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仟仟每天来实验室工作之前，都会带几束鲜花过来，给罗蘅的办公室换上，也给The one 公司前台的花瓶换上。
他们租了新区CBD的三层楼，两层用来做实验室，一层用来办公。幸好香水研发过程中产生的化学废料不多，可以运走，要不然要把实验室安排在工厂，工厂离家太远了。
“等等。”杨仟仟喊住她。
罗蘅回首，“怎么了？”
“你还会和陆居安再——再续前缘吗？”
罗蘅一笑，她笑起来眼睛像两个弯弯的月，“我已经说过了，他不爱我了，我们不可能了。”
Ａ市初雪的夜晚，她不知不觉走到很久之前两人约会的游乐场，给他发短信，“我这里下雪了，你那里下雪了吗？”
他没有回，她就知道再也没有可能。到了四十二岁，热血已经冷却了，真心捧给彼此，因为时机或其他种种，再无交汇的可能。有一段回忆就已经够美好，年老在躺椅上裹着毛毯晒太阳的时候，再想起来，也会笑那时情痴吧。
不能在一起，但能一起活着，知道他过得好就已足够，不打扰已是最后的体面。
窗外飘起了雪，绵密的雪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徒增一份温柔，天空是压抑的灰白。
“阿蘅。”
罗蘅从巨大的玻璃幕中猛然回头，杨仟仟手中拿了一把伞，意识到罗蘅状态不对，改口道，“Hense，叫你英文名可以吗？”
罗蘅点头，“下班后一起喝酒？”
杨仟仟把一把伞放在会客室的桌上，摇头说，“不了，晚上孔睿来接我，伞你记得带。实验室还有把我的备用伞，我先去实验室了。”
香水实验室目前已经有了四十多人，研发主要是靠杨仟仟和华东炫。其他的实验室诸如洗漱用品类，用的还是收购公司的老人。
近半年内罗蘅规划，实验室新人小白比例招聘不能超过10%，培养要花很长时间，公司还没有这个时间和资金，现阶段直接高价从别的公司挖，在香水系列发布会之前，至少三种香水是要有的，但目前只有“奶盐”。
发布会预定在年后，一个月在即，香水研发进度迟迟不前，这是两人最头疼的事。
杨仟仟手头这款以檀香基调的香水，总觉得太平凡了，出彩很难，谁都可以做。
“杨总，面试还有五分钟开始，您准备一下？”许助理敲敲实验室的门。
杨仟仟拆下实验目镜，对身边的华东炫说，“去看看？”
华东炫是实验室刚成立的时候就投了档案进公司的，他是罗蘅朋友的朋友，被罗蘅说动了，过来帮忙，他在研制第三款香水，与杨仟仟相互交流心得。
杨仟仟走到B5实验室，这个实验室是招聘时给应聘者做实验用的。翻着他们的简历，大多都是来找实习的学生，高级的调香师根本瞧不上她的公司。但她在现实生活中也找过实习，体会到学生的不易，“进来吧。”
十个人一个个进来，最后一个进来的居然是可艾，可艾的简历被放在最后一个，杨仟仟也才刚刚翻到，她立刻质问人力部，“怎么会进来一个不懂行的？至少也应该是相关专业的学生吧，芳香烃都分不清楚，调什么香？”
人力资源部的女孩缩缩脖子，平常杨总都是见人三分笑，还是第一次见到杨总生气，“我上司她估计是看可小姐是……是陆星昀陆总的女朋友。”
杨仟仟合上文件夹，“他们已经分手了，招聘结束后，让人力部总监来找我。”
果不出所料，可艾的实验以摔碎了两个试管，烫红食指而结束。
有应聘生立刻帮她冲洗，“可艾，你没事吧，赶紧先冲一下。”她当然认识可艾，陆星昀的女朋，进THE ONE 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杨仟仟给那个应聘生化了个不合格，溜须拍马，投机取巧，问题是还投错了，没点眼力见，没看到刚刚可艾想搭话，她不理睬么。
看完他们这一批，杨仟仟把应聘现场交给华东炫。
可艾跟着杨仟仟走进她的办公室，虽然只有陆星昀办公室四分之一大，但灰白色装修格调也足够好。
杨仟仟坐上办公桌后的靠椅，“你来做什么？”
“佣人不让我进别墅，是你授意的？”可艾也不再伪装，彼此的厌恶已经写在脸上了。
