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无论生死,无论富贵贫贱,都是一样态度的,必然是个好人。
车轮滚滚向前。
日子也随着车轮滚动而过去。日升月落,又是几日过去。
正忙于和卓整理书籍,编撰新书,并且寻找适合教导的老师的江乐,这日额头上捆着发带,嘴上咬着,上不停翻着纸,一脸愁苦发现找不到她要找的那张随写了点子的纸了。
旁边唐元随一抽,将她要的纸抽到了她面前:“是这张。”
语气微微上挑,似乎下一刻就有一声哼声要从唇角溢出。
江乐却不在意,欢喜接过纸,取下嘴里咬着的说道:“修渊,你可真是我的心头宝。”
话是说了,眼睛却看都没看一眼唐元。
唐元:“??”
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几个人都一脸震惊看了过去。
皮了一嘴的江乐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场面有些安静,抬起头张望了一下,猛然想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眨了眨眼:“放心,在场诸位都是我的心头宝。我不偏心,我博爱。”
众人:“……”
这会儿芸嫂拿了物件过来,脸上带着微妙:“大人,有您的纸鸢。”
众人:“???”
第66章 采花尼姑
虽说男子玩纸鸢的也不少,不过这个更多是女子孩童玩乐的物件。
天气一旦有风,又是日头正好的时候,踏青放纸鸢的女子便会多起来。
而在大部分的地方,纸鸢和香囊一般,算是女子寄情一物。有人要送江乐一个纸鸢,这让众人看江乐的眼神都复杂了起来。
知道江乐是个女子的,心里头想着江长乐这个人真是毫无人性,装作男子竟然还真撩拨起了女子。
不知道江乐是个女子的,心里头想的是江长乐这个人年纪轻轻果然该是风流放荡的,竟然私下里偷偷撩拨起了女子,到底是逛过花楼的人,不一般。
而江乐在众人注视下,抬头愕然:“什么?谁给我送风筝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芸嫂。
芸嫂被这齐刷刷的视线弄得一愣,小心翼翼对着江乐回话:“这,来人没说。就说您该是知道的。”
江乐一脸困惑,伸出指挠了挠自己脸颊:“我不知道啊。”
哦豁。
周珍禁不住长吁短叹:“道是多情,实在无情。”
唐元更是直接呵笑嘲了一句:“竟是连哪一位都不知道,想来是确实博爱了一些。”
卓咳嗽一声:“陌上风流少年郎嘛,谁没有那么点日子。”
唐元强调:“我就没有。”
江乐下意识看向唐元,睁大着自己的双眼:“你及冠多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枚,当然是不懂我们这些少年郎的心思的。”
芸嫂和周珍看唐元的眼神禁不住微妙了起来。
“也不知道你去不去花楼寻姑娘,若是连这个都不寻,恐怕不太行。”江乐咋舌起来。她明知道唐元是什么性子,也揣测出来了唐元的想法,却偏生这会儿这么说。
而唐元听了这话,当下脸都青了。
卓看看自己主子的脸色,很想笑出声说两句,可还是决定闭嘴不开口说话,命要紧。
“所以这个风筝,是谁送来的呢?”江乐见唐元气得不行,忙转移了话题,“来人就说了我是知道的?”
芸嫂点点头。
江乐这些天都沉浸在整理书籍,还要去衙门处理公事,又要教授周珍,这日子一天天过得太过充实,几天过去像是过了几个月,对先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好似发生得都太过久远,记不清楚。
她思来想去,忽然就想起了在凉县的那孩子:“啊。”
周珍在旁也跟着想了起来,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着这个纸鸢了。
“既然是他送来的,那得空就去放风筝吧。”江乐却是很坦然,“芸嫂将这个风筝收好了,等哪天风大些,又是休沐日,我们去放风筝。”
放风筝总是一个事,实在不该去想想八的。
江乐见芸嫂听了吩咐去将风筝放好,当即伸了个懒腰:“行了,我们继续吧。今日可要把这一块给整好,否则下一块更不知道要磨蹭到几日去了。”
唐元走到一旁,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江乐伸完懒腰,见唐元生气结束后脸上神情淡淡,就那儿待着看书,连名带字叫了起来:“唐修渊唐大人,你这几日没有公事要处理么?也不帮忙,在我这里干什么?”
