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二位离开之后,雪茶这才一瘸一拐的进屋,依照景五爷的吩咐,没敢去打扰公主。
容璃自是晓得她已经进来,虽说仍不想见她,到底于心不忍,想着她在外头跪了那么久,膝盖怕是会红肿,便让白蔻找些消肿化瘀的药膏来,即便公主没有交代给谁,白蔻又岂会不懂,脆声应着,下去找药,而后送去给雪茶。
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白蔻抱着她心疼哄劝,“好了没事了,公主没再说让你走的话,这事儿已然解决,别怕啊!”
即便侥幸留下,雪茶依旧不安心,“可是公主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生气是必然,毕竟你触及了公主的底线,可公主还是疼你的,这不让我送药来了嘛!”说着白蔻晃了晃手中的白瓷瓶。雪茶见状惊喜不已,又怕白蔻只是在哄她,再三确认,“这真是公主让你送来的?”
白蔻打趣笑道:“公主没说让我给你,她正赌气呢!才不会说的,不过倒是吩咐我去拿药膏,公主才擦过药,自不会是给自己用的,那咱们这儿需要化瘀的还有谁呀?”
自然是她了!会意的雪茶接过药瓶感动不已,很想去见见公主,又怕她正在气头上不愿听她说话,便想着忍忍再说。
与她这般同样想见又不敢见的还有另一个。
富察府中,闲来无事的晴柔发觉她弟弟最近总是神色忧郁的望着雪景发呆,起初她以为他诗兴大发,准备吟诗作对,后来也没见他写下什么绝妙诗词,只是怅然喟叹,叹得她心慌,默默来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望向他仰脸看的方向,直至福隆安发觉她的存在,诧异回眸问她,
“看什么?”
“追随你的目光呗!怎么了老弟,是不是跟公主坠入爱河了?否则怎会这般患得患失呀?”
瞧她笑眯眯挑眉说着玩笑话,福隆安怕她尴尬,很想配合,奈何实在笑不出来,心似那结了冰的水面一般,毫无生机,“甭瞎说,没有的事儿。”
“那就是真惆怅咯?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老姐乐呵乐呵!”
可惜福隆安真没心情陪她闹,连她的玩笑话也懒得接口,转身走出水榭,步入长廊,每走一步皆是踩着重重心事,无人可诉,唯有自己吞咽这咎由自取的苦果。
晴柔耐心有限,哄个三五句可以,多了她就要发火,“哎!别卖关子,不逗了说真的,你最近瞧着很不正常啊!”
有吗?福隆安觉得自己很规矩,并未犯什么事吧!“哪里不正常?按时入宫当值,按时回府,连应酬都少了,都在家陪父母用膳,这还不好吗?”
“就是太乖了才不正常,”对旁人来说这是好事,对自家弟弟来说,一旦出现这种状况,那就得密切关注了,“突然转性肯定有事儿,说吧!有什么困难或是情感上的迷茫,让老姐我这个过来人帮你指点迷津,走出迷雾!”
“你真愿意帮?”
听他这么问,想必是有些难度的,晴柔突然有些后悔,“呃……其实我就是客套一下,你还真有事麻烦我啊?你好意思吗?”
问这个不是废话嘛!“你都主动要求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话已撂出难收回,晴柔只得硬着头皮让他说说看,“看情况,尽力而为吧!”
但当听他说公主受了伤,让她去看望时,晴柔嘿嘿一笑,心道果然是为公主,逮着机会必须笑他,“怎么?你一个人去还不好意思啊?我也去的话,不是耽误你俩说话嘛!不妥不妥!”
摇头叹息的福隆安深深佩服他姐的理解能力,“不是让你陪我,是让你代为看望,我就不去了。”
“那就更不妥了!”晴柔惊扬声,无法理解他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虽然我也很关心容璃,但她受伤正是你们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机,你最该过去陪伴关怀啊!为何要我去,你反倒不去?”
不知该怎么解释,福隆安支支吾吾半晌,干脆反问她,“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不去---”晴柔拒绝得干脆,坚决不代劳,逼他亲自过去,“又不是我媳妇儿!哼!自个儿的媳妇儿,明明那么关心还不敢过去,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胆小的弟弟?说出去都嫌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奉上,关键人物将出场,这团情感的乱麻即将开解。
☆、第四十四章
媳妇儿?可惜容璃的心早已不属于他, 空有一纸婚约, 且很快连婚约也会解除, 那个时候的他们便真的没有一丝牵连了啊!但这些只是他和容璃之间的约定,晴柔并不知情, 他也不敢告诉自家人, 是以说不明白,
“我跟她之间很复杂,你不懂, 我也解释不清楚……”
“不就是因为于蕊茵嘛!你多哄哄她, 诚心诚意的把事情解释清楚, 料想公主会原谅你的。”
若容璃真的只是因为于蕊茵才不愿理他, 他当然愿意不遗余力的去解释,证明自己已然放下, 可如今的情况比这个更严重, 不是他努力就能化解的,跟她说不清, 福隆安干脆放弃,
“不想去便罢,不勉强你,你也少来烦我。”
说不上三句话两人就要吵架, 晴柔直嗤他冷血无情, “我是关心你哎!居然还嫌我烦?”
