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云芨
时间:2019-03-01 11:17:35

  “这么多年,我们什么事都不出头,混资历混到现在,一下子来个大的,孩儿……有点心虚。”
  曹显笑了笑,继续提笔写奏报:“虚什么?两位殿下是什么样子,你亲眼看到的。谁会赢,还用说吗?相信父亲,我们一定会赌对的。”
  曹勇心神不宁:“越王自然比安王强很多,可京里那位……”
  老的还没死呢!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余威犹在啊!
  “这种事,要看命。”曹显说,“就比如当初,谁会想到三位皇子一个都没成,倒是最不显眼的那个成了呢?咱们事情都做了,问心无愧,余下的就看命。”
  “是……”
  ……
  安王在城里混了好些天,听说明微醒了,终于纡尊降贵,跑来看他们了。
  “啧啧啧,这么小的院子,你们住得下吗?”
  他进来左右转了两圈,就转完了。
  “安王殿下,您喝茶。”阿玄从厨房跑出来。
  安王瞅着他,满脸同情:“阿玄,你也有四品了吧?居然在这里烧火?”
  阿玄纠正:“回安王殿下,是从四品。烧火不算什么,服侍殿下是应该的。”
  安王顺手摸了把瓜子嗑着:“他还缺人烧火?还不是矫情。早跟他说,本王在城里赁了间大宅子,尽可以去住,非要住这儿。瞧瞧可怜的,你们五个人就给塞满了,别人都得住外头去。”
  阿玄木着脸,答道:“这院子是明姑娘租下来的。”
  安王立刻消声,吐了瓜子壳,轻轻打自己的嘴:“我就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杨殊从屋里出来:“就你话多,出门前没吃饱吗?”
  安王不乐意了:“我都说没什么意思了,你还揪着不放?”
  杨殊失笑:“行行行,是我过分了。”坐下来问他,“今天怎么有空来?”
  “来看看我侄儿媳妇好没好呀!”安王说,“不过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肯定大好了。”
  正说着,明微端了果盘出来:“安王殿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安王立刻伸手接过,殷勤地道:“哪能劳烦你啊?快坐快坐。”
  然后嘘寒问暖。
  好不容易扯完闲事,安王问:“你的手怎么包起来了?什么时候又受伤了?”
  杨殊丢出一块金牌。
  安王看了两眼:“这不是皇城司的吗?你还留着?等等……”
  金牌是御赐的,只有密探才有,便是杨殊掌过皇城司,也不可能私自截留。
  这么说……
  安王吓得跳起来:“你……你杀了皇城司的密探?!”
  “对!”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
  “……”
  好半天,安王才坐下,沉默地灌了两杯茶,压低声音:“父皇他……对你动手了?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呢?”
  他声音都在发颤。尽管知道皇帝忌惮杨殊,但没想到会忌惮到这个程度。
  “你说为什么?”杨殊笑笑,将金牌拿在手里把玩。
  安王弱弱地道:“你别放在心上,再忍一忍,好不好?反正我向你保证,一定不跟你争……”
  他矛盾极了。一方面,把皇位这个锅甩出去,开心得不得了。一方面,他又不能不站在皇帝那边,心知皇帝都是为了他。
  父子亲情,终究是抹不去的。哪怕他不怎么认同皇帝的做事方法,这仍是他的父亲。
  杨殊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只要自保,只求公道。”
  安王以为自己说服了他,心下大安。
  却不知道杨殊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露出嘲弄的表情。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打倒对方如何自保?家破人亡,连带养他长大的祖父母都丢了性命,甚至母亲为了保他舍心饲虎,不报仇谈何公道?
