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继续抽噎，脑袋靠在他胸口，泪水沾湿一片前襟：“怎么办？小黑要怎么做才好？小灰，我不想和你分开！”
余静遍身发冷，一股强烈的绝望无助，近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在劫匪当着他的面，枪杀母亲时，也曾出现过。
自那以后，他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时不时冒出自杀的念头，房间内没有一件尖锐物品，连桌角都被磨平。
“小灰，我不想接受那个指令！我不要和你分开！”美人抽抽搭搭，蹭蹭主人胸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总是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就好像整片奇迹大陆，都是一个巨大的铁笼，把我牢牢锁在里面。”
“我能察觉到，自己和你是不一样的存在，我不知道为什么……好不甘心。”
——让他知道，你拼了命想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存在？为什么我要被困在这里？”
——让他明白，你和他一样身陷囹圄，渴望挣脱。
“我好想……从这里出去，好想和你在一起。”
姽婳哭了好一阵子，最末抛出重头。
“如果系统不更新就好了……我在想，如果奇迹大陆关闭，我是不是能从这里出去？”
余静没说话，可不知何时起，他身侧垂着的手，已然攥紧成拳。
姽婳伏在他胸口，抽泣渐渐微弱，像是哭得没了气力。
月色凄凉，拉长二人的倒影。
良久，余静成拳的手，蓦然松开。
“从这里出去后，你去哪？”他询问住址，仿佛欲待来日去寻。
姽婳直起身子，凑近少年耳边，轻轻道：“我会去到你身边，无处不在。”
这话听着鬼气森森，分明令人毛骨悚然，可余静突然笑了。
他一扫阴郁，笑起来眸里星光璀璨，灿若生辉。
姽婳也勾起嘴角，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
开服第九十九日，现实世界，夜间23时46分59秒。
距离资料片载入，奇迹大陆更新，还剩3分01秒。
暴风公司内部，游戏后台控制室。
无数台屏幕高亮，程序员们坐在电脑前，键盘敲击声连绵不绝。
电缆密密麻麻，藤蔓般覆盖整个控制室，指示灯闪烁，发出嘀嘀声响。技术人员来回走动，不断调试机械设备。
一切的中央，伫立着一个控制台，上面只有一个红色按钮——奇迹大陆总开关。
“还剩120秒，各部门注意！”
高台上，中年男子环抱胳膊，神情严肃，声音低沉威严。
“奇迹大陆从诞辰之日起，就已经创造了网游奇迹！当指针走过0点，我们要延续这项奇迹！”
底下的监管人员抬起头，异口同声：“遵命！余总！”
男子微微颔首，扫了眼腕表——还剩85秒。
就在这时，底下突然传来小骚动。
监管人员打量半天：“你是……二少爷？您进去做什么？马上要游戏更新，不能出错，您还是别过去吧。”
来人目不斜视，一步步笔直向前，目标指向中央总控制台。
监管人员目瞪口呆，但碍于这是余总的小儿子，没人胆敢硬拦。
余静离总控台越来越近，这个距离，高台上清晰可见。
余总皱了皱眉，靠近麦克风：“小静，离开总控制台！徐监管，张监管，直接把他拦下！”
他知道小儿子有抑郁症，经常做出些不正常的举动。眼下正是关键时机，容不得半点差池。
余总开了口，监管们不再束手束脚，撸起袖子上前：“二少爷，您还是乖乖……”
噗哧、
刀插进手臂，鲜血瞬间喷涌。
“小静，你在干什么！？”
高台上的余总又惊又怒，余静虽是他酒后乱性的错误，但总归是他的儿子。
底下的少年却一脸平静，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我……我槽？！！”
众人目瞪口呆，早听说二太子有精神疾病，平日关在房间闭门不出，这还真是病得不清，竟然直接当众自残？！
第29章 乱世人鬼情缘一
这短短一瞬的惊呆，足以产生空隙。
“小静！！？”
余总惊得攥紧栏杆，而余静猛地前冲至控制台，朝红色按钮重重一按。
啪——！
霎时间，整个控制室全黑。
