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雪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陈阿饼恢复得很好,半个月后就能下地,生活可以自理了,冬雪知道她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衣服我都给你浣洗干净晾醒塞在后院了,晚上你记得收回来,怕下雨打湿了,厨房我也给你做了几日的馒头,你要是不想做饭就放在锅里蒸热了吃,还有圈里的鸡我也喂过了,别的……你看看还有什么,我都给你做好再走!”冬雪细细的嘱咐着。
陈阿饼垂着头,原本比冬雪高出许多,却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一般,一声不吭,其实他什么也不用她做,他只想她能多待一会儿,一会儿也好。
“想来是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冬雪见他不出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解下身上的围裙就朝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听到那木头终于出声了,她面上一喜,转过头,“你说。”
陈阿饼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飞快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又不出声了。
冬雪脸上的喜悦淡去,嗔怨的瞪了他一眼,大步出了门。
“冬雪姑娘!”陈阿饼见她走了,急得追向前去喊她。
冬雪没好气道:“干嘛?”
陈阿饼听到她像是生气了,又怂了。
冬雪恨铁不成钢,气呼呼的往前走。
“你已经离开醉月楼了,反正也没地方去,不如就留下来……”陈阿饼心一横,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见冬雪只是停住,并没有回头,他心里忐忑不已,小声道:“行不?”
冬雪立即喜笑颜开,转过头身快步走到陈阿饼面前,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个木头!”笑着说完,她转身又走了。
陈阿饼抚着被她戳痛的额头,呆呆的看着她跑出了大门,不见了身影,心中一阵失落,看,哪怕他说了,她也还是不会留下来的。他落漠的转身回到屋里,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无力的摊坐在了凳子上,从此以后,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
“那个轰动东临城的挖心案终于结案了,瞿左被判了绞刑,瞿家散尽家产想救这唯一的儿子,可是他杀了二十个人,这二十个姑娘的家人不要钱,只想让瞿左死呢!”
“要搁我也不要银子,让凶手偿命,他可不止杀了一个,杀了二十个啊,而且都是活活将人家姑娘的心给挖了出来!”
“瞿左为了未婚妻子才犯下这天理不容的案子,虽然可恶,倒是个痴情的!”
“要我说那告诉瞿左挖心入药之人也得抓回来处置了,要不是那神棍,也不会有这场祸事!”
“已经找到他了,只不过他已经爆尸野外,连尸首都被野兽啃得面目全非,残缺不堪,听说是遭了天谴而亡!”
“真是恶有恶报,那神棍死得这么惨,真是大快人心!”
“没错,这次醉月楼的花魁冬雪姑娘是唯一的幸存者,多亏了陈阿饼,要不然她也死在瞿左手上了。”
“听说这次能揭露瞿左的恶行,多亏了醉月楼的鸨母楚娘,是她发现异常报的案!”
“是老鸨最先发现的吗?不是陈阿饼?”
“不是,陈阿饼是舍不得心爱的姑娘出嫁,跟在轿子后面才发现了问题。”
“哦,原来是这样,这个陈阿饼也是个痴情的,但他比瞿左可良善多了。”
“对对,所以陈阿饼好人有好报,受那么重的伤都活下来了,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离开陈阿饼家的冬雪此时正提着一个食盒走在街上,听着百姓的议论,她嘴角不由得上扬,见时间不早了,她加快了步子,她要去大牢,探望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瞿左,送他最后一程。
“进去,瞿左在最里面那间牢房。”狱卒将冬雪给他的银子收好,指了指牢房的尽头。
冬雪道了谢,提着食盒走了过去,果然在最后一间牢房看到了想见的人。
曾经满身富贵,为了红颜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正一身狼狈的坐在地上的干草堆上,神情平静,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显然已经坦然接受了即将要被处以极刑这个结果,亦或是在他心爱之人离去后,他已经没有打算活下去。
冬雪看了这个曾经交身心交付的男人一眼,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开始把里面的吃食拿出来,都是简单的小酒小菜,摆了一地。
“你为什么还要来?”瞿左没有看她,平静的问。
冬雪答道:“我今天来除了念着曾经的情份,送你一程外,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瞿左道。
冬雪看着他问:“你可有喜欢过我?”
