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这张脸还机械呆滞，只遵从陈述性命令。现如今，其不仅听懂了“问句”，还学会了自己“反问”。
人造人的学习能力，亦与人一致，适应性极强。
姽婳眼睛微眯，旋即笑道：“叫‘姐姐’就行，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嗯。”
男孩小小地点头，背着手，微仰头，认认真真看她，仿佛要将她一丝不苟地记住。
而姽婳也在观察他，尤其是那双浅灰的眼。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瞳眸深处，便是魂灵。
若这内里的空空如也，产生了异变，眸光是第一外显。
突地，两道目光不经意相撞。
男孩有些慌，迅速挪离视线，雪颊染上晕红。
“十岁上下”年龄段的人，在面对年长的美丽异性时，确实会怯怯害羞。
之前初生懵懂，学习程度不够，现在愈来愈向人靠齐，与人相似，所以作出了反应？
姽婳摸摸下巴，小雪却忽地摆正目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挑眉，他抿嘴，揪着睡袍一角，抬眸，发出奶猫般细细的喊：“姐姐。”
可爱！
太可爱了！
姽婳稳了稳呼吸，忍住将正太抱进怀里的冲动，然而，对面的正太“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姐姐，小雪好像感冒了。”
小可爱吸吸鼻子，声音弱弱，浅灰的眸子水光潋滟。
他有些担心，感冒的自己会不会被姐姐嫌弃。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他心头就泛起莫名委屈。
却不想视线一花，置身一怀。
“姐姐？”
他虽问询，却未抬头。
因为触面温软一片，舒适得令人舍不得挪离；沁鼻幽香盈盈，好闻到几乎醉了人心。
“小雪今天那么可怜，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睡？”
头顶传来温柔女声，小雪当即仰脖，嗯嗯点头。
姽婳注意到，人造人的灰眸又亮了几分，虽说整体黯淡依旧。
若从头到尾，将其当做“人类”抚养，“人造人”能否自近似于人，到真正“为人”？
即，拥有灵魂。
夜深，实验者佯寐养神，规划着今后种种。
那试验品侧躺在旁，呼吸轻缓，身子紧紧依她，睡梦中贪婪着暖。
这略显婴儿肥的稚气面容，并非固定不变。
人造人由先进的生命科学技术打造，拥有细胞活性。因此，这个“十岁”的人造人男孩，会随时间推移成长。
但技术堆砌的身体，毕竟违背了自然规律。人造人寿命极短，最长也只及普通人类的四分之一。
区分人造人与人，除颈部的黑色项圈外，最直观的方式便是寿命。
以二十年蜉蝣，养成一名人造人，尝试注入灵魂。没成不亏，成了皆大欢喜，自个多了项“造队友”神技，甚好。
计划通一面美滋滋，一边和试验品缔结关系，白天到处逛，晚上一张床，一直持续了七八天。
高科技就是方便，正常养成所需的家务技能、贤惠体贴，在万能制造器和灵动式住房面前，通通不需要。
一个按键，万事解决，自己歇着就好。
说实话，如果没有这么便捷的科技，要妖神老老实实当“温柔姐姐”，伺候“正太弟弟”，她还真懒得做。
眼下又是一日晨，摆满“科技美食”的餐桌洒满阳光。
“姐姐不饿么？姐姐怎么每次都不吃？”
正太发育不足，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脚尖还点不着地。
“你姐姐是仙女，不需要吃东西。”姽婳轻触公民手环，关闭投屏，“吃好了吗？好了的话，我送你去学校。”
小雪瞪大眼睛，嘴角点着面包屑：“学校？为什么要去学校？没有上学的人造人呀。”
“现在有了。来，闭上眼睛。”
人造人是不需要进校，可十岁的正常人类需要。
左眼下方的编码是去不掉，但能用亚洲三大邪术之化妆术掩住。
如果换做颈部项圈，唯官方手段才能取下，可不会这么容易。这也是为何不自造人造人，而是选择“废品回收”的原因之一。