翻了翻白眼,福隆安不禁怀疑姐夫是怎么忍受她的,成亲这些年不会觉得她聒噪吗?“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吧大姐!你越问我越头疼, 又不肯帮我,还问我作甚?”
“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何不肯去,我就代你过去一趟。”然而晴柔自以为精明的条件并没有打动他,“我不想说,你也甭去了,反正你也不关心公主,去不去都无所谓。”
这般一激将,晴柔果然无话可说了,讪讪低头,似乎有所动摇,福隆安适可而止,没再多言,料想她已然有了决断。
实则他也很想去探望容璃,却又明知她不愿见他,去了能说什么呢?也没什么正事做借口,会不会被赶走?重重顾虑阻碍了他蠢蠢欲动的步伐,终是没勇气行动,这才想让他姐姐去一趟,奈何他这姐姐没那么好说话,也不晓得她最终会不会去,只能赌一把,赌晴柔像他额娘一样嘴硬心软。
尴尬的是,这回好像赌错了,等了两日都没见晴柔那边有动静,她似乎并没有入宫看望公主之意,说好的姐妹情呢?都是虚的,唉!
也不晓得容璃的脚伤恢复得如何,冬日养伤本就慢,天这么冷,会不会恶化呢?担忧的福隆安在宫中时总是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走,想着去一趟应该也没什么,毕竟他现在还是额驸的身份,当着宫人的面,容璃应该不至于让他滚吧?
可人都到了附近,他又犹豫不前,总觉着自个儿是自找没趣,正徘徊之际,恰巧瞅见那边走出一个眼熟的宫女,正是雪茶,欣喜的福隆安即刻上前。
养了几日,雪茶的腿已然好了许多,本要出去到纯贵妃那儿回话的,一瞧见福二爷的身影登时吓得心惊肉跳,想起自己因报信而受罚至今后怕,怯怯朝他行礼。
福隆安本想问话,她竟转身就要走,直至他伸手相拦她才停下,“慌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公主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自上回的教训之后,雪茶再也不敢乱说话,摇头连连,十分谨慎,“奴婢不知道。”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当真稀奇,“你时刻在公主身边伺候,怎会不知?”
知道也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雪茶真的怕了,一句也不敢透露,生怕又会被公主知道,边后退边否认得干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二爷不要为难我一个下人,奴婢还有要事得办,先行告退!”
期间她一直低着头,眉目惶恐,像躲瘟神一般躲着他,福隆安不由怀疑,难道是那天无意的一句话害得雪茶被公主训责,她才会对他如此戒备?
看来容璃一点儿都不想与他再有什么牵连,那他过去也是讨人嫌,只会扰乱她原本平静的心情吧!苦涩一笑,福隆安看了看宫殿的方向,终是没勇气进去,黯然转身,准备离开。
才走两步,隐约瞧见远处有人正朝这边走来,走路姿态十分眼熟,定睛一瞧,竟是他大姐!
她不是一直犟着不肯过来嘛!今日倒是来了,只是在这儿撞见难免又要被奚落,于是福隆安假装眼瞎,转了步子想绕道走,却被眼尖的晴柔叫住,离老远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珊林,站住!”
装瞎可以,装聋似乎就不大真实了!无奈的福隆安只得就此停下脚步,佯装才瞧见她的模样,等着她慢悠悠走过来,立马堆起惊喜的笑脸相迎,
“你来看望公主的吧?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还有事,先行一步啊!”
“哎---等等,”心知他想见,晴柔自是要成全的,硬拽也要把他拽进去,“你在这儿徘徊半晌不进去,莫不是在等我吧?现下我到了,你也跟我一块儿过去看望公主呗!”
福隆安借口还要当值,不肯同去,晴柔直接拆台,“那你来此作甚?”
“我……巡查路过啊!”
这借口太假,晴柔想信他都说服不了自己,“据我所知,这儿不归你管吧?”
