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信和黄小茹相视一眼,忙叫了在屋里写作业的小儿子出来一块吃饭,一家子围坐一桌,方信给儿子夹了点菜,又给女儿夹,“媛媛,啥事这么高兴啊?”
他猜女儿一定是去见荣楚了,因为荣楚今天从林场回来,这是见着面还说着话了?所以这么高兴?
“是啊,有啥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咱们一块开心开心。”黄小茹也说。
7岁的方润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笑看着姐姐,出等着听。
方媛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吃了口饭,好一会儿才说:“我见着荣知青了。”
夫妻二人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方润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姐姐,“姐,见着荣知青有啥好高兴的?看你这高兴劲头,像是得了鸡腿吃一样。”
鸡腿哪比得上荣楚?
方媛给弟弟夹了点菜,嗔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快吃饭。”
“荣知青和你说了啥让你这么高兴?”方信问。
黄小茹揉了揉儿子的头,让他多吃点饭。
方媛笑说:“荣知青啥也没跟我说。”
“啥没说你能高兴成这样?”方信又有些不平衡了,闺女的心彻底被那小子给勾走了,给他一点好脸色她都能高兴半天,他这个当爸的彻底没位置了,好气哦。
方媛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看着父母笑成了一朵花儿,“他当众向程知青表白啦!”
“噗——”方信一口饭喷了出来,正好喷在了对面的方润脸上。
方润嫌弃喊,“爸,你也太没礼貌了,老师是怎么教你的?你书都读啥旮旯里去了?”
黄小茹和方媛忙帮他擦脸,想笑又不敢笑,方润这话是平时方信说他的,他如今全还给方信了。
方信此刻顾不上儿子怼自己,把碗一放,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担心的说:“媛媛,你没病?荣楚那小子向别人表白了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爸,你别急,听我说完嘛!”方媛拿开父亲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黄小茹也说:“老方,你可是队委主任,群众的领导人,生产队的干部,平时看着挺稳重的,今天是咋的了?”
方信也觉得自己有些浮躁了,咳嗽了一声,喝了口水说:“你说。”
“荣知青是向程知青表白了,但程知青拒绝了。”方媛说。
方信和黄小茹相视一眼,齐声问:“表白被拒了?”
方媛点点头。
方信和黄小茹明白了,如果荣楚表白被拒,那闺女就有机会了。
“要我说,那荣知青也该看明白了,我听人说他对那个程知青实在好得不行,竟然把自己的口粮都省下来给她买东西,程知青呢?把荣知青对她的付出当理所应得,这样可不是啥好事,感情是互相的,要是单方面的付出,无法维持长久。”黄小茹感叹说。
她是队委的会计,一般不用上工,但得空也会去地里帮忙干点活,联络一下同志们之间的感情,所以她多少听到过有关荣楚和程安安的闲话,偶尔也看到过荣楚帮程安安干活,一脸讨好,但程安安却像孔雀一样高傲,那时候她就不看好他们,但别人的私事她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程安安拒绝了荣楚,虽说荣楚可能会伤心,但结束了一段错误的感情,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方信哼了哼,“也是那小子呆,咋会看不清那程知青是啥人呢?人家明摆着是想吊着他占他便宜,就他猪油蒙了心看不清白。”
“爸,你别这样说荣知青,他是痴情,就是程知青太可恶了,欺骗他玩弄他。”方媛忙帮荣楚说话。
黄小茹说:“媛媛说得对,荣知青这样的也挺好,认定了就会掏心掏肺为对方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再好又咋样?家里成分不好,自己又是个脑子呆的,谁要是嫁给他有苦头吃。”方信才不会承认他曾经觉得他聪明,那小子想抢他的闺女,哼,没好果子给他吃。
方媛急说:“荣知青的爸是因为治病救人被连累的,他又不是真的犯了错。”
方信不作声了,荣楚父亲的事情他自然早就清楚的,这事要搁平时就是值得嘉奖的好人好事,可谁让现在是特殊时期,他救的人是坏分子,那他也要变成坏分子,这个时候,成分太重要了。
从荣楚请假这件事情来看,他脑瓜子确实不笨,可为啥会被一女的骗了那么长时间呢?果然是美色当前,经不住诱惑,他看了看自家闺女,长得花儿似的,可比那啥程知青好看多了,莫名的就高兴了起来。
吃过饭,方媛对父亲说:“爸,我要去上工,最近不是要抢收了吗?我正好能帮忙。”
“你上啥工?你从小到大从来没干过地里的活计,你别去帮倒忙了。”方信一口给回绝了。
方媛急了,黄小茹拍拍她的手对方信说:“老方,让孩子去地里锻炼锻炼也成,等以后她嫁人了,这些活也是要干的,等到嫁人才学不如现在就学会,就算以后不干地里的活,会做总是好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方媛是想借着上工和荣楚接触,姐姐去得早,就留下这一个闺女,当初爹妈也是怕着方信娶了别人虐待外甥女,所以才提议让她嫁过来的,作为方媛的小姨和继母,她当然是一心为方媛打算的,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也算是全了与姐姐的情份。
“话是在理,可丫头从没干过地里的活,她能吃得消吗?”方信还是不放心。
方媛立即保证,“我吃得消,再苦再累也吃得消。”
“那就去试试,实在不行就还是家来,爸和小姨能养活你和弟弟,咱家不兴苦孩子。”方信说。
方媛站起身抱住了父亲,撒起娇来,“爸,你真好。”她真觉得父亲是世上最好的父亲,虽说她从小没了母亲,但父亲一天罪也没让她受,有这样好的父亲,她觉得好幸福。
如果能得到荣楚的感情,那她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方信搂着闺女嗔道:“都是要说对象的大姑娘了,哪还往爸怀里钻,羞不羞?”