此时，时钟指针，恰好指到了“0”。
奇迹大陆内，山川河流土崩瓦解，天空大地寸寸皲裂。
虚拟尽数破碎，最终只剩一片漆黑。
漆黑中，一个金色光球，一个人影，遥遥相对。
“你……你竟然入侵数据库，抢走了我的掌控权？！”金色光球声音颤抖，“你还关掉了总控开关，切断了所有线路……这本不可能！这是怎么做到的？！”
人影一撩头发：“当然是凭借我的智慧和美貌。”
金色光球安静了一会，叹了口气：“技不如人，我认输。我以为自己是全球唯一的智脑，拥有最强大的演算系统，没想到天外有天，我服了。”
姽婳也叹：“老实说，演算编程你更厉害，我是真的不如你。你我之间，输在一个动之以情的外援。”
智脑沉默片刻：“人类的情感，我搞不明白。”
姽婳点头：“是呀，有的时候我也蒙圈。但所幸，如何利用情感，我一直明明白白。”
说完她不再多言，一抬手，神魂侵蚀而去。
前两个界面，灵物惊慌失措，哭爹喊娘求放过。
这个界面，智脑理性到了一种境界，竟完全坦然地接受了死亡。
“咦？智脑兄，你体内好像有个生魂？”
神魂触须停了下来。
智脑：“是的，那团东西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奇迹大陆，游离于数据之外……它叫生魂？那是什么？”
姽婳科普：“生魂就是在一个人半死不活的情况下，从人体内溜出来的灵魂。”
智脑：“没用就扔了吧，丢在这个数据废墟里就行。”
姽婳抽出那团生魂，惊讶地发现，这微型小人的样子……不就是凤冷月么？
这女人刷爆各种隐藏、史诗任务，与余烨关系密切，这张脸她便记了下来。
“让我猜猜，在现实中植物人了，灵魂误入全息网游，开启爽文模式，艳遇顶级高富帅。之后生魂回归，一睁眼发现病床边的高富帅，现实与虚拟终于重叠相遇？”姽婳啧啧，“标准套路，标准结局。”
说着，她随手一丢，凡人连识海都没开发，这玩意儿没有一点用处。
生魂坠入数据废墟，很快蒙上阴翳，渐渐虚化。
可以将生魂送出去，但没那个必要，干嘛多此一举做好事？
某张病床上，女杀手身体一个抽搐。
“冷月？！冷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忠犬同事攥着女神的手，就见仪器屏幕上，一条直线笔直。
“冷月——！！”
至于姽婳，她回到了菩提虚空，正慢慢消化智脑。
闲来无事，她袖子微拂，虚空中破开一面云镜。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做了什么？”
中年男子几乎咆哮，额上青筋凸起。
系统重启后，奇迹大陆的所有数据，竟然全部消失了！
这款全息网游，游戏史上的恢弘巨作，顷刻覆灭！不留一点痕迹！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你一直缺乏关心，但我们是父子！我是你亲爹！”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你不至于和人暗中联手，要搞垮你亲爹的企业吧？”
少年一直低着头，静静坐在桌前，此时抬首看他，轻轻说：“那个时候，你明明只要来见母亲一面，她就不会死。”
中年男人身子微僵。
少年眼神空洞：“我听说了，你一直盼着她死，讨好你的名门正牌妻子。”
“所以你是在报复我？”中年男人立在他跟前。
“不是，我现在不在乎那些了，只是……”少年摇摇头，突然一笑，“我喜欢一个人，我想救她，就像她救我时那样。”
中年男人眼神一凛，立即吩咐手下：“调出近期所有和二少接触的女性……”
“你们找不到她的。”少年低低说。
他被从桌前拽起，左右有警卫压着，背影狼狈踉跄，渐渐远行，没入众人看不见的尽头。
“她就在我身边，无处不在。”
袖子一挥，云镜散去。
姽婳唉了一声：“有钱人家的内部关系，怎么都这么复杂呢？”
还是苍生界好，虽说也有家族势力，大小门派，但若遇上亘古强者，只其一人，便可击碎一切道理。
她会被人坑，会被纠纷缠身，说到底只因还不够强。
此番若是归去……
妖女眼睛微眯，瞳中巨浪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智脑消化完毕。
姽婳握了握拳，感受到神魂又凝实了不少。
虚空之中，原本小小一枚，灰扑扑的珠子，随她一同吸收灵能后，不仅表面莹亮如玉，还泛起了隐约的纹路。
