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他——大茶娓娓
时间:2019-02-25 10:32:20

  华湛踌躇一刻,深深地看了一眼华仪,终究还是大步出去。
  华湛方一出去,成亲王便开口道:“陛下知道了?”
  “看来若非萧太尉,皇叔当真打算瞒着朕。”华仪抬眼,眼底血色微浓,讽刺道:“看来,皇叔也是觉得此事见不得人?”
  成亲王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道:“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与陛下无关。”
  “与朕无关?”华仪陡然生怒,攥着床褥的手一紧,怒道:“帝位名不副实,朕如坐针毡!皇叔还敢说,与朕无关?”
  成亲王表情僵硬一刻。
  华仪冷冷看着他,眼底血色更浓。
  她道沉玉如前世一般,不过只是偏执所致,却不曾想,是这个世道逼他谋反。
  为奴那些年,被赐毒酒,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后来,唯一护着他的皇后也薨逝了。
  当年她若不偶然撞见被人打骂凌辱的他,他又会怎样?
  华仪深吸一口气,微平怒意,道:“所以,皇叔之前不动沉玉,不过是顾忌他的身份。如今疯狂打压,也不过是怕他卷土重来。”
  成亲王心底惊悚,下唇嗡动,“臣……也是为了保陛下的地位……”
  “朕怕什么!”
  成亲王在这一声怒叱下,终于俯身跪了下来。
  华仪冷眼审视着他跪伏的身影,含怒道:“朕做这个帝王,早就腻了!他虽身处牢狱,外面却仍有忠心旧臣,一旦他们将此事昭告天下,皇叔,朕那时自顾不暇,又能护你吗?”
  成亲王心惊胆战,抬头道:“陛下!此事若当真被揭发,您让先帝在天之灵又当如何?后世又当如何口诛笔伐?”
  华仪狠狠闭眼,随即睁开,道:“你们好自为之吧,朕不会站在你们这一边。沉玉……朕也欠了他。”
  “陛下!”
  “退下罢。”华仪抬手,唤宫人入内,淡淡道:“送成王殿下出宫。”
  宫人上前扶起成亲王,强硬地逼他出殿,成王欲言又止,看了看华仪,心底彻底沉了下去,长叹一声,甩袖出去。
  华仪静静坐着,一言不发,人似已成了木头。
  在牢中一口心血呕出后,心口仍在隐隐作痛。
  华仪浑身瘫软下来,倚着床栏,侧眼看着不远处的紫金貔貅小炉。
  那时,沉玉就站在那里,为她添了安神香,背影清隽,让她心安。
  他复又转身,唇角噙笑,慢步来到她身边,温柔地把她带入怀中。
  她的额头轻低着他的肩,他的手指带着冰凉的触感,缓缓划过她锁骨、脸颊,他在她鬓边耳语,声音带着磁性,时不时轻笑一声。
  华仪闭上眼,仿佛感觉到,身边坐着那人,温柔热切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原来,从前世开始,她所谓的他的谋反,都不过是理所当然。
  他本该拥有帝位,却被人迫害,反而帮她巩固皇权。
  甚至到了最后,他都没有告诉她他的身世。
  为什么不告诉?
  她大概明白,他也明白,她这样的人,靠帝位的骄傲支撑着自己,一旦知晓真相,又该怎么面对自己?
  他行事强势霸道,却又在这些事情上面,温柔得让她心生悲凉。
  华仪思绪沉浮,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也不知醒时是什么时辰。
  她起身,唤一边守候的真儿服侍她更衣,便传了自己的一名暗卫。
  这些暗卫对她仍是忠心耿耿,当初沉玉被她封为指挥使,他们无法违令,加之她一直不醒,倒是一直处于被动。
  如今沉玉下狱,华仪便提早擢拔了另一名资历更长的暗卫顶替此职。
  那人一身深蓝锦衣,半跪于地,正听女帝细细吩咐一些事宜。
  殿门和窗子皆紧闭,殿中只有两人,谁也不知晓他们说了什么。
  随后不久,暗卫指挥使大步出去,出了宫门后骑上马,匆匆离开京城。
  逾三日,朝中呼声越发激烈,哗变将领越发坐不住,开始制造骚乱,时不时激怒一下朝廷,以示威胁。
  对此,朝中御史差点用折子淹没了御书房,女帝却不闻不问,将此事压下不提,直到发生了一件大事。
  萧太尉昔日下属,边境老将徐束文亲赴京中大理寺前,击鼓鸣冤。
  大理寺卿当即吃了一惊,接下状纸一看大惊,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忙下令暂时收押徐将军,封锁消息,并入宫秘密觐见女帝。
  女帝却当日却生成病了,不见任何人,急得大理寺卿冷汗直流,直觉马上就要出事。
  随后不久,边境哗变将士听闻徐将军被扣押的消息,终于操戈反了朝廷,一举夺下三城,高插旗帜,并发洋洋洒洒檄文一篇,一时震动天下!
