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摸了摸下巴，一点手环表面：“我想去社区中心。”
“好的，当前最近线路已规划完毕，请问您是否需要即时导航？”
半透明投屏一闪，换了一副地图。
姽婳关闭语音提示，按照线路指示，来到了社区中心。
这高楼外表平常，自动门却牢牢隔绝内外，连阳光都无法照入。
室内光线皆来自蓝白二色的灯光，扑面一股浓浓的科幻风，宛如走进了大型实验室。
一有人进门，一个小型机器人便迎上前，询问所办事宜。
“我想参观一下人造人的制作过程。”
姽婳弹了下那光溜溜的钢盔，小机器人摇晃几下，点头带路。
穿过一道环形门，便是人造人工坊。
此处伫立着一根根机械柱，每根机械住前，皆摆着一架自助服务台。
上前一瞧，服务台屏幕上，罗列了各色款项，如“性别”、“肤色”、“体型”、“眼睛间距”。云云总总下来，像是武侠游戏的捏脸系统。
当然，人造人系统更甚。
因为它不仅能设计外表，还能设定人造人的内在。
性格一栏，“温柔体贴”“阳光开朗”属于默认项。你要是喜欢，还可以自行输入什么“邪魅腹黑”、“傲娇易炸毛”，甚至直接写“和《来自月亮的你》男主角一样的性格”。
姽婳在这儿立了一会，就见许多机械柱开开合合，走出一个个天人级别的俊男美女。
这些俊男美女体型不一，相貌各异，但有一项共同点——颈部的黑色项圈，这是区分人造人与人最直观的体现。
视线里，“俊美总裁”对肥婆含情脉脉，“纯音未来”和“零波丽”一左一右，给走几步就喘的猥琐宅擦汗。
第187章 机械乌托邦二
辣眼睛是辣眼睛，但在这个界面，人造人只为填补空虚，替代亲情、友情、爱情，或者单纯满足谷欠望。
在情感渐失的世界，后者居多。
而无论如何，人造人都要遵从主人的意愿，大多数人会将其设置为“绝对的爱”。
少部分人，若想享受循序渐进，欲拒还迎，或者就是抖m喜欢被粗暴对待，直接在服务台点开“备注”，输入特殊要求即可。譬如，“和他像《行星花园》里那样谈恋爱”。
“啊！？怎么搞的？！”
一声惊呼传来，一个模样斯文的男子气急败坏：“服务台按键有问题！我设置的明明是‘金发’，生成的怎么是‘白发’？”
小型机器人立即飞去：“您好，根据《人造人使用手册》规定，每位公民每年可以订制一次人造人。由于您在本次订制中出现了问题，系统决定赠送您第二次订制机会。请问您之前订制的人造人……”
“丢掉，不需要。”
男人不耐烦挥手，再度埋首服务台。
“好的，那么系统会将之前的人造人数据清零，只保留模具，视为星际垃圾处理。”
小型机器人上下一点，荧屏闪过几道蓝光，似乎是在和后台沟通。
蓝光灭去后，机器人正欲飞走，却被一只手止住。
姽婳示意男子那头：“请问一下，他不要的人造人，能不能给我？”
机器人闪了闪光：“可以，通常情况下，公民可以随意处置星际垃圾。请出示您的公民手环，我们会在下午六点前，将其送到您的住房门口。”
姽婳取出口袋里的手环，机器人投映一道红光，往手环表面一扫，滴滴几声“信息读取完毕”。
离开人造人工坊时，隔壁的纠纷处理区吸引注意。
一男一女气氛僵持，似是闹了争执。
工作人员拿来两个耳机模样的物件，往二人耳上一别。
几秒后，这一男一女怒容全敛，取而代之的是“温情绵绵”。
“亲爱的，我不该和你吵架，是我错了。”
“不不，错的人是我。”
这对男女“柔情蜜意”，围观的其他公民却嗤之以鼻。
“结什么婚？现在谁还结婚？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情绪控制器用多了，对身体不好，我可不想死那么早。”
瞧，这就是高度发达的技术。
连情绪波动都能掌控，纷争根本产生不了，所见一片祥和。
而情绪，本是带动情感的最佳利器。
