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仪听完沉默了。
她静了良久,披衣起身,抬手屏退所有人,冷淡道:“朕一个人走走。”
常公公在原地踌躇,直到女帝斗篷的一角消失在拐角里,才转过头,冷脸对环姬道:“陛下的私事,何需你多费唇舌?白白惹她不高兴,这事不能善了,不光咱家会有麻烦,你又能好得到哪去?”
环姬脸色微变,忙低头道:“公公教训的是。”
常公公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又慢悠悠地提点道:“以后少在陛下面前提沉玉公子,他……”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听见有人惊呼,随即许多宫中侍卫自暗处冲出,纷纷往前涌去。
耳边有杂乱人声,极为慌张,不知喊得是什么,常公公耳力极好,勉强听出个一二来。
他脸色唰得变得惨白,身子晃了晃,顾不得其他,飞快地冲了出去。
那些人喊的是——
“陛下落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发展会有点快,这篇我是以短篇写的,不会太循序渐进。
关于女主对于前世今生的心路历程,转折会快点,因为猜忌和怀疑会导致相爱相杀,为了不让甜文标签白贴,我得硬生生地把这个扳过来。
此外,权谋政斗无力,作者的所有脑细胞暂时死光,喜欢权谋的可以看看我的另一个坑《温柔在前,拔刀在后》(连载中)
第13章
华仪的身子沉在冰冷的湖水里,她感觉自己被一片黑暗席卷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把她往下拉扯,她想睁大眼看清自己在何处,却发觉自己毫无力气,生命正在一寸寸流失。
她不由得在最后的一瞬间回想发生了什么——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迎面而来,她不作停留,兀自走过那宫女身旁,原本蹲下行礼的小宫女却拔刀忽然起身。
华仪背脊一痛,随即便被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她连反抗的余地的都没有,便坠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湖水凉得刺骨,所见没有一丝光亮,如若不是背脊仍有痛感,她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鲜血慢慢晕开,将湖面染红。华仪无法呼吸,慢慢地放弃挣扎,耳边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她开始胡思乱想——是谁想杀她?沉玉现在在做什么呢?她重生一次,居然死得这么窝囊吗?
可她不甘心啊。
华仪的手在水里徒劳地抓了抓,随即失去了意识。
黑暗让人恐惧,她不知在那里沉浮了多久,忽然感觉身体正在慢慢地变得轻盈,就像是被人从冰冷的潭底挖出,她混沌的意识终于窥破了一丝光亮。她睁开眼,入目是金碧辉煌的大殿,蟠龙金漆大柱高高伫立,头顶是巨大的六角琉璃灯。
她站在空旷的大殿中间,看见衣衫凌乱的自己从帘后飞奔而出,鬓发歪斜,面色惊恐万分。
她拼命地冲向殿外,可无论如何推门,那大门都巍然不动。
一身华贵紫袍的沉玉缓缓从内殿走出,含笑看着她,双眸泛着冰冷而诡谲的光,“陛下为什么要跑呢?怕臣会吃了你吗?”
华仪呆呆地看着沉玉,忽然反应起来,这是前世沉玉谋反的那一日。
皇宫里喊杀震天,可天子亲卫在手握权柄的沉玉手中显得不堪一击,她被他逼得四处窜逃,却逃不出那座宫殿,他像在玩猫捉老鼠,一点点消磨她的惊惧。
沉玉拂动衣袖,一步步走近,挺拔身姿在殿中投下黑色的阴影,他靠近惊恐的“华仪”,她背靠着墙壁,退无可退,咬牙切齿道:“你今日犯上作乱,就不怕将来史书诟病,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沉玉慢慢地笑了,眼底涌动的光芒温柔又危险,“那臣与陛下共同沉伦,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你疯了!”她惊骂。
沉玉笑得更加开心,一边朝她逼近,一边挽起了紫金窄袖,“臣早就疯了。”
他靠近她,她惊慌失措地要逃,却被他紧紧抓住了胳膊,双臂被死死地反剪在身后,她拼命尖叫,他却靠近她的颈侧轻吸一口气,微叹道:“陛下真香。”
他身姿挺拔,衣襟上繁复的纹路显示当朝一品的尊贵身份,衬得整个人清冷威严地不可侵犯,此刻攥着脚下的她,更有着强硬迫人的气势。
