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吃饭的人大多都过来用了餐,随后开始一日的工作。
提“早”工作了的江乐算是落在了大众后头,晃荡到了一个小桌上,坐下和周珍一起吃一点。
一位并没有多少嫌疑的厨娘,将早点端到了江乐桌上。
素包子,鸡蛋,还有磨好的豆浆。
江乐刚拿起了鸡蛋,边上就有人坐过来凑桌。
她看了过去,视线微微向下移了些。
齐敏微微仰头“江决曹。”
“小公子。”江乐弯弯眉眼跟齐敏招呼着。
齐敏年纪尚小,一大清早梳洗过,脸蛋还微微泛红。他看着江乐,睁着那双清澈的眼“江决曹找到凶手了么”
江乐摇头“没有,这凶手并不好找。”
齐敏点点脑袋“哦。”
江乐看向边上带着齐敏来吃饭的侍女。那侍女安静守在边上,似乎非常习惯齐敏这样的性子,开场聊天的是他,忽然断了话题的也是他。
齐敏吃的量并不多,来得比江乐晚一点,结束得却比江乐早一些。
他吃完后,喝掉了没有什么味道的豆浆,被侍女擦干净了嘴。
江乐这会儿还在喝着自己的豆浆,却发现齐敏吃完了并没有选择当下离开,而是看向厨房的方向,一脸略有所思。
她放下自己的碗,随口问了齐敏一句“小公子平日里喜欢干什么”
齐敏没有转头,话倒是回答了江乐“玩木头。”
侍女轻微咳嗽了一声。
齐敏顿了顿,改了口“下下棋、读些书,孔孟都有,还有些杂记。”
有皇太后在,如今谁说出玩木头是不务正业,那话可就别有深意。不过齐敏尚小,自己临时改口个喜好倒没有关系,也没什么人会在这会儿说道点什么。
“玩木头和读书没有冲突。”江乐揉了揉自己的腹部,回忆自己年少皮实时,“我小时候喜欢玩珠子,一个珠子弹另一个珠子。”
听上去很幼稚。
齐敏这回是转头注视江乐了。
他歪了一点脑袋,带着一点疑惑“玩珠子和读书没有冲突”
江乐点头“没冲突,我如今是永州的江决曹。”
尚未到二十,却达到了不少人不曾达到的地步,由人引荐做一名州府的决曹,并顺利断下一案,引起京城无数才子官员议论。
如今的齐敏只知道江乐这话的表面意思,却也隐晦明白了江乐的意思。
他微微睁大双眼,里面带着一丝羡慕。
很快那点羡慕就消失了,留下的还是那点孩童专属的透彻。
江乐心里头有点叹息,准备离开了。
“你想知道是谁杀的人么”齐敏比她先一步离开椅子,站到了边上。他个子实在不高,坐在椅子上和站着高度没有多少差异。
周珍在边上愣住“哎”
齐敏认真看向江乐“潮州茶引案,血染红了整条护城河。所有经历过那案子的人,都想要我爹死。”
潮州茶引案
“小公子,时辰到了。”旁边的侍女提醒到。
齐敏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江乐,随后跟着侍女离开了。
这会儿人实在不多。
江乐看着那小家伙跟着侍女离开,眨了眨眼“小孩子那么早熟的么这样多没趣。平日里还是要活跃一点好。”
旁边周珍顺着齐敏给的线索,迷糊问了她师傅一句“潮州茶引案是什么说起来上一个案子也是和茶引有关系。”
凉县上一个案子,牛旭林杀死陈岗并死亡的案子。
江乐活动自己双手,合十交错,朝着空中伸展,伸了一个懒腰。她唇边带着一丝淡笑“谁知道呢,反正杀人都有各式各样的动机,和死因一样五花八门。”
周珍有点迷糊,可又觉得似乎是这样的。
江乐伸完懒腰,又被齐敏勾出了玩性“那么徒弟啊,玩弹珠么木头的玻璃的玉的都行,金银铁铜的也不是不行。”
周珍“除了木头,师傅你有钱买么”
江乐心塞“乏了,没爱了。我们回永州吧。”
周珍“”
齐敏回到了自己的屋那儿,转头对侍女下令“你下去吧,今日的习字我会完成的。”
侍女行礼“小主子”
她话里欲言又止,显然对齐敏的这个吩咐还有些不安。
齐敏仰头看着侍女“没事的,前些日子娘亲也没发现,今天没有什么两样。我会完成习字的。”
侍女听了这话,心里琢磨着事情,准备暂时听从小主子的吩咐退下。
“如果你要告诉娘亲的话,做好被送走的准备吧。”齐敏不再仰头看人。他很是淡漠朝着花园那头走去。
徒留下在原地的侍女浑身一哆嗦。
仆役被送走的结局可没几个好的。
齐敏走到了花园中,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脚步停顿了一下,将自己本就轻的脚步放得更加轻。走到不起眼的树丛中,一个转身转到假山那儿。
这是独属于他这个身高可以做的事情。