第758章 急报
  京城。
  皇帝近来精神大好。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的病在慢慢好转,不日就可痊愈。
  因此,时常召见大臣,讨论政务。
  钟岳一直劝他:“陛下,您不要太过操劳了。这样不行的,要一直静养……”
  皇帝不免听得有些烦。
  再加上黄院判近来很合他的意,不但将钟岳的针灸、推拿手法都学得七七八八,而且让他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渐渐便不再召钟岳进宫了。
  秋风萧瑟,树叶渐黄。
  太元宫里别有一番美景。
  皇帝兴致勃勃,让人唤贵妃来。
  他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跟贵妃赏景了。
  先前他身体不适,对谁都存着疑心,裴贵妃多说两句,他便不喜。这会儿身体好了,倒是后悔起来,想着近日对她未免太过冷淡。
  “陛下。”裴贵妃到了,低身施礼。
  “爱妃别多礼。”皇帝伸手虚扶了一把,和颜悦色,“天气这样冷,怎么就穿这么点。万大宝,快给贵妃拿个手炉来。”
  “是。”
  裴贵妃道:“臣妾不冷,还是陛下您自己用吧!”说着,摸了摸他的手,“倒还暖和,可衣裳也太薄了,都深秋了,陛下还是多穿些的好。”
  皇帝摆摆手,没当回事:“朕现在好着呢!倒是爱妃瞧着清减不少。”
  裴贵妃笑了下:“还不是陛下的缘故,您不叫我住这儿,倒让臣妾时时悬心。”
  她这样子,既嗔且笑,带着十分亲切之意,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他这段时间的冷落而生出怨气。
  皇帝心下舒坦,便后悔起先前的作为来。
  自从对他表过心意,贵妃一直尽心尽意,既不恃宠生骄,也不跟他耍弄脾气。这样的人,他有什么好怀疑的呢?都怪前段时间精神不济,连带脾气也差了。
  皇帝心有悔意,分外怜爱:“朕先前精神不大好,不想叫爱妃太过劳累。”
  “服侍您是应该的,说什么累不累?”裴贵妃自然而然,叫宫人拿薄毯来,给皇帝盖上,细心妥帖。
  那边药煎好了,万大宝先行尝过,亲自捧给皇帝。
  皇帝喝药的时候,裴贵妃便和万大宝说话:“药方换过了?本宫前两天来,还不是这个味。”
  万大宝回道:“是,娘娘。”
  裴贵妃说道:“钟神医那药,不是说要吃三个月吗?离上次换药,才一个月,难道他又改了方子?”
  万大宝看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说了:“回娘娘,新药方是黄院判开的。陛下大好,先前那药不必再吃了。”
  裴贵妃眉头大皱,回头跟皇帝说:“陛下,臣妾闻着这药汤里有人参的味道,钟神医明明说过,您的身子应以日常调理为主,不能随便进补,这是不是……”
  皇帝喝完药汤,一边递回空碗,一边说道:“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朕的病还没好呢!现下好多了,自然要换了方子。”
  “那钟神医……”
  “不要总是提他。”皇帝摆手,“他啊!医术固然高明,可太死板了。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要求,哪能都随他的步调走?黄院判的医术向来不差,钟先生来了,他不嫉不恨,身为太医院之首,还总是给钟先生打下手,十分好学。朕瞧他现在的针法,已经得了钟先生的精髓,医理更是只高不低,换了他的药方,朕精神越发好了。”
  “陛下……”
  说了这么多,裴贵妃仍然蹙着眉,满脸忧虑的模样,皇帝就不开心了。
  “怎么,爱妃觉得朕还是躺着比较好?”
  裴贵妃连忙请罪:“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担心……”
  “好了,朕知道。”皇帝又露出笑脸来。
  一怒一喜,旁人为之牵动,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皇帝因此格外宽容,拍着裴贵妃的手:“你啊!就是爱操心。别想那么多,朕有分寸。”
  裴贵妃还能说什么?只能住口了。
  只在赏景的间隙,趁机劝几句:“陛下近日可曾召见钟神医?不如还是叫他来看看?”
  皇帝不乐意:“咱们赏景,提他做什么?他妙手回春,朕也没亏了他,一间京城紧要地段的药铺,再加上那些药材,诊金还不够厚?”
  “臣妾……”
  万大宝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刘公公。
  皇帝见刘公公神情不对,便道:“爱妃,今日景色不错,你去拿纸笔来,画上一张如何?”
  裴贵妃知道他故意支开自己,识趣地起身:“是。”
  闲杂人等退下,皇帝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公公二话不说,跪下磕头:“奴婢该死,没能完成您的命令,派去江阳大营的密探,都已经……”
  皇帝眉毛竖起:“什么?不是叫你慎重再慎重吗?这点事怎么也会出错?”