“你自己搬出来，还想回去？”
可艾原以为陆星昀一定会向她求饶、道歉的，可惜没有，但是她还有自信，陆星昀离不开她，这只是他们漫长的人生中短暂的分别，他们的相爱是宿命，只要打破所有的绊脚石，他们就能顺利走到一起。
“我们不可能分开的，我们彼此相爱是宿命，老天安排的宿命。”
喉咙干的冒火，杨仟仟关了一口早已冰凉的水，“他从没爱过你，就算是宿命，我也会亲手打破宿命的怪圈，我杨仟仟从不信命。送客。”
可艾被保安强制带离THE ONE，同来的应聘者还想通过她跟老板搭个桥，见状还是算了，低声嘀咕，“装什么关系户，还不是被赶出来了。”
可艾憋着一肚子气，她从不是好惹的，当下掰着女孩的肩膀就要给她巴掌，被保安拦下，“要打出去打。”
女孩落荒而逃。
有同来的应聘学生把可艾打人未遂的视频拍到网上，扒皮号很快营销出了#八十万网红现场打人，可艾疑似与陆星昀分手#的话题。
才风光了几天，就闹出分手绯闻。
可艾赶紧po了一张照片，是她实验时被烫伤的手指，配文“杨女士很好，我喜欢香水却不太懂行，在X小姐的误导下把自己弄伤了/大哭/大哭，杨女士心疼我不让我做了，还有打人的视频，我实在是气不过才想对X小姐动手的，我深刻反省，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却作出这样的行为……另外，请别有用心者消停消停吧，我和星昀很好，谢谢关心。”
底下的评论马上转为：“心疼可艾，相信陆星昀的眼光。”
“红眼病去死，眼睛红得滴血，要不要姐送你点血包给你补补血？”
可艾的人设宛然已经成为平凡女孩一越成为华国黛安娜王妃，她之前在印尼过得有多苦，全部被挖掘出来，营造她出淤泥而不染、坚忍不拔的品质。
许助理捧着手机给杨仟仟看，“瞧，颠倒黑白，她真不要脸。”
杨仟仟看了一眼后，还真没心思管她，“这世上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做好自己就行了。”
一个小时后，自从上次生日抽奖后再没发过微博的陆星昀发了一条微博，“单身中。”
迅速沸了，实力打脸，#如果前男友打你脸#登上热搜，实验室烫伤实情也很快真相大白，陆星昀的女友粉们大获全胜，黑了可艾几万条微博，可艾有了许多黑称，可人儿，世界白莲等等，当然也有部分谴责陆星昀不给前女友留面子的，都被盖下去了。
杨仟仟在实验室继续做实验，她已经想到了加一种什么味道，麝香，发涩的苦味之后淡淡的辛辣香味散出来，前调为檀香，她把这个配方叫宿命。
制好之后她忐忑地让华东炫闻香。
华东炫脑中回想起他一路踏过的坎坷，厚积薄发的突破，这种味道闻之不忘，很久后他只说了一个词，“不屈。”
对宿命，永不臣服。
“恭喜你，第二款成功了。”华东炫说。
实验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这天晚上她和孔睿庆祝，喝了香槟，脸颊两团薄红冉冉而起，像是绚丽的晚霞，眼角醉意醺醺然，不行了，走到这里，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孔睿一如既往的绅士，今晚不同，他的嗓音被香槟酒发酵得金黄，激动的，颤抖的，像他掌心中高脚杯里破碎的气泡般燥动，“仟仟，我想，我的心意你清楚了。”
她不敢看他真诚的眼睛，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半杯香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在修改一些前面的错字和bug，剧情无变动
^_^
第23章 现实23
杨仟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双脚像陷进黑暗沼泽，稠软得抬不起来。
许助理架着她的肩膀和腰，进了玄关处就喊女佣来帮忙。
女佣还是第一次看到杨仟仟喝成这样，“easy,easy.”
