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并不介意,似乎很轻松的模样,永琪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较真,他们已然达成共识,他又何必闷闷不乐呢?
侍妾索绰络氏也在劝慰他,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和命运,他无需太过忧虑,“反正景越的阿玛这回立了大功,皇上肯定是要重赏的,兴许福二爷那边一退婚,皇上就会为景越和公主赐婚呢?”
女人的想象总是美好,永琪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沉默不语,但也渐渐看开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气愤,正如景越所言,即便不成,至少他不会留下遗憾,那就随他们吧!何必自寻烦恼?
是以这回再与景越碰面时,他没再摆脸子,态度尚算温和,两人闲聊了几句,景越这才说起容璃受伤一事。
永琪忙问是怎么回事,景越看他如此关心,便知他没再生容璃的气,“听说是雪天路滑崴了脚。”
原来不是他亲眼所见,永琪不由好奇,“听谁说的?”
得知是福隆安告知他的,永琪当即无言,“珊林可真是心大,还给你报信儿,看来是真的不在乎容璃。”
福隆安是否在乎,景越也不敢说,更不敢仔细去思量,追究得太认真他会愧疚,干脆也就不去琢磨,权当他不在乎吧!顿了顿,他才说出真实的目的,
“我想去看看容璃的伤情,可我的身份不好去见她。”
顿悟的永琪面露讶异,“所以呢?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带你过去吧?”
没听他吭声,便算是默认了,永琪愤慨抬指,本想数落他,忍了又忍,终是收回了手,负于身后面色激愤,“我答应不再管,并不代表我会撮合你们,不拦阻已是我的极限,你居然还要我帮你见她?你觉得我会应承吗?”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景越还是选择过来,即便挨训,他也认了,
“是我对不起珊林,你会讨厌我我很理解,无话可辨,但容璃受伤,我真的很想去见一见,可她尚未退婚,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以免旁人胡言乱语诋毁她,唯有随你过去才不会被人诟病,所以恳请你帮我这一回,只此一回,我保证不再麻烦你。”
永琪本就为此事耿耿于怀,好不容易看开些,景越这话又一次刺痛他的心,抚着自己的心口恨不得挖给他看,
“我若是讨厌你断不会再理你,我只是不希望咱们三兄弟貌合神离!原本最铁的兄弟,竟然也会有这样各怀心事,疏离冷淡的一天,偏偏是为我的妹妹,我不能怪她,也不能怪你,只能自己生闷气你懂不懂?”
景越当然懂得,也清楚自己的行为很过分,今日本就不该过来,永琪就算不肯帮忙也是人之常情,错在他,他没资格怪谁,也不愿再去勉强永琪,仰头深叹一声,复又抿唇低眉,揽下所有的责任,
“我明白,打碎这平和局面的罪魁祸首是我,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都是我的错,可是永琪,我不后悔!”再次抬眼看向他时,景越没有逃避推诿,一切后果他勇于承担,
“为了容璃我愿意冒险,就当我对不起你和珊林,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我,我都不会放弃容璃!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叙。”
眼看他颓然转身,永琪那满腔怒火又被心软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不禁在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狠了些,景越如此要强之人,认识他那么多年都不肯借着两人的关系求他帮什么忙,而今头一回开口竟是为见容璃!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奉上,这章标题差点儿打成四十二章经!
☆、第四十三章
他来之前定也犹豫了许久才过来的吧!就这般拒绝他, 怕是景越往后都不敢再来了。心有不忍的永琪紧攥拳头, 思量再三, 终是迈开了步子跟上前去,行至他身边也没瞧他, 闷声道了句,
“四妹受伤, 我总得去瞧瞧,你若得空也一起过来吧!”
初闻这么一句, 景越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但见永琪走得比他还快, 愣怔片刻, 景越这才反应过来,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 立马快步跟上前去, 满怀感激的他忍不住轻声道:“永琪……多谢!”
“我可不是帮你,只是看她总得带些补品, 拿不动才让你提着。”
永琪总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不愿承认便罢,景越也不再纠结这个,欣慰的脆声应道:“多少都拿得动。”
终于如愿的景越喜不自禁, 走这一路竟似脚下生风一般, 神清气爽,吹着风也不觉得冷,心中暖洋洋的, 只因他前进的方向有他钟爱的姑娘。
自上回西郊一别之后两人未再见过面,景越没什么事也不愿打扰她,实则几次都想见她,又怕给她带来困扰,终是忍着没去,今日一听说她伤了脚,他就放心不下,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当值也走神,一心只想见一面,看她伤得重不重,确认一下才好,而今永琪圆了他这个梦,他怎能不感激?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赶去时,居然看到一个宫女跪在院中,不是旁人,正是雪茶!