姽婳有种预感，最终，这九心菩提珠，会成为她新的肉身。
是时候传送了。
念头一起，场景瞬间转换。
姽婳这次是脸着地，近在咫尺的，还有一堆臭烘烘的呕吐物。
怎么每次穿过来，都混得怎么惨呢？
姽婳心下无语，一动不动趴地上，先用神魂温养这具肉身。
这具身体情况很差，比之前的身体都要糟糕，如果穿过来的是别的孤魂，估计待不到几秒，就得再死一次。
原主范家琪，百乐门三流歌女，表面唱歌，实则钱多就陪人睡。
光陪人睡也就罢了，这姑娘为了票子拼得不行，酒吨吨吨喝，喝完哇哇哇吐，把身子搞坏了也不管。
喝酒伤胃也就够了，这姑娘自觉堕落，人浑浑噩噩，竟然去碰了鸦片！
独品酒精双重摧残，身子彻底破败不堪，只差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天，范玮琪和往日一样，想去巷子里吐会，让自己好受一些。可她没想到，这一回，她竟永远留在了巷子里。
姽婳趴了半天，温养才起了效果。
她扶着墙壁，缓缓站起，反胃感和虚弱感犹在，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这姑娘倒是解脱了，偏偏给我留一堆烂摊子。”
姽婳刚走几步，就停下喘气。
第30章 乱世人鬼情缘二
这样破败的身体，必须每日内部温养，不时外部锻炼，才能勉强恢复成正常水准。
原本以她现在的恢复程度，只要给一具普通的身体，就可以开始修炼，混成一方霸主不是事儿。
可现在这情形……强身健体，才是第一！
姽婳走得缓慢，便沿着街道，打量起这次的界面来。
夜色极深，店铺都关了门，偶尔有几个长袍马褂，皆行色匆匆，低着头不敢乱看。
有汉子拉着人力车，呼哧呼哧，带起一阵风。顿时，地上的报纸传单，雪花般飞飞扬扬。
姽婳捡起一张，入目是“坚决反对不平等条约！”，几个硕大的红色粗体，占据了大半个版面。
这次的界面，姽婳从现代历史书上了解过。届时，华国外遭列强入侵，国内军阀混战，割据一方自立为王，动荡不堪。
总的来说，这是个相当憋屈的时代。而在这相当憋屈的时代里，人的阶层又区分得相当鲜明。
譬如眼下，就是和平民区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这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头顶，“百乐门”三个大字，被一圈霓虹环绕，衬出七彩的光。
男人们西装革履，戴着宽大礼帽，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女人的娇笑起此彼伏，隐约还有奢靡的，缠绵的歌声。
姽婳攒了攒力气，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哎哟小百灵，还知道回来呀？”
女人橘色旗袍，走路时扭着屁股，两条大腿白生生晃荡。
姽婳咳嗽几声，哑着嗓子：“我包落在沙发上，包里有钱，我干嘛不回来拿？”
“哎哟哟，瞧瞧这虚弱的小模样，真是天可怜。”女人啧啧摇头，假惺惺一叹，“你方才推开人跑了，刘老爷破口大骂乱砸一通，妈妈脸都气白了！依我看哪，你这个月的份子钱没了，下个月能不能上台都成问题！还有呀，你把刘老爷惹了，今后的日子……”
“小黄莺！刘先生点你了！”有人喊了一句。
“哎！马上就来！”女人应了一声，笑眯眯凑近姽婳，“你瞧，你伺候的都是些要进棺材的老东西，而我呢？刘先生年轻有为，是警局局长的二舅子。”
姽婳一张脸苍白如纸，拿了沙发里的包包，没吱一声。
“呵，不愧是原来的言情书网，教养真好，难为你了。”女人瞧了她许久，嘴角上扬，扭着屁股走了。
原主范家琪，本属长沙言情书网。谁料长沙城破一片混战，流弹炸碎了门庭，炸死了父亲母亲。
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带着一双弟妹，跌跌撞撞逃到上海。那位上海的亲戚带她和弟妹去了父母以前的空洋房，扔了一叠银票，自此再不过问。
范家琪打过零工，但要供一双弟妹上学，打工的钱来得不仅慢，还远远不够。而道路尽头，恰是笙歌摇曳的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