杨仟仟还没被扶回房间呢，身后的林秘书咬牙切齿地架着陆星昀进别墅，陆星昀也喝醉了，眼前一团浓雾，“林秘书，再给我一杯吧，妈妈，你喝醉了”
杨仟仟下巴搁在许助理肩上，转过背望去，软飘飘地咬牙说她自以为恶狠狠的话，“好大的胆子，你怎么喝成这样回家了！”
陆星昀委屈地往林秘书身后躲了躲。
林秘书咬唇防止自己笑出来，回答说，“陆总的朋友舞厅开业，一高兴就喝了很多。”
“好喝吗？怎么不带我去？”杨仟仟问道，晚上她还到处找酒吧喝酒来着。
“明天带你去。”陆星昀憨笑着说。
杨仟仟也跟着抿嘴憨笑，忽然在嘴边竖起食指，“别让陆居安听见，他不让我们去。”
陆居安走到杨仟仟背后，本来耷着的嘴角听到她这话倒上扬起来，一直在客厅等着母子两回来，两人居然都到一点多才回家，他走过去架起陆星昀，真沉，对林秘书说，“辛苦，我架他上去就好，你也早点上去休息。”别墅有安排林秘书的客房。
又对女佣说，“把太太送上去。”
众人架着两个醉鬼，一前一后地走向楼梯，还要听他们说相声。
“陆星昀，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你儿子！”
“不，你不是。”
“那我是什么东西？”
杨仟仟丝毫未觉，“你是世界支柱，宇宙中心。”
陆星昀脸上露出得意的傻傻的笑容。
“没有你世界就不转了，没有你我们都不会存在。该死的声音，我会找到办法的，但是我太忙了，那是来自现实的声音。”
杨仟仟完全被人高马大的女佣公主抱了起来。
“比起失去孔睿，我更害怕失去你。不是为了钱，虽然我喜欢钱，比起钱，我更在乎你，在乎你的健康，是不是过得开心，你难过，我心疼是真，因为我是妈妈啊，我从没当过妈妈……你怎么喝成这样儿啊？下次不要再喝了，别学你爸爸。”
“我不学她，我学妈妈。”
陆居安躺枪。所有人都不知道杨仟仟喝完之后是话痨。
厨房煮了醒酒汤，佣人分别给两间主卧送去。杨仟仟还在泡澡，陆星昀先冲好澡，陆居安端着醒酒汤，劳苦地坐到陆星昀床边，舀了一汤匙送到他嘴边，陆星昀不喝。
“张嘴，不然第二天会头疼。”陆居安耐心劝道。
陆星昀摇头，“你唱首歌我就喝。”
陆居安把碗往床头一磕，碗中橙黄的醒酒汤摇晃着差些撒出来，“反了你！喝不喝？”
“不喝！就知道你不会！尽遗传给我一些缺陷基因。”
他耍性子时候，依稀可以看到二十多年前他三岁时候的影子，他当时也是哄陆星昀喝药，小孩子感冒，脸烧得通红，挥着小拳头打他，“我不要你，要妈妈，你把妈妈赶走了，你是坏人！”
陆居安重新拿回床头那碗醒酒汤，搅了两下汤匙平复心情。
林秘书敲敲门，“陆先生，要不我来吧？”
陆居安起身，正好卸下这份苦差，把碗交给她，“麻烦了。”
林秘书笑了一下说没有。
她走过去，坐在灰白色被罩的床沿，一股奶盐的气息，奶味已经散去，更像是大海。床板有些硬，陆星昀不喜欢睡软床。
“我不想喝，很臭。”
林秘书闻了一下，“陆总，哪里臭了。”
“药都是臭的，你别叫我陆总了。”
“那我叫您什么？”
陆星昀想了想，俊脸有些羞涩，“叫我星昀。”
“可以。”林秘书说，“你喝这个，我喊你的名字。”
林秘书递了一汤匙到他嘴边，“张嘴。”
陆星昀乖乖喝完，嫌她太慢，端起来自己吃掉了，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林秘书叫他。
林秘书咳了一嗓子，“星……昀？”
陆星昀认真地颔首，“是我。”
“星昀？”
“是我。”
“好了，陆总早点休息，”林秘书收起瓷碗，用娟子给他擦完嘴巴后起身，“晚安。”
陆星昀有些失落，“你也早点休息”，抬手摸上自己刚被她擦干净的嘴巴。
陆居安在隔壁房间给杨仟仟喂醒酒汤，也不喝，杨仟仟摸着自己的肚子，“有点腥，真的喝不下了陆居安，你摸摸，真的喝不下了。”
她拉着他的手，放到她温热的小腹，隔着一层丝质睡衣，柔软平坦的一片，甚至因为躺着，略微凹下去一些，腹部往上是引人遐思的丘陵，保守睡衣只露出了肩下两弯柔白的新月。
她的脸还是天真的神色。
陆居安收回滚烫的手，咳了一声，“不喝就不喝了吧，吃两粒药。”
杨仟仟乖乖地就水吞了药丸，觉得说多了话，嗓子有些干，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
陆居安：……
陆居安给她盖上被，忽而想到，“现实的声音，是谁说的？”
“是作者，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我们要打败他。”
陆居安一颗心沉了下来，平静地看着她如花似玉的脸，她脸庞烟霞般的红慢慢散去，“你是杨仟仟吗？”
“我是。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是。”
*
杨仟仟醒来，拉开窗帘，多日的阴天后，外面已日上三竿，郊外的雪还没完全化掉，阳光照在上面，看起来很暖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