可就这么一转,他一脸愕然发现假山这里还有两个人。他嘴刚微张,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拉到手主人身边待着。
熟人,用餐时刚拼桌的熟。
江乐也没想到齐家戏那么多。她单手堵住了齐敏的嘴,做了嘘声的动作。
前脚刚吃完饭,她想着弹珠都没法玩,这日子太过无趣了,后脚便想逛一圈再去找姜子建。
到了假山这边,她走得慢吞吞,想要研究一下这石头是自然形成的还是被凿成这般的,谁料就被一场戏堵在了假山中。
假山不远处,戏里两个人正情绪激动。
一位便是齐家嫡长子,还有一位是府里头一位较为美艳的丫鬟。
只听着那丫鬟压低着声音,眼泪簌簌落下“我想跟着您的啊,可夫人不会允许的。您看看柴葵,全府都知道不是她做的事情,可就被扔那儿寻死去了。”
“我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柴葵的”齐兴狠声说着,“谁要不同意,我就弄死谁。”
江乐耳朵一动,一脸兴味。
第34章 潮州茶引案
齐家大公子先前在朱氏面前脸上有些挂不住, 可还是唯唯诺诺,听话得不行。
对着自己看上的丫鬟, 他这会儿却逞凶变脸,敢说出“弄死”这种话。
江乐瞥见自己单纯的徒弟脸上表情变来变去还一副有点想要掏出一块石头砸过去的样子, 心里觉得特别好笑。
她手下捂着嘴的齐敏倒是很冷静,在确定了是“自己人”后,掰开了江乐的手,跟着一起“旁听”起自家大哥的风流韵事。
齐兴和丫鬟上演了一场“父母并不同意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话本剧。
江乐听着有点腻味,觉得这套路有点俗,还不如早先看到的家庭伦理剧有趣。
在齐兴的安抚下,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那美艳的丫鬟不再哭闹,而是入他怀中畅想一下未来。至于这未来齐兴到底能不能做到,在场没有一个人可以做这个保证。
毕竟这地方是谁都能来往的, 这一对门不当户不对的爱侣还没来得及恩爱一下,轻微的喧哗声便从不远处响起。
有好几个仆役结伴朝着他们这假山的方向走了过来。
齐兴当下推开怀里的丫鬟,带着一丝慌乱, 摆出了一副观景的姿态张望了一下, 随后迈步离开。
他身边的丫鬟自然是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跟着看了看周边, 随即低着头跟着一同离开。
仆役们的声音更近了一点。
假山那儿, 江乐微微探出了一点脑袋。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仆役,很快就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低声和边上两人吩咐“现在有仆役路过, 等下离开了, 我们就出去。”
周珍一脸认真点脑袋。
齐敏跟着点头。
江乐点了点假山一个并不高的小角落。那儿藏着几件的东西,要不是蹲下来了,江乐也不会发现。这大约是属于齐敏藏自己私有物的地方。
朱氏将这个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才,而压抑着自己两个孩子的兴趣。
“你的么”江乐问齐敏。
齐敏抿了抿唇“你说的,这和学不冲突。”他小手略带不安扯着自己的衣服,眼神发飘,低着头看向地面,没有直视江乐。
断了翅膀的小木鸟,一块绣好了的小手帕,一卷断了的风筝线。
这些并不值钱的破损玩物,是和学习一点不冲突。
江乐憋不住揉乱了齐敏梳好的脑袋“嗯,不冲突。”
齐敏的头发一下子被弄乱,原本小大人的样子不复存在,捂住自己的脑袋往后退了两步。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看向江乐,完全不敢相信江乐敢这么随便。
男人的脑袋可不能随便揉搓的。
江乐看着齐敏的反应,乐不可支,笑得直抽气,差点忘记假山不远处还有人将要路过。
周珍年纪其实也尚小。
她看着一卷剩下的风筝线,怀念过去,和自己师傅说起了以前的事“师傅,这线是割断的。在青州,大家踏青时候爱放风筝,等风筝飞高了,再一刀把绳子割了,意味着烦恼全部都飞走。”
“烦恼全飞走啊”江乐想了想,“回头案子结束了,我们做两个风筝也去踏青。”
