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具尸体——奶酪西瓜
时间:2019-02-27 09:13:39

  说到这里,同僚还说着“听闻当初殿试,陛下钦点前三,还是特意避开了袁毅。他那年才十八,又长得太好,容易惹话。不过这只是听闻,听闻。”
  连选个秀女,宫里宫外都有不少传闻的,这朝廷之上每年就那么些个进士,一旦有个趣闻,自然是容易传到朝中上下都知晓,保不准还是一生烙印。
  新晋进士也是知道这一点,想明白后跟着同僚一起叹息。
  两人这会儿对视一眼,心里头都有些明白。
  那魏大人是在害怕,或者说翰林院里当初的那些个站在一旁不曾插手的人都在害怕。害怕那一个披着极好面皮的男子,重新杀回京城,站在朝堂之上。
  远处有人前来了,两人这才停了这话题,转头说起了别的事情,走去处理公事。
  而远在潮州的袁毅,正对着自己种植的兰花发愣。
  这株兰花,他养了好些时日,若是养育得好,每年就会在春节前后开放,算是极为能讨好人的一款兰花了。更有趣的是,这花花瓣通体雪白,还不会完全绽放,带着一丝矜持。
  如今没有开花意思的兰花,自然是只有绿色。
  “大人养得每一株兰花都有不同,可偏偏又都像大人。”盛生在边上说着话。
  袁毅良久回过神,大概是心里头藏的事情多了些,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盛生的话“是么,我倒是觉得这盆兰花往日都太过洁白,高洁又霸道,独占了春色,更像是提刑使唐元唐大人。”
  盛生愕然,瞪着看向自家大人,觉得自家大人怕是疯了“怎么会像是唐大人他不是整日志气高昂,看谁都不顺眼么”
  “看人不能看皮相,要看本质。”袁毅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状态,笑盈盈看向旁边的盛生,“再说我的皮相该说是好看得很,怎么会是单纯白色的兰花样”
  盛生回想了一下唐元的本质,嘴上嘀咕“人本质也不是通体白的啊。大人的长相,怕是这一院子的兰花都比不上的。”
  袁毅手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脸,垂下眼睑“是么”
  盛生知道自家大人对自己那外貌情感复杂得很,平日里专挑好话说,这会儿见自家大人心情不算好,当即有些不敢再说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不远处正过来的差吏,双眼一亮“大人,有人来找你了,看行色匆匆,是有正事。”
  袁毅听了这话,手收回原位,顺着盛生的话,看向来人的方向。
  那差吏是潮州吕昆给他留下的人之一,平日处事颇为谨慎,这会儿急匆匆过来,还是极为讲究规矩,先行了礼才再开口“见过袁大人,属下有要事相禀。”
  袁毅对差吏态度很好,忙问他“什么事情”
  差吏简单扼要说了事“衙门门口有人报案,说是要状告三本庵。”
  “三本庵”袁毅疑惑,“这是哪里的寺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差吏细说着“三本庵是个尼姑庵,建在永州和潮州之间。那块儿地由于较为荒芜,周边百姓较少,所以香火常年不旺,知道的人就更少。”
  潮州和永州都有较为有名一点的寺庙,尼姑庵是女子去的多些,而女子较少会往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跑。
  袁毅是个男子,对这个没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他先迈开步子,带着差吏和盛生往院外走“状告什么三本庵可是按规矩建的是拜的哪位”
  差吏一一回答袁毅的话“状告三本庵里的尼姑,说是尼姑庵里藏了男人。这三本庵确实是按照规矩建的,拜的是诸多菩萨,不过由于香火不旺,少有修缮,如今大多靠着里头的尼姑出来做些活计讨生活。”
  听着日子过得着实贫苦。
  “什么活计”袁毅又问。
  “有教人念佛的,有教人刺绣的,有教人识字念书的。”差吏说了一些例子,“如今女先生少,三本庵里的尼姑至少都会女红、念佛经之类。”