她可是容璃最疼宠的宫女,怎会跪在外面受罚呢?
永琪和景越面面相觑,疾步上前询问因由,雪茶只是跪在那儿一直哭,眼睛已哭得红肿,脸也冻得发紫,也不敢解释,哑声摇头,怯懦道:“奴婢做错事才会这般,五阿哥快进去吧!奴婢没事,您不用管。”
永琪又问另一个小太监,“她跪了多久?”
小太监怯怯回道:“快一个时辰了吧!”
问及所犯何事,小太监只道不知情,下人都不敢说,永琪只得进去问容璃。
听闻宫女说五阿哥过来探视,容璃自榻间起身,换了双平底鞋,整理罢仪容,这才由宫女搀扶着,微颠着脚出去相迎,看到五哥过来不足为奇,但见紧随其后的景越到此,容璃的目光难免诧异,又想着永琪在场,便也没多问,先给兄长行礼。
紧接着便是景越的请安声,容璃这才望向他,颔首微笑,看得景越心头一暖,刚想问她的伤势,永琪已然先开口,“雪茶那丫头犯了什么错,外头的雪才停,北风刺骨,你怎么忍心让她跪在院中?”
说起雪茶,容璃何尝忍心?只是她这回的所作所为实在令其无法容忍,这才咬牙发了狠话,“我不要她了,打发她去旁处,是她自个儿不肯走,定要跪着。”
少见容璃如此动怒,永琪越发纳罕,“她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你平日里最疼她,总说她最贴心,而今竟要赶她走?”
永琪定要问个究竟,容璃这才将来龙去脉告知于他,“我一再叮嘱,坚决不可找福隆安,她应该明白我的心思,竟然还背着我将此事告知小允子,再让小允子给你传话,你自然会好人做到底,让富察家帮忙说情,
她这般自作主张,竟置我的颜面于何地?无视我的命令,到底谁才是主子?我是疼她,却不该纵容她忤逆主子之意,背着我跟人传话,往后我还怎么信任她?”
原是因为福隆安,容璃才动这么大的怒,连自己的心腹都要赶走,景越也不晓得该如何评判了,只是看雪茶尚算老实,便为她求个情,
“雪茶可能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为公主分忧,她一直对你忠心耿耿,断不会有什么二心,你教训是应该,就甭赶她走了,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永琪也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严重,“小允子是我的人,又不是外人,她就算说了也无妨,难道你对为兄也不放心?”
容璃对她极其信任,什么事都没瞒过雪茶,包括景越之事,可这回雪茶违背她的意思,让容璃有些后怕,万一她将景越一事也说给福隆安那边知晓可如何是好?是以才格外生气,
“她今日敢在小允子面前乱说话,难保明日不会跟旁人乱说,这样的丫头谁敢留着?”
永琪不知内情,听罢这些只觉容璃有些小题大做,“此事可大可小,本也没那么严重,我看你就是对珊林有意见才会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
五哥非但不理解,反倒这般猜测,容璃如何忍得?不甘被冤枉的她扬声反驳,“我在说雪茶,何时怪过福隆安一句?”
眼看他们兄妹争执不下,景越忙上前劝说,又给永琪使眼色,“你先去瞧瞧雪茶,外头太冷,再跪下去怕是会出事,先让她进屋暖暖。”
话音才落就被容璃赌气制止,“我没发话,谁都不许让她起来!”
景越伸臂挡住她,示意永琪先出去,由他来劝,永琪无奈摇头,也不想跟姑娘家一般见识,干脆转身。
容璃还想再说,景越直捏她命脉,“雪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真的不会心疼吗?训也训了,罚也罚了,适可而止吧!否则最后后悔的是你,何苦跟自个儿较劲儿?”
“都晓得我心软,便都仗着这个来欺负我吗?连雪茶也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这个公主当得委实失败!”撑着扶手坐于椅子的容璃越想越憋屈,眼眶微红,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
容璃何故动怒,景越看得十分通透,“你其实不是在气她跟人报信,只因为她将此事透露给珊林,你不希望珊林认为你有困难时又去找他,你觉得这样会让你颜面尽失,所以才动怒的对不对?”
被猜中的容璃心头窝火,不愿吭声,仍是面含薄怒,紧捏手指,景越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珊林不会因为那件事而袖手旁观,该帮的他肯定还会帮,也不会认为你在利用他,即便雪茶不说,傅中堂也会尽自己所能为六阿哥求情,但皇上不允,这谁也没办法,
雪茶有错,但我相信她绝不是有心害你,只是想为你分忧却用错了方式而已,经此教训,我相信她会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今日赌气将她赶走,过不了三日定会想她,与其这般折腾,还不如留着她,这两日先让白蔻多伺候着,让雪茶在外间做活,也不碍你的眼,等你气消了再让她近身伺候,你看这样行吗?”