  刘公公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额上滴下冷汗,瑟瑟发抖:“奴婢无能,已经将所有联系得到的高手都派出去了,甚至叫丁四负责此事,没想到……”
  丁四是皇城司的金牌密探之一。
  金牌密探不超过五指之数,向来行踪成谜,丁四是目前唯一能够联系到的。
  如果连金牌密探都派出去了,那就不是刘公公调度有问题了。
  皇帝的呼吸急促起来,感觉血液往脑袋上面涌:“丁四呢?”
  “他丢了金牌,正在司衙内等候发落。”
  金牌是御赐的荣耀,一个金牌密探,如果连金牌都丢了,说明他没有能力再执掌金牌。
  然而皇帝还是不相信,那小子居然能把一个金牌密探弄下马。
  “他有什么话说?”皇帝感觉头脑一阵阵发热,只能勉强控制。
  “丁四无话可说,只求陛下开恩,让他将功折罪。”
  “哈!”皇帝的怒火终于倾泄了出来,“他还有脸叫朕开恩!一个只会装疯卖傻的小子,他都收拾不了,他……”
  “陛下!”
  守在门侧的万大宝喊了出来。
  皇帝后知后觉,感觉自己鼻孔、喉头涌上腥热之物,接着脑袋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八百里加急,传令兵跑死数匹马,终于在第四天将消息送到了江阳大营。
  皇帝卧病,请安王回京!
第759章 不治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裴贵妃站在太元宫前,扶着白玉栏,眺望南飞的归雁。
  一年又一年,它们从不止息。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入主这座皇宫,但那应该是年长之后,应该在那座紫宸殿。
  没料到突来祸事,仅仅新婚一年,只有十八岁的她,就失去了丈夫。
  一年后,她舍下幼子,以不光彩的身份,进入这座皇宫。
  紫宸殿是不可能了,皇帝特意给她修了千秋宫,以示爱意。
  然而,她要的,岂是一座宫殿?
  她失去的,又岂止是一座宫殿?
  万大宝从内殿出来,看到她的身影,急步跑过来,唤道:“娘娘!娘娘!”
  裴贵妃转过身。
  “陛下,请您进去。”
  说这话时,万大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贵妃。
  他服侍皇帝多年,当年的事更是清清楚楚。眼看皇帝不好了,却不知道这位贵妃娘娘,到底能不能善始善终?
  裴贵妃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带着愁容的笑,点点头:“有劳公公。”
  万大宝立刻躬身以对,摆出十二分的恭敬。
  裴贵妃踏进寝殿,皇帝躺在床上,已是口不能言。看到她进来,他眼里绽出喜悦,颤抖的手指向她。
  “陛下。”裴贵妃急步走到他面前,半跪下去,仰头看着他,目光凄哀而充满柔情,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泪来。
  这大大宽慰了皇帝,他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紧紧握住裴贵妃的手。
  裴贵妃柔声宽慰了他一会儿,转头问钟岳:“钟神医,陛下他……”
  钟岳刚开好的药方仔细检查了一遍,才交给万大宝,回答裴贵妃的问话:“娘娘,草民不是交待过,千万不能给陛下进补吗?为什么……”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此时非要一个答案,似乎有质问的意味。钟岳说到这里,便收住话头,尽管用平静的语气回复:“太迟了。陛下的身体,就如同一具已经熄灭但是留有火种的炭炉,原本应当好好疏通,才能重新点起火来。这进补的药一下去,就好像浇了一勺热油,立时把剩余的柴禾都烧尽了。事到如今,草民亦是无能为力。”
  裴贵妃只得哀求:“钟神医,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对不对?陛下他……他还年轻啊!”说着,伸手拭泪。
  皇帝也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钟岳。
  他现在后悔极了,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呢?为什么要信太医院那帮庸医?仔细想想,他前阵子觉得自己大好,不就是钟岳给他温养了大半年的缘故吗?偏偏当时被那些庸医所惑,吃了他们的药……
  皇帝断然不会承认,是他自己太过急切,才会酿成苦果。
  “钟神医,求求你救陛下一命!”裴贵妃已经要跪下去了。
  钟岳哪里敢受她的礼,连忙让到一边,说道:“娘娘万万不能如此,草民受不起!”
  裴贵妃泣道:“若是你能救陛下的命,要什么都可以。高官厚禄,如花美眷,奇珍异宝……只要你开口,本宫都帮你办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