“要听实话?”瞿左转头看向她。
冬雪点点头,“自然。”
“没有。”瞿左未曾一丝犹豫的回道。
冬雪吸了吸鼻子,笑了。
答案虽然如预料中的一样,但她的心还是痛了一下,痛过之后便也死心了。
瞿左道:“我接近你,对你好,许诺你都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让我能剐出你的心给巧儿入药。”
“那死在你手上的二十个姑娘亦是让你如此骗去的吗?”冬雪红着眼眶问。
那日的恐惧,现在想来仍旧心有余悸,若不是陈阿饼,她应该也成了他的刀下鬼。
瞿左摇头,“不,她们当中,家贫的是我花钱买下的,说是府中缺下人,家境殷实收买不了的就让人暗中绑走了,而你,因为少有出醉月楼,又是花魁,所以只能我去接近。”
“你把我……杀了后,又如何对外说?”冬雪问。
他曾那般高调的说要娶她为当家主母,整个醉月楼的人都知晓,她若死了,醉月楼的人自然会怀疑,到时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瞿左道:“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就说你染了过人的病,让你去庄里养病了,过一段时间再对外宣称你病死,你一个青楼女子,就算你病死了,大家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只会说你没命享福罢了。”
所以他才那么高调的说要娶冬雪,花重金给她赎身,就是让醉月楼的人都认为他对冬雪是真心的,所以冬雪死了别人就不会怀疑是他杀的了。
他以为让巧儿再吃下冬雪的心,巧儿的病就可以痊愈,到时候他就可以和巧儿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偏方竟然是假的,是那个该死的神棍骗他的。
当时他闻言有办法救巧儿,给了那神棍一大笔酬金,那神棍竟然弄了这样一个谎言来坑害他,可恶啊!
如今巧儿死了,他也连累瞿家败落,这都是报应,老天对他手染鲜血的惩罚。
冬雪闻言心寒无比,“好一个天衣无缝的阴谋,若不是那次秋月去凤来酒楼无意看到你和金巧儿,妈妈对你娶我之事起了疑心,早早报官,若不是陈阿饼对我恋恋不舍,想送我入你瞿家之门,我怕早已成为你的刀下鬼!”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注定要为我犯下的错付出代价!”瞿左自嘲道。
话已至此,无需再言。
冬雪撇过头擦了擦眼睛,再看向他道:“这些酒菜你都用了,明日我就不去送你了!”说完,提起空食盒离去。
“冬雪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应当被好好疼爱,那个陈阿饼人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瞿左善意提议道。
冬雪没答话,继续往前走。
瞿左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口,朝她说了最后一句,“对不起!”
冬雪步子微停,眼泪漱漱而落,二十一个人中,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瞿左的致歉,可瞿左真正对不起的,却是那二十个被他剐心的花一般年龄的姑娘啊!
……
“冬雪谢妈妈救命之恩!”离开大牢后,冬雪又回了醉月楼,朝楚娘致谢。
荣楚让采环扶起她,道:“冬雪,你没事就好,那日我察觉到不对劲立即报了案,可是官差跟踪轿子到了林子里却跟丢了,好在陈阿饼先找到了你,不然等官差从返回的轿夫口中问出你的所在之处,可就晚了。”
他本以为报了案,官差会及时救回冬雪,他便带人去找了金巧儿,从金巧儿口中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次在街上听到百姓说城中又丢了许多的姑娘,他便想起原文中发生的一件事,东临城首富独子瞿左在未婚妻子金巧儿病逝后殉情而死。当时瞿左的深情让整个东临城的人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度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美谈。
而冬雪在嫁给瞿左后立即染了重病,没过多久就传出病死的消息。
原文中,瞿左所行的恶事并没有被揭露,也没有人会想到冬雪与那些失踪的姑娘全都死在了瞿左手中,他只是结合原文中和目前发生的这些事情,在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他便让人暗中查了查冬雪及那些失踪姑娘的共同之处,发现她们都是命格极阴之人,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等冬雪被接走后,他立即报了案,让官差跟着冬雪的轿子,而他去找了已经病悬一线的金巧儿。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金巧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我与左哥从小一块长大,我们感情极好,但我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常年靠药物维持,我们虽指腹为婚,但我怕我这残破的身体拖累了左哥,所以一直没答应与他成亲,左哥却执意要娶我为妻,一直不惜银钱遍寻名医为我医治,但一进都是不好不坏,直到一年前遇到一个道士,他说我前世是枉死,导致今生魂魄残缺,要用三七二十一个至阴之体的女子心入药,便能活命。”
“我是不信的,但左哥却信了,开始入了魔一般到处去找至阴之体的姑娘,这一年来,生生为我找到了二十颗人心……可是我越吃身体越差,每况愈下之时我都告诉左哥没有用,但他不听我的,他坚信只要吃够二十一颗心就能治好我的病,所以他又去帮我找第二十一颗心了,而且他告诉我,很快就能得手了!”