姽婳收回目光，轻触手环，投出从社区中心到住宅区的线路图。
距离不远，步行即可，约莫十分钟，她便通过扫描公民手环，打开了“家”门。
这确实是配置齐全的房屋，由于走的怀旧风，装配了二十一世纪的冰箱、彩电、衣橱，淡雅窗帘随风微飘。
当然，一些“格格不入”的机器，也摆放在储物角落，比如“万能制造器”。
表面上看，它就像一台“高级吸尘器”，启动开关，虚拟投屏浮现面前，“食物”、“衣物”、“工具”等大选项罗列成单，随意点开一框，小选项更是密密麻麻，应有尽有。
但妖神关闭“高级吸尘器”，没有半点使用的兴趣。
因为万能制造器只能制作日常所需，造不出激光枪、宇宙战舰等军备用品。
想想也是，乌托邦式的世界，怎会允许公民手持危险物品？
当然，武器虽不需要，却仍旧必要。
毕竟，那份逼迫生命的强大威慑力，能令这片祥和心里有底。
那么，姽婳需要做的，就是黑入联邦网络，找到军火库位置，再用虚空之力几秒搜刮干净。
掌心手环蓝光莹莹，第一步要破译其。
黑网工作着实耗时，只能如此放慢。
虽说先前入侵过《奇迹大陆》，但那只是一个全息网游，现在要黑的这个，可是一整个界面的“世界网”。
除却慢慢啃噬，自蚁穴开始外，没有别的快捷办法。
此界又灵力枯竭，没法上天入地，兼之无人打掩护，不可乱甩神力，便只能做个硬核骇客。
墙上挂钟滴答，时间一分一秒。
指下键盘噼啪，此乃出自快穿空间的仪器。
而不知何时起，这两记机械干涩的声响，竟被另一种滴答覆盖。
姽婳放下破译一半的手环，懒懒哈欠，朝窗口一望。
果然，外头夜幕深沉，雨势渐大。
起初的清脆滴答，很快乱做一片刷拉，令人不得不起身关窗。
可突地，手滞。
每栋别墅院前，花坛旁的草地上，都设有一处垃圾堆放区。
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就放在那里。
那深绿被暴雨泥泞，在昏暗路灯下孤零零，脏兮兮。
那小小的影子，就那样抱膝蜷缩，和垃圾桶依偎一起。
沉迷破译的骇客这才想起，原来自己上午刚要回来一个“垃圾”。
因为是“垃圾”，送货的家伙并不敲门，仅丢在垃圾桶边。
因为是“垃圾”，没有资格发出声音，只能待在所属区域。
咔哒开门，雨伞一撑，足踏水洼。
小小的人听闻动静，默默抬头。
他鼻子上沾了泥点，湿漉的发紧贴前额与侧脸，因太久没说话，出声微哑。
“您是来领我的人吗？”
女子一笑，斜下一半的伞：“是呀，不好意思，年纪大了，一副破记性。”
她摊开掌心，容那只手搭入，察觉到触感冰凉。
也不知是人造人体质的缘故，还是因雨淋受寒。
脚踩水洼，啪嗒啪嗒，亦步亦趋。
女子扫描开门，浑身湿透的小影子乖乖的，默默立着。
待室内灯光重泛暖意，姽婳关门收伞，看了眼身侧：“要不，你先洗个澡？”
那才及她胸的男孩子歪起头，发尖滴坠雨珠。
姽婳明白过来，将询问语气换成肯定陈述：“进门左手第二间是浴室，洗漱台下边有吹风机，洗完澡衣柜里衣物自取，把自己拾掇干净。”
男孩子轻轻地“嗯”，这才动了身。
地板上水渍湿哒哒，一路延伸至浴室。
姽婳一按墙上的“自动打扫”键，被弄脏的地板当即自动翻转，换了崭新干净的另一面。
她瞥了眼关着门的浴室，想着也就一会儿，破译不了多少数据，便滴地按开电视。
“热烈庆祝生育系统取得重大突破！今日起，提供精子卵子的双方，能够在坯胎成形之前，自行设置孩子的各项数值！”
“想要如爱因斯坦般的天才子嗣？想让孩子拥有运动员式的强健体魄？请交给我们！我们可以做到！”
播报员滔滔不绝，屏幕上放映婴儿蹒跚学步的情形，外加父母鼓掌时灿烂的笑脸。
然而，此处应有细思极恐。
这样的“订制宝宝”，岂不等同于“人造人”？
受精卵成长发育，终具人形。
人造人工坊根据细胞培育技术，造出的亦是血肉之躯，不都是活生生的“人”？
姽婳滴地关了电视，想起白天所见情形。
