的回答便知真相。”
  “没那个必要,我相信她。”景越有自己的坚持,不意再为此事纠葛,借口要去见皇帝,大步迈出,就此告辞。
  待他见罢皇帝出来后,还以为永琪早已离开,岂料他竟仍在此处等着,
  “我已派人去请容璃,你随我到宁致轩那边,听听她怎么说。”
  两人早有约定,根本不会露馅儿,是以景越不愿折腾,可永琪不知情,还想着让他听到容璃的真心话他就会放弃这个念头,一再要求他同行,无奈的景越只得答应,
  “先说好,只此一回,过后我不会再陪你闹腾。”
  依照永琪的意思,两人一同来到宁致轩附近,容璃人已到,景越没露面,立在远处假山后,永琪则过去赴约。
  偶有风吹来,抖落枝间雪,一簇洁白轻撒着落于地面,甚至落在永琪那围着熏貂的帽冠和衣肩之上,他也无暇顾及,快步负手前行,一心打算问个清楚。
  正候在长廊中赏雪景的容璃一见迎面而来的永琪面色不愈,便知他是找她兴师问罪来的,已然做好准备,也不怕他问什么。
  果不其然,永琪近前后连寒暄也懒得,只因她的行为令他看不过眼,直斥她胡闹,
  “之前的确是珊林过分,你赌气不愿嫁,我也能理解,没说过你什么,可任性也得有个度,拿景越做挡箭牌来气珊林,实在过分,你这是在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导致他们关系不睦!”
  即便这行为欠妥,容璃也认了,福隆安不肯退婚,她只能自己想歪招,但也只是心里认,绝不会在永琪面前道错,
  “我说的都是实情,没有拿景越做挡的意思,心已然不在福隆安身上,继续欺骗他嫁给他,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自己的妹妹,永琪看着她长大,自认为很了解她的心思,原先几人在一处时,她看向景越的目光并无爱慕之意,这一点骗不了人,
  “可你之前一直钟意珊林,怎么可能突然喜欢景越?我不相信你会变得这么快,你是打算拿这个做借口,逼得珊林退了婚对不对?
  你可有想过,这样撒谎会给景越带来希望,他会认为你真的喜欢他,即便如你所愿,珊林退了婚,那么景越呢?你打算如何待他?你扪心自问,真的愿意嫁给他吗?到时候你再拒绝景越,他也会伤心的你懂不懂?”
  说得好似他真的了解她一般,他没有经历过她前世的伤痛,也就不可能明白她今生的固执,
  所有人都以为她非福隆安不可,她偏要改变这命运,证明自己离了他还能活,倔强的容璃失了温柔,反驳时的情绪格外激动,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天底下又不止福隆安一个男人,为何除了他我就不能喜欢旁人?
  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痴傻的容璃,不是那个非福隆安不嫁的容璃,景越如果要娶我,我也愿意嫁给他,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愿意尝试着跟他在一起,这是我的私事,请你不要再多管!”
  远处的景越听到容璃这番话,心下难免震惊,他以为容璃只是想借着他退婚而已,退掉婚事后也就两清了,未曾想,容璃竟说愿意嫁给他!着实令他感到一丝惊喜,甜至心里,不由想着,倘若她真的肯给他这样的机会,那两人会不会日久生情,假戏成真呢?
  但又想着容璃这是当着永琪的面儿说的,兴许只是为了让永琪相信才故意说这样的话?
  真真假假,他已有些分不清,罢了,本就只是一场戏,不该太当真,否则当这出戏谢幕之时,他又该如何回归自我?
  一番好意被嫌弃,永琪深感刺痛,“你若不是我妹妹,我何必多此一举的管束你?”
