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水喝完,还有人送自己回去,江乐当然是相当满意应了的。
袁毅对唐元客气,对江决曹一样客气,对江决曹的小徒弟周珍同样客气。
他将三人一直送到了衙门外,看着三人上了马车,再目送了人离开。
周珍盖上了马车的帘子,对马车里要匆匆赶回去的江乐说着“袁大人长得如此好,性格也真是极好的。要不是听说他真的将潮州这段时间治理得还可以,我都怕有人会欺负他。”
“谁要欺负他他这人心眼那么多,别是欺负别人去了。”江乐嗤笑一声。
唐元这会儿开口“袁毅的皮相,确实导致他遭受过人羞辱,这才到了宁县做官。”
江乐看向唐元“唐大人知道,还如此冷着袁大人这喝了许久的茶,还都是我在讲。”
唐元视线并没有对上江乐“袁毅与我关系亲昵,那才是比较惊悚的事情。朝中何曾有人与我关系亲昵过”
他语气带着一点轻微自嘲。
江乐深深叹口气“是啊,只有我这种乡野小民,才比较适合唐大人关系亲昵了。”
唐元“”
唐元并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江乐扭曲了意思,变成了完全另一个说法。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江决曹,你别太皮了。”
江乐靠在马车边上,随着马车震动,整个人跟着震动起来,嬉笑了一声“皮一皮,笑一笑,十年少啊唐大人。这人生要及时行乐,一日过完过一日。”
唐元没有再理睬江乐,轻哼一声。
等马车行驶到永州衙门,江乐跑去看了看刑曹里有没有什么案件。在成主记那儿确定什么案件都没有后,她去角落里拽出了晋书佐“少侠,这两日我去潮州,又发现了有趣的事情,你回头可一定要记下来。”
晋书佐原本轮到值班,正由于太过无趣,这才跑到了小角落里去翻着小人书。
被江乐这么一拽,那小人书直接坠到了地上去,而人则是快要被江乐给吓死了“江决曹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江乐指了指有了一段距离的成主记“我刚才和成主记都聊了会儿了,你自个都没发现我,又什么能耐来说我”
晋书佐看向成主记。
远处的成主记抬着头,朝着晋书佐的方向笑了笑。
不笑不要紧,一笑可真是吓死人。
晋书佐哆嗦了一下,颤巍巍弯腰低头去捡起来小人书“我这可不是正在忙里偷闲么哪里像江决曹一样,说出去了一趟,那就连衙门都不来了。”
周珍在边上表示“我师傅是去查案子的。”
晋书佐哪里管这个“这外头的案子都要找我们江决曹,那别的州府可都别过日子了。”
周珍朝着晋书佐扮鬼脸。
江乐伸手抽过了晋书佐手上的小人书“这是什么书”
晋书佐看归看了,可哪里想到会被江乐抽走,当即脸皮一红“就是,就是成年男子都会看的东西”
江乐翻开看了两眼,当即又合上了书,将书卷成了圆筒,开始砸晋书佐的脑袋“叫你看这种书,这还在衙门里呢成主记在忙,你倒是在这里偷懒起来”
那书不仅是小人书,内页还十分风流,是个绘本。男子女子诸多姿态都有。
晋书佐跳起来“你以后要是娶妻不也要看这种学习的你这人怎么这样这书可贵了可是我向承发房里的大人借来的”
江乐继续砸晋书佐“你拿回去看,不值班时看都行,现在看就是欠打。我管你多少钱,反正你的钱。”
晋书佐欲哭无泪,这确实是他的钱啊
可这绘本真的很贵啊
周珍在旁边给江乐加油助威。
他们年纪相近,倒是闹得开。
唐元站在成主记边上,看了好几眼江乐那儿的状况。他心中算了算时间,该是到了回一趟京城的时候。
成主记由于江乐那儿闹腾的声音响,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回过头见唐元也不自觉朝着江乐那儿看,便说道“江决曹确实是很有趣。”