  袁毅听了这话,大概了解了一些,只当是有人怀疑尼姑庵里头藏了人而已,想要他派人去看两眼。
  可等到了大厅里,他见到了那有些年纪的中年人,还是顿在了当场。
  那中年人脸上的胡须有好些日子未曾修剪,双眼里满是血丝。这中年人穿着的衣服质地并不差,怎么看来都至少是个乡绅地位的人,腰间还有一块玉佩,看着价格不菲。
  他朝着袁毅大人当即就是行了一个大礼“袁大人,请为草民女儿做主。”
  袁毅没有直接应下,先让盛生去倒了一杯水给下方的男人“可否细说说么”
  男人本以为袁毅不会见他的,没想到不仅见了,还如此和气,当即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双手,从自己衣服里取出了一叠纸。
  他将纸一一摊开,摆在了自己面前。
  一边哽咽,他一边说着事“草民女儿,是用剪刀戳入胸膛,自杀的。死的时候,她肚子里有着一个四月的孩子。可她还未出嫁,才十四岁啊”
  “草民想将她留到十六,风风光光嫁出去。草民还特意请了三本庵的尼姑,来教她识字刺绣。可这尼姑竟是玷污了草民女儿草民不是没有报过官。可,可”
  袁毅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忍不住重复了这人的话“尼姑玷污女子有了四个月的孩子”
  “草民也想不明白坐婆甚至给尼姑验了身坐婆验身两回,说尼姑分明也是个女子,怎么可能会让草民女儿有孕”中年男子哽咽,“这等失名节的事情,草民不想大肆宣扬。可草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这事莫名又奇怪。
  袁毅手指微动,还是让盛生拿起了中年男子面前的那一叠纸。
  那一叠纸上白纸黑字,写了整个案情的经过,包括最后结案定案的判语。
  这人的女儿确实是自杀的,而死时确实是有了身孕。
  那中年人还在说着当年的事情,这案子是当地知县断案。袁毅看向了纸上的时间。如今还有三个月,就要过三年期限,过了这个三年期限,这案子基本便不能再重审翻案了。
  “既然是要重审案子,我这儿没不接的道理。”袁毅将纸给了旁边差吏,“这世道,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不是么”
 
 
第65章 纸鸢
  从边疆到京城,路途有一月有余。
  白斐骑在马上,望着天边日头渐落,停下马匹,吩咐下令让人就在此地整顿入宿。
  消息传下去,一时间整个队伍就散了开来,各自分成小队,寻着适宜的地扎营,准备就地过一晚上。负责伙食的士兵这会儿也都忙碌了起来,又是取食材,又是准备木柴去生火。
  白斐下了马匹,丝毫不在意个人形象,就在地上坐下。
  他的帐篷有专人会搭建,不需要他亲自动。行军打仗本就这样,阶级分明。若是将领事事躬亲,那这仗也就别打了,早早回家算了。
  余晖落下,人群这会儿看起来都披上了一层暖色。金戈铁马从冷意脱离出来,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带着即将要回家的欢喜。
  下属有人禁不住数起了日子:“这还有日左右,就能到京城了。”
  “还有日啊!”
  “这就只有日了!”
  不同人不同态度,吵吵闹闹,引得白斐心情破好,脸上跟着挂上了笑意。他的笑意只存在于眼内,唇角边上是半点没有流露出来的。
  长久没有刮过的胡子颇有些凌乱。身上一套战甲和腰间的兵器,镀了一层橙红色夕阳光。纯黑色的马匹在边上喘着粗气。一切搭在一起,有一种粗狂豪放的美感。
  似乎就差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后摔碗狂笑。
  “日。”白斐开口,声音低沉。这哪怕是低沉了,也是能听出有着欢喜的。
  休整的时候,自然就有人开起了将军的玩笑话:“白将军两个孩子,一个都八岁了,一个还未满六岁,出生了都没见过。这回可算是能好好认认父亲了。”
  旁边一阵哄笑。
  白斐轻哼一声。
  “哎,刚一出佛门,这转头成婚生孩子,临走前还了一个,换成你们能行?”玩笑开着开着就带起了颜色。
  顿时就有人接了下去:“哈哈哈哈哈哈!求佛不能救百姓,求佛也不能生儿子啊!”