他这姐姐可真够较真儿的,说得福隆安下不来台,胡编乱造,“帮人巡查,有何不可?”道罢他迅速开溜,再不跟她废话,生怕她真将他拽进去,他可没法儿面对容璃。
嗤了声“胆小鬼”,晴柔再不管他,继续向公主殿中走去。
彼时容璃才用罢朝食,想着也不出门,也就没有盛装打扮,只着了月色绣牡丹小袄,颈间围着白狐领,怀揣着汤婆子,斜倚在榻上盖着鹅绒锦被,惬意的翻看着景越送来的手抄本,看到正精彩之处,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富察府的大姑娘晴柔过来求见。
一听说她过来,容璃赶忙放下书本小心翼翼的铺平整,搁于枕下,而后掀被坐起身来,宫女则在旁为她穿好珍珠绣花鞋,端坐着等待晴柔进来。
才进屋的晴柔便闻到了迦南香,笑赞道:“这香料难得,也就来你这儿才能闻得到。”
这些都是她皇阿玛赏的,容璃闻惯了也就不想换,“我这儿还有两盒,你若喜欢,带一盒回去便是。”
晴柔摆手婉拒,“还是留着你用吧!我屋里有孩子,不怎么用香呢!给我也是浪费。”
既如此,她也就不勉强,说笑了两句,晴柔才问起她的伤势,“前两日我听珊林说你伤了脚,本想过来看你,奈何那几日月事未了,不便出门,我才没来,只等着身子干净了再来探望。”
此等小伤,容璃并不想惊动谁,交代下人们守口如瓶,目前也就她额娘和舒妃娘娘知情而已,没想到福隆安居然会告知他姐姐,顿觉难为情,“养了几日已恢复得差不离,也不怎么肿了,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倒劳烦姐姐跑这一趟。”
晴柔打趣笑道:“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即便不是为这个,我来你这儿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她还当她是一家人,不晓得她早已有退婚的打算,罢了!既然福隆安还没跟家人说,那她也先不吭声,免得晴柔难堪,到时候婚事一退自然也就明了。
宫人奉上茶点后,两人边品边说,回想起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乐也融融,说到后来,晴柔故意提及自家弟弟,状似无意的问了句,
“这个珊林啊!如今年纪越大反倒不似以往那般有胆识,有时候竟似大姑娘一般扭捏,明明想来看你,却不好意思,故意跟我说,让我过来呢!方才又在你殿外徘徊半晌,犹豫着不肯进来,我一来他就赶紧借口离开,很不正常呢!哎---你们俩人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没解开啊?”
福隆安在附近吗?这事儿容璃并不知情,两人已将话说开,他已决定放弃,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又或者是晴柔想撮合二人才故意将他塑造得深情款款?意识到这种可能,容璃也就没当真,淡笑回应,暗转话头,
“没什么误会啊!许是他忙得走不开吧!我受伤那日他亦在场,晓得我伤得并不重,说起来还要感谢傅中堂为我六哥说话呢!”
这事儿晴柔亦有耳闻,“可惜没成,阿玛他总觉得愧对纯贵妃。”
“千万别这么说,”容璃劝她莫多想,“后宫本就不得干政,我额娘是爱子心切才会乱了规矩,抱有奢望,实则我也很清楚,不管谁去劝说,皇阿玛都不可能改变主意。
这事儿我已经与额娘讲明,她也晓得傅中堂已然尽力,深表感激,断不会怪罪。”
理解就好,晴柔就喜欢容璃这般通情达理的姑娘,一心期待着她嫁入富察家呢!
两人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晌午自是要留下用膳的,午后容璃也没歇息,一直陪着晴柔闲话家常,直至傍晚,晴柔才告辞离宫。
临走前晴柔还不忘劝她,“珊林最近真的变了很多,总是多愁善感的,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上你了,可能男子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又或者他害羞不敢告诉你,怕你还在生他的气,才不敢来见你。
你若有什么委屈千万别忍着,朝他发脾气便是,他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甭与他客气,直接指出来他才好改正不是?
我一直都期待着明年你们完婚呢!这样再想见你也方便些,不必入宫跑这么远的路,今晚回去又该腿疼了。”
这亲切的话语竟像是和家人说的一般,决定退婚的容璃一直没觉着对不起福隆安,只因两人之间有恩怨,且她对福隆安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
可今日面对他姐姐时,她竟觉着有些对不起晴柔的殷切期待,奈何她和福隆安之间缘分已尽,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至于他对她究竟是愧疚还是其他,都不重要了,容璃只知道两人不适合成亲,还是放过彼此,各自安好吧!
接下来的养伤日子十分平静,这天太冷,冰天雪地的,也就暖烘烘的被窝值得眷恋了,除了在屋里看看书,她也无处可去,唯一让她惊喜的是敏毓郡主的到来。
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她,容璃甭提有多开心,而敏毓就像个开心果,给她平淡的生活带来无尽乐趣,两人每日都腻在一处,真如亲姐妹一般。
乾隆二十五年正月,兆惠率军队凯旋归京,准噶尔之战那会儿,身为一等武毅伯的兆惠已被乾隆赏戴双眼花翎,此翎本该是公爵亲贵方可佩戴之物,大清开国以来,破例封赏的惟有十余人,兆惠便是其中之一,自是感念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