“完美，现在，你就是一个能上学的普通孩子了。”
姽婳放下粉刷，满意颔首。
小雪跳下椅子，噔噔噔跑去浴室，一照镜子，哇地一声：“编码不见了！好神奇！”
“忌沾水，不伤肤。”
化妆师抖抖袖子，将化妆工具收回空间。
这一幕却被正太望见，再度使其圆溜了眼。
“姐姐，你的东西都是怎么掏出来的？裙子底下可以藏那么多东西吗？”
女子咳咳几声，语气深沉：“姐姐的裙底，有宇宙。”
“哇噢！小雪想看宇宙！”
正太眼睛一亮，女子当即出手，握住那只揪住裙边的小爪子，笑容和蔼。
“刚才口误，姐姐的裙底没有宇宙，有野兽。而且不只是我，其他女孩子的裙底也都是野兽，不可以乱掀噢。”
那声音温温柔柔，正太却感受到莫名杀气，瑟瑟一抖，老实背手。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乖都会“熊”，一个劲惯着只会养出祸害，这不就又懂事了几分？
女家长看着乖巧正太，满意颔首：“万事俱备，出发上学。”
这些日子，通过公民手环，她已将拟造的“小雪”资料发给了“VII6345怀旧区”学校，成功办理了入学手续。
拿起万能制造器，选择一辆小轿车，十五秒制造完毕，离合油门一气呵成，顺着线路图直达学校门口。
“噢！同学们！快看！我们又多了一位新的同学！”
女教师带头鼓掌，全班同学啪啪附议。
其实对此界文明来说，学校已经失去了必要。因为教书育人的工作可以由机器完成，如嫌自己智商太低，吞一颗“脑力丸”，瞬间智商300。
但过度方便令人倍感无趣，因而产生了“怀旧区”。
在怀旧区，机器尽可能被隐藏收起，所有的一切都按旧年代设计，原始社会、盛唐古风、二十一世纪……依你所喜。
当下置身地，就是片二十一世纪款怀旧区。
基于“怀旧”，成天葛优瘫的公民们终于有事可干，乐得复古一把。
这些教室里的老师同学，都是拥有灵魂的人类。
“切忌让脸沾水，以及记住，你是个人类，这定义我说了算。”家长蹲身嘱咐，拍拍小家伙的背，“去，放学后我来接你。”
正太盯着脚尖，背手轻嗯。
姽婳起身欲走，忽闻背后一句略急的喊。
“姐姐！路上小心！”
瞧瞧！多么人性化！
若非有双真实之眼，能看见内里空空如也，谁都不会想到，那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出了校门，姽婳启动小轿车，轻触公民手环，投影新的路线。
她一边开车，一面思忖小雪的表现。
人会通过环境学习，所谓耳濡目染，近朱者赤，皆是这个道理。
人造人近人，亦是如此。
小雪比其他同龄孩子更乖，应当是受了领养人的影响。
难不成，自己还挺适合做家长？
女司机哼哼小调，一踩油门，直达社区中心。
她悠哉下车，和普通公民一样走了进去，神识则找准了电路开关，勾住闸杠，向下一拉。
啪——
“啊！！！”
“怎么回事！？！停电了？！”
“大家不要慌，公民手环有照明功能，我们将立即为您检……”
小机器人还没说完，蓝白灯光一晃，室内恢复亮堂堂。
机器人红眼闪烁，举起机械臂：“刚刚收到消息，社区网络没有被入侵的痕迹，这场事故只是简单的短路，请公民相互转告，不要引发恐慌。”
“没想到VII6345怀旧区设备这么差，我还是回VII6333区住。”
“真的不是黑客吗？有点怪怪的啊。”
公民们叽叽喳喳，机器人眼珠一转，投影出大屏幕。
第189章 机械乌托邦四
“我们已经公开了此次事故的监控，这段视频，大家可以通过公民手环，接通公共网，回去反复观看。可以看到，画面中，闸杠是自动落下的，没有任何外力作用，机房探头也未监控到可疑人影，社区中心的人流十分正常。”
人群喧闹，一女却早已下了台阶，开门上车，将手中U盘丢进车柜。
入侵网络这种事，一次成不了，还容易被发现。虽说自己是个顶级黑客，但未来人也不是吃素的。
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把整个数据复制下来，带回家慢慢钻研。破译了复制款社区网，就能破译真.社区网。
而社区网乃政服官网，可借其举一反三，以此类推。