“华仪”被他微微拉开了领口,她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抖动,他抬眼瞥她一眼,温声哄道:“别怕。”
她字不成句地骂:“你……无耻!朕、朕……杀了你!”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狠狠钳住了她的下巴,看她疼得眼泪汪汪,却轻笑道:“陛下可别惹臣生气,臣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呜咽出声,眼泪落入鬓角,身体不受控制,被他死死抵在门板上,拼命地欺辱,殿外在血流成河,殿内的他却笑得疯狂。
华仪睁大眼看着这一幕,记忆深处最恐惧的记忆被唤起,明明此刻被欺辱的是前世的她,她却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沉玉!“华仪脸色惨白,想要阻止这一切,却只能看到沉玉脸上的疯狂。
她看着自己尖叫,崩溃,求饶,直至晕了过去,沉玉抱着娇小的姑娘慢慢起身,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华仪”人事不省,只是眉头还深深拧着,似梦里也有什么恐惧的东西。
沉玉抱着她穿过大殿,走到帝王寝宫,他走得极为缓慢,华仪小步小步地在后面跟着。
她看见沉玉把“华仪”放入池子里,亲自给她沐浴更衣,又动作温柔地给她上药,在她耳边呢喃着“对不起”,他垂下眼的一瞬间,也有一抹晶莹顺着下巴滴下。
他抱紧“华仪”的身子,下巴蹭在她的发顶上,又低头亲了亲她柔软的唇,自顾自地说:“此前便想通了,即便你恨我,我也不能没有你。”
“这十几年,你若多看我一眼,明白我的心意,我又何至于如此。”
“夺你的江山,占你的身子,摧毁你在意的一切,你是不是就可以……把我放在第一位了?”
华仪紧紧盯着眼前相拥的两人,唇抿得死紧。
沉玉看不见她,他满心只有怀里昏睡的女子,却不知道就在一丈之外,华仪冰冷紧绷的脸上,尽是滚烫的泪。
她在最后的日子里,不断地回想沉玉对她的残忍,她咬牙铭记他给她的痛苦,十几年情谊荡然无存,他的温柔他的好都是他狼子野心的伪装,她这样告诉自己,才狠得下心去用最后的机会换来一杯毒。
花树下烹茶下棋,吟风弄月,弹琴吹箫……
他为她风刀霜剑多年,连夜具本弹劾老臣,一掷千金地买些小玩意儿……
他学来民间画本里的故事,言语间逗她笑……
华仪蹲下身子,泣不成声。
她该忘了的。
不是已经重新开始了吗?
沉玉不是权臣,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今的她,权柄在握,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沉玉没有谋反的能力,她和他如此亲密……
可是,她欠前世那个人的呢?
那个人知道吗?她后悔了,她好好地爱他了,她没有忽略他的感情,她把自己也给了他。
华仪站起来,几乎慌乱地奔到沉玉跟前,伸手要捞他,手却穿透了他的身子。
她睁大眼,眼底涌现巨大的绝望,泪越涌越多,声音带了哭腔。
“沉玉……”
“沉玉你看看我……”
“我爱你啊……”
沉玉始终低头亲着怀里的女子,将一切隔离在外,风雨不动。
华仪哭着醒来时,发觉自己在一个人的怀里。
她睁开眼,艰难地动了动,便感觉后背剧痛无比,沉玉忙按住她的双肩,柔声道:“别动,刚刚上了药。”
华仪张了张嘴,嗓音嘶哑,“……水。”
沉玉抬手,让一边侍奉的宫人倒来温水,喂她小口小口地喝下。
她的睫毛上还沾了未干的泪,碰到他的手背上,他的动作滞了滞,然后取来帕子为她搽泪,叹道:“陛下在梦里一直哭,是梦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华仪咬了咬唇,沉默不语,许久,才淡淡道:“朕还在罚你思过,谁让你出来的?”
“无人。”他无奈道:“等你伤好了,我便回去思过。”
华仪沉默不语。
两个人此刻都有些相对无言,没人主动开口,气氛显得无端压抑。
华仪心底太难受了。
她的后背疼的厉害,满脑子都是梦中种种,甚至无暇去问刺客是否被抓到,就已经重新昏睡了过去。
沉玉替她掖好被角,再合上窗子,给炉里添好安神香,随即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侧脸冷峻非常。
她刚刚在梦里哭,还在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说“对不起”。
她对不起他什么?
他将这些年他与她相处的很多事情记得一清二楚,绝对地笃定自己与她不曾有过大风大浪,又何谈让她如此伤心崩溃?