  ……昔成懿太子文武优足,礼贤下士,固天之主。然后太子病,不幸卒,先帝始得发掘旁系为君。先帝在位恬波,本以无罪,然而,天下皆蔽也。先帝时乃不信之室,与今之成亲王、平南王,及诸臣并作孽,欲得高位,故隐成懿太子尚在腹之孤,使先帝立为太子,仍在小皇子出后,害虐用之,并杀太子侧妃以灭口……
  ……先帝于卫中,愎谏自用,杜绝言路,子嗣单薄,至使女子为帝,霍乱天下,诚谬!历观古事,无道之臣,贪酷激烈,利权不折也,不如今用事者流!天下莫敢抗君,畏生死而不敢言者,于星尚多……
  ……今成懿太子孤华昱,化名沉玉,德才兼备,有太子风仪。其今而为女帝因挟,自负骂名,并被收执于囹圄,而今宗室之人,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因世不知,谋杀皇子,孤弱正统,灭我等忠直之人,瞒天过海……
  这回,满朝文武真的乱了慌了,焦头烂额的京兆尹飞速封锁百姓的消息渠道,却眼睁睁看着檄文内容传至天下人耳中,京中御史们瞠目结舌,一时居然成了哑巴,汴陵郡王被这消息冲击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军机处的卫陟陡然知晓此事,失控地狠拍桌案,吓坏了一干资历更老的武官。
  所有人,知情的,不知情的,檄文当事人,无关者,全都吓傻了。
  随后,百官闹腾起来,这回直接逼到了元泰殿,女帝更改早朝时间,折日朝会,会见大臣。
  华仪这日画了精致的妆容,冠冕之后的容颜明艳精致,美目含威,玄袍上的银丝龙纹威仪端庄,坐于高高的皇座之上,便让下方原本心底七上八下的百官微微沉下了心,不再质疑她为帝的资格。
  先不论檄文所言是真是假,是真又如何,这天下是留给活人的。
  成懿既亡,后来者自然居上。
  正统又如何?
  而今这天下帝权,可不是在正统手上。
  可是,女帝又该如何对文武百官交代此事?
  是断然否定,杀了沉玉,还是直接承认,或是迂回行事?
  华仪坐在上方,目光似是不经意般扫过朝臣之列。
  华湛神情惶然,正仰头又急又怕地看着她,卫陟一直垂着头,脸上神情莫测。
  成亲王一如既往地威严从容,可仍有一丝心悸。
  余下众臣一言不发,目光游移不定,可见心底也在暗暗筹谋算计。
  她心底一片平静,忽然就想到前世的最后一次朝会,那些预备反她的臣子仍不动声色,沉玉垂袖站在最前,对她不动声色地颔首一笑。
  剑眉入鬓,黑眸清亮,像一束清风,把她清晨的不耐烦躁悉数吹散了开。
  后来即便是水火滔天,她也不曾怀疑过,沉玉对她的笑有何虚假之处。
  华仪想到此,不由牵了牵唇角,面对着沉闷压抑的朝堂,仍不觉一丝惧怕。
  她扬了扬袖,道:“传沉玉。”
  百官闻声皆惊,侍卫快速传达命令下去,随后不久,一人的身影渐渐在门口出现。
  脚步声渐起。
  百官皆惊,纷纷转头看过去。
  风动袖摆,天青锦袍微染尘埃,可那一个人却步态从容,冷漠而安然,不染纤尘。
  剑眉入鬓,墨瞳冰凉,眼角泪痣惑人。
  华仪静静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沉玉始终低垂着眼睑,到了近前,才忽然抬眼,望入她的眼中。
  他微掀薄唇,轻轻一笑,也不行礼,低声道:“陛下。”
 
 
第49章
  殿中无人出声。
  所有人都盯着御阶下方身姿挺拔的男子, 低眉敛目, 呼吸渐滞。
  这……便是先太子遗孤吗?
  从前只道他籍籍无名, 出身低贱,纵使他手握权力,只手遮天, 私下里也不过暗唾一声佞幸宠臣,不过尔尔。
  世家的门阀观念过于根深蒂固,如今沾上了天潢贵胄的身份, 他们再看沉玉,才微微恍然——确实有当年成懿太子的风范。
  风仪矜贵,俊美无铸。
  她水眸之光缓缓划过在场诸王,又扫过卫陟等大臣, 终是淡淡敛眸, 唇边半噙笑意,眸子温柔地对上他的眼睛。
  撞上他眼底的炙热,似火花喷溅,一触即散。
  华仪沉默须臾,缓缓抬手,对身边站着的常公公道:“念。”
  “奉天承运……”
  满殿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文武百官不知何意, 听闻此四字,遽然纷纷跪了下来。
  一时满殿除他二人, 竟无一人站着。
  百官心头巨惊,眉峰颤动, 不知陛下何意,冷汗顺着背脊衣料渐渐渗出。
  难不成……是要禅位?!