他的声音如温泉一般,静静入耳,缓缓流淌进心底,渐渐消了她那旺盛的心火,说得头头是道,她似乎没有反驳的理由,无奈的望他一眼,很不情愿的回了句,
“景大人为她苦口婆心的说这么多,我能不给你面子吗?”
看来是应了,心下愉悦的景越欣慰一笑,“那微臣得多谢公主卖我这个面子。”
解决了此事,他才又问起她的伤势,“听说你崴伤了脚,太医可有来瞧,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瞧过了,骨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扭伤了筋,憋了一股气,有些红肿,已开了内用外敷的药,休息几日也就好了。”
不过才崴脚一个时辰而已,当时周围也没什么人,景越怎就知情了呢?想到一种可能,迟疑片刻,容璃试探着问了句,“你……见过他?”
不意撒谎,景越如实点头。
上回一别,容璃许久没再见过景越,一直担忧他的处境,今日难得一见,才有机会问他,“他们……可有怪你,为难你?”
他与五阿哥的那些争执已然过去,而今皆已冰释前嫌,也就无需再提,冲她轻松一笑,景越摇了摇头,“珊林若是为难我就不会告诉我你受了伤,永琪若是怪我就不会带我过来,你放心吧!已经讲明,他们都理解。”
虽然景越说得很轻松,但容璃发觉他的眼神里似乎总有种莫名的忧伤,总觉得此事可能没那么简单,但他不肯明说,她也不好一直追问,只能提醒他万事小心,
“既然福隆安已然相信,他不在的时候你无需做戏,其实不必特意过来看我,万一让人瞧见,我怕你会被问责。”
原来她以为他只是为了配合她而假意关心,越解释怕她心越乱,景越干脆将错就错,顺着她的话音来圆自己此行的目的,
“即便不为那件事,单说朋友之义,你受了伤,我来瞧瞧也是应该的。有五阿哥同行,不会惹什么非议,你且放心便是。”
说着他又拿出了几册书递给她,容璃好奇接过,翻了翻,竟是《西游记》的手抄本!
“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故事,上回听你说看了一半儿没有下文,我便找了本较全的拿给你看,冬雪天出行不便,你又要养伤,想来日子过得无趣,但愿这三卷书能为你解闷儿。”
身在宫中的容璃也只能读些《女则》之类的书,想看这样的故事太难找,也不敢堂而皇之的找人问,而今景越为她找来,她自是要好好收着,慢慢品读这天马行空的好故事。
抱着书本的容璃眉弯眼笑,对他的细心深表感激,“多谢你为我着想,这个冬日总算不再寂寥。”
“你喜欢就好。”难得见她笑得这样喜悦,景越暗叹自己没白费神找这手抄本,“你先瞧着,我再继续为你找其他的好书,等你看完这些还有旁的可以看。”
欣喜点头,容璃爱不释手。
清浅的笑容如甘醇的美酒般令人沉醉,虽然景越也很想再与她说说话,多看她两眼,但他总念着规矩,想着永琪还在外头,而他在此待太久对公主的声誉不利,只得保持理智,借口告辞,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当值,就不打扰公主,你有伤在身,还是卧床多休息的好。”
容璃刚要起身相送,却被景越相拦,“你坐着吧!莫来送,当心脚伤。”
太医也嘱咐她最好不要乱动,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不到万不得已,容璃也不想走动,点头轻笑,“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气。”
颔首告辞,景越转身离去,出去后却见雪茶仍跪在地上,永琪怎么劝她都不听,说是不敢起,定要等公主亲自发话她才敢起身,景越也不劝她,上前便是一顿训责,
“五阿哥既发话便有所担当,公主生你的气,没赏你板子已是仁至义尽,她还在气头上,你还指望她说句原谅你了?默认便算好的,给你台阶还不下,真想被赶走吗?再者说,公主有脚伤在身,难道还亲自出殿来扶你?”
一番软硬兼施的训责之后,果见雪茶再不跪着,挣扎起身,腿有些麻,站立不稳,幸得一旁的小太监扶了一把才没摔跤。
永琪暗叹自个儿竟是白白安慰了那么久,还不如景越几句狠话来得实在。
临走前景越又嘱咐道:“这两日你先不要到跟前伺候,待公主消气之后再寻个适当的时机跟她好好道歉,万莫对你主子有怨念,她是对你太信任才会如此失望。”
抹着眼泪的雪茶点头连连,“奴婢省的,的确是奴婢的错,甘愿受罚,绝不敢怨怪公主,只求继续留在公主身边伺候,”说着又忍痛屈膝朝二位爷福身,哽咽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