  世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旁人,旁人若不接受,他便认为好心被辜负,殊不知,这所谓的好心于旁人而言只不过是沉重的枷锁,
  “你若真为我着想,就别再劝我嫁给福隆安,由我自己选择才是真正的为我好。你与景越相识多年,他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他从来都不想伤害谁,希望你不要为这件事去找他的麻烦,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这是恳切的希望,也是郑重的警告,她拖景越下水本就不地道,实在不愿再给他带来困扰。
  已然选择了这一步,此刻的容璃已没有退路,那就尽自己所能去维护景越,料想永琪念在兄弟之情,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景越。
  话不投机,容璃没再多言,借口告辞离去。
  待她走后,满腔叹息的永琪这才拐回去找景越,没达到目的的他无话可说,闷声叹气。景越倒也没怪他,只希望他不要再干预此事,
  “感情之事最难琢磨,也最是身不由己,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陪在她身边,给她幸福,她的幸福若是珊林,我自不会去破坏,但若我在她心中开始有份量,那我当仁不让,永琪,我意已决,不会放弃,你可以不支持我,但请不要阻挠。”
  “可他们还有婚约在身,你这般会连累家人的你懂不懂?”即便再生气,永琪也还是担忧他的安危,景越感激他的关怀,但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皇上说过,年后珊林若还不能痊愈,就将公主的婚事退掉,到时候我再请求皇上赐婚,相信皇上会看在我阿妈的面儿上答应这桩婚事。”
  “万一珊林好了呢?或是皇阿玛那边坚持不退婚,你又该如何?”有些话永琪本不想说,可看他们都这般执迷不悟,永琪只好冒险透露几分,
  “你们都把皇阿玛想得太仁慈太好说话了,所谓的三个月之期不过只是敷衍之辞,即便过了年,皇阿玛也不可能让他们退婚的,与富察家联姻势在必行,你这样冒险实在不该!”
  永琪时常伴君左右,自然比旁人更了解亲爹的脾性,本是一番肺腑之言的忠告,奈何景越并未当回事,只认为这是永琪在故意吓唬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依旧不肯退步,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尝试,真不能如愿,我也不会怪谁,但若就此放弃认命,那么余生只会被无尽的遗憾充斥折磨。”
  景越善辩,永琪说不过他,懊恼嗟叹,失望摆手,“个个都不省心,我真要被你们气疯了!罢了罢了!随你们怎么闹腾,我再不管这闲事,到时候梦醒时都别后悔伤心找我哭诉!”
  谁能保证自己不后悔?没有人!即便付出不一定会有结果,依旧还会有人去冒险尝试,因为有梦,因为不甘心,都会想着也许自己就是幸运的那一个呢?
  景越亦不例外,不管真假,他都已经沉浸在这编织的美梦中了,明知会醒来,还是愿意暂沉梦境,多一日是一日吧!至少这个时候,会有种容璃是在乎他的错觉。
  仅仅只是错觉,已足够。
  尽管景越不赞同永琪的观念,但永琪的话还是提醒了他,他和福隆安,是该见一面,把话说清楚,年前得解决一切矛盾,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次日天未晴,风雪依旧,打听到福隆安当值的时辰之后,景越特意选了他歇班的那两刻钟过去找他。
  彼时被一众侍卫簇拥着的福隆安正准备去喝些热茶,到屋里的碳炉畔暖暖身子,尚未进门,便瞧见景越立在走廊那边,似在等人。
  八成是在等他,屋里虽暖和但人多嘴杂,福隆安也不好叫景越进去,便走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东边走去,那边有空地,说什么也不怕旁人听到。
  就是拐角处冷了些,北风呼啸而来,饶是福隆安那官服领口处围着一圈青狐毛领,也仍觉这风似长了眼睛一般直往人身子里钻,以往他倒是不怕冷,瞧见兄弟便开怀,而今再见景越,两人心中都有刺,连走路都是一前一后,不再并肩而行。
  立定后,两人皆是沉默,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长廊外纷飞的大雪,两心茫茫无着落,回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三兄弟时常抽空聚在一起围炉温酒,畅所欲言,而今却渐渐疏远,心中越发感慨,最终还是景越先开口,
  “那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