  这怎么使得!
  先不论沉玉在朝中根基怎及女帝……他们这些世族,不知堂而皇之想置沉玉于死地多少次,一旦换了新帝,谁又逃得了大祸临头?
  多年朝中驻扎根基错综复杂,上到帝王,下到芝麻小官,擅动一人则全盘崩塌,更遑论帝位给了此人!
  管他是否为正统血脉,是否真有成宗传位一说,这个人……就是不能登上皇位!
  跪伏的官员中有五成心思沉浮,微微抬头,撑在地上的手微微攥紧,蓄势待发。
  决不能让女帝退位!
  常公公嗓子微顿,随即将圣旨继续念了下来——
  “……朕子福薄命衰,其子名昱,尚在腹中,朕以其天命所授,承袭帝位……”
  圣旨念到后头,百官才渐渐觉得不对,武将前首的卫陟第一个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华仪。
  华仪只看着沉玉,常公公的声音划过耳畔,她的眉目没有一丝波澜。
  沉玉黑眸深深,薄唇淡抿,剑眉弧度冷冽。
  她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她也无暇去揣测了。
  罢了,也罢。
  她既然无法狠心与他决绝,便只能让步——她如今最大的让步。
  常公公念完圣旨,低眉垂手退下,华仪敛袖起身,居高临下道:“这是成宗当年留下的传位遗诏,依先祖遗诏所言,沉玉……不,是华昱,才应是下一任帝王。”
  卫陟不禁出声道:“陛下……”
  华湛神色大恸,似难以接受,只怔怔盯着她看。
  “不过。”华仪话锋一转,慢慢走下台阶,语气威严冷淡,嗓音回荡在辉煌大殿之中,“朕自继位以来,励精图治,推行新政,宵衣旰食,不言万国来朝,却有中兴半成,朕自认绝无辜负江山之处,无负先祖基业,担得起帝王之位!”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绝无半分质疑之处。
  百官心中大震!
  女帝慢慢停下脚步,站在沉玉面前,微微抬头,看着他。
  他淡淡看她,剑眉眼尾弧度不变,甚至带了一丝好整以暇的讽刺之意,分明自己是局中之人,却有好似隔岸观火,将一切看得透彻。
  她微阖眼帘,袖中手微抖,旋即睁眸,继续道:“所以,朕既登帝位,此时不会禅位于你。”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沉玉微微一笑,道:“陛下又想如何呢?”
  “朕已查明,你的确是先太子遗孤,传位诏书亦是属实,但是,你未曾参与统治,这天下交于你,朕也未必心安。”华仪微微一顿,又道:“当初你出兵逼宫,朕不论你是否师出有名,威迫百官,冒犯君王便是一罪,你可承认?”
  她看着他,目光闪动。
  手心不由得渐渐渗出细汗。
  她心知杜明,想必他此刻也心知肚明,如今局势于他有利。
  只要他顺着她说,虚与委蛇,他便不会失去时机。
  她也可以另寻办法……
  沉玉薄唇淡抿,黑眸星点半涌,眉目深邃,半晌,方颔首道:“承认。”
  她心底大石一落,长睫轻垂,继续道:“朕念及你身份,特赦你无罪,入籍宗室玉蝶,封为亲王,定封号为‘齐’,享定梁山以北疆域岁供,居于定坤宫中,你可以愿意?”
  沉玉深深地看着华仪,眉头忽展,“好。”
  华仪微微一怔。
  以他偏执行事的作风,他不该答应得如此爽快……
  定坤宫多年无人居住,既然留他在宫中居住,便是变相软禁的意思。
  也唯有此法较为折中,既可赦免他之前翻云覆雨的大罪,又可不惹怒那些权贵世家。
  不过,也好。
  至于此刻故意避而不谈的种种关键问题,都是此刻双方和解之后的后话,再谈也不迟。
  只要他肯妥协,她便望得见一丝曙光。
  平南王霍然抬头,神色大惊,下唇嗡动几次,终是没能出声。
  成王几不可闻地叹一声,容颜似瞬间苍老下来。
  华仪走上台阶,转身面对朝臣,朗声道:“还不拜见齐王?”
  朝臣再次下拜,大呼“齐王千岁”,深色的朝服上下起伏,如水波涌动。
  沉玉微微转身,清亮眸光晃过每个人复杂的神情,眸光含刀,寒锋一现又隐,不动声色。
  定坤宫内阁中,沉玉堪堪解开外衫,便听外间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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