周珍双眼一亮,欢喜点头“好啊好啊,我一直都想去放风筝。”
江乐邀请齐敏“一起去么”
原本还一脸警惕的齐敏听到江乐这话,仰起头呆了呆。
他看着江乐,带着一丝犹豫和一丝不理解“我也一起么”
江乐注视着这小家伙的双眸,朝着他笑了笑“是。就和你母亲说,出门采风学习。”
齐敏深深凝视了一会儿江乐,顿了片刻才别开了脑袋,低声应了“嗯。”
外头仆役的声音很快又再度远去,他们没有走到假山附近来,当然也没发现假山附近的江乐等人。
江乐听着外头没什么动静了,这才带着周珍一同出去“行,我们要去查谁是凶手了。你继续对着你的东西多看看。”
齐敏小手握拳,没有回江乐的话。
江乐这回再次探出脑袋,确定外头没有人了,带着周珍就往外跑。一边跑,她嘴里还一边嘀咕“我可这辈子都不想要再靠近这种容易引发戏本的地方了。”
周珍被拽得踉跄,小喘气“师傅你慢点,别摔着。”
江乐不仅没有慢,也没摔着,甚至还加快速度跑到姜子建附近。
而留在原地的齐敏,在自己私藏的物件中,先取出了手帕塞在了自己腰间,随后拿着风筝线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江乐跑到了目的地,探头探脑,露出一抹笑意,一个勾手顺走了正在装模作样帮着成主记记录的晋书佐。
晋书佐“”
成主记斜眼瞥了下,见晋书佐茫然被拽走忍不住本能挣扎的样子,勾了唇角,继续动手快速写着姜大人问来的内容。
“大人”晋书佐那一身衣服都被拽歪了。
他向来文质彬彬,和人基本都动口不动手,谁料还能遇到江乐这种直接上手的家伙“别别,我这衣服很贵的。”
江乐愣是将人拽到角落里,这才松开了他,表现得很是友善拍了拍他衣服,帮忙整了整。
她笑眯眯对晋书佐问起了话“晋书佐啊,潮州了解么”
晋书佐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往后挪两步,一脸警惕看着江乐“潮州怎么了我可还要忙呢回头成主记忙不过来,肯定要给我记上一笔。”
“很快的。”江乐脸上带着一丝揶揄,用胳膊肘轻微撞击了一下晋书佐,“潮州茶引案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晋书佐没想到江乐会问这个问题。他手顿了一下,当下失笑“姜大人没有和你说么”
江乐坦然表示“没。”
晋书佐犹豫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乐没想到这潮州水看着还挺深“不能说”
“也不是。”晋书佐看了看周围,凑到了江乐耳边,“潮州茶引价格前些年失控了,很多商人自发形成了茶寇,愣是抢了茶不交钱冲过地界,将茶运输出去卖。”
茶商要向朝廷命官购买茶引,才能正常贩卖茶叶。当茶引价格过高,他们便赚不得银钱,商人就想出办法,不去买茶引,或者交钱的时候直接冲过去。
这种人被称为茶寇。
茶和盐一样,是官家营生,普通的商人还没这个资格买卖。
而有了这种茶寇,朝廷自然会派人来处理。
晋书佐继续说着“官家派了白将军前来镇压,后来处理了一群官员,潮州大大小小的官都被换了。这凉县齐海齐大人,曾经就是在潮州做官的。”
茶引价格过高形成的原因有很多种。
江乐低声快速问了句“那茶引价格怎么会失控”竟还惊动了官家,让人派了当朝大将军过来。
晋书佐又是一顿“听说是有商人操控粮价。粮草可以换茶引,粮价变了,茶引价格就没人认。有人领了茶引却拿不到茶,只能给茶引上贴钱,或者把茶引贱卖给别人,亏一笔钱。”
这里面的腥风血雨,江乐听到耳中,在脑里过了一遍。
在粮价上动手脚,那人但凡被拽出来,是要被全天下的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
“那后来呢”江乐低声问晋书佐。
晋书佐叹息一口气“这事交给了当朝宰相董大人处理,谁料愣是没找到粮价操控的主谋。官家一怒之下,让董大人回家休养,撤了他的宰相之位。一月前由于董大人门生一群,到官家面前求情,这才让董大人重回了宰相之位。”
江乐眨眨眼“这回来的这么容易”
晋书佐笑了下“董大人是真的治世之能臣。如今京城里有意推行居养院,就为了实现老有所依。有他做宰相,实在是天下百姓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