唐元给书翻页:“你管我?我付了钱的。”
这话太有杀伤力。
江乐扯起自己的嘴角,拉出一个极为谄媚的,和卓当年见她时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笑容:“……大人您说的是。”
卓在边上瞅见了,嘴角还是没憋住,终于是勾了勾。
纸鸢的事情告一段落,可今日事情似乎是一件两件,就是不想让江乐好好去整理书的样子。芸嫂才刚刚将纸鸢收好,这才转头,门外又有人找上了门来。
她问清了来意,又过来禀告江乐了:“大人,外头有一名自称是潮州差吏的人寻来,说是找您问点事情。”
江乐抬头。
唐元翻页的一顿。
“让人进来说。”江乐让芸嫂把人带进来。
芸嫂应声,便去门口带人进来了。
江乐正琢磨着今天怎么家里头那么热闹,等见到了来人,眨巴眨巴眼,带着一点迷糊:“潮州差吏?我怎么见着你有点眼熟……”
这差吏当即一个拱,姿态可是恭敬得很:“见过江决曹。小人以前是凉县保正,后来随着袁大人一同去了潮州。”
原来是真的见过,就是当年在凉县验尸时的年轻小保正。
江乐若有所思:“这保正还能随意带走的么?”
差吏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多次要求的,我想要随着袁大人一起走,见识更多一些。袁大人在县里头也就带了我一个去潮州,如今平日里就做些跑腿的事情。”
这就来了永州了。
差吏说道这里还强调了一下:“不过这回找江决曹的事情,可好多人都想要来的,我可好不容易求到的。”
江乐听了一乐呵:“我这么吃香呢。看来不仅是我爱世人,这天下世人也都爱我。”
差吏噎住:“……”不,他不是那个意思。
好在江乐话是皮了一点,正事也没忘:“袁大人让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这差吏也没再说那些有的没的,当下将事情和江乐说了:“袁大人近日刚接了一个旧案重审,是关于本庵一个尼姑的案子。”
他细细将整个案子道来。
这本庵原本就是位于永州潮州之间一个普通的尼姑庵,里头的尼姑有好些,这回涉案的这位尼姑,叫慧。年纪也不小,出家有十来年了。十四岁出家,如今有二十。
这尼姑长得是普普通通,个子不高,由于常年吃素上香,看着还挺慈眉善目的。
永州潮州临近本庵的一些家想要教养女子的,找不到合适的女先生,便会向本庵借人。那案子初始,便是一户汪姓,找了本庵的慧,想要教自家快要及笄的女儿汪晴识字刺绣。
这家人的女儿本就识一些字会些刺绣,可再学点总没有错。总比平日里总想着出去逛逛玩玩好多了。
因此慧就上门来教识字刺绣了。
本庵毕竟来往路途有些远,不方便。
为了便利,汪父便让慧在家住下。他身为男子,平日里自然不好多管女儿闺事情,而汪母过世得早,府后母平日里虽说对汪晴较为友善,可总归更多是对自己亲生的更上心一些。
这一来二去,他们对于慧和汪晴之间教与学的内容,就有些疏忽了。
谁能料到这慧,教是教了,可偏生在其时不时就教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汪晴这才十四,常年在闺,对这些自然是不了解的,结果就酿成了大错。
汪晴后来有了身孕,愣是不敢和父母说,日日消瘦憔悴,最终一剪刀戳死了自己。
汪父找上慧的时候,慧自然是不认的。
她一是不曾带着男人入府,二是不曾带着汪晴出府,是自己是个女子,怎么会惹得汪晴有身孕?她一口咬定那是汪晴自己对男子起了兴,怕是夜半偷出门,找了别的男子去了。
汪父大怒,差点打上了本庵。
而本庵佛门净地,再怎么香火弱,也不会让汪父这么闹腾,于是这两方就闹上了县衙门。
衙门里听了陈述,专程找了坐婆给汪晴验尸,又给慧验身。
而坐婆肯定了慧就是个女子。
这案子初审就此定下,后来汪父不依,重新翻案,可再找了一位坐婆,又是几番扰人探查了当初的情况,确确实实是如慧所说,一不曾有男子入汪府,二不曾带着汪晴出府,她自己就是个女子。
一年后,汪父还是又闹腾了一次,结局没有变过。
本是已经死心,可这袁毅刚刚上任,风头一时无二,汪父便想着这恐怕就是最后会了,便上衙门来了。
袁毅于情于理都要接了这案子。
他将这案子和下属众人一个商讨后,几位验官对当年参与案子的官员都是熟悉的,对验过慧的几位坐婆品性也有一定了解,觉得区区一个慧不可能串通到如此多人。
那么这案子,要么是汪父爱女心切,以至于认为自己女儿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情,才翻四次要求重审案子。要么就是这慧在说谎,里头必然有他们都不曾发现的猫腻。
如今汪晴的尸体早早就葬下了,慧还在本庵吃斋念佛,坐婆只有一次验人的会。
距离这案子无法再重审只余下月不到。
江乐听了这差吏说的话,在心理清了整个案子:“所以,你们找上我,是想要问问我,这验尸或者验人有没有别的疏漏的地方?”