  关于那日的事,福隆安看得清清楚楚,不想再提,就此揭过他会好受一些,便抢先打断了他的话,
  “容璃已经跟我说过,我都理解,你也不必自责,之前你不愿说,都是为我考虑,你的好意我心领,其实也没什么,喜欢就该表明,我会祝福你们,等我退婚,你就可以请旨赐婚。”
  既然他不愿提,景越也省去了编谎话细说的烦恼,“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过分,其实很不希望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因为一个姑娘而被破坏,但也明白,一旦迈出那一步,也就没资格请求你原谅,你会有心结也正常。”
  这段时日,福隆安心绪不宁,这是事实,他瞒不了旁人的双眼,但他不悦并不是为景越,这一点也必须澄清,
  “景越,说实话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恨我自己,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悔恨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仅此而已,不过细想想,咱们性格迥异,我不够细心体贴,而容璃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也只有你能察觉她的悲欢,更适合陪伴在她身边,
  所以由你照顾她我很放心,你真的不必自责或是愧疚,我始终视你为兄弟,不会为这个而改变,待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待此事圆满解决,咱们还会像从前一样把酒言欢。”
  纵然福隆安再怎么轻狂不羁,他也是个心善之人,不愿让兄弟为难,景越明白他这勉笑之下隐藏的是怎样一颗伤痛的心,但伤害已然造成,真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化解的,既然他想一笑而过,那景越再深究重提似乎也没有意义,该说的已经说了,态度也表明了,接下来两人会如何,真不是景越能够掌控的。
  看着福隆安故作无谓,转身离开的背影,景越甚至可以想象,转过身后的他,笑容渐渐消失,唇角只余苦涩了吧!说是不在乎,还是兄弟,但景越隐约感到,两人之间已生出裂缝,一如那碎了的镜,即便还能合在一起,也始终有道裂印,无法再拼贴完全,而他和福隆安,即便都很理解对方,都不想伤害彼此,可两颗心再难像以往那般亲密无间!
  自古情义两难全,他顾念容璃的感受,便只能伤兄弟一回,得失是必然,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该再去后悔,哪怕前路难行,哪怕众人不理解,景越依旧会坚持走下去。
  年关蒙古王亲皆入京觐见皇帝,敏毓郡主如约前来,容璃早就接到她的信,晓得她会过来,却不知哪日能到,每日都在期盼着,有人陪伴,她的日子也能多彩一些。
  这一日清晨,容璃正梳妆之际,纯贵妃宫中的宫女急匆匆赶来,说是娘娘正哭得厉害,请她过去瞧瞧。
  一听说母亲情绪不对,容璃摆了摆手,不让她们再梳发,坐于凳间的她微转向,急忙询问,“怎么回事?额娘她怎么了?”
  小宫女只负责传话,并不晓得具体因由,“昨夜皇上过来了一趟,也不晓得皇上和娘娘说了什么,今早皇上走后,贵妃娘娘就开始落泪,连早膳也不肯用,姑姑这才遣奴婢过来一趟。”
  问不出什么来,容璃再不耽误,快速梳妆,连早膳也没让人上,雪茶为她披上白狐袍子,才系好她便冒着风雪赶往她额娘宫中,吓得雪茶在身旁紧扶着,不住的提醒主子当心。
  到得她额娘的寝宫,有宫女上前为她解衣袍,抖落雪花,另一个则送上汤婆子好让公主暖手,听闻母亲尚未起身,容璃捂着汤婆子急急走进母亲的寝殿,掀帘而入,便见母亲正哀泣落泪,痛苦不已,
  一问才知,原是为了容璃她六哥永瑢之事,擦着眼泪,纯贵妃哽咽道:
  “去年慎郡王允禧薨逝,他的两个儿子皆早殇,无以为继,皇上念着那是他的叔叔,便想从自家儿子里挑一个过继给他为嗣孙,也算香火的延续,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皇上昨日居然跟我说,他选了永瑢!前前后后那么多孩子,怎么偏就轮到你六哥了呢?”
  一说起此事,纯贵妃就耿耿于怀,忍不住泪如雨下,坐于帐中也没梳洗,痛入肝脾,却无人可诉,旁人肯定都在看她的笑话,欣慰于没有轮到自家孩子,没有谁会同情她。
  宫中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坐在一旁的容璃心疼母亲,忙自圆凳上起身,来到床畔安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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