究竟是他想得太多?还是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沉玉眼底冷光一闪,袖中手不由得捏紧。
华仪再次醒来是在深夜。
沉玉还坐在床头,眉间难掩倦色,见她看过来,便温柔地笑了笑,问道:“陛下想坐起吗?”
她点了点头,他便扶她起身,给她垫高枕头,让她靠得舒适,又去倒了杯水来,让她润了润喉。
华仪抬睫,飞快地扫了一眼沉玉,迟疑道:“之前是朕性子急躁,对你颇有些过分。”
他不由得好笑道:“陛下伤成这样,还惦记着给我道歉?”
她想起伤就有些难受,咕哝道:“要留疤痕了……”又气恼道:“谁妄想杀朕,查清楚了吗?”
“刺杀陛下的宫女已抓到,但是在牢狱中服毒自尽,成亲王震怒,大理寺卿正在着手查案,尚未有进展。”沉玉顿了顿,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低声道:“……那些都不重要,陛下没有出事就好。”
他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哑,尾音都在发颤,听着倒不比她这个病患好上多少。
华仪握了握他的手,“没事了。”
“嗯。”
他是真的吓到了。
得知她遇刺落水的那一刻,他几乎疯了一样冲了出去,他甚至都不敢想,倘若她落水的地方再隐秘一点,倘若救驾的侍卫再迟顿一点,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华仪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卫陟入京便是在这几日,朕原本亲率百官迎接,此次倒是出了意外……卫陟他可被安置好了?”
沉玉脸色微变。
华仪皱眉道:“怎么了?”
“卫将军……也遇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没有大虐。
排雷预警:女主心里男主前世今生是不一样的!!后面有设置反转,但是请将两个时期的男主区分开!!!各有千秋!!不同的经历塑造了他们不同的心性,但其实第二世的男主更黑心……
结局HE。
不喜勿入,趁早点叉,谢绝批评,和谐你我他!!
第14章
“臣启奏,卫将军于京郊安道口遇刺,显然为人筹谋已久,此人敌视我朝重臣,又熟知将军行程,必然为陛下身边亲信。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欲动摇我朝根基,打破安定局势,实在当诛!”
“臣启奏,陛下与卫将军先后遇刺,必为贼人奸计,欲乱我朝纲,臣私以为……为今之计,应火速寻回卫陟将军,若将军遇害,天下人又该如何诟病朝廷?如何诟病陛下?”
“臣启奏,陛下方脱险境,如今更应安心修养龙体,陛下安危乃国之根本,此后应加强皇宫守卫,万万不可再出差错!”
“……”
华仪端坐在龙椅之上,阔袖舒展,威仪自成,目光穿过琉璃冠冕、层层金阶,落在面前唾沫横飞的文武百官身上。
帝王遇刺重伤引起轩然大波,他们各持己见,个个以家国道义出发,说白了也只会在上朝的时候指手画脚。
百官分列两侧,官袍威严,兽首立于御座两侧,金龙盘踞于大柱之上,怒目圆睁,虎视眈眈。
华仪动作轻微地抬了抬头,掀起眼皮望了一眼琉璃金顶,四角鎏金龙头吞吐明珠,华贵庄重得几乎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置身囚牢,掩藏在奢华龙袍之下的娇躯已渗出冷汗,浸透了单衣,背脊上一层层的绷带缠得死紧,混着血和汗的气味,绕过胸前,勒紧心口,让她动弹不得,又喘不过气来。
汴陵郡站在下方,离华仪最近,抬头看了看阿姊苍白虚弱的脸,袖中手狠狠捏紧成拳。
他拢起袖子,微微侧过身来,和大理寺卿交换了一下眼神。
念及陛下身体不适,这日早朝散得极早,众臣依序退下,又在殿外三五成群,你来我往。
汴陵郡看华仪不动,自己也磨蹭着不走,待百官都退出去了,才上前在华仪面前蹲下,踌躇道:“皇姐,您的伤怎么样了?”
少年俊秀的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嗓音显得温柔而无害。
华仪道:“朕无碍……常公公,让沉玉进来吧。”
华湛刚刚松了口气,听到沉玉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抿了抿唇。
他心思纷乱,恨不得摇醒华仪,又明知华仪只会因此生怒。
沉玉候在内殿里,听到宫人通传方才慢步跨上台阶,十分自然地抓住华仪的胳膊,扶着她慢慢起身,又将手挪到她腰下,让她将全身的力量都交给自己,又护着她的背伤。
她因疼冒了冷汗,他抓住她柔软的小手,触手却是冷汗,黑眸不由得沾上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