小轿车开动，一直往西，直到头顶蔚蓝褪色成灰蒙一片，柏油马路在跟前断裂，另一种银白材质车道取而代之。
姽婳摇下车窗，放缓车速。
此处是VII6345怀旧区边界，入目所见已再不“复古”。
螺旋型建筑、光柱通道、交通飞船……构成纯正的未来世界。
“警告！警告！”
“您即将进入蓝星行政总区！”
一块路障拔地而起，阻断小轿车前路。
小型机器人驾驶喷气托盘，来到车窗边，探出仪器：“请出示您的公民手环，扫描通行ID。”
“噢！不用了，我就是四处转转，一时没注意，原来开到行政区了，我这就走。”
女司机摇上车窗，方向盘一打，从边境回到区域中心，停在一栋科技感十足的建筑前。
“我在星网上看见了不少新闻，听说你们这个牌子的机器，直供行政中心？”
姽婳打量展区，途径一架架奇形怪状的机器。
西装男紧随其侧，笑容可掬：“没错，我们罗伯特科技，在整个星际拥有563家大小不一的连锁店。约40％的蓝星人，都选择我们罗伯特科技，包括政服。”
“挺好，我就希望自己在家，也能感受到置身行政中心般的安全感。”姽婳一记响指，“政服要过的机器，每种类型给我来一个。”
西装男打量其几眼：“友情提示您，这笔开销最低也要650000万星币，靠公民津贴和社区劳动，可没法付得起。”
门口停是万能制造器造的轿车，而不是需要购买的磁悬浮飞船，怀疑财力也是必然。
“不差钱，扫就好。”
姽婳现出破译版.随便加零型.公民手环。
西装男拿起仪器一扫，看见那串数不清的“0”，顿时喜笑颜开：“尊敬的女士，我们这就为您准备货物，友情赠送分子收纳箱，以便您随身携带。”
这分子收纳箱，可以将物质暂时转化为分子，存储进微型空间内，跟先前星际界面放置机甲的道具颇为相像。
姽婳垫了垫那算不上“箱”的小盒子，西装男则继续恭敬：“由于您一次性购买了大量非日用品，我们将登记您的信息，上交行政中心备案。”
在此界，轿车、房子、食物等日用品随便领，随意造，上学、娱乐等日常琐事也不花钱，但超出日常范围的物品，如大型机器人、激光探测仪等，便需要用星币购买。
星币来源有二，一，联盟每年发放的公民津贴，二，公民自行义务劳动，参与机器人难以做到的工作。
普遍情况下，津贴就已足够，因为在这个世界“安居乐业”“享受人生”，根本就不需要花一分钱。
“好了，备案完毕后，我还要提醒您一件事情。”西装男第二次扫描手环，脸上仍是商业性笑容，“镇府订购的机器具有特殊性，虽说和您手上的是同一款，但在某些地方做出了不允许泄露的机密暗改。”
“没事，我悟性强，能自行摸索。”
姽婳一边下台阶，一边挥手再见。
有差异是肯定的，但无妨。
毕竟是同款，区别不会天壤。只要研究透彻原款，相似版迎刃而解，行政总区大门敞。
在电子化程度过高的界面，黑客与机械师，便是世界的王。
刚好，她于漫长的快穿生涯中习遍天下学识，两者皆是。
左右忙活一阵，差不多到了接人回家的时候。
小轿车不紧不慢，开至学校门口。车上电子表显示，还剩十分钟下课。
干等无聊，姽婳拉开车门，准备在校门口转转。
由于“怀旧”设定，二十一世纪里，校门口常见的油炸烧烤摊，此地亦有。
这味道极勾馋意，那金灿灿的炸肠在油里翻滚，看得人食指大动。
姽婳用手环刷了根炸肠，往草坪长椅上一坐，边等放学，边享受人造清风，分子花香。
一道视线投来，停留许久，她咽下一口炸肠，直接与其对上。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抱歉，因为现在吃油炸食品的人比较少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多有冒犯，实在不好意思。”
男人微微鞠躬，态度相当诚恳。
确实，比起不健康的油炸食品，营养美味，还种类任选的万能制造器食物，理所当然成为首选。
而精致的食物，养出了娇嫩的胃。
原本只会令人“长几个痘”的炸物，对未来人来说，竟成了入腹即胃痛的“高危独品”。
不过，异界的神混不在意，一口咽下剩余炸肠，饶有闲情地和那男人坐一起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