“他是不是失手了?我知道我快死了,求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让他收手,我一直觉得因为我而残害了这么多条人命,上天更不会让我的病好起来了,果然如此呢!”
荣楚接过她的手,还没应下她便已气绝。
这件事情确实十分骇人听闻,瞿左对金巧儿也是深根深重,但他应该想得到的,哪怕那个野方子真的有效,他手中作了那么多的孽,他和金巧儿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也是因为妈妈报案,所以官差才在陈阿饼受伤后将我救下,同时也及时救回了陈阿饼,请妈妈再受冬雪一拜!”冬雪又跪了下去。
荣楚生生受了她这一拜,也算是宽了她的心,他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瞿左虽骗了冬雪,但已经为她赎了身,冬雪现在是自由之身了。
“妈妈,我想去陈阿饼那。”冬雪面带羞涩道。
荣楚看着她,笑了笑,“陈阿饼对你情深意重,这次又舍命救你,确实是个能托付终身的男人,但是冬雪,他也许并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你不后悔吗?”
“妈妈,我记得我赎身跟瞿左的时候,你也问了我这个问题,当时我肯定的回答你,我不后悔,但现在确狠狠打了脸,不过我相信,跟陈阿饼这个决定,我一定不会再后悔!”冬雪坚定道。
荣楚点点头,“我也相信你不会再后悔!”
冬雪高兴的走了,她去找了秋月,感激而愧疚的拉着秋月的手道:“对不起,秋月,当初你一心为我,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般伤你的心,你能原谅我吗?”
“我虽气你不信我,但我却人未怪过你,冬雪,我们一同在醉月楼数载,虽不是姐妹却已经胜似亲人了,你能好好的,我很高兴。”秋月真诚道。
冬雪更是羞愧万分,“秋月,你真好,你们真好。”就只有她不好,任性,自私,虚荣,不过以后她会改的,她会改得像她们一样好。
秋月笑了笑,她已经知道她要跟陈阿饼的事情,理了理她耳边的发道:“陈阿饼是个好男人,虽然家境不好,但我想他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能跟着他,我们都放心。”
“嗯,我知道,希望你们也能找到一个真心相付的男人,后半辈子都过得幸福!”冬雪点点头道。
秋月眸中闪过一丝凄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了,你赶紧去找陈阿饼,别让人家再等你了。”
“好。”冬雪笑着应下。
秋月再道:“人家老实,你也别欺负人家,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我这样的人,他不嫌弃我,愿意给我一个家,疼着我爱着我,我又怎么不知道感激呢?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冬雪想了想,笑道:“以后想吃饼就去找我,我给你做。”
秋月笑着点头,“好,以后我只吃你家的饼。”
……
陈阿饼浑浑噩噩的在厨房做晚饭,此时的他一直想着心上人,并不知道锅里没放米,只是一锅水,灶里的火也没点着,他还一直往里添柴,添一把柴又站起身打开锅盖用铲子往锅里搅拌几下,一直重复着这些无用的动作。
“不知道冬雪姑娘现在在哪?吃过饭了没有?她一个姑娘家,身边没有人照顾着,日子怎么过呀?”陈阿饼一边添着柴一边嘀咕着。
突然听到敲门声,他转头看了看,这个时候谁会来?带着疑惑,他还是站起身神思不定的走到院里去开门,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眉目如画,婀娜多姿。
哪怕看过她无数次,每次见到仍旧能让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他先是一愣,而后欢喜不已,“冬、冬雪姑娘?”
“傻愣着干嘛,还不请我进去?天都黑了,我还没吃晚饭,肚子好饿!”冬雪又用手指戳了面前憨傻的男人的额头一下,嗔道。
陈阿饼有些受宠若惊,“冬雪姑娘,你,你是要来我家吃晚饭吗?”
“是啊!”冬雪点点头,反问,“难道你不愿意?”
陈阿饼一叠声答道:“愿意,愿意,快进来。”让冬雪进来,他见她直接往厨房去了,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赶紧栓上门跟了上去。
冬雪来到厨房,见灶里塞满了柴火,但是没有火,她走过去打开锅盖,见锅里一锅的白水,什么也没有,不满的朝进来的男人道:“怎么回事?你没做饭?”