唐元愣了下,随后点头“是。”
成主记似乎话里有话“江决曹年纪还小,看事情却很是通透。有的事情,江决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都有底。小小年纪能到如此地步,难怪会被请来做决曹。”
唐元回了成主记的话“是。”
等江乐折腾玩了晋书佐,带着周珍像是凯旋归来似的昂首挺胸走回来,唐元开口了“今日我不回去了。”
“哦要夜宿花楼去了么”江乐随口一说。
唐元皱眉“是回京城。别整日花楼花楼的,你年纪尚小,对那些个”
晋书佐这会儿是跟着江乐走过来的。他听着唐元的话,哼哼了两句“很快就要成家立业的年纪,哪里小了”
唐元“”
江乐瞥了眼晋书佐“谁说我要成家立业了”
晋书佐听到了江乐这话,愣了一下“嗯”
“唐大人都至今未娶妻,我能娶妻么”江乐看向晋书佐,又说起来刚才的小人书,“你可别整日看这些有的没的,回头碰到个姑娘像个登徒子似的,恐怕再次走进来刑曹,就换了一个身份了。”
从当一个小官的身份,变成一个阶下囚的身份。
晋书佐面红耳赤,怒瞪江乐“我才不会变成登徒子再说,唐大人没娶妻,和你不娶妻有什么关系”
成主记听到这话,憋不住咳嗽了两声。
唐元没说话。
江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若说是关系,总归还是有一点的。”
晋书佐听着成主记的咳嗽声,根本没有能反应过来,还耿直问了下去“这能有什么关系,江决曹倒是说来听听,让我开开眼界。”
江乐幽幽叹口气“是这样的,其实我这些日子在潮州发现了一个二形人,也就是男子女子同体。”
晋书佐懵了,结巴起来“啊,啊什,什么意思”
江乐语气带上了一点忧伤,看向了唐元“为了这个二形人,我和唐大人不得不扮成女子进了一个尼姑庵。”
晋书佐倒抽一口气。
唐元“”为什么要说这件事
江乐语气轻飘“随后我发现,唐大人的女子装扮,比这天下任何的女子都好看,我怕是此生都对女子失去了兴趣,不会娶妻了。”
唐元“”
成主记跟着倒吸一口气。
晋书佐完全呆在了那里。
就连一旁的周珍都一脸呆滞,不知道这话题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结果江乐这人皮是真的皮。
她扫视众人面上的表情,噗嗤一笑“行了,不逗你们。娶妻不如上花楼,什么姑娘没有”
说完,江乐大大咧咧扬长而去“徒弟,我们回家了。你唐大人要回京,不用管他。”
徒留下屋里人面面相觑。
第78章 京城晚宴
时间已是过去了好些日子。
京城。
家家户户脸上都带着笑颜,话里话外都讨论着刚刚回京叙职的白将军。
先前京城城门大开,沿途士兵一路开道,白将军骑在战马上,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缓缓朝着皇宫前行。身边还有几位副将,以及重要的几位军官。
有的自顾自跟着将军缓缓走着,有的便和旁边欢迎的百姓们招。
百姓当,有想要谢过白将军至今为止镇守边疆所作出的汗血贡献,有想要围观一下如今最年轻的将军,还有的便是为了凑一个热闹。
年轻的女子更是欢喜不已。
哪怕是将军早有正妻,这妻子在京城还算是极为有名,这些个女子还是想要将自己的绢,采摘的鲜花朝着将军扔过去。
绢和鲜花扔出来,没多久就被战马踩过,可却是没有人在意的。
这一路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宫门口,白斐看着丞相董旭,原本的笑意收敛起来了,行了礼:“董大人,六年不见,如今一看,还是没有多少变化啊。”
董旭笑了起来:“白将军看着却是更英武了一些。这些年边疆日子颇苦吧。”
白斐只勾了一边的唇角:“谁说不是呢?”