  白斐抬就扔了一块石头过去,顺着人面皮擦过去:“就知道拿我寻。”
  这话前半句是他当年说的,后半句可并不是。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阶级分明,却是气氛融洽。插科打诨,却也不会怎么损了将领形象。
  白将军领出来的兵便是如此。
  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候。
  出门在外,大多都吃的干粮,米二麦八的炒面,煮了水,配着盐和酱吃。如今越是靠近京城,伙食越是好些,偶尔能有片绿叶子还有肉干。
  做干粮的炒面并不是如今京城里渐渐风靡起的面条面片,而是面粉。没水的时候就干着吃,有水的时候怎么吃都行,还有股甜味,平日收着也不易坏。
  白斐和他们吃得一样,一群人趁着太阳落山前,飞快解决完了一餐。
  日落之后不开火,吃完后巡夜的巡夜,睡觉的睡觉,等第二天一早再启程。
  主帐篷外有人值守。
  主帐篷内还有烛火亮着。蜡烛平日里也少有点着的,点完一支就少一支。
  白斐穿着里衣,拿着书看着,偶尔还下写两个字。
  门外有士兵进来小声和他说了两句。
  “带进来吧。”白斐如此说着。
  士兵应声出去,没过多久带回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脸上裹得也是严严实实。身上除了一双眼睛,没有露出任何其它地方。而就连那双眼睛,也被凌乱的头发遮挡了大半。
  大的那个走进来的步子不快,明明该是大的牵着小的,这会儿看着却是小的搀扶着大的。
  “奴,见过将军。”大的那位走到白斐面前后,当即拉着小的跪下。
  小的很是聪慧,当下就跟着跪下,跟着喊着:“见过将军。”
  “军里不留女子。”白斐扫了一眼下方的两人,上并没有停下写字。
  “奴知道。奴带着孩子,想要去西北边。越远越好。”她抬起头看向了上头的白斐,“只要寻得了住处,今后自不会再来叨扰将军。”
  话说完,帐篷里再无人开口。
  声音最响的,是帐篷外的虫鸣声,其后便是蜡烛燃烧的声音。
  白斐沉默良久,问她:“回潮州不好么?如今的潮州和以往已经不同。新上任的袁毅在凉县出事,并管两县不出差错,能看出治理上头是个好的。”
  “潮州自然是好的。将军也六年未去潮州了吧,现在是和六年前大不一样了。”女子笑了一声,她伸着,摸了摸身侧稚儿的脑袋,“可他不行,他要离这儿越远越好。”
  白斐放下了,注视起了跪在那儿,一直到女子摸他脑袋,才微微抬起头的孩童。
  “齐敏。”他念出了他的名字,“你和她并不是母子。”
  孩童将脸上缠着的布,朝下拉扯一下,露出了大半张脸。那张脸,赫然就是在大理寺已经死去的齐敏的脸,不,该是说,这人就是齐敏。
  这会儿的他身上衣着简陋,面庞消瘦黑黄,唇皮干裂。他脸上涂抹了不少黑灰,显得狼狈得很,他那双眼睛还是没变过,清透依旧。
  面对白斐颇为冷漠的话,他没有一点畏惧,用与正常孩子全然不同的顺畅回着白斐的话:“将军,齐敏在牢服下草乌末后就已死了。”
  边上女子轻笑一声:“奴今生不能生孩子,如今多捡了一个便宜孩子,怎么就不能当自己孩子了?”
  “柴葵。”白斐看着女子,“西北不比宁县,更不比潮州。你一个弱女子,带上一个孩子,日子实属不易。”
  外人到了一个地方本就难混个饭吃,更别说她还是个带了孩子的弱女子。
  柴葵却是半点不怕,再次给白斐行礼:“将军,奴用这个皮相活了那么多年,今后就想要活着像个人就行,能填饱肚子就好。”
  话哪里有那么简单,日子若是那么简单能过,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受苦受难。
  白斐心叹气:“我会安排,等你两日子安定,我的人再撤。”
  柴葵再次跪谢,旁边齐敏跟着一同跪谢。
  白斐当下写了两份简信,两份全给了柴葵。他正准备喊了人进来,让人将这一大一小带走,齐敏犹豫之下,还是和白斐又提了一个要求:“将军,我,我还有一小事相求。”
  “你说说看。”白斐没有当下应声。
  齐敏紧了紧:“可否买个纸鸢送到永州江决曹府上?”
  白斐愣怔。
  齐敏朝着白将军解释:“当初在齐府见过一眼江决曹,约好今后一起放风筝。如今这个风筝怕是放不了了,就想送个过去。听说青州有风俗,风筝上天后切断绳子,便是能忘却一切烦恼。”
  他希望江决曹能够在忘却烦恼时,将和他的约定一起忘掉。
  白斐应下:“知道了。”
  这回白斐确定两人没了事,便叫来了下属,将这两人给送走。
  等屋内又只剩下自己一人,白斐收拾了一下桌面,吹灭了蜡烛,到了临时搭建的床上和衣睡去。
  远远被送走的柴葵和齐敏两人,再度掩藏好自己的身份,小心不暴露出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路途上,等周边人隐去,柴葵才压低声音询问齐敏:“为什么要送纸鸢呢?万一让人察觉出什么可怎么办?”
  齐敏拉扯了一下柴葵的衣服:“将军自有分寸。我们今后怕是很难再回永州,我想谢过江决曹,便想给江决曹在将军这儿留点记忆。”
  柴葵愣了下:“什么意思?”
  “朝廷之上,永远不是一个人可以走下去的。江决曹有大才,潮州的事情必然会惹到人。若是白将军能够注意到,帮一点也好。江决曹是个好人,对么?”齐敏问柴葵。
  柴葵懵懵懂懂,年长多岁,却远不及齐敏对那些个朝廷事有概念。她最后的关注点倒是在了齐敏最后一句话上:“嗯,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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