“就算我嫁人了我也还是您闺女,还要粘着爸爸,我才不羞。”方媛吐吐舌头调皮道。
方信乐开了花。
黄小茹和方润也是一脸笑容的望着父女俩,屋子里萦绕着淡淡的温馨幸福。
“荣知青,你带一下方媛同志,她第一天上工。”付向党领着方媛走到荣楚面前说完就走了。
荣楚正和大家一块在收割麦子,听到付向党的话,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到方媛有些惊讶,“方媛同志,你怎么来地里了?”
方家是队里条件最好的人家,父母都是干部,拿着工资和补贴,和国营厂的工人一样的待遇,方家又只有两个孩子,上面也没老人,怎么样都够不着方媛下地挣工分,而且在原文中,方媛并没有下地,而是……
“我爸让我来锻炼锻炼。”方媛腼腆一笑。
荣楚明白了她的用意,看破没说破,拿了一把镰刀给她,“来,我教你割麦子。”太阳正烈,他又把头上的草帽拿下来给她戴上。
方媛拉了拉头上的草帽,仿佛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心里甜蜜极了。
荣楚开始为她示范,先用镰刀将小麦割下一把,再将其分成两段,扎成腰带样子,在当地俗称“打腰子”简单说就是小麦分成两束,打一个结放在地上,接着将大捆小麦放入腰身中。然后用手将腰身紧旋转一周,形成小麦捆。
然后将割好的小麦捆以10捆为单位组成一个穗头朝上杆尾朝下的圆锥形,然后在圆锥形的麦捆堆上戴一个穗头朝下杆尾朝上的帽子,帽子不仅是一种装饰,更重要的是发挥了避雨、防潮作用。
方媛认真听讲,努力学习,很快就学会了,她转头看到大伙忙碌的身影,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而他们的身后,麦堆一个个排列起来好像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士兵一样,看着让人热血沸腾。
“说来羞愧,我是地道的庄稼人,却要让你一个城里人来教我地里的活计。”方媛一边干活,一边和荣楚说话。
荣楚一边快速割着麦子一边答道:“这没什么的,你这么聪明,过几天你就都会了,到时候还可以带别人。”
“你觉得我聪明吗?”方媛欣喜问。
荣楚放下一捆麦子答:“聪明啊,我不过说了一遍,示范了一次,你就会了,我当初来的时候可是学了好几天呢。”
“我是庄稼人,虽然没干过,但从小看到大,荣知青你是城里人,又没干过又没见过,学得慢一些很正常。”方媛安慰说。
荣楚感激一笑,“领袖同志说得没错,理解万岁。”
“理解万岁。”方媛甜到心坎里去了。
刚刚父亲把她交给付向党就走了,她特意求付向党让荣楚带她的,不然哪能这么快和荣楚说上话?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再辛苦她也觉得甜蜜开心。
荣楚还是很照顾方媛的,干一段时间就让她去土埂上休息会儿,喝点水,她没放好的麦子他还会帮她拾整好,而他却一刻也没停歇过。
方媛感动他的照顾,也心疼他这么卖力,拿着自己的军用水壶递给他,“荣知青,你也喝点水休息一下,别累着了。”
“我不用休息,我不累,我要干活,这样才不会想那些伤心的事。”荣楚答道。
方媛知道他说的伤心事是指表白失败的事情,也不休息了,放下水壶走到他旁边继续干活,“荣知青,你还好?”