两人不过这两句话,听着对对方都客客气气的,可说完话,两人一同进宫的路上,愣是再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白将军不开口,董丞相也不开口。
前头引路的小太监,额头上都是冷汗,半点不敢擦拭,恭恭敬敬将两人朝着大殿引了过去。
皇帝早在大殿里等候着人了。
他这才见到白将军的身影,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走出来迎接:“白将军!这六年只有书信,朕可是甚想你。”
白斐面上挂上了笑容,对着六年不曾经过的帝王行了大礼。
这大礼行到一半,愣是被扶了起来:“哪里需要这般客气。白将军为朕立下汗马功劳,朕嘉尚都来不及,这早就拟了旨,等明天上朝念了。”
唐元跟着皇帝一同在大殿内。
除了他之外,朝品朝上的大臣,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唐元细细打量着白斐。
战场对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地方太多了。他还尤记得初见白斐时的样子。这人眼内带着决绝和无法压抑的痛苦,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委屈少年。
那少年进了皇宫一趟,见过了如今的皇太后。
再出皇宫后,好似成长了很多。
等再次见面时,少年渐渐消失,有着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而到了如今,那沉默寡言的青年也不见了,更多的是沉稳,和带着将士才会有的洒脱。
看一眼这人,好似就看到了边疆烈日下、沙堆独自立着的一把长刀。
那刀上系着粗糙的布带,随风飘着。
皇帝问了白斐不少的问题,白斐对着皇帝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元收回目光后,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大殿的那块地,出起了神。
这不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出神了。他在想事情,想不通,想不明白,或者说偶尔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在想什么。
这些所有想的内容,时常会出现的人就是江乐。
江长乐。
这人一颦一笑,这人上蹿下跳,这人男装女装,这人面容背影。
他其实是知道的。
他不娶妻是因为自己不能随意娶妻,若是有朝一日陛下不再庇护他,那他会失去自己的命,更可能失去全家人的性命。
他不希望有一个女子同他一起遭受这样的罪孽。
江乐不娶妻是因为,这人本来就是个女子。
她又了解他,这才会说起诸如唐大人不娶妻,她就不娶妻的话来。
可有的话,即使是知道的,心里还是会容易想太多。想这人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想这人会不会是对自己有别的想法。
不过有想法,他们两个也不能在一起。
唐元心里头先将两个人的那种关系画上了句号。
他带上了一份自嘲。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唐大人!”
旁边有大臣叫了一声唐元,唐元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全场所有人都在看他。
唐元微微挑眉:“嗯?”
皇帝一眼就看出唐元刚才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说话,心里头想要打唐元一顿,朝着唐元笑起来:“唐爱卿,朕刚才说今日晚宴,特意安排了你和白将军邻座。”
唐元早就知道这事情:“是。必会让白将军尽兴。”
“别灌我酒就是了。”白斐朝着唐元笑了笑,“边疆能喝酒的日子不多,这酒量日渐下滑,想着晚上还要去见夫人,更是不敢喝了。”
“白将军对夫人是真的好。”边上有大臣笑着打。
白斐家没有小妾,只有一名女眷,还有两名孩子。没有人不羡慕这将军夫人的。
而白斐听了这话,却是含笑表示:“能娶得夫人,是白某的福气才是。”
先前还在说正事,这会儿话题都已转到了私事上。
唐元这回不再走神,提起精神来应付起现在这局面。
一群人说起来晚宴。
白将军在进宫之前就换好了衣物,当然也是知道这晚上会直接参加晚宴的。男子随性一点总是无所谓的。一群人再说了一段时间,便有人来通报晚宴可以入座。
于是皇帝走在最前头,边上一边丞相,一边将军,身后不远跟着唐元,一道朝着另一个大殿走去。
白将军和唐元确实是邻座。
白斐也是许久不曾见过唐元了。他如今得了空,总算被皇帝暂时放过后,心暗暗松口气,朝着唐元拱:“唐大人如今也是大变了模样。”
唐元哼笑一声:“白将军这话可是在嘲笑唐某的头发?”
白斐早就知道唐元说话不客气,当即爽朗一笑:“唐大人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怎么会嘲笑呢?我可天天都想把这一头头发给削了,最好是一根不留。”
被削光过头发的唐元:“……”
白斐问起了唐元:“唐大人刚才在想什么?我看陛下叫你你都不应,他脸上笑都挂不住了。”
唐元:“慎言。”
皇帝脸上笑挂不住,知道也不能说破。唐元面无表情垂下眼,心想自己回头恐怕又是要惨烈了,这几天回来就被皇帝塞了好几个女子画像,下回怕是要直接上一本画像来给他了。
白斐又是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小酒杯对着唐元示意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却是说了一声:“无。”
唐元瞥了一眼白斐:“白将军会是晚宴上最让人觉得有的。”
这晚宴是专程给白斐办的,所有人都会围着他打转。
白斐咋舌,享受了一把唐元每说一句话都杀伤力颇大的感觉,算是明白为何唐元对上朝上下,嘴上都不曾落于下风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果不其然,很快皇帝和大臣们都纷纷盯上了他们这群武官,又是敬酒,又是欢庆,又是说各种喜庆话,好似如过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