差吏从怀里掏出了特意带来的案卷誊抄本:“是。江决曹给潮州几位验官都讲过课,他们信得过您。这是当年的案卷相关内容,都一一誊抄仔细了。”
江乐接过了纸,快速低头翻阅了一遍。
经历过了多次审查,这案子基本上当年能套出来的事情,都套出来。再多的,时至今日也是很难查清的。
江乐合上纸:“这还是要去见一趟人才能够清楚。”
第67章 初上三本庵
江乐活了那么久, 本是不信神佛的。
可这世上活着久了,倒是什么事情都能够遇到,现下还活着,过着和过往截然不同的生活,还有什么信不信的问题呢
人不过是未知的事情太多了罢了。
永州和潮州之前,有一大片稍带荒芜的地段。土地没有开垦过,沿途除了官道之外,也就一些人们常走而走成的小道。
三本庵就是在这种地方,位于一个不高的丘陵之上, 前有道路可以走上去, 也可以坐马车。
江乐遣人和姜子建告了假,坐着马车前往三本庵。
马车由这几日依旧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非要住在江乐家中的唐元。同时因为马车是唐元的, 马车上出现个唐元,那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卓三和芸嫂看家。
江乐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我现在在想, 我和周珍住的这个小院, 到底现在算是谁的家”
她怎么发现白日里卓三待着的时间比她长, 晚上还有个唐元住了侧卧。
周珍在车内,手伸向了唐元面前的瓜果, 小声回了自己师傅“师傅, 这个小院是姜大人的,没说真的给你了。”
江乐“”
哦。
唐元见江乐一脸生无可恋的姿态, 唇角微上翘。
“本是这两日该回京的。但你这案子看着着实有意思, 就打算再留几天。”唐元和江乐如此说了一句, 算是好言好语了。
他出门前换了衣着, 现下穿着颇为素简,衣袍颜色是颇有些淡的灰蓝色,看着比往日亲近人得多。
可惜江乐见多了唐元拿着剑,高高在上,下颚微微上抬,打扮得妥妥当当,熏香抹油齐全,说话让人恨不得冲上来就揍他的样子,对他如今这番样子不太能接受。
江乐带着点懒散样子,靠在马车边上“去三本庵为什么还要换套衣服”
“先皇晚年对佛家较为推崇,哪怕公务繁忙,也必然会则出时间抄写经文。正回朝中叙职的白将军自小更是在寺院中长大,以俗家弟子身份进行修行。”唐元这么说着,“以示尊重而已。”
江乐指了指心“尊重在心不在形。”
“若连形也没有,如何会有心”唐元问江乐,“世人常喜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可这之后两句是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说起这些,唐元竟然异常肃然起来。
江乐歪头,注视着唐元“那白将军后来上了战场,可不就是破了戒”
“当年白家让白斐在寺庙中修行,有两重原因,一是为了能够为白家积攒点功德,也求上天原谅白家男子一生在战场上杀敌;二是白斐年幼时体弱,寺庙修行不仅炼心,也锻体。”
唐元对上了江乐的视线“后来老将军战死沙场,白斐当即从向官家请命,想要上战场。过了孝期后成婚有子,随后在战场上彻底成了一代战将,捷报频传。”
中途还受命处理了潮州一案,一出手便杀伐果断,该求情时就心有仁慈求了情。
江乐颇为感叹“不愧是白将军,就是苦了他的妻子。将军夫人也是个能人吧。”
唐元没有反应过来,望着江乐怔了下“嗯”
“当男子在外保家卫国时,家中妻子必然要照料好整个府邸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刚刚嫁入白家,就要生孩子,生了孩子丈夫就跑了,丈夫跑了不说,她还要学着掌家。那时才十几岁吧。”江乐觉得这将军夫人真是不容易。
旁边周珍嘴里塞着一颗果子,一边嚼,一边点头“嗯嗯。”
唐元想起白斐家里头的情况“他家里头两个孩子”
江乐一听更是感叹“那可真的更加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