“我挺好的。”荣楚答。
方媛觉得他不好,疼惜说:“你别往心里去,别人不在意你自有人在意,你为……你爸爸想想,他肯定很疼你,要是看你过得不好,会担心的。”
“方媛同志,你说得对,我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不会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为了我爸和那些关心我的人,我也要好好过日子,谢谢你安慰我。”荣楚放下麦穗,朝她感激一笑。
方媛回以一笑,“不用谢,你能想开就好。”
她下意识朝地里扫了一圈,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可那男人没理会她,自己去干活了,那人气得直剁脚,疲累的继续干活了。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程安安,她估计又想故伎重演想找别人帮她干活,可是自从她拒绝荣楚后,她的名声就坏了,没有人会再帮她干活,搞不好就是第二个荣楚,谁也不傻。
方媛只觉得痛快。
“我想开了,人总不能在一棵对上吊死,还有整片森林让我选择呢,失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怕失败,领袖同志不是说了吗?困难有多大我们就要有多大的决心去克服,不认输不服输!”荣楚快速割了一把麦子扎好放下,又继续割,一身是劲。
方媛听到他的话,心里很澎湃,荣楚终于又恢复刚来时的自信和阳光了,看程安安那个坏女人多害人,离开了坏女人,荣楚又活了。
她一定不会再让坏女人再祸害这么好的小伙子了。
“爸,小姨,你们怎么来了?”下工后,方媛将陪着荣楚去管理室还了农具,然后和他道了别准备回家,一抬头见父亲和继母站在那等她,她忙跑了过去。
方信上下打量着闺女,语气不大好:“晒黑了,以前多白净的丫头,都成野小子了。”
“哪能啊,这才干一天活,而且荣知青把他的草帽给我了,我一点也没晒着。”方媛忙摸了摸脸反驳。
方信哼了哼,“都成黑妞啦!”
他并不放心闺女,暗中来地里看过几次,见两次都看到闺女在休息,想来荣楚那小子很照顾闺女,要是他敢欺负闺女,让闺女多干活,他非得叫付向党安排他去挑粪不可。
黄小茹笑看了丈夫一眼,拉着方媛的手问:“累吗?”
“不累。”方媛一脸清爽舒坦。
黄小茹笑了笑,一家三口说着话回家了。
晚上洗了澡躺在床上,方媛这才觉得全身酸痛,但想到今天和荣楚在一块干了一天活,她又觉得累并幸福着,想着明天还能和荣楚在一块,她高兴得在床上直打滚,好幸福啊!
收割麦子是生产队头等大事,所有人家里能下地的人都下地了,忙得热火朝天,很累但也很开心,粮食是农民的命根子,有了粮食哪怕再辛苦也值得,大家齐心协力一番抢收,总算把麦子都收回去了。
忙完这阵,生产队的活没那么紧了,付向党在收工大会上宣布:“明天放半天假,大家好好休息一下。”
“太好了!”大伙都欢呼起来,虽然是半天假,对于他们来说也很不错了,特别是那些知青,都热烈讨论着明天那半天假要怎么度过。
“荣楚,你明天去哪?”一个知青问。
荣楚说:“我想在屋里睡觉,累惨了。”
“别啊,晚上睡觉就行了,好不容易放假,跟我们去镇上玩玩呗。”另一个知青也说。
荣楚摇摇头,“不了,你们去。”
“好,那我们自己去了。”知青们说笑着走了。
荣楚一边往知青房走,一边想着事,现在是一九七五年,还有两年文、革就结束了,但周玉树会提前被平反,所以只要他和荣华再坚持一年半载就可以回城了。
“荣楚。”
正准备进男知青房,突然听到程安安的声音,荣楚停下步子转头看去,见程安安一身疲倦,面色憔悴的跑了过来,他淡淡问:“程知青,你有什么事?”
程知青?
程安安心一沉,荣楚以前都是叫她安安的,现在却叫她程知青了,生疏至此?
但她找荣楚有目的,也顾不得他对她生疏了,努力挤出一抹美好的笑容来,柔声说:“荣楚,你还生我的气呢?”
“我没生气,我犯不着和一个没关系的人生气。”荣楚冷漠回。
程安安脸上的笑容一僵,想到这些日子的苦累,她似乎没看懂他的疏离,再说:“我知道那天我不该当众拒绝你,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想考验你一下罢了,谁知道你误会了,生我的气,再也不理我了。”
这些日子她想尽办法也没有再找到另一个冤大头帮她干活,她都要累死了,而且再也没有好吃的好用的,日子苦成黄连了都,她思来想去,还是想再来哄一哄荣楚,至少让荣楚能帮她干活,那些农活真不是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