通过服务台，公民可以设置人造人的性格，编写“我与人造人的相处模式”。
而内在的塑造，归于亲历的过往。
因此，每一位人造人，都以神经传感的方式，被输入了或真或假的“记忆”。
如悲痛丧母的公民，将母亲与自己的点滴复刻，传感给以母亲为模板的人造人。
于是，死去的“母亲”“复活”了。
再细思恐极一些，若应公民要求，不添加“我是人造人”的自觉指令，这名人造人，永远不会发现自己是人造人，她就觉得，自己是那位“母亲”。
她死了？胡说八道！邻居们怎么开这种玩笑？她明明一直在孩子身边！
——瞧见没，人造人无论内外，都像极了人。
但人造人终究非人，因为神能看到，那副躯壳下，空无一物。
“我好了。”
沙发边上声音细细，姽婳撑着脸打量。
男孩至多十岁，身形过分瘦小，裹在宽松睡袍里愈发单薄，流露惹人怜爱的脆弱。
他的容貌则更加惹眼——白发，雪肤，五官宛如玉琢，就连睫毛都覆了冰晶，微掩那双浅灰的瞳。
这是一个“纯白”的孩子，唯一一处突兀颜色，便是他左眼下方的黑色竖型编码。
“你眼睛下边是怎么回事？人造人都有的黑项圈又去了哪？”
姽婳撑着脸，故意抛问。
男孩子背着手，轻言轻语：“这是弃物编码，每件丢进星际废墟的垃圾，都要打上这个标识。这种编码注入了特殊材质，一旦印入皮肤，就永远无法清除。我被当做废品处理，已经是纯粹的垃圾，所以被销毁了项圈，打上了编码。”
姽婳眉毛微挑：“我看你懂的挺多，不是已经‘数据清空’了？”
“是的，数据已被全部清空，所以我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表现出什么，并不灵活。”男孩眼中闪过迷茫，不由自主扶住额角，又缓缓垂手，“但是，基于安全考虑，‘我是人造人’的自觉性，以及我这个‘年龄段’应有的常识、认知，被保留了下来。”
“挺好，因为我要的就是一张白纸。聊胜于无，我会在你身上做个实验。”
女子扒着沙发扶手，探出一指，一点。
男孩下意识后缩，摸摸被点的额心，浅灰的眸子尽是茫然。
女子却眨了眨眼：“知道你身上缺了什么吗？知道人与人造人的根本区别在哪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界面我会探讨一些比较深的问题，希望大家能觉得“有点意思”什么的……
第188章 机械乌托邦三
男孩歪头，又摇摇头。他“约莫十岁”的年龄常识里，没有储备这么深奥的问题。
女子则坐直身子，双手交叉：“是‘灵魂’。人造人再如何像人，都没有‘灵魂’。”
“订制宝宝”拥有灵魂，“复制母亲”却无。
为何如此？神亦不知。
迄今为止，妖神以“创世之力”鼓捣出了不少东西，甚至打造了一个界面。
但拥有“灵魂”的生命个体，她只创造过一个——最初造物，妖神神使，琅琊。
这份唯一并非刻意保持，为了在双神对决中获胜，队友自是越多越好，能自己创造，岂不更好？
然而，屡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为何当初弱小的幼神能创造“琅琊”，如今强大的妖神，反而无法再次做到？
妖神百思不得其解，参不透“灵魂”。
恰好，此界有与人处处无异，唯缺灵魂一项的人造人。
眼前的人造人又因“数据清除”，宛若一张白纸，不会受其他因素影响。
那么，不妨试着在他身上，找找答案。
“灵魂……”
男孩灰眸迷惘，喃喃困惑。
女子又扒上沙发扶手，撑着脸，笑吟吟看他：“你还没有名字？叫‘小雪’如何？”
这孩子浑身上下，由内自外，都纯白似雪，叫“小雪”最合适。
“好的，我是‘小雪’了。”男孩很乖地轻嗯，眉间迷茫散了几丝，眸光亮了不少，“